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爹,我和中郎,早就听说过。”我们也不是不惊喜,不意外,主要是早就听说过了。

裴二爷给父亲续上清茶,笑道:“阿玖头回进宫的时候,十皇子带她到乾清宫见过皇帝陛下,陛下说过一句,阿玖便牢牢记住了,回家学给我们听。”裴二爷嘴是很紧的,并不会跟无关的人张扬,可是裴大爷那儿,他自然不会隐瞒。

裴尚书脸沉了下来,抬头看向裴二爷,目光锐利,“十皇子带小阿玖去乾清宫?中郎,这是怎么回事?”裴二爷低下头,把十皇子拜师当天便借故出宫玩耍、结果在西园邂逅小阿玖的事说了,“…爹,他拿阿玖当小师妹,倒是很有师兄的样子。”

裴尚书神色淡淡的,“我家小阿玖有祖父,有三个爹,有八个哥哥,用不着十殿下这位师兄照看。”裴二爷忙恭敬的答应,“是,爹您说的对,是这个道理。儿子不过是想着,阿玖才五岁多,还不到避嫌的时候,等过上几年,阿玖大了,儿子便谋个外放…”

“何须再等几年。”裴尚书不赞成的摇头,“我家小阿玖是外姓男子想见便能见的么?五岁多也不行。陛下赐了原锦乡侯府给我,这个宅邸占地辽阔,正内室尤其气势恢宏,与众不同。中郎,咱们一家人搬过去之后,小阿玖跟着祖父祖母住在正内室,不管是谁要见她,都须我这做祖父的点头方可。”

裴二爷怔了怀,“跟您和娘住?爹,这孩子淘气的很,莫把二老累着了…”他和林幼辉一直拿阿玖当心肝宝贝,这会儿冷不丁儿的要跟着祖父祖母住,还真是接受不了。

裴大爷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爹,陛下真的赐了您原锦乡侯府为宅邸?那个地方儿子听说过,花团锦簇啊。”在京城这样米珠薪桂的地方,裴家也就是买得起南横街那所小小的院子罢了,能住到富贵豪华的侯府,这个真是没想到。

裴尚书静静看向次子,不怒而威,“我和你娘不嫌小阿玖顽皮淘气,我们不老,管得了小孙女!”裴二爷被父亲看的头皮发麻,不敢再说什么,“是,您和娘管得了,管得了。”他心中叫苦不迭,娘子,这可怎么办呢?看爹这样子,没有转圜余地啊。

父子三人回了南横街,一家人见面团聚,热闹非凡。南横街小小的裴宅之中,不时响起欢笑声、欢呼声,“这么说,咱们明天便能往新宅子搬了?甚好甚好。”裴大爷好心情的跟弟弟开起玩笑,“中郎,咱俩往后挨着住,早出晚归的,一路同行,还能省辆车。”他们这兄弟两个,都在翰林院任职,顺路。

裴三爷轻轻咳了一声,跟徐氏说着悄悄话,“娘子,我心虚。大哥二哥都中了进士,唯独我还没有着落。你和大嫂二嫂一比,会不会没面子?”徐氏轻笑,“这有什么呢?相公,你是弟弟啊,年纪最小,当然要比哥哥们晚了。”裴三爷小声嘟囔,“不行,我更心虚了,赶明儿都没胆子陪你回娘家。”徐氏笑的不行,“至于的么?我爹我娘可不看中这个。”

祖父要任职户部尚书,这个阿玖是早就知道的,不过皇帝还给了个侯府做宅邸,这却是意外之喜。阿玖小脸粉嘟嘟,大眼睛中闪烁着快活的光茫,要搬家了呀,要搬往一个很豪华的地方!

阿玖兴滴滴跑到祖父祖母跟前,“咱家很大,对不对?祖父,祖母,我能不能单独住一个院子?我快六岁了呢!”

五六岁这个年纪,很多人家的男孩儿都会搬离内宅,离开母亲的视线,搬到外院生活。这个年纪,虽不能独立,也能离开娘了。

裴尚书一脸和煦的笑,“小阿玖才这么一点点大,怎能单独住一个院子?跟着祖父祖母住,好不好?”方夫人向来宽厚,虽喜爱小阿玖,却从没想过从儿媳妇身边把小孙女接过来教养,不过,她深知裴尚书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件事,也慈爱的笑着,“囡囡跟着祖母吧。”

裴二爷不安的看向妻子,却见林幼辉脸色郑重的冲着二老福了福,“阿玖有些顽皮,二老费心了。”竟然是毫不犹豫的就同意,根本没有异议。

裴二爷欣慰之余,又觉得奇怪,娘子怎么忽然舍得了?

