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皇帝来了坤宁宫,帝后见了面,脸色都不大好。宫人悄没声息的侍立在侧,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朕才为裴家小姑娘赐名德音,你便弄出一个徽音,意欲何为?”皇帝声音淡淡的。

章皇后沉默片刻,有些委屈,“皇上明明答应过我,小十的事,全归我做主。”说了让我做主的,你没忘吧。

皇帝怔了怔,仔细想了半天,才回想起十皇子才出生的时候,自己确是心疼皇后生产艰难,说过这个话。

“皇后有意于曹家姑娘,是么?朕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孩子还这么小,性情还没定下来,皇后便急着定下?”皇帝慢吞吞问道。

好吧,你做主,让你做主。可是,为什么小小年纪便想给孩子定下来呢?你知道两个孩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情形?

章皇后摸摸手上的玉镯,慢条斯理说道:“那是一年前的事了。邱氏在坤宁宫里嚣张跋扈,气的我胸闷,晚上孤零零躺在床上,透不过气。那时我便想着,若是我一口气上不来,走了,小十可怎么办呢?老大、宁寿、福寿都成了家,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唯独小十,我走了也不闭眼。”

“这么着,我便挣扎着起了床,要给小十留意一个得力的岳家,一个贤淑的王妃。曹家和章家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我便看中了。”章皇后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皇帝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章皇后心中连连冷笑,端起茶盏,慢慢呷了一口。

皇帝沉默半晌,缓缓说道:“疼小十的心,朕和你是一样的。皇后,小十若喜欢谁家姑娘,你也不忍心让她失望的,对不对?”

章皇后微笑,“当然不会。我拼着性命才生下他,哪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陛下,他若喜欢裴家小姑娘,便娶做次妃好了,我一定让他如愿以偿。”

“皇后,你出身侯府,也一直看重公侯伯府,你不懂文官,尤其不懂裴锴。”皇帝笑了笑,“裴锴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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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附庸风雅

章皇后颇感诧异,“皇子纳妇,哪里轮得到做臣子的同意或是不同意?陛下,到时你下了口谕,还有人敢抗旨不遵?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在章皇后看来,文官们虽迂腐,却忠君,皇帝若命他们谁家的女孩儿做皇子次妃,他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乐意呢,欢天喜地把亲事办了,不乐意呢,憋着一口气强颜欢笑,也只能把女孩儿双手奉上。

为了桩不合心意的婚事,抗旨?为了个女孩儿,和皇家对上?章皇后觉得不可思议。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女孩儿算什么呢,若是献出一个女孩儿能让家族受益,多少人家求之不得。

况且,皇子次妃虽比正妃低一级,却不能视做寻常妾侍。次妃一样是由朝中派出正、副使行纳征礼,冠服拟唐、宋二品之制,仪仗视正妃稍减。成亲的时候,虽然皇子不亲迎,可是也要到奉先殿拜祖先,这到奉先殿拜过祖先的人,谁敢小看了?

这样的地位还不满意,想头也太高了吧。章皇后不快。

皇帝温和说道:“朝中敢抗旨的文官多了。御史是用来做什么的?科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皇后,这些人职位卑微,可是,都直言敢谏。”

章皇后矜持的笑笑,“他们敢劝谏陛下,是为着朝政。若为了私人恩怨,谁敢多说多话?”为公事,他们劝谏皇帝还能得个美名,为私事和皇帝对着来,成心找死不说,名声也不好不到哪去。

皇帝摸摸鼻子,“他们才不会当成私人恩怨,能骈五骊六讲出一堆大道理来。皇后,夫妇为五伦之首,缔结婚姻是大事,不可等闲视之。”

皇帝设想了一下,“朕若传下旨意,命裴锴孙女为小十次妃,裴锴定会上表推辞;若推辞不过,他大概会吩咐家人准备好棺材,然后上书,慷慨激昂的把朕骂个狗血淋头。”

“裴锴,他从来都是这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想要逼他献出宝贝孙女,他会选择死。”

章皇后愕然,“至于么?”孙女嫁到皇家,这是多大的荣耀,他会这么想不开?

