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着我与阿池站在这处甚为尴尬,便向他们道了别,抱起阿池足尖轻点就跃围墙。半当中,响起阿池清亮的嗓音。

“男生女相便就罢了,怎还取了这么一个女气的名字……”

这孩子怎把我的心声给说出来了,但也得讲究场合呀!以前的性子还闷闷,这不遇到那刁蛮少爷后怎变得有些刻薄了……

他嘴快,我想捂已经来不及了,但听得围墙后又响起了那刁蛮少爷嚎啕大哭的声音:“娘亲!我要改名!我不要叫战秀秀!不要叫战秀秀!”

原谅我在围墙的这一头听到了这个名字放荡不羁地笑了……那孩子的爹娘起的名字怎比我还这般的有……咳咳咳……有创意的名字。

后来,我终究是知道那假山亭柱上的小圆洞是从何而来的了。其实也是隔壁家的那个姓殷的老爷子,每每兴致来了,不是挥大刀,就是要放靶练弓箭。只是年岁大了,老眼有些昏花,这箭射不中靶子倒是全射到我家院子里来了,尽根没入,劲道还不小。也因此,我将这后院划为了重度危险区,叫阿池少往那处去。

可是每每找着阿池,我总会见着他坐在墙头,聚精会神地看那殷老爷子教那战小少爷习武。我不敢放声叫他,怕他又和上一次一样被我吓得栽下墙头。无奈之下,只能躲在一旁暗暗地护着他,将他用来垫脚的石块加宽些。

这样倒也平安无事地过了几日。

有一日,我倒是在前院听到了久违的巨响。拉着阿池慢悠悠地踱到后院,果见着一堵白墙被生生地洞穿了。

隔壁又响起福伯那大惊小怪的声音。

“老爷!你又把墙给打塌了!看来我要去帐房支银子补墙了!”

接着便是那殷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诶!那就别补了,就这般吧”

“那可不成!这墙可不是光咱一家的!得补啊!”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

然后,那被洞穿的白墙里头慢慢探出了一个头,见到我,老爷瞬间眸光大亮。

“哟!是那天的天外飞仙!”

我一阵脑仁疼!他是怎想到帮我起这么个绰号的。

“你来得正好啊!老夫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何事?您说?”

“老夫想在这处开个门啊!开个门!”

我狐疑:“开个门?”

“你看咱这两处院子合起来,确也宽敞些。你家这连着后院可有门能锁?”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有是有,只是那扇铁门不常用,有些生了锈。那周庄主将一大串钥匙交到了我手上,我也只记得大门的钥匙,其他也辨不清了。

那老爷子看上去很亢奋,也不知在乐呵些什么,一双眼直朝着我身旁的阿池打量着。

庄子不大,但对于我和阿池只有两个人住,确实挺大的。除了日常用的两三间房间,其他基本都空着,也没啥值钱的物什,况且我一身法术傍身,也不怕遭什么贼,他若想开,便就开吧,反正这堵墙被他们拆了补补了拆,迟早是要废掉的。

那福伯派来的工匠办事果然效率,倒不知是不是被殷老爷子那一手辣手摧墙的本事磨砺出来的。等过了一个时辰,我拉着阿池再去看时,但见着那原本千疮百孔的墙已变得焕然一新,当中还真开了个圆形的拱门,旁边还开了两个镂花小窗,挺雅致的。

自打开了那堵门后,阿池便也不爬墙看他们习武了,直接搬着小矮凳坐在门口,像模像样地拿本连环画册看着,眼睛却一直往隔壁瞧。回来后,我便会瞅见他拿着树枝比划着,舞得动作很是像模像样。

我有些汗颜,他这般……算不算是在偷师。要不哪日支点银子给那殷老爷子,权当咱阿池的学费……

41

自打后院里头开了一扇门,我这庄子倒是多了常客,便是那战夫人。

那战夫人时常带着点茶果瓜子跑来我这坐坐,聊聊天。人都说,在酒桌上能喝出点感情,我与她这磕磕瓜子聊聊天,倒也萌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之感。