阿玖瞅瞅祖父祖母,再瞅瞅爹娘,甜甜笑了,“我本来是有些淘气的,可是祖父祖母年纪都大了,可经不起折腾,我往后做个乖孩子吧,听听说说的,不让祖父祖母操心。”

方夫人心都酥了,把小阿玖揽过来,笑咪咪,“乖囡,莫忍着,想要淘气,便淘气好了。祖母硬朗着呢,不怕!”裴尚书乐了乐,“反正祖父平时也不在家,小阿玖你要闹,也只能闹着你祖母一人。祖母既不嫌弃你,祖父就更无所谓了。”阿玖倚在方夫人腿上,俏皮的冲祖父扮了个鬼脸,逗的众人都笑。

第二天,阿玖连学也不上了,请了假,忙活搬家的事。林幼辉跟她讲过道理,“女儿,搬家自有娘料理,你上学去吧,不妨碍。”阿玖坚决不同意,“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在场?”林幼辉拿她没办法,只好差人到学里请了假,由着她在家里添乱。

要搬家了!阿玖比大人还忙活,小陀螺似的团团转,把她的一应个人物品,从小茶壶小茶杯开始,直到书籍、纸张、衣裳首饰,一样一样看着小丫头们收拾停当。“娘,小鸡破壳您放好了吧?千万别丢了呀。”唯恐林幼辉忙中生乱,把她那价值九位数的奇石给疏忽了。林幼辉抿嘴笑笑,把装着小鸡破壳的紫檀木盒交到她手中,“乖女儿,你抱得动不?若抱得动,便抱着它上车吧,咱们这便去锦宁街。”裴家要搬去的是原锦乡侯府,这条街上一共两户人家,一户是原来的锦乡侯府,一户是宁远侯府,故名锦宁街。

九位数对于阿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她挣扎片刻,果然抱起紫檀木盒子,“娘,我抱得动。”林幼辉嫣然一笑,牵着她的小手,替她拿着小鸡破壳,出门上车。

“这名锦宁街是不是应该改名呀?咱家搬来了,改成裴宁街。”阿玖舒舒服服坐在马车上,跟林幼辉讨论起街名的合理性。你看,原来这里住的是锦乡侯府,街名便叫做锦宁街;如今锦乡侯府改成了裴府,街名自然应该改做裴宁街,方才符合实际。

林幼辉打趣她,“裴家最宝贝的便是小阿玖了,改成玖宁街好不好?”阿玖本是有些懒散的倚在靠背上,听了这会儿,坐直身子,大眼睛中满是渴望,殷勤问道:“可行么?娘,真能改成玖宁街?”

真的吗真的吗,一条街道会以我的名字命名?

林幼辉本是随便逗她玩耍的,没想到她会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时间倒被她问住了,“这个,乖女儿,等娘请教过高人,再来答复你,好不好?”阿玖连连点着小脑袋,“好啊好啊,娘,您问问吧,问问吧。”

林幼辉晕。小阿玖,乖女儿,娘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的…有上进心啊。

街道名,这个归哪个部门管来着?林幼辉想了想,按说京城是归顺天府管辖的,可是京师重地,实际上只有乡村地方才轮着得顺天府管,城里的街道、沟渠是归工部管着。嗯,这改街名的事,得到工部寻个得力的人问问。

“小阿玖,娘既然答应了你,那便要守信用啊。”林幼辉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含笑想道。

阿玖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仰起小脸,嘻嘻笑。

要是阿玖知道林幼辉在盘算改街名的事,更该飘飘然了。

母女二人驱车到了锦宁街裴府前,看门的仆役笑着迎上来见礼,“二奶奶、九小姐可来了,夫人和大奶奶、三奶奶正等着呢。”马车从侧门进府,沿着一条笔直干净的甬路直通到垂花门前。

正搬着家,到处都是一片忙乱。裴三爷在外院忙活,内宅里头,顾氏和徐氏舍不得方夫人操劳,“娘,您坐镇指挥吧,我们有哪里做的不好,您说了,我们再改。”方夫人嗔怪的笑着,“我虽老了,却没老到动弹不得的地步!”见林幼辉拉着阿玖进来,方夫人忙招手叫阿玖,“囡囡给评评理,你大伯母和三婶婶竟然嫌弃祖母老了。”顾氏和徐氏笑着叫“冤枉”,林幼辉抿嘴笑,方夫人忍不住也笑了,婆媳妯娌之间,很是和乐。

