林幼辉并不喜欢邱氏,也没跟她说太多,只是提醒,“你差去追逃妾的人,似乎有些不妥当。他们一意要把事情闹大,要让临江侯府丢人现眼。邱夫人,许是有人在觊觎这侯爷之位,你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前有狼后有虎的,你小心点吧,别冒失了。追逃妾?现在你儿子才那么点大,位置又不稳,你不一心一意抚养亲生儿子、扶持亲生儿子,追的什么逃妾。

邱氏呆了呆,“是谁?是谁?”她脸色一变,愤怒起来,“是谁这么大胆?先夫是嫡长子,这爵位注定是他的,旁人都是妄想!”

林幼辉默默无语。你都不知道是谁,我这外人就更难推测谁在觊觎;既不知道,你谨言慎行不好么,瞎折腾什么。吕雉折腾戚夫人,也是在刘盈坐稳皇位之后。现在你丈夫去了,儿子的地位还不稳,是你算旧帐泄旧恨的时候么。

邱氏愤怒了一会儿,陪笑请教林幼辉,“要怎么做才好,你教教我,我这会儿已是没主意了。”林幼辉神色淡淡的,“能如何?装也要装出一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和和睦睦,让外人无隙可乘。”

邱氏深以为然。对,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是这样才好,邱氏还是不服气,“你不知道那狐媚子有多可恶,我每每想到那对母子,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当年你嫁过去之前,这对母子已经在临江侯府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一心要做威风凛凛的侯夫人么?林幼辉对邱氏没好感,一笑置之。

邱氏有些担心,“那臭小子脾气倔,不知能不能听听说说的跟我回去。”陈凌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陈庸这庶长子,邱氏一直很觉头疼。

林幼辉淡淡一笑,“外子已说过他了,他听话。”

提起裴二爷,邱氏就想起当年陈庸远赴姑苏,得到裴家人帮忙把叶氏找到的事,心里很不舒服。等到和裴二爷见了面,她便忍不住酸溜溜说道:“你帮着先夫找到心上人,反被先夫惦记上了独生爱女,早已悔青了肠子吧?”

裴二爷温和说道:“裴某生平做事凭良心、依法理,从不后悔。”

陈庸到姑苏寻人,莫说他是三弟妹的表哥,便是素不相识之人,到衙门里报了案,裴家也是一样尽心办理。这件事,谈不上后悔不后悔。

邱氏似笑非笑,面带讥讽,“当真?裴编修,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帮了人,后来被坑了,你还不后悔------你又不是圣人,装什么。

裴二爷神色如常,“裴某为人处事,自有一定之规。若是我依礼行事,只因他人无礼挑衅便后悔起来,不是男人大丈夫的想法。”

邱氏抿嘴笑了笑,“是,只有我等妇人女子,才会这么想。”

裴二爷摇头,“并非如此。拙荆也是女子,她便不会做此想。”

做了一件正常的、正确的事,然后因为这件事引起了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然后便后悔了,“我不该对他那么好。”不,林幼辉是不会这么想的。

邱氏变了脸色。敢情就你妻子豁达大度啊,我这样的妇人女子就是小肚鸡肠?

陈凌云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邱氏不便和裴二爷争执,忍气吞声,命人替陈凌云换好了衣裳,擦拭干净头脸,一脸慈爱的带他回了临江侯府。至于陈凌云的亲娘,邱氏忍了又忍,不去看她。

邱氏只怕看了她一眼,哪怕明知会闯祸,还是会不管不顾的打她骂她,以至于想杀了她。

临分别,陈凌云脸上有迟疑之色,裴二爷微笑,“她不敢动你的。”这种情势,她又不是傻子,哪会拿着整个侯府开玩笑。

陈凌云感激的长揖,“姑丈大恩,凌云莫齿难忘。”

“难得你也会说客气话了。”裴二爷笑了笑,“从这儿走出去,邱夫人会是一位慈爱的嫡母,你也要是一位守规矩的庶子,知道么?”