这战夫人的丈夫是个戍守塞外边疆的将军。常年在外也不常归家,这战夫人便带着一家子从王城到了这益州,这样便能靠着自家丈夫近些,顺带还能孝顺孝顺自己丈夫的恩师。他丈夫的恩师便是那殷老爷子。

听得她说,这殷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年岁长了,便买了这处庄子想要颐养天年。

问及老爷子的家人。这战夫人当即用手帕拭着眼角,道:“师傅曾有个女儿,却是师母难产时生下的孩子,所以殷小姐从小身子骨就弱。师傅到了中年才得这么个女人,自是宠着。虽后来将她嫁给了一个富贵人家当了正房夫人,待产下一个孩子后,还是年纪轻轻地就去了……”

我一听,心里有些泛酸:“老爷子原还有个外孙,怎不见他来探望过?莫不是离家太远了,过不来。”

战夫人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良久才呢喃着说了一句:“四年前,家里出了变动,师傅的外孙也去了……走了的时候,媳妇还怀着身子,若是现在还活着,怕是与阿池和秀秀一样大了……”说罢,眼角地泪又滑了下来。

别说是她了,连我听着眼角都泛酸了。这……这真是人伦惨剧啊!女人死了,外孙也死了,曾外孙生死不明……这……这真是太惨了!这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亏得那殷老爷子整日还能嘻嘻哈哈的,这心底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这换在普通人身上,非得闹着自杀。

等一下,我怎听着这个遭遇这般耳熟呢,跟阿池他亲生爹妈很像啊。他那差点要当太子的爹爹被他大伯暗害了,这不他娘那时便怀着他从府中逃了出来。想不到在这民间也发生了这般类似的事情,当真是人间处处有悲剧啊!

战夫人也曾含蓄地问及我的事情。比如名字,夫家姓甚,我一介弱女子怎会独自带着孩子跑来这益州。

回答的次数多了,如今倒也能将那慌编的故事顺溜地说了出来。

“我姓冷,夫家姓公孙。这男人委实不是东西,与我有了阿池之后随了别的女人跑了。我手头有些积蓄便不想在那伤心地呆了,这不就带着阿池来了这益州城。益州商路比较通,我便想做些女儿家的小买卖,以后便与阿池安安稳稳过小日子,少不得他们男人,我就不信养不活我自己与阿池!”

这一通话说的连我自己都激生了几分血气。那战夫人一把握住我的手,眼里闪着赞赏之色:“冷夫人好志气!谁说咱女人只配在闺阁里绣绣花,弹弹琴的!冷夫人这般容貌,那男人都舍得抛弃,委实不是东西……”

我听着她嘴里咄咄骂着人,心里觉着委实对不起骚狐狸。

除却这战夫人,那殷老爷子也会拉着福伯往我们这处走走。四个人,刚好凑足了一桌雀牌,也能打发打发日子。不过这殷老爷子好似很喜欢我家阿池。有一日我竟见着他右手端着一盘糕点盒,左手拿着一块饼饵在阿池面前摇晃着。

“阿池阿池!叫声爷爷来听听!叫了我便把这些吃的都给你!来来来,叫一声……”

我听了笑道:“老爷子,你都一大把岁数了,怎让阿池管你叫爷爷,我这般年岁地喊你还差不多,阿池喊你一声太爷爷都绰绰有余了。”

那殷老爷子想了想,又将手中的饼饵往前头送:“那便叫一声太爷爷,阿池叫我一声太爷爷……”

他那般模样,我总觉得他是在逗猫玩。

一旁的福伯见状,笑的很宽慰,我耳力好,听得他一声短叹:“冷少爷的眼睛嘴巴当真是像极了小姐啊,难怪老爷会……唉……”

我听了直想发笑。阿池这模样我倒是觉得更像沧海云巅的那位,连着他亲爹亲妈我都不觉得像怎会像他家那已故的小姐。

那战小少爷自打输了与阿池的那场比试后,就跟着狗皮膏药似的黏上了阿池,一天到晚追着他屁股后头喊:“喂!你再和本少爷比试一场好不好!本少爷这次绝对会打赢你的!你不和我打,是不是怕输呀!哈哈哈,肯定是怕输!”