阿玖很有气派的往祖母面前一站,神态认真,“祖母,我有个好主意。咱们啊,让我娘和大伯母、三婶婶忙活着,等她们干完活,我陪着您,咱们一处一处走过去,挑毛病!哪怕鸡蛋里头挑骨头呢,咱们祖孙两个,非把她们妯娌三个说的哑口无言不可!到时候,您有什么仇都报了…”

阿玖话音还没落,她的祖母和大伯母、娘亲、三婶婶,都笑软了,“小阿玖,越发调皮了!”

裴家诸人欢欢乐乐的搬家、收拾,虽然忙忙碌碌,可是全家团聚,这是多大的喜事,都不嫌累,忙的兴兴头头。林夫人和魏国公夫人知道裴尚书才到京城不久,人手少,不够使,都差了侍女、婆子、仆役过来帮忙。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已粗略搬完,可以住人了。

方夫人叫过徐氏,“你多年没有归宁,亲家和亲家夫人不知惦记成什么样了。明天啊,家里的事交给你大嫂二嫂,你带上孩子们,回娘家。”

徐氏谦虚了几句,见方夫人意思很明白,也就没再坚持,“那家里的事偏劳大嫂二嫂,也要娘多操心了。我明日便带上孩子们,回娘家给父母请安问好。”

裴三爷正好掀门帘进来,笑道:“不对不对,只带三个儿子哪成,还有我呢。娘子,我很拿不出手么?回娘家竟不带我。”徐氏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低声埋怨,“当着娘的面,你还油嘴滑舌的。”方夫人乐呵呵,“带上吧,他好不好的且不说,没有他,真还看着不像。”徐氏脸更红了,朝霞一样,红通通的。

方夫人替徐氏备下礼物,有送给魏国公的补品、药材,也有送给魏国公夫人的苏州宋锦,还有送给徐氏哥嫂、侄子侄女等人的衣料、玩器等,很齐全。到了次日,徐氏和裴三爷亲亲热热并肩出门,带着三个儿子裴珩、裴璟、裴琳,去了魏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依新、没出宫墙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79章 徐家

这是徐氏出嫁之后第一次回娘家,魏国公府上上下下都重视的很。徐氏的车才到街口就有管家接着,“六姑奶奶,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盼着您呢。”到了府门前,侄子徐潜等候已久,“六姑母,您可算来了。六姑丈,小表弟,这边请。”

徐氏离家多年,看着门前龙飞凤舞的“魏国公府”四个大字,感慨万千,“阿珩,阿璟,阿琳,这便是外祖父家了。”三兄弟又是好奇又是羡慕,“娘,外祖父家看着真气派!”徐氏温柔笑笑,是啊,魏国公府,能不气派么。

一家五口进到厅中,魏国公和魏国公夫人坐在上首,两边黑压压的或坐或站,徐氏的哥哥嫂嫂、侄子侄女,有几十人之多。“外祖父家人真多啊。”裴珩、裴璟、裴琳三兄弟见了这么多人,心中都是惊叹。

坐在上首的魏国公夫人眼泪一下子便流了下来,“阿仪,六丫儿,你总算舍得回来了!”魏国公微笑,“朝思暮想的,孩子好容易回来,你倒哭上了。”徐氏也流泪,“爹,娘,女儿不孝。”和魏国公夫人相拥而泣。

徐氏的嫂嫂们过来劝慰,“六姑奶奶好容易回来了,应该欢喜才是。”可是魏国公夫人多年不见亲生女儿,徐氏多年不见亲娘,哪是她们能劝下的。

魏国公且不看妻子和女儿,目光投到面前的三个孩子身上。好,很好,阿珩,阿璟,阿琳,个个都是好孩子。

裴三爷牵着小儿子裴琳,低声埋怨道:“娘子,你哭成这样,知道的是你思念双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裴琳跟他爹很有默契,伸出小手牵牵徐氏的衣襟,“娘,您别哭了,你再哭,人家还以为您在我们裴家受委屈了呢。”可怜徐氏正哭的伤心,听了这爷儿俩的话,却又想笑。又想哭又想笑,很难受。