陈凌云沉默片刻,恭敬道:“是,姑丈。”

邱氏告别众人,一脸慈爱的携着陈凌云上了马车,回临江侯府。

一上马车,两人都变了脸色,冷淡又厌恶。邱氏忍气道:“咱们原本是说好了的,我不追究你不敬嫡母,你也不再提你父亲的死因,大家安生度日。如今,我还是这个意思,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好的,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陈凌云冷笑,“是谁要抓我娘回去肆意侮辱的?”邱氏脸色变了变,生硬说道:“有人在陷害,在挑拨离间!这当儿,咱们长房不能乱,不能让你那些叔叔们得意了!”陈凌云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了临江侯府,车帘掀开的时候,两人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有人处心积虑要借着裴二爷的手令临江侯府出丑,不过,没有如愿。临江侯府不只没有出丑,邱氏这嫡母还和庶长子陈凌云格外亲热起来,临江侯府,一团和气。

阿玖跟着父母回到家,很快把平安寺的事忘了,拿出今天新买的各样东西一一过目,交代林幼辉替她收好,“娘,您替我放起来,等我上学的时候用。”林幼辉见她又是一脸甜蜜笑容,眼神活泼,自是心中欢喜,笑咪咪答应了。

林幼辉亲自替阿玖洗过手脸,轻轻在她脸上拍着蜂蜜,阿玖幸福的睡着了。

打发儿女各自睡下,林幼辉和裴二爷还猜了一会儿,“背后究竟是谁?”猜了一会儿,不得要领,两人相拥入眠。

反正,行得正站得直,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用不着怕什么。

次日裴二爷照常上班,下午晌被皇帝召了去,“裴卿昨日休沐,都做什么了?”裴二爷并不隐瞒,逛街吃饭喝酒赏梅等事都提了提,临江侯府的事,也没删没减。

皇帝来兴趣了,“裴卿半分不记恨临江侯么?”

陈庸坑了你,你还这么帮着他的遗孀、儿子,莫非你是圣人。

裴二爷面色诚恳,“臣受家父教诲,务必待人以诚。若遇家务纠纷,教化为先。”

我记不记恨陈庸先不说,我不敢得罪你,知道么?我吵嚷出来,保不齐被有心人利用,闹到你面前,好像我家和邱贵妃没完没了似的,得不偿失。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个裴锴!孙女教的好,儿子也教的好!”

皇帝赏赐裴二爷珍珠十斛,锦缎十匹,这是实惠的赏赐,可比上回的宝钞强多了。

裴二爷谢了皇帝,告辞出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皇上为何特意问起昨天的事?难不成,他已预先知道了?传言太祖皇帝时,锦衣卫连大臣的家事也逐一打探,皇上他…不会也…

裴二爷十分庆幸,自己和妻子做了正确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了!亲爱的们,你们说我要不要晚上再写一章呢?

第66章 从头到脚

这天裴二爷满载而归,带回西园珍珠十斛,锦缎十匹。阿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裴二爷,表示很惊奇,“爹您可真厉害!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用花钱!”

裴二爷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阿玖喜欢漂亮衣裳,当然也是喜欢布料的。十匹锦缎摆出来,她跑前跑后,一一看过,“两匹云锦,两匹倭缎,两匹缭绫,两匹明光锦,竟然还有两匹西洋布,太全了!”

“囡囡喜欢哪种啊?”裴二爷看着宝贝小女儿小陀螺似的跑来跑去,唇角泛起笑意。他是怎么看自家闺女怎么好,阿玖就是看个布料,他也觉得趣致。

林幼辉大方的许诺,“阿玖明年要上学,正该制新衣裳,喜欢哪个花样,随便挑。”爱漂亮的小阿玖,挑吧挑吧,莫跟爹娘客气。

阿玖眼睛亮晶晶,机灵的跑到林幼辉面前,“娘,便是明年不上学,我也该制新衣裳的。明年我又大一岁了,会长个子的呀。”

林幼辉看见她雪白粉嫩的小脸就手痒,顺手捏了捏,觉得光滑弹爽的很舒服,笑咪咪道:“我阿玖说的对,便是明年不上学,也该制新衣裳的!”