“至于。”皇帝淡定的点点头。他和文官常年打交道,对于文官的风骨、宁死不屈,知之甚深。

“这种蠢人,让他死好了。”章皇后冷冷道。

章皇后很早之前就知道十皇子待裴家小姑娘与众不同,但是,并没放在心上。十皇子的王妃她反正已经给挑选好了,若是十皇子有了红颜知己,有了中意的姑娘,家世人品都过的去,娶做次妃便是。章皇后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皇帝这么一说,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十皇子的心意难以两全,又是烦恼,又是焦燥。

皇帝气的拍了桌子,厉声道:“裴卿是朕的股肱之臣!他才能卓着,八年前朕便想调他进京任职,姑苏百姓沿河哭泣挽留,数十里不绝。皇后,你知道一个人做官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被百姓这样爱戴?这样的清官,这样的能吏,在皇后眼中竟是该死之人?!”

只为你一念之私,这样难得一见的官员连活命也不能了么?皇后,你真是让人寒心。

章皇后见皇帝动怒,略一思忖,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拜俯伏,“妾失言,妾知错。陛下,妾只是一时气恼,并非真起了恶毒念头。”

章皇后在地上俯伏良久,殿中寂静无声。

章皇后见皇帝没有饶恕她的意思,心里也后悔。明知道他在朝政上是极精明的,却轻侮朝臣做甚?唉,都怪他方才太过随和,太过迁就,让自己没了警惕之心。

“我是你原配嫡妻,是你两子两女的亲娘,便是真说错了什么话,也不该这般给我没脸。”章皇后心中抱怨。

皇帝大概是生了真气,章皇后已经跪下请罪,他最后还是拂袖而去。走的时候,怒气冲冲的。

坤宁宫的宫女、嬷嬷、内侍全都惶恐不安,章皇后含羞抱愧,命宫女替自己卸去钗环首饰,脱掉燕居常服,换了素衣,步行到乾清宫正殿前长跪,脱簪待罪。她已经五十出头,老了,首饰卸去,长发披肩,一张面孔显得更为苍老。她平时是很雍容华贵的,到了这会儿,神色间却满是羞愧和不安。

皇后其实是一个非常不安全的职位,皇帝若要翻脸,她无力对抗。

章皇后脱簪待罪,太子、太子妃、十皇子没多久就知道了,一个个魂飞魄散。太子犹豫,“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咱们该如何求情?”太子妃心里知道应该和皇后宴客的事有关,可是事涉太子爱弟,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神色踌躇。十皇子很麻利的把发冠取了,大衣服脱掉,鞋子也踢飞,“大哥大嫂你俩仔细商量着,我先去救急。”也不管太子、太子妃同不同意,蛮横的推开一帮内侍,光着脚,飞奔到乾清宫正殿前,跪在章皇后身后,“娘,我陪您一起。”

章皇后头也不回,冷静的吩咐,“是娘说错了话,和你无关。小十回去,不许瞎胡闹。”十皇子很固执,不肯离开,“不成,我得陪着您。”

内侍忙进去禀报,“皇上,十殿下大衣服也没穿,光着脚,大概跑的急,不知踩到什么了,脚上还流了血…”内侍话没说完,皇帝扔下手中的奏折,厉声喝道:“还不请太医,啰嗦什么?”内侍忙答应了,飞奔去宣太医。

太子和太子妃也换了素服,跪在殿外请罪。章皇后命令他们各自回宫,不过,太子和太子妃眼中含泪,十皇子一脸倔强,都不肯走。

太医急急忙忙背着医箱来了,皇帝命令内侍把十皇子扶进来,给他看脚。十皇子挣扎着,死活不肯,“流这么一点血,死不了也伤不了,不劳陛下费心。”皇帝见他倔强,气冲冲走过来,拖起他打屁股,十皇子撅起屁股给他打,“打呀,打死我也不走,我陪着我娘。”

闹到最后,皇帝命人拿来皇后冠服,服侍章皇后换好。这是表示雨过天睛重归于好的意思,十皇子乖乖的不再闹腾,“爹,脚疼。”皇帝气恼已极,抓过他狠狠打了两下,看着太医替他清洗伤口、包扎上药。

十皇子裹好伤,皇帝看他无甚大碍,命他回去歇着。十皇子答应,跟在太子、太子妃身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章皇后重新换上皇后冠服,不由的苦笑。少年夫妻,几十年相依相伴,他便是如此翻脸无情。

章皇后到皇帝面前行大礼拜谢,皇帝看了她许久,慢慢说道:“小十是如何敬爱于你的?你是如何待他的?皇后,你扪心自问,对得起小十么?”