阿池端着一副板正的面孔任着他在身后大吼大叫,全然不去理会,这份雷打不动的定力着实了得!

有一日我与战夫人在前厅喝着茶聊着琐事,便又听得那战小少爷尖利的嗓音。

“喂啊!你和我再比试一场好不好……就一场……你若赢了……你若赢了我便把这块随身的玉坠给你……”

听得这一句,那战夫人“嚯”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面色大变地走了出去。我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也随着她身后走了出去。

前厅的空地上,那战小少爷正举着一块玉坠看着阿池。那玉坠的形状像只趴伏的老虎,日光一透,通体泛着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阿池拧着眉一直盯着他的玉坠,脸上表情晦莫难辨。

那战夫人一个箭步跨了过去,一下扯过玉坠朝他脖子里塞去,嘴里喝道:“小孩子家胡闹什么!还不快些回去!”

战小少爷嘴巴一瘪,窃窃地叫了一声娘亲,倒真听话地转身走了。

我心下纳闷,她家算是富户,不就是一块玉坠子嘛,怎表现得这般激动。

那战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面露愧色道:“抱歉冷夫人,让您见笑了,倒不是我舍不得这块玉坠子,只是这坠子确是一位游方的仙人赠予的,用来保我家秀秀的命的,实在是……”

“保命的?”实在不想,一块玉坠子能有这般大的功效。

“实不相瞒,我家秀秀出生的当会儿,府中突生异象,王城附近竟听得老虎咆哮了一夜。等孩子平安降生后,我们便也没将异象的事放在心上。哪知这孩子一连几日都哭闹不止,而且府中也不知怎的,怎日罩着一层黑雾,散都散不去。族中人都说这孩子不详,乃是妖魔转世,说要将他弃到荒林之中,我与他爹都舍不得,毕竟是我们心头的一块肉。突然有一日,我这府上突然来了个道人,自称是游方的仙人。他说我家秀秀是明珠投了瓦砾,因为满身的灵气才会引得妖物作祟,若不是他爹一生正气压在那块儿,这孩子怕是早就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后来还将这块宝玉赠给了我们,说让孩子带上它就会能先将灵气镇着,妖物便寻不到气息,而且能消百病,保长命。我与他爹一开始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谁知孩子将这玉坠子带上后,还真停止了哭闹,连着笼在府门上空的阴气也一并散了去。那仙人临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这坠子万不可离身,否则这孩子便会……冷夫人事实便是如此了。”

我听那战夫人字字恳切,也有几分动容:原是如此。只是听着我怎觉着战小少爷的体质怎与我家阿池这般像。阿池也是,四年来一生磅礴的灵气不知引得多少妖物上门,若不是我在一旁护着,怕也要被吞得渣都不剩了,这亏得他,这几年我的修行可是日益飞进。

那战夫人还在一旁使命地向我致歉,我得知事情的来龙自不会放在心上,叫她心下放宽些。倒是一旁的阿池,一双眼直直地盯着我,看着我浑身发毛,那板正的小脸上我也窥探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半天都见不着阿池,原是一得空便跑到隔壁去跟那殷老爷子学武。以前一直用的枯树枝现下也已换成了一把削平整的小木剑。

我路过后院,听得最多的便是他与那战小少爷的“呼呼喝喝”声。我琢磨着,就如今情况来看,阿池还是学点东西傍身得好,那殷老爷子这般照顾我家阿池,我心下有些过意不去,想着哪日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好好谢谢人家。