阿玖得意的笑笑,“云锦太华贵了,我正长个子,用云锦制衣裳,奢侈靡费,不可取。缭绫也是,挺贵的,小孩儿穿着不合适。倭缎么,算了,我不喜东洋,还是明光锦吧,西洋布也行。”挑了一匹苹果绿底洒凤凰葫芦纹明光锦,一匹雪白的西洋布------这两样就归她了。

裴二爷和林幼辉等到阿玖挑好了,表示惊异,“这两匹布料可真好看!还是我家小阿玖眼光好啊。”阿玖嘻嘻笑着,甚为得意。

林幼辉挑出浑圆柔亮的珍珠,打算给阿玖串几串珠花做头饰,还有小手镯,项链,耳坠子等等。阿玖殷勤的凑近她,跟她商量,“娘,这么多珍珠呢,又不是花钱买的,我能奢侈点不?您顺便让工匠给串个脚链吧,让我的脚也打扮打扮。”

林幼辉忍着笑,答应了,“成,给阿玖串个小脚链。”裴二爷粲然,“赶紧的,把咱家小囡囡从头打扮到脚,可千万不能委屈了。囡囡,再做个珍珠腰带好不好?”

阿玖仰起小脸,傻呵呵笑了两声,“好啊,宝光莹然的腰带,我喜欢。”珍珠腰带围着我的小蛮腰,美透啦。

漂亮的布料,美丽的珍珠,带给阿玖不少快乐。阿玖毫无心事,很容易满足。吃一餐美味的饭食,洗一个舒服的澡,和父母哥哥一起说说笑笑,都会让她快活的像只小鸟。

她的快乐,都很简单,很纯粹。

林幼辉留下三匹布料,剩下的分别孝敬给祖母、外祖母,送给舅母、大伯母、三婶婶,还有表姐们。珍珠也是,人人有份。外祖母和舅母、大伯母可以次日便送走,祖母和三婶婶的却要等一等,趁着船,好给捎回去。

阿玖替祖母挑了一匹麻香色织金妆花云锦,“这个颜色衬祖母。”林幼辉笑咪咪点头,“是啊,祖母端庄,这个颜色极好。”外祖母呢,年过五旬,白皙美丽,挑了大红底孔雀羽织金妆花,富丽而又典雅,鲜艳却不失庄重。

阿玖跟着林幼辉亲自给外祖母送去,外祖母笑的眉毛弯弯,命侍女从箱子里寻出几个古银脚链、翡翠脚链,“乖囡,打扮打扮你的小脚丫。”

祖母是见不着面的,阿玖费劲吧啦的亲笔写了封信。除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之外,还炫耀了自己挑选布料的眼光,“祖母,您用这料子做衣裳,一准儿好看!”

裴二爷看过信,替她改了几个错别字,又提醒她,“还有祖父呢!”阿玖想想也对,又坐在小桌子前面,斟词酌句的给祖父写信,“祖父,我挺想您的,盼着您也来京城,和我们团聚。虽然我很谗,您却只吃一荤一素,我还是盼着您来。”

裴二爷拿着这封信瞅了半天,半天没说出话来。

阿玖又很周到的给三叔、三婶写了信,报告自己这些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长高了多少,最后,很神气的炫耀,“我要上学了!我是大孩子了!”

裴二爷一一看过,微笑折起来,封好,准备寄到姑苏。

阿玖忙活着亲自给舅母、大伯母送礼物,是个小忙人。她不管到哪都受欢迎,舅母、大伯母都夸奖,“阿玖长大了呢,明年就是小学生了!这上学了,可是大不一样,该格外重视的。”大舅母送了珍贵的彩笺,二舅母送了象牙笔杆湖笔,大伯母不知怎么疼她才好,从裴大爷书房寻出一方希罕的绿端砚,送给阿玖做上学的礼物。

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阿玖心中简直是感慨万千。从前我是学龄前儿童,往后不是了呀,这一上学,我便要跟无忧无虑的幼儿生活告别,要做大孩子了。

“这个冬天我要痛痛快快玩耍,等到明年春天,我可就改头换面啦。到时我摇身一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学生!”阿玖神色庄重的跟父母、哥哥们宣布。

彼时《西游记》虽未成书,种种传说却在民间甚为流行,孙猴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提到“摇身一变”,就让人想起那只精灵的猴子,阿玖顽皮,偏把“摇身一变”,和“规规矩矩的小学生”连在一处,令人忍俊不禁。

“还小呢,不用太规矩。”裴二爷瞅着宝贝女儿这幅神情实在太悲壮了,心中不忍,柔声安慰。

“五岁还是儿童,不必太拘束。”林幼辉也笑着说道。她可不要阿玖小小年纪便学得老成,板着个小脸,失了童真。

哥哥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小阿玖。妹妹,你能规规矩矩啊?哥哥怎么不信呢。

因着发生在平安寺的一桩意外,裴二爷是受了皇帝的赏赐,一家人和和乐乐,无忧无虑,而吏部考功司的员外郎金长利,则是紧张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金长利五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瘦瘦的,浓眉大眼,乍一看上去,是位斯文有礼的饱学之士。不过,如果细看,会发觉他目光时而锐利,时而闪烁不定,明显是心术不正。