裴三爷转向魏国公,表白心迹似的说道:“岳父,小婿平时待娘子是极敬爱,极好的,她哭成这样,可不是因为小婿欺负她。”裴珩、裴璟、裴琳三兄弟点头附合,神情认真。

魏国公夫人也是正伤心着,听了这话却又想笑。她接过儿媳妇们递过的帕子,拭着眼角的泪水,“六丫头,快别哭了,你若再哭,女婿该着急了。”说着玩笑话,慢慢收了眼泪。

裴三爷和徐氏带着三个儿子给魏国公、魏国公夫人磕头,魏国公夫人眉花眼笑,“快起来,快起来。”招手叫过三个外孙,一个一个拉着手看过,喜欢的什么似的,“国公爷您瞅瞅,孩子们多俊!”魏国公微笑,“不只俊俏,还温文尔雅。”夫妇二人看着外孙子,满意极了。魏国公夫人命人拿过三套文房四宝,三个绣着马上封猴的锦绣荷包,给外孙子们做见面礼。裴家三兄弟行礼拜谢,魏国公夫人笑的见牙不见眼,“好孩子,拿着玩罢。”

中午是家宴,却也有戏有酒。大花厅前搭了戏台子,水袖飞舞,琴曲悠扬,悦耳动听,花厅里头一架落地老红木雕花屏风隔开男席和女席,一家人听着曲,叙着家常,多年没见,都有说不完的话。

徐氏的嫂嫂们、侄女们冷眼看着,六姑奶奶脸色白里透红,娇艳美丽,显然日子是极顺心的,既替她高兴,又觉得有些纳闷。她心气儿那么高,差一点便做了侯夫人,可是后来嫁了个文官家的小儿子,至今也没什么功名,她竟也甘之如饴?真是令人想不到呢。

酒宴过后,魏国公夫人和女儿回去说私房话,裴三爷和裴珩、裴璟、裴琳被魏国公叫去了正院。魏国公头回见外孙们,希罕的很,一直很温和,半分不凶。裴珩等人也不知道外祖父平时是什么样子,见他和善,也就和他亲近。

魏国公夫人细细问了无数事,满意点头,“阿仪,知道你这样,娘也放心了。你不知道,你才出嫁的那会儿…”魏国公夫人没往下说,徐氏却是明白的,“娘,我知道。”那几年,不光爹娘担心,公婆也是担心的吧?自己心不在焉的过日子,他们哪能不知道。莫说公婆了,就是相公那样大咧的人,也不是一无所知的。他前些年待自己是什么情形,这几年又是什么情形?不一样的。谁都不是傻子,有没有付出真心,枕边人难道会不知。

“娘,我和相公,真的是很好很好。”徐氏微笑说道。

魏国公夫人笑话她,“这没羞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所言不虚。”徐氏扑进怀里撒娇,跟她不依,魏国公夫人笑着哄她,母女两个闹了好一会儿。

“对了,娘,爹好像不怎么出门,不怎么管事?”徐氏从魏国公夫人怀里直起腰身,理着鬓发,“他老人家一向是诸国公之首,如今好似半隐退了一样,我一直纳闷,却不好写信问。”

魏国公夫人叹了口气,“阿仪,你爹不让告诉你,他…他受了伤,很重的伤。”

天庆五年的那场战役,他不错是打赢了,可是胸部中了一箭,几乎丧命。

“阿仪,你爹事后才告诉我,他出征之前,就有很不好的预感。”魏国公夫人心疼的说道:“果不其然,赢虽赢了,却是险胜。”那场仗,打的很艰苦。

徐氏大惊,“很重的伤,重到什么地步?哪里受的伤,您告诉我,快告诉我!”她急切的问着,声音中满是悲痛之意。

魏国公夫人抚慰的拍拍她,“胸口中了一箭,不过,没事了,如今没事了。阿仪,莫怕,莫怕。”徐氏热泪滚滚,很觉后怕,胸口中箭,爹险些丧命…

魏国公夫人温柔的替她擦着眼泪,“不哭了,乖女儿,都过去了。”她越劝,徐氏哭的越厉害,爹胸口中箭,自己这做女儿的却无知无识,根本不知道,情何以堪。

“你爹这一隐退,靖海侯抖起来了。”魏国公夫人一边替徐氏拭泪,一边微笑说道:“他啊,如今可算得上军中第一人了。”

本朝建国之初,就着意于分化军权。曾设立过大都督府,后来改为五军都督府,前、后、左、右、中,各设左、右都督。其中,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是这十位都督之中最要害的职位,靖海侯,正是如今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曹家本就是皇后姻亲,父亲隐退,他掌权,想也想的到。”徐氏不觉有异。