于是第二日一早便就领着阿池上了一趟市集买了一些补品打算去殷老爷子的府上登门拜谢。

既是正式登门拜谢,自不能走那后门,于是绕了一圈打算走正门。

殷府的正门自是比我那小庄子气派得多,只是今日这殷老爷子的府上好像很是热闹,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顶软轿,排了一列的人,连着抬轿的轿夫都穿得很是体面。

我想着今日好像不是时机,便就又领着阿池回了庄子。

阿池一回去,便又拿起小木剑说要去后院习武。我闲着无聊,便也随着他一同去。哪知进了后院便听得殷老爷子那洪亮的嗓门,连着刚刷好的白墙又破了好几处。

“哼!老夫戎马一生难道还要看他黄口小儿的颜色!你回头告诉那小子派来的人,老夫既已归隐自不会再管那些破事,叫那小子也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来探老夫口风了!”

“可是老爷,人家必定是……不见有些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就算他老子来了,老夫也敢一脚把他踹出门!叫他们给老夫滚!滚得越远越好!”

说罢,原本不堪重负地墙又塌了一大块。

哟哟哟!这是怎了,今日这殷老爷子怎这般大的火气,谁惹着他了……

42

这登门拜谢一事,自是黄了。我原想着反正大家都住地挨在一处,等再挑一个时日便是。哪知这一天便是三日后。第四日,我才瞅着殷府门前没了那软轿,便牵着阿池上了殷府的府门。

这些时日,我也算在殷府混了个脸熟,那守门的家丁见着是我忙将我领到了前厅,倒是那战小少爷先跑出来见了我们。如今天气渐凉,这战小少爷穿着一件毛领的锦袍,显得愈发得像一只圆润可爱的水晶包子,约摸是跑得急,两颊也染上了一片红晕。他手中还提着一只胖胖的白兔花灯,见到阿池很是献宝地将手中的灯笼抖了抖。

“喂!你看,我娘亲为我做的花灯,好看吧?”

阿池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一双眼却放出了异样的神采。

那战夫人从屏风后来走了出来,见到我后忙招呼着我落座。然后含笑地望着正在向阿池献宝献得不亦乐乎的战小少爷道:“这益州城一年一度的秋灯会就要到了,这孩子吵闹着要花灯,我闲着无事,便自个儿扎了个给他。”

“秋灯会?”

她解释道:“是啊。这秋灯会是益州以往传下来的风俗。等到了立秋那一日,当地人就会在自家门前点起彩灯万盏,还会建起灯楼灯树,到时街上百灯结花,燃灯放焰,很是热闹。晚些,还要去城外的明湖放莲灯,将自己的心愿写在莲心内,放灯祈愿,花样还挺多。以往我也只是听过,如今来了这益州城刚好见识一下,要不那日我们一同去看看热闹?”

我早被她说的心痒痒的,连连点头说好。

一旁的家丁接过我手中的大包小包,那战夫人看了,满脸的嗔怪:“怎还带这般多的东西来,多见外。”

“我一个外乡人独自带着孩子来到了这益州,平日里和阿池受得你们照顾多些,自是要的,尤其是殷老爷子对我家阿池特别照顾。说到他老人家,怎不见人影,我这似乎好久没听得他在后院嚷嚷了,怪不习惯的。”

那战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病了,在卧房里歇着呢……”

我惊了惊:“怎病了?这不我现下就领着阿池去探探他老人家!”