皇帝疲惫的挥挥手,命宫人带章皇后回去,“你好好想想,儿子总是你亲生的。”章皇后纵有千万种委屈,这时也不是分辩的好时机,只好默默离开。

章皇后回到坤宁宫,太子、太子妃都在,小心翼翼迎着她,心痛不已。十皇子伤了脚,皇帝不许他下床,差人送了一瓶新得的西洋玫瑰露,“极清香的,娘,您试试。”玫瑰露盛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中,看上去很漂亮,章皇后眼泪差点掉下来。小十,儿子,娘当然是疼爱你的,你是娘的老来子啊。

太子细细问过前后经过,蹙眉道:“竟是为了这个。娘,邱氏横行六宫的时候咱们都没出过差错,如今风平浪静的,反倒阴沟里翻了船。”章皇后不由的苦笑,“彼时,娘是极警惕的,这会子却松懈了。”

章皇后原本的打算,并不能说是很离谱。曹颖家世、人品相貌都合她心意,又和章家是姻亲,她喜欢曹颖,愿意定下这样的小儿媳妇,也是人之常情。本来,照她的如意算盘,先和曹家有了默契,等十皇子长大了,顺理成章的下旨、纳征发册、亲迎,极顺当的事。谁知就因为这件本应极顺当的事,章皇后摔了跤,撞了墙。

太子小声抱怨,“娘,您怎地会说那样的话?裴锴是爹信任欣赏的重臣,也不能因为他不愿意把宝贝孙女嫁为次妃,您就想让他死吧?”

章皇后神色一暗,“娘想岔了。因着你爹说,若咱们强逼裴锴,裴锴会先准备好棺材,然后上书痛骂你爹,一意求死。娘便想着,前些年你爹曾有一回怒气冲冲的专程来见娘,大骂冯应则,‘这厮敢拿死来威胁朕!朕会怕他不成!’”

冯应则当年是名御史,穷,脾气硬,逮着谁骂谁,皇帝也不放过。那年皇帝新得了位美人,非常宠爱,罢了几天早朝,冯应则便备好棺材,上书大骂皇帝贪色误国,皇帝气的下旨要杀他,被大臣们劝阻着,才改成廷杖三十,连降三级。

大骂皇帝,事先准备好棺材,这种光棍行为皇帝是不可能会喜欢的。章皇后正是深信这一点,才会在皇帝预测裴锴的行为之后,会冲口说出那句,“这种蠢人,让他死好了。”

章皇后以为皇帝还是当年的想法,对这种光棍行为深恶痛绝,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太子苦笑,“娘,这只是爹在推测啊,裴锴又没有真的这么做。况且,爹跟您这么说,或许只是想让您明白,裴锴有气性有风骨,不会卖孙女求荣。”

“娘,小十才这么一点点大,您犯不上为了他的王妃人选,跟爹对上啊。若小十实在喜欢裴家小姑娘,爹也愿意成全,您不如退一步,也欣然同意。反正如今不过是口上说说罢了。”

章皇后原本灰黯的眼神,蓦然一亮。是啊,离小十长大成人,迎娶王妃,大概还有十年的功夫。十年之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形?或许…或许到时当家做主的,是老大,是自己的长子。

“说来也没什么,只是已经给你大舅母、曹家透过话了,再反悔,脸面上过不去。”章皇后沉吟道。

太子笑了笑,“颜面重要,利益重要?娘,不能因为颜面,惹恼了爹。”章皇后知道大儿子说的不错,点头,“是这个理。”

太子劝好了章皇后,和太子妃一起告辞,回到慈庆宫。太子妃白天是一直在场的,小声告诉他前前后后的细节,“看爹的意思,是极喜欢裴家小姑娘的,娘不知怎么了,定要跟爹拗着。”太子有些无奈,“娘跟爹是结发夫妻,若遇争执,娘不一定肯总是退让。”

可是若不退让,结局更是…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太子命宫人备汤水,太子妃咬咬唇,柔声道:“殿下,今晚命丽姬侍寝,可好?”太子不悦看向她,“你不想留我?”太子妃眼圈一红,“我巴不得天天留殿下呢,只是,我连生两个女儿…殿下,娘急着抱孙子,丽姬看样子是个好生养的,宜男之相…”太子定定看着她,她张了张口,说不下去了。

“我还是想要嫡子。”太子柔声说道。

太子妃胸口一热,真想把丈夫留下来,可是想起章皇后的交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丽姬,好生养,宜男…”太子妃嚅嚅。

太子站了一会儿,抬脚走了。

太子妃追上两步,看着丈夫英挺的背影,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阿玖回到西园,才歇了没多大会儿,便抱上两块寿山石,到外祖父外祖母面前炫耀去了,“瞧瞧,通灵澄澈,多漂亮!”外祖父外祖母都是一脸笑,“咱们小阿玖进了趟宫,可是拐回来了两个好物件儿!”阿玖得意洋洋,“外祖父,外祖母,能得着这么好的物件儿,又不用花钱,真是太美好啦!”