他时运不济,四十岁时才中了进士,还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因着这个同进士,头些年他的仕途一直不顺。正在他着急冒火的时候,宫里头一位姓金的都人侥幸生下皇子,封为敬妃。这位敬妃既是都人出身,娘家自然提不起来,是乡下的泥瓦匠。金长利便设法和这位敬妃联了宗、攀了亲,称呼敬妃为“姑母”。之后,仕途便顺了,由原来的清水衙门转到了炙手可热的吏部,先是任主事,如今更升任了员外郎。

别看员外郎只是从五品,品级不高,可权利大啊,官吏考课、黜陟,全归考功司管。员外郎是考功司郎中的副手,他手里的权力,谁也不敢小看。金长利在这个位子上,真是捞了个盆满钵满。

他有生之年也没有别的愿望,只想升任考功司郎中,再稳稳的多捞几年钱,便可以含笑隐退,回家乡悠游度日了。

谁料想,就在他踌躇满志想要再往上升一升的时候,因着他太热心,出了个岔子。

邱贵妃不是失宠了么?因着邱贵妃素日里嚣张跋扈,眼里没人,宫里暗中仇恨邱贵妃、想痛打落水狗的人多了,敬妃也是其中之一。邱贵妃年纪轻,生的美,她可没把敬妃这都人出身的妃子放在眼里,侮慢过多回。敬妃好歹也晋到妃位了,邱贵妃一再轻慢她,哪有不恼的?见邱贵妃失势,便想落井下石。

金长利一则要巴结敬妃,二则,他更想趁着这机会讨章皇后的好,讨金乡侯府的好,便处心积虑的盘算着让兴国公府出丑丢人,最好犯下大罪,好一并把冷宫里的邱贵妃给连累了,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是真能做到这一步,别说敬妃高兴了,章皇后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那是毫无疑问的。接连生下三个小皇子的邱贵妃,章皇后不可能不放在心上,不可能不想彻底扳倒她。

金长利心里有一团火,热切的想要讨好章皇后,往上爬,再往上爬…可是,兴国公府的人因为实在没出息没本事,邱贵妃一倒他们就傻眼了,简直连门都不敢出,当然更不会惹事生非。

金长利失望之下,把目光投向了临江侯府。临江侯是邱贵妃的恩人,临江侯夫人是邱贵妃的姐姐,好像临江侯还和邱贵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这样的人家,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了。

临江侯的二弟陈庆在府军前卫任指挥使,和金长利臭味相投,有些来往。因为公侯伯的封爵、袭爵都归吏部验封司管,陈庆想和验封司管事的人一起坐坐,问个实在话,便托金长利牵个线,捎个话。金长利满口答应,还真把验封司郎中贺东请了出来,陈庆在倚翠阁包了个场子,三人好生乐了半日。

贺东的意思是,按说这爵位是你侄子陈凌峰的,他是嫡房嫡子,只要他人品过的去,不出大岔子,就该是他的。除非…除非他失德,否则,轮不着别人。

失德,失德。陈庆琢磨着这话,出了神。陈庆相信自己在朝中也有些人缘,若是长房被皇帝厌弃,自己能上下打点,把这爵位弄到手。关键是,才几岁的孩子,怎么样让他“失德”。

陈庆琢磨“失德”,金长利关心的却是让临江侯府出个大丑,丢个大人,好波及冷宫的邱贵妃,让她再也不能翻身。“你侄子小,能失什么德?可他娘能办坏事,临江侯府能丢人。”金长利给陈庆出主意。

陈庆一想也对。把临江侯府的名声弄臭了,要么皇帝一怒之下换人做这临江侯,要么这临江侯的爵位收回。“反正现如今也不是我的,收回也不可惜。”陈庆衡量过后,点了头。

金长利和陈庆精心设计了平安寺的事件。陈庆重金收买了侯府的护卫,邱夫人只是让他们捉拿叶氏,他们却故意让陈凌云知道,争斗,还让陈凌云受了伤,把事情闹大。

金长利和陈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裴二爷一定会记恨临江侯府,把这丑事公之于众,谁知裴二爷不肯上当,做了回和事佬,把这丑事消弥于无形。

本来,白折腾一场,金长利已是垂头丧气。等到裴二爷被皇帝召见,受了赏赐出来,金长利很敏锐的觉察到事情不对。休沐日平安寺发生了那件事,次日皇帝便特地召见裴二爷,还赏了不少财物,这可能是什么事?