她摆了摆手:“不忙不忙。他老人家身体是没事,只是心上堵了一个梗,是心病,等再过些日子吧……”

我想到一句这凡间的俗语,便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啊,总不能放在心坎,堵着多难受。”

她摇摇头:“他老人家这个心病怕是治不好啰……”

我疑惑,什么样的心病,这般严重啊。

回了庄子,我便想着阿池在临走的时候,眼神一直流连在战小少爷的兔子花灯上,样子好像很欢喜。我想了想,便也打算亲手为他做一只。

只是想想简单,做做却难。我就不知这么几根长长直直的竹签,那战夫人是怎么将他们整成个兔子样的。忙活了半天,手中那歪歪扭扭的一坨,我当真看不出是盏灯笼。我看着外头蒙着的一层皱巴巴的纸,心想着或许画点东西上去能耐看点。

只是刚执起画笔,手中却抖索得厉害。我本就是一条不懂风雅的龙鲤,哪会画什么画?修行了万年,画的最好的莫不是黄河浅滩里的那只绿毛大乌龟。手起笔落,那不像样的花灯上便多了一只王八乌龟,大大的椭圆形龟壳,伸出个头,四个长脚,后头拖条尾巴,很是生动别致。只是原本不像样的花灯配着一只黑墨大乌龟,好似愈发的不像样了。

我原想着要不要重新整一个,刚好这时阿池淋着满头的汗,执着木剑走了进来。见着我手中的东西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为娘见着你好似很喜欢那战小少爷的花灯,原本也想给你整一个的,这不弄残了,打算重弄个。”

他从我手中拿过花灯,上下翻着看了看:“不用了,就这个吧。”

我心下有些飘飘然:原以为他不欢喜的,这不好像挺欢喜的嘛。

“你如果再做,接下来的会比这个更不像样……”

吧啦哒,一颗心碎成了渣渣。

转眼便到了秋灯会。天刚放亮,便听得外头一阵又一阵鞭炮响,很是吵闹。

晚间的时候,那战夫人便牵着他家的儿子兴致勃勃地找我。

待进了市集,我不由地愣了愣。只见着家家户户地门口都架起了一人多高的支架,上头悬着形态各异的花灯。烛光点点,连成一线,绵延了好长,在映衬着璀璨的烟火,俨然成了一个火树银花的世界。既是秋灯会,店家自都在这彩灯上下足了功夫,用来招揽顾客,如那猜灯谜,灯上对联等等,答出了,店家便会给一定的奖励,倒也得趣。

那战小少爷提着白兔花灯,眼带嫌弃地望着我家阿池手中的花灯道:“你这花灯真是丑,不如我的好看,一定是你自己做的。”

我略汗颜:其实是我做的……

阿池倒也不恼,看了看手中的花灯,又看了看战小少爷的,道:“放眼这大街上,我都见到好多与你一模一样的白兔灯了,一点都不新奇,倒是我的却是独一无二的,你说谁与我手中的花灯是一样的?这便是艺术……”

我眉结一跳,四年来,这是我听他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只是他这一通歪理又是谁教他的。

那战小少爷一愣,朝路旁的灯展处望了望垂下了头。良久,我倒是见着他的身子慢慢地挨近了阿池,凑着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喂!我与你换花灯好不好?”

我:……

今晚的益州城楼已经焕然一新,飞檐翘角和门楼上都悬挂上了一盏盏牡丹宫灯,灯影重重处,一双双男女相依而走,当真是有意境。

那战夫人不知在何处领到了四盏莲花灯,与我们一人发了一盏。

出了城门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了一片大湖摊,湖摊边早已集结了一帮男女老少。

明湖上漂浮着数不清的莲盏,一盏盏发着昏黄的光晕,衬着明湖的波光潋滟很是好看。那战小少爷早已立不住了,一直拉扯着他娘亲的衣角,嘴里叫唤着:“娘亲娘亲,我要放莲灯……”

在明湖的不远处,有一排的长桌,上头放着笔砚,有一行人正埋头,虔诚地在莲灯内写着什么。接过那战夫人递来的笔,我咬着笔杆子想了想,若说近来的心愿倒是有一个,便是能化龙登天。只是这莲心处的那一长条纸是被铁丝竖着绑着的,若被这些凡人瞧见了,非把我当神经病不可。于是只能含蓄地写成了:早日见到想见的人……

写完后便问阿池:“阿池可有什么心愿,为娘帮你写上吧。”

他将手中的花灯递过来,说了一句:“我想变得更强……”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喷了一脸:“怎……怎想到了这个心愿?”