魏国公夫人微笑,“你爹守本份,靖海侯却是有野心的。他呀,怕是想做皇亲国戚。”徐氏莫名其妙,“他想做,做呗,和咱家又没干系。”娘,您特特地跟我说这些做甚。

“许是和裴家有些干系。”魏国公夫人笑了笑,把十皇子常去西园、章皇后却对金乡侯夫人、靖海侯夫人格外优待的事说了,“阿仪,这事对你家不利。十皇子若真的对你家那宝贝丫头有意,章皇后却属意别人,怕你家丫头要吃亏。”

这世间的事,总是对女人不公平。一个男人若和一个女人走的近了,最后这个男人却依母命娶了别的女人,何等尴尬。

当然了,十皇子和你家那宝贝丫头不是男人和女人,是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徐氏嗤之以鼻,“我家小阿玖精乖着呢,才不会被人骗!”魏国公夫人笑笑,“这可是好,我也放心了。不瞒你说,虽是裴家的事,我也操着闲心,替你家那宝贝丫头看急呢。”

徐氏很是感动,“您这么疼我呀,因着我,连裴家的大事小情也都要管!”魏国公夫人笑着往外推她,“去去去,少自作多情,谁疼你?哭来哭去,烦死人。”

这母女俩攒了好几年的话要搁到这半天的时间里说,总觉得不够。该告辞了,徐氏依依不舍,魏国公夫人更是牢牢抓住女儿不放。

方夫人好像知道她俩是什么情形,专程差婆子来说,“三奶奶多年没有归宁,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让三奶奶在娘家住几日再回。多陪陪亲家夫人,尽尽三奶奶的孝心。”魏国公夫人大喜,厚赏了裴家差来的婆子,对方夫人真是满意极了。看看,六丫头的婆婆,真是知情知趣。

魏国公夫人便说,“姑爷回去,阿仪你带着孩子们住下,也不给你们单安排院子,跟娘住一起。”时日又不长,就几天的功夫,还不守着你娘,日夜不离么。徐氏满口答应,“成啊,陪着您。”

她母女二人商量的很好,可是,裴三爷知道后,不肯答应,“我和娘子,怎能分离?岳母,此事不妥。”他微微笑着,眉目温柔,不肯离开妻子,独自回裴府。

魏国公夫人乐的找不着北,“那,你也留下?不知亲家和亲家夫人会不会介意。”裴三爷笑道:“家父家母一定没话说。”

果然,差了婆子到裴府,方夫人笑咪咪,“就他最小,就他最调皮,他若不在家捣乱,我求之不得呢。回去跟亲家夫人说,犬子和小孙孙们若有不当之处,请她多担待。”婆子陪笑听了,说了无数恭维奉承话,喜滋滋的回府复命。

夫人多疼六姑奶奶啊,裴家夫人答应六姑奶奶在娘家住,六姑爷也在娘家住,夫人得了这喜信儿,不得重重打赏么?

婆子笑容满面的报了魏国公夫人,魏国公夫人笑着吩咐,“赏她。”婆子乐呵呵趴下磕了头,领赏去了。

魏国公夫人命人收拾出一处幽雅洁净的院子来,给徐氏一家五口居住。不过,裴三爷也留下,晚上她就不能霸住女儿了,不能让姑爷独守空房啊。

女儿走了,丈夫来了。魏国公很希奇少见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外院歇息,而是来了夫人的正房,“看到阿仪这样,夫人,我心中欢喜。”寡言少语的魏国公,微微笑着,眉目舒展。

“公公升了官,家族兴旺,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女婿待她一心一意。”魏国公夫人笑的愉悦,“国公爷,这真是极好极好的。”

魏国公含笑看了妻子一眼,“岂有此理,我三个乖外孙呢?夫人竟全不提起。”女婿是不错,外孙更好,知道不。

魏国公夫人少不了打趣他一番,“看不出来呢,国公爷竟是个疼外孙的!”魏国公微笑,“世上哪有祖父不疼孙子的。”

夫妇二人说着话,魏国公便提到,想起裴三爷捐个监生,让他下回会试的时候直接下场。魏国公夫人皱眉,“国公爷是一番好意,可是,万一女婿会错了意,以为咱们是看扁了他,心生不悦,可如何是好?”魏国公怔了怔,“如此,夫人悄悄问问阿仪,听听女儿的意思。”魏国公夫人点头,“好,我明日便问。”