翰林院的人常会被皇帝召见,若“应对称旨”,皇帝是会表示赞赏的。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厚重的赏赐。

金长利员外郎,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

下一次更新,明天中午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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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寒冷

金员外郎善于谄媚巴结,一向多思多虑。他由裴二爷受赏赐想到了很多很多,譬如,皇帝已经知道平安寺的真相了,知道背后有人算计,知道这背后算计的人就是自己…

大臣和妻妾在家里打牌,牌少了一张,最后这张牌由□□皇帝笑着拿了出来------金员外郎想到这广为流传的故事,眼睛发直,头皮发麻。

他再这么想下去,有事没事的先不说,自己能把自己吓死。

金长利命人把女儿金氏叫回家,“你家那小子,来京城的时候不是和翰林院裴编修同行的么?之后,你可和裴家可还又打过交道?”金氏蹙起娥眉,“相公送过两回谢礼,裴家都原封不动还了,架子拿的忒大。裴家既这么着,我们也不能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便没再来往。”

金长利脸一沉,训斥道:“没有一丝半毫的远见,受不得一点气,真是没用!”金氏撒娇,“爹您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若用得着他们,女儿厚着脸皮再上门就是了。”

“这样才对。”金长利满意的点头。

金氏是外室所生,打小就知道自己地位不牢靠,最会看金长利的脸色,会讨好他。卖着乖,撒着娇,金氏从他手里讨来张面额为两百两的银票,笑吟吟走了。

“裴家清贫,哪用得着两百两银子的礼。”金氏心里笑话着她爹的没见识,撒漫花钱,路上命人随意在店铺买了两个果盒,两匣子点心,打算明天带去裴家。

她从金长利那儿要来两百两,可这两个果盒、两匣子点心,连一两银子也用不了。

金氏回到家,过继来的儿子蔺明堂毕恭毕敬的前来问安。蔺明堂生的清秀,性子也温顺,金氏对他倒也不怎么刻薄,笑着吩咐,“明日有要紧事,学堂里请一天假,跟我出门会会客。”蔺明堂也不问要到哪家,也不问是什么要紧事,想也不想就恭敬的答应,“是,母亲。”

金氏见他这么听话,眼中有了笑意。

蔺明堂的父亲被岳父打提携着,如今也是礼部一名主事了,六口京官。他仕途靠着岳家,金氏又精明不让人,回到家便没什么脾气,金氏跟他说了要带蔺明堂去裴家拜访,他温和的笑着,“裴二爷清贵翰林,我是早想结交的,只是有心无力。太太肯替我去打点,我感激不尽。”金氏听了了这话,笑的不行。

谁替你去结交清贵翰林了?我爹交给我的差使啊。

第二天,金氏送走蔺主事,命人到学里给蔺明堂请假,套上车,带上昨天买好的果盒、点心,驱车去了银锭桥。到了银锭桥,见这边风景优美,湖中水光潋滟,岸边垂柳依依,颇为羡慕。裴家不是很清贫么,倒能住这等富贵清雅之地。

到了西园,递上拜贴,金氏以为凭着她爹金员外郎的权势,裴家二奶奶定会笑容满面的迎出来,热情款待。谁知在门房坐了半天冷板凳,方有名衣饰讲究的嬷嬷缓缓走出来,优雅的福了福,微笑道:“蔺二太太好,不知您今日要来,我家太太出门了,不在家。”

金氏这才想起来,自己都没提前来送个贴子,这般冒然登门,是极为失礼的。她涨红了脸,又不想赔礼道歉,又不想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直挺挺坐着,纹丝不动。

蔺明堂乖巧的站在她身边,心里难受极了。他自从到了京城,仰嗣母的鼻息,日子艰难。他爹蔺主事当然是疼爱他的,可是蔺主事还惧怕金家和金氏呢,他哪能挺直腰杆做人?少不得小心翼翼的,看金氏脸色度日。金氏在裴家受到冷遇,林幼辉连见都不肯见她,蔺明堂觉得很难堪。