正说着话,林俨来了。阿玖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大舅舅您看。”献宝似的,让大舅舅看这两块极品寿山石。林俨仔细看过,沉吟道:“这等石料,若用来篆印章,再好不过。”

林尚书笑咪咪,“小阿玖,你大舅舅喜欢亲手篆刻印章,字体、刀法、风骨都颇为讲究,你若想要枚闲章,可央你大舅舅动手。”

阿玖眼睛亮晶晶,快活说道:“闲章啊,听起来就很风雅。我要我要,外祖父,大舅舅,我最喜欢附庸风雅了!”

林尚书和林俨都笑,“附庸风雅本是贬义词,怎地小阿玖一说,竟也显得可爱了?”阿玖毫不害羞的吹牛皮,“因为我可爱的不行,都漫出来了呀。”

一边吹牛,一边还怕外祖父、大舅舅听不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满了,继续倒,“呶,就是这样,都漫出来了呀。”

外祖父、外祖母和大舅舅,都被她逗的开怀大笑。

外祖父揽过小阿玖,一声叹息,“可惜,你祖父快要到京城了。外祖父想起他要来,愁的睡不着觉。”阿玖嘻嘻笑,“外祖父,您是怕输棋么?拒不应战好了。”两位祖父都爱下棋,可是外祖父常常下不过祖父。

外祖父摇头,“不是怕输棋。输棋可有什么呢?不值一提。小阿玖,外祖父是舍不得你呀。”

裴太守到了京城,小阿玖一家当然是要跟着祖父住的。

“我常来看您!”阿玖信誓旦旦。

“一言为定!”林尚书伸出手指,祖孙二人郑重拉勾。

虽然林尚书想起老朋友裴锴要到京城就愁云满面,不过,裴太守船到通州的时候,他却亲自驱车迎接,“小阿玖,咱们接你祖父去!”抱着小外孙女,上了马车。

小阿玖靠在外祖父身上,心情雀跃。祖父,祖母,三叔,三婶,五哥七哥八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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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更新,中午十二点。

第77章 升迁

从京城出发去通州接裴太守一行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林尚书和小阿玖是坐马车的,裴大爷、裴二爷平时总在城里憋着,出城就骑马了。裴玮、裴珏、裴琦也不爱坐车,一人骑着匹青骢马,魏国公府的徐潜、徐津兄弟是奉命去接六姑母的,和裴家诸人一路同行,相谈甚欢,裴琅和裴瑅还不大会骑马,徐家两兄弟干脆一人带一个,把他们带到马背上。

徐氏远嫁姑苏,多年不曾归宁,魏国公和魏国公夫人自是想念。她这一回来,魏国公夫妇欢喜不已,魏国公笑着吩咐,“六丫头回京,若亲家点了头,接回家住几日。”魏国公夫人一迭声答应,“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都多少年没见面了,好容易回京城了,能不回家住么。徐家早好几天已经在通州定了一栋清雅幽静的院子,就等着裴太守一家登船上岸,好歇息落脚。

大男人、小男孩儿都骑着马,兴高采烈,林尚书和小阿玖悠闲的坐在马车里,一路絮絮说着话,温馨和乐。

裴二爷带着儿女出了门,林幼辉也离开西园,去了位于南横街的裴宅。裴太守到了之后自然是住在南横街的,她要和大嫂顾氏一起,把公公婆婆惯用的日常应用之物备好。到了南横街,妯娌两个见了面,笑容满面,“一家人快要团聚了!长久没见面,怪想念的。”

裴二爷、林幼辉都离开西园后不久,雄壮的马蹄声响起,锦衣卫簇拥着一位身穿皇子常服的美貌男孩儿,声势浩大的到了西园门口。“我家二爷,二奶奶,少爷小姐,全部不在家。”看门的仆役迎上来,满脸陪笑。

又来了啊你们,不巧不巧,今天正主全不在!