夫妇二人想起当年的尴尬情形,嫡出幼女被迫匆促远嫁,对阿仪越发怜惜,总觉得对不起阿仪,要好好补偿她。

“亲家新任尚书,又获赐宅邸,看起来都是喜事,其中却有一样隐患。”魏国公夫人又想起自己的忧虑,“我跟阿仪说了,可她并未放在心上。她说,她家小阿玖精乖的很,不会被人骗。”

夫妻俩相对苦笑。不会被人骗?一位皇子从小便对她曲意讨好,谁能担保她不动心?等阿玖长大了,若是那皇子另娶他人为妃,阿玖怎能不伤心欲绝?

“亲家或许会另有主意。”魏国公缓缓说道:“若事情不如人意,真的到了那一天,夫人,咱们徐家不怕得罪谁,也不怕风言风语,娶裴家小姑娘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吧,一直写不到预定的情节。

下一次更新,还是中午十二点。

谢谢乔乔、小默送的地雷,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80章 碰壁

方夫人点头答应,“我一准儿把咱家小阿玖看严实了,放心。我和中郎媳妇不一样,她不能说的话,我能说;她不便做的事,我能做。”

林幼辉爱女如命,为什么公公婆婆一提到让阿玖跟着祖父祖母,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当然是知道祖父祖母意图何在,极为赞成。她年轻,又只是位翰林院编修的妻子,说出话来,远不如方夫人这位二品夫人有力。

裴尚书才升了二品大员,按说方夫人要过一阵子才能得到二品夫人的诰封。不过,皇帝显然是要重用裴尚书,待遇特优,不只赐宅邸居住,还大笔一挥,提前给了方夫人诰封。

方夫人这德高望重的二品夫人,和林幼辉这名不见经传的六品安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不只是林幼辉,裴二爷也是一样,有些话不便说,有些气,要暂时隐忍。裴尚书没到京城之前,他对十皇子频频造访也不喜欢,但他只能忍着。别说他了,林尚书也是默默旁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什么也做不了-----这是裴家家事,裴尚书才是能做主的人。一位皇帝陛下、皇后殿下宠爱的嫡出皇子到家里做客,要不要拒绝,怎么拒绝,除了裴尚书,谁也不便擅做主张。

风骨归风骨,气节归气节,对皇家不是随随便便能说“不”的。要说这个“不”字,可得思量好了。对皇家说“不”,可能被清流赞誉,也可能被皇权打压。到时倒霉的不只是裴二爷一个,而是整个裴家。裴二爷是没资格做这种决定的,只有裴尚书才可以。他才是裴家的大家长,家族的掌舵人。

裴尚书夫妇商量着这件要紧事,对章皇后非常不满。其实她做为十皇子的生母,对十皇子的婚事早有打算,这并没什么,可气的是她早有打算,却纵容十皇子的任性行为,丝毫不加约束。这摆明了要是坑裴家,或是明打明的没把裴家放在眼里。裴家是士人,裴尚书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对这样的官员丝毫不加体恤,章皇后真是令人寒心。对章皇后这样的,其实也用不着做别的,只要把她的宝贝儿子挡在门外便可。之后,她的宝贝儿子是乖乖放弃也好,是别的怎样也好,都和裴家不相干。

商量好了之后,正打算洗漱歇息,方夫人忽想起一件事,脸上又有了笑容,“老爷,你说咱家阿玖,这小小人儿,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把阿玖盼着改街名的事说了,越说越觉可乐。

“我看行。”裴尚书笑,“这条街上就两户人家,锦乡侯府都不在了,改成了裴府,街名也跟着改,才名副其实。阿玖是咱家宝贝,宁远侯府出一个‘宁’字,咱家便出一个‘玖’字好了。玖宁街,嗯,不错,好听。”

“老爷居然没想着改成裴家巷?”方夫人打趣。

“做人要谦虚嘛。”裴尚书清清嗓子,一脸庄重,“明明有两户人家,街名却叫裴家巷,未免太过傲慢。”

方夫人笑个不停,“这么个谦虚法,我算见识了。”裴尚书忍耐的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替她揉肚子,“夫人,我的话有这么可笑?你至于笑的肚子疼么。”