他斜眼看了我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一旁那战小少爷的嗓门很是清亮:“秀秀要爹爹经常回家陪秀秀和娘亲……”

瞧瞧瞧瞧,人家多童真,咱家阿池的性子真真不像一个四岁孩童的心性,过于老成了些。

夜晚的明湖笼着一层轻渺的水汽,水色连天处,数不尽的莲盏被晚风吹得连成了一线,承载着人们满腔的祈愿,渐行渐远。

战小少爷小小的身子跪在湖摊边上,鼓着腮帮子吹着那两盏莲灯,嘴里念叨着:“你们快些飘,飘远些,比他们的莲灯都要快,这样天上的神仙就能先看到我与娘亲的愿望,就能先帮我们实现了……”

我心下发笑,若是天上的神仙哪会对这些凡人的心愿都能一求得应啊,若是这样,怕是忙不过来了。

放完了湖灯,那战小少爷吵嚷着肚子饿,我便与他娘商量着回城内打点夜宵吃。刚走上回头路,冷不防刮来了一阵大风,吹得沙石粉尘全打在了脸上。

我脸色一凝,隐约察觉出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太寻常,连忙抱住阿池护在了怀中。

风止,月出。再睁眼时,眼前依旧是那一大片的明湖,只是湖面哪还有一盏莲花灯,就连周遭吵闹的人群也没了踪影。周围静得可怕,放在如斯黑夜中,确实令人心口发毛。

“怎……怎回事?”

战夫人搂着他家的儿子,声音都打起了颤:“秀秀的玉坠子还带在身上啊,应该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直盯着眼前的一方黑幕,身上的灵力慢慢地暴涨了开来,神情是难得的肃穆。今日怕不是平常遇到的那些小妖小怪了,来人不简单啊,在夜色的遮蔽下,我依旧察觉到了四周那磅礴的邪气,看来今晚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身后,那战小少爷的啜泣声已经响了起来:“娘亲,我害怕……”

倒是阿池凌然的一声轻喝将他吓得憋了回去:“哭什么!一点志气都没有!”

我低头嘱咐道:“阿池……记得,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随着战姨和秀秀先跑,听得没?”

“那你呢?”

我拍拍他:“为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有法力傍身,自不会有事……”

他低头想了片刻,似下了很大的决定,说了一句:“不!我要和你一道,我如今会武功了,能换作我保护你了!”

我一愣,心头不由地一颤,一股热流就这般漫过了全身,那感觉竟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

记得那日在魔界,那人赶到后也说了一句类似的话,他说:阿鲤莫怕,我会护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这几日短篇编辑杀上门了,阿水要码短篇了,短篇透露一下,是写凤君的番外~~以后会另开坑发上去,所以请假几天,不会很长~爱你们~

43

我原本打算叫他们先走,哪知不远处的城门竟开始旋转扭曲,最后消失在一方虚空,显然已经退无可退。

我眼扫了一圈,冷声道:“出来!”

话落,凭虚中亮光骤闪,一人逆光而来,衣袍无风自鼓,脸笼清辉,无法看清。

“呵呵呵……原本都是上神只尊,如今竟都沦落到这凡间来了,那九重天的老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声音慵懒、低哑,带着一丝魅惑,悠悠在半空中回响,听得我心里陡升寒气。

光晕中逐渐显出一道纤瘦的身影,是个看似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还稍显不足,身穿一身鲜绿色的长袍,一头黑发随意散着,趁着一张原本妖冶的面孔越发的邪魅。

“我到此只想要一个人,其他的都可以放过……”随后,伸出食指,遥遥指向我。

我一愣,不解地指着自己反问:“我?”记忆中,我好像没见过这个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