为首的一名锦衣卫首领扬起马鞭,喝问道:“不在家?做什么去了?”仆役是早被交代过的,虽然心里也犯怵,却还是笑吟吟的,“我家老爷即将进京,二爷带着少爷小姐们接我家老爷去了。我家二奶奶去了南横街,因为我家老爷到了之后,是要住在南横街的…”

仆役真是越说越觉解气,你们回回这么大模大样的来,我们裴家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都得接待你们。这回可好,主人全部不在,你们可算是扑空了吧,傻眼了吧!赶紧的,掉转马头,回罢,回罢。

锦衣卫首领下了马,大踏步走到队伍中间,躬身回报,“十殿下,裴家诸人,全部外出。裴二爷带着儿女去通州接人,裴二奶奶去了南横街裴宅。”唉,这么兴师动众的,见不着人啊。

十皇子骑着一匹黑色小马驹,身穿玄色五彩金遍地葫芦纹锦缎长袍,显得格外白皙细腻、美丽庄重。听了锦衣卫首领的话,他凝神想了片刻,吩咐,“扶我下马。”

---人全部不在家,您还下马?锦衣卫首领心里犯嘀咕。

虽然心里犯嘀咕,面上他可是恭敬听话的很,亲自扶着十皇子下了马,殷勤陪着,一行人昂首挺胸进了西园。看门的仆役这个气呀,我家主人没一个在家的,你们还要进来骚扰?扰民啊。

十皇子在桃林中摘了几瓣桃花,装在一个淡雅别致的浅紫色荷包里,“留给我小师妹,让她熬桃花粥。”在书房坐了坐,提笔给阿玖写了封书信,“…又美丽又可爱,十哥专程来看你的,可惜你去接令祖父了,咱们没见着面,甚是遗憾。我改天再来看你,下回不许不在家了呀,又善良又正直。”写好书信,看了两遍,亲手封好,“交给我小师妹。”

出了书房,十皇子在西园角落里的一块空地徘徊了许久。若是这里架上烤架,和小师妹一起烤肉、吃肉,该有多好!可是她不在家,她竟然不在家…

十皇子带着锦衣卫回到紫禁城,闷闷的告诉皇帝,“没见着人,我小师妹不在家,接她祖父去了。”皇帝推开小山一般的奏折,同情的看着十皇子,“真是不幸。”小十,爹本想着这是你最后一回能自由自在见着小师妹了,谁知你时运不济,连这一面也没见着啊。

“没事,我往后再去便是。”十皇子沮丧了一会儿,打起精神。

“没事,没事。”皇帝含混说道。

小十啊,裴锴都回来了,你还想动不动冲到他家,见他的宝贝小孙女?这怕是行不通,行不通。

可怜的十皇子尚且懵懂无知,陪皇帝说了会儿话,兴冲冲走了。

这年的暮春时节,苏州知府裴锴回京述职。他回到京城的这一天,阳光格外明媚,碧空万里无云,只有丝丝微风,天气非常之好。

裴太守和老友林尚书同乘一辆车,谈天说地,非常快活,不知是谁提起了一桩陈年旧事,两人开始吹胡子瞪眼睛的吵架。小阿玖坐在他俩中间,笑嘻嘻提醒他们,“祖父,外祖父,请注意形象!请注意风度!”两位老人哈哈一笑,相互拍拍肩,不吵了,重归于好。

“改天咱俩不带小阿玖,单独吵一架。”林尚书悄悄跟裴太守商量。

“成啊,不带小阿玖,吵个痛快。”裴太守点头答应。

“要吵架,便光明正大的吵呀,用得着这么小声?”阿玖瞪起大眼睛,不满的质问。她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眼睫毛长长的,长的实在太甜蜜,便是瞪起眼睛,也显不出凶恶,只觉趣致。

“我家小阿玖爱操心,爱管闲事,怕她不许呀。”祖父和外祖父看着她心里喜欢,笑咪咪逗她玩。

“你俩不打架就行!”阿玖板起小脸,干脆的说道。

小大人一般,老气横秋,看上去简直是大人在训孩子。两位祖父瞅着她这小模样,乐的不行,“祖父可斯文了,不打架,不打架。”

林尚书跟裴太守商量,“女儿女婿跟你回去,阿琦和阿瑅也跟你回去,小阿玖留给我吧。阿玖喜欢外祖父外祖母,还喜欢大舅舅。”裴太守笑,“你女儿女婿爱住哪便住哪,反正也没人稀罕他们。阿玖定要跟着祖父祖母的。我家和你家不一样,你家好几个孙女呢,我家只有阿玖一个。”