方夫人笑的更厉害了。

自搬家之后,阿玖一直忙忙活活的,学也不上,天天在家里跑前跑后的添乱。好容易她居住的西厢房收拾好了,惯用的日常应用之物各就各位,舒适便捷,又开始关心起祖父祖母,热心的给方夫人出着主意,“祖母,您屋子里多摆几盆鲜花吧,看着多水灵啊,养眼!”方夫人乐呵呵,“好啊,听我家小阿玖的,摆鲜花,摆鲜花。”

顾氏和林幼辉一天到晚忙个没完。才搬家,要整理归置的多着呢,更何况这座府邸很大,裴家诸人都安置妥当之后还有不少空房子,那也是要一一看过,妥善安排的。

“侍女婆子仆役全部不够用,要添人。”顾氏犯愁,“现买?买了来后,还要先好生教着。”

“买什么呀。”林幼辉笑吟吟,“我回娘家要几个,您也回娘家要几个,三弟妹也是,跟魏国公府伸伸手,不就齐了么。”说完,自己调侃自己,“大嫂看我多会过日子,能省则省。”

顾氏抿嘴笑,“好,就这么说定了。”林家和徐家世居京城,家里的世仆当然多,不缺人手。顾家么,江南大族,在京城做官的也有几位,有位族兄在工部任职,和顾氏极亲近,他爱享乐,家里仆役婆子一大群。反正江南大族,家里有钱,养这些个仆从,养得起。族兄知道顾氏跟着公婆搬到锦宁街,早已差人递过话,“缺什么,只管来跟哥哥说。人、钱、物,咱家都有。”

林幼辉还惦记着替阿玖寻几个机灵又忠心的小丫头,打小跟在身边,往后也是左傍右臂,顾氏极赞成,“这真是应该的。二弟妹,这人选要仔细挑,给小阿玖挑几个好的。”

妯娌两个正说着话,阿玖牵着方夫人的手来了,一脸淘气笑容,“大伯母,娘,我是来挑毛病的!”方夫人乐呵呵,“囡囡,有些话心里想想便好,不可说出口的。”阿玖煞有介事的点头,“对,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越发调皮了,佛家意旨是能这么曲解的么?”林幼辉又是笑,又是嗔怪。阿玖冲她吐吐舌头,“娘,我小嘛,能理解字面意思就很不错了。”方夫人和顾氏都赞同,“对,阿玖还小呢,能知道字面上的意思,已经非常难得。”

阿玖得意的嘻笑,林幼辉扶额。你祖母平时很方正,你大伯母也很讲究规矩,可是一遇到你,只会溺爱。女儿,你会被惯坏的,你一定会被惯坏的。

乾清宫里,十皇子和皇帝再三纠缠,要出宫玩玩,“爹,我憋闷的不行,再这么下去,会生病的。”皇帝见他耍赖,心一软,真想答应他算了,可是想想他要去的地方,又觉头疼。小十,爹不让你去,是为你好,知道么?

“你小师妹才搬家,这会儿正乱着呢。小十,过些时日再说。”皇帝微微笑着,语气很温和很迁就,可是,很明显是在推拖敷衍。

十皇子不依,“裴家再怎么忙,小师妹是个孩子,又干不了什么,还不是只会玩耍。”我就不信了,裴府才搬家,忙,能轮着小师妹干活。她呀,这会儿指不定拉着师母去了花园,指着哪个角落叽叽咕咕说着话,盘算着支上烤架,弄堆土,又烤肉又烧叫化鸡的,野炊呢。

皇帝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小十,这是你自找的呀,可怪不着爹。爹劝过你了,一劝再劝,可是你不听。

十皇子又见着皇帝这样的目光,背上一凉,“爹,您怎地这般看着我?看得我一股寒气自心头冒上来,打了个冷战。”皇帝打个哈哈,“哪有,哪有?”命内侍宣召锦衣卫指挥使。

十皇子知道他这是答应的意思了,高兴的道谢,“爹,多谢您!”皇帝摸摸脸颊,“小十打算怎么感谢爹?”他这是想要十皇子跟他亲热亲热的意思,谁知十皇子没听懂,笑嘻嘻说道:“儿子什么都是爹娘赏赐的,拿什么谢您?到万寿节的时候,儿子给您多磕几个头吧。”

皇帝的寿辰,本朝称为“万寿节”。万寿节是大节日,到时是要隆重庆祝,朝野同欢的,十皇子也不知是受了阿玖这小财迷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怎么的,算盘打的极响,打算到时候给皇帝老爹多磕几个头,算是拜寿了。

----多磕几个头,不用了吧,小十,你莫碰头便好。皇帝不摸脸颊了,改摸下巴,目光中的同情又增加了几分。

十皇子本是高高兴兴的,看到他爹的眼光,觉着糁的慌。爹您是怎么了?怪吓人的。

十皇子带着一队锦衣卫风驰电掣般出了宫,直奔锦宁街。十皇子还没到,早有锦衣卫的千户打前站,雄纠纠气昂昂到了裴府门前,“大门打开,准备迎接十殿下!”