“那时候,我娘一片诚心去送礼,她不肯收;这会子,我嗣母登门拜访,她不肯见。”蔺明堂想起生母吴氏给裴家送礼的事,再看看如今嗣母金氏登门被拒的事,又是自卑,又是恼怒。

金氏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西园门前响起马蹄声。这声音整齐雄壮,可不是一匹马两匹马,而是整队整队的骑兵。金氏看见裴家的嬷嬷变了脸色,门房里的仆妇们也都紧张的站起来,她也慌了。

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首领带着士兵昂然而入,“这是什么人?”锦衣卫首领指着金氏,沉着脸问道。

听说是上门来拜访的客人,首领不耐烦的挥挥手,“快走!”这帮锦衣卫盔甲分明,佩着腰刀,个个彪悍迅疾,眼光如鹰如隼,金氏腿都软了,听得他们开口撵人,颤巍巍扶着侍女,逃跑似的出来了。

蔺明堂跟在她身后,出了西园,惆怅的回头看了看。这家要倒霉了么?其实他家蛮好的,虽然傲气了一些,虽然不大给人留情面,可他家全是好人。

蔺明堂在裴家总是觉得尴尬、自卑,可他生母吴氏对裴太守感激涕零的,他虽不赞同,也知道裴家都是好人。

金氏逃上马车,命车夫,“快,快走,快离开这儿!”这什么人家呀,好端端的,把锦衣卫都招来了。锦衣卫,那可都是阎王似的,招惹不得。

金氏对她爹金员外郎的权势很觉得意,吏部嘛,管天下官员的考核,谁敢不敬着?不过,她再怎么自负,也知道锦衣卫是招惹不得的,在锦衣卫面前,金员外郎屁都不是。

远远的离开银锭桥,金氏惊魂甫定,幸灾乐祸起来,“这裴家呀,算是完了。锦衣卫都上门了,他家的男人肯定会被关到牢里,女眷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金氏冒昧登门,林幼辉闭而不见,她深觉羞侮。这会儿见裴家被锦衣卫围着了,虽然没办成她爹交代的差使,心里还是痛快,“这回要见裴二奶奶,我要上银锭桥;下回要见她,不知在哪儿了。”金氏咯咯笑着,样子娇俏。

蔺明堂听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脸色发白。

西园,十皇子身披石青缂丝紫貂斗蓬,迎着寒风走过来,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小师妹,多日没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阿玖本是围着火炉磕瓜子、看闲书的,这会儿被拎出迎接他,当然没好气,“彼此彼此,十哥,你看着也长大了不少。”阿玖皮笑肉不笑。

她本来个子就小,这会儿被冷不丁的拎出来,里头穿着桃红撒花小袄,外面披一件大红羽纱白狐鹤氅,看着小大人似的,很有趣。她不大高兴,欺霜赛雪的一张小脸上没有甜蜜笑容,大异往日。

“小师妹,十哥觉得很冷啊。”十皇子在她面前蹲□子,感慨着冬日的寒冷。

“既知道冷,为何不在家里围着火炉取暖,反倒要出门吹冷风?”阿玖清清脆脆的质问。

十皇子见她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很气愤的样子,有些不解,“十哥专程来看你的,你不高兴么?小师妹你这样可不对,‘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要好客啊,小师妹。”十皇子循循善诱的说道。

阿玖气呼呼的鼓着小脸颊,不理他。

“十哥是来送请贴的。”十皇子浅浅笑着,取出一张烫金请柬递了过来,“小师妹,我和我娘一样,出生在冬季。”

----你要过生日了呀?这是来要生日礼物的?阿玖接过请贴,心虚的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吧,这章瘦了点,晚上写个肥章。

下一次更新,晚上十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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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珍珠

太湖石,小鸡破壳,老鹰,西瓜,各色新奇果子、吃食…阿玖数了数他送自己的礼物,心更虚了。这个,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是要礼尚往来的,小师弟过生日,自己送什么好呢?

“十哥,你要过生日了啊?恭喜恭喜。”阿玖讨好的笑着,露出一口编贝般的小白牙。

十皇子见她笑的甜蜜,唇角勾了勾,“奇怪,明明是在院子里,怎地这般暖和?”小师妹,你那如同寒风一般的冷淡之色,总算消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