“可是,都没小阿玖好玩。”林尚书当然也是很喜欢林好、林婵、林媛姐妹几个的,不过,孙女大了,不及外孙女好玩有趣。

“那是,谁能比得上我家小阿玖。”裴太守捋着胡子微笑,得意洋洋。

裴大爷和裴二爷都不骑马了,陪着方夫人坐车。方夫人左边是大儿子,右边是二儿子,一会儿看看大郎,一会儿看看中郎,乐呵呵。对于方夫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儿孙围绕膝下更好的事呢?没有了。

裴家八兄弟分别之后重又相聚,舍不得分开,兄弟八人挤进了一辆车。车厢原本是极为宽敞的,兄弟八人这么团团围坐,顿时显得拥挤。他们也不管这些,你一方我一语,眉飞色舞的高谈阔论,马车所过之处,留下一阵阵爽朗轻快的笑声。

裴三爷和妻子徐氏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听着前方孩子们的说笑声,颇觉欣慰,“哥儿几个总算是聚齐了,真好。”裴三爷俊朗洒脱,一如往日,他微微笑着,殷勤询问妻子,“就要见到阔别已久的岳父岳母大人了,娘子有何感想?”徐氏一脸温柔笑意,“我给爹娘添了三个乖巧可爱的外孙子,不知爹娘会奖赏我什么呢?相公,快替我想想。”裴三爷笑话她,“以为你会近乡情怯呢,原来在想这些!”徐氏笑盈盈,“怎会情怯?有你和三个儿子在我身边,我还用情怯么?”丈夫玉树临风,温存体贴,儿子眉清目秀,活泼可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

徐潜、徐津两兄弟骑马跟在车旁,时不时的相视而笑。六姑丈跟六姑母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不肯骑马,定要陪着六姑母坐车。两人方才上车的时候,六姑丈小心翼翼扶着六姑母,六姑母转过头,冲他嫣然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新婚不久的恩爱夫妻呢。其实,他俩儿子都有三个了,最小的表弟已六岁。

“这事回家之后可要细细告诉祖母,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徐津笑道。六姑母回京后先在南横街住下,过一两日才会回娘家,祖母不能当天便见着女儿,心里不知多惦记呢。听听这样的好事,也是个安慰。

“不光祖母,还有祖父呢。”徐潜也笑。

魏国公威严少语,儿孙们大多怕他。不过,身为长子长孙的徐潜却知道,六姑母是嫡出的小女儿,祖父怜惜她远嫁,对她一直心存歉疚。六姑母的事,祖父定是急于知道。

徐津是很怕祖父魏国公的,他想了想,“大哥,不如这样,我去跟祖母说,你去跟祖父说。”徐潜乐了乐,“好啊。”弟弟,有好事你不往前冲,非要让给哥哥,哥哥就不客气了啊。到时哥哥若得了祖父的赏,你小子可别眼红。

说着话,不知不觉间到了阜城门,一行人进了京城。进城之后,徐潜、徐津一直护送六姑母一家到了南横街,裴太守却是连家也没回,就直接进了宫-----皇帝已经等了他很久,吩咐过,裴锴一旦进京,立即进见。

林尚书一直把裴太守送到宫门,“老裴啊,你进去的时候是苏州知府,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呢。”裴太守瞪了他一眼,下车走了。

裴太守是下午晌进去的,一直到宫门快落钥的时候才出来。暮色苍茫,他不慌不忙的缓步出宫,虽是劳累了一天,依旧身姿挺拔,精神奕奕。

姑苏太守裴锴,迁任户部尚书,赐原锦乡侯府为宅邸。

锦乡侯府恢宏壮丽,占了足足半条街,府中有山有水,景色宜人。后来锦乡侯无子,除爵,这侯府便空了下来。往后,这便是裴家人的居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今天不大顺。

晚上还是十点,不管写多写少,反正到时候就先放上来,再添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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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命名

裴大爷、裴二爷在宫门外等候已久,见父亲出来,忙迎上去,扶他上了马车,“爹,累坏了吧?”裴大爷替父亲设好靠背,裴二爷从隔板上取下茶壶,倒了杯清茶,递到父亲手中。

裴太守,不,这会儿应该叫他裴尚书了,惬意的呷了口清茶,微笑,“爹不回姑苏了,留在京城,任户部尚书。”裴大爷、裴二爷都“哦”了一声,“父亲,您高升了,恭喜恭喜!”

裴尚书有些纳闷的看看两个儿子,“怎么你俩好似丝毫也不意外,面上根本没有惊喜之色?”大郎,中郎,虽说我并不看重官位,可是才升了正二品大员,一部之首的尚书,你俩竟然是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让为父很没有成就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