门房慢悠悠的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千户大人好气派!我等升斗小民,被您吓的是战战兢兢、不可所措啊。十殿下大驾光临,是要见我家老爷,还是大爷二爷?不巧的很,我家老爷,和大爷二爷都在衙门里呢,没到下衙时候,没回家。”

这门房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瘦瘦小小,看着毫不起眼。可是面对着盛气凌人的锦衣卫,他静静站着,神色淡定。

锦衣卫千户哪见过这个,眉毛竖起,手中的马鞭扬的高高的,甩了过去,“不长眼的!十殿下来了,你不打开大门迎接,还敢在这儿跟老爷我废话!活腻味了?”

门房眼睛眨也不眨,马鞭带着风声迅疾抽来,凌厉之极,到了他身前,他也一动不动。锦衣卫千户心里这个得意,看看,连躲也不会,吓傻了吧?就凭你这样的,也敢跟锦衣卫耍横?躺下吧!

马鞭到了门房面前,也没见他怎么动弹,一眨眼的功夫,已被他牢牢用手制住。锦衣卫千户又惊又怒,只见眼前这小瘦子竟是只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自己的马鞭。

门房竟是武林高手!锦衣卫千户气的七窍生烟。

好嘛,裴家是文官,门房弄了位武林高手!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锦衣卫千户正和门房僵持,十皇子带着大队人马,到了。锦衣卫千户这打前站的人自知办事不力,扔下马鞭,下了马,到十皇子面前单膝下跪,“臣该死,臣办事不力。”把门房不开门,自己拿马鞭抽他,却被他挡住的事说了,满脸羞惭。

十皇子皱眉,“咱们是来做客的,谁许你动用武力?”你这鞭子是抽门房呢,还是抽裴家的脸面?笨死算了。

锦衣卫千户一迭声的认错,十皇子命他退在一边,另差了名机灵的内侍过去,“我是来做客的,莫傲慢不近人情。”内侍得命,颠儿颠儿的跑到门房面前,“十殿下路过老师的府上,特来拜望方夫人和林师母,劳烦通报。”门房凉凉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大门慢慢的打开了。

这座府邸恢宏壮丽,打开大门,是一条宽阔的甬路,甬路前方才是影壁。十皇子下了马,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大门,没走几步,便见前方数十名侍女婆子,众星捧月般围着位老夫人,气度雍容的走了过来。

“是方夫人么?我来的匆忙,夫人勿怪。”十皇子猜度着这位肯定是老师的母亲方夫人,含笑说道。

方夫人一板一眼的行礼,十皇子忙上前扶起她,“夫人莫客气,您是老师的母亲。”方夫人站起身,委婉的告诉给十皇子,家里的男人都上班去了,只有她和小孙女在家,怕是招待不好十皇子,请他回宫。

十皇子乐了乐。我见裴尚书做什么,我跑到这里来见老师做什么,我要见老师,宫里不行么。我呀,就是来看小师妹的。

“夫人,有您和小师妹招待我,足矣。”十皇子笑道。

方夫人纹丝不动,“这却是不成。我小孙女是姑娘家,十殿下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她招待不了你。”

十皇子愕然,“夫人,小师妹才五岁多!”

她要是大些,您这么说还成。可她还是个孩子呀。

方夫人板起脸,“五岁多怎么了?五岁多便不是小姑娘了?十皇子请回罢,我小孙女不便见你。”

方夫人平时是很慈爱的,可是她若板起脸,和她丈夫裴尚书一样,看着刻板吓人,亲近不得。十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打蒙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他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他皇帝老爹允许了,带着大队锦衣卫出门了,还会有人家会拒绝他进门。

旁边的锦衣卫、内侍纷纷出言斥责方夫人,十皇子冷冷看过去,这些人知道马屁拍错了地方,忙住了口,低头不语。

“夫人,我等裴尚书回来,等老师回来。”十皇子拿方夫人没法子,只好改了口,不说见小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