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来多少个长夜,他便常常入我梦里,等到一梦惊觉,方知到头来都是虚幻。如今见他又这般切切实实地站在我跟前,我自当又是一场美梦……

“天机子在布星辰棋的时候,天盘突生一子,导致天相大乱。他一掐算,算出沧海大洲即将遭逢一场劫数。魔星降世,人间气数将受戾气的冲荡,你们二人可有什么良策?”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深沉中带点暗哑,显得分外威严。

我循声望去,但见着高台上的金銮椅上端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高大,一身烫金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十二琉的帝王冠冕,虽面目看上去有些沧桑,但显现着一股属于王者的贵气,十分的炫目。

我听得须眉老祖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魔星降世,怕是十万年前的那场惨剧又要演一次罗。既是戾气波及至沧海大洲,怕是要用浩然的正气去压一压啊!这天地间最纯正的正气,一乃陛下三界之主的王气,二便是上古神龙族后裔的龙气了……”

说罢,我便瞅着他一双眼直盯着身旁的神君,眼里依旧带着算计人的笑意。

画面一扭曲,再定格时,我又置身在了一处陌生的地方。四周有些阴暗,耳旁还能听到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嚎哭,鬼气森然的很是可怖。一阵阴风当头,我不由地抖了抖身子。

眼前轻笼的雾气缓缓驱散,我便见到一条冒着白气的清流。河道两旁开满了大片大片的模样怪异的花,颜色红的似血,一眼竟望不到它的尽头。花香迷醉,牵引着我一路朝前走去……

清流中隐约能窥见两道人影,皆精赤着上身面无表情地泡在河水中。

画面拉近,我咋舌……

竟是神君和白虎真君二人。

我原打算再凑近些看,须眉老祖的声音便从空蒙中传来。

“你如今可明白了……”

我猛打了个机灵,眼前迷雾一散,便又见着那一脸安然盘坐在蒲团上的须眉老祖了。

方才……方才的那一幕我可是入了魔障,怎有些弄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须眉老祖微微一笑:“事情的经过大抵如此。这凡尘即将经历一场劫数,龙池老弟自荐于天帝驾前,说愿意下凡化了这场劫数,天帝还特派了白虎真君一同下凡协助他。”

方才的梦境在脑中一回转,听得须眉老祖这般一说,我有些嗤然。神君哪是什么自荐于帝驾前,分明是无奈之举。试想须眉老祖所说,这天地间最纯正的浩然的正气,一乃天帝的三界之主的王气,二便是上古神龙族后裔的龙气。那天帝身为三界之主,自不会自个儿下凡历这一趟劫,唯独指望上了神君,从中也外加这须眉老祖推了一把力。

这天帝和须眉二人端得一副老奸巨猾啊……

……

清华岛上某座山峰……

我将头仰得高高的,嘴巴张成了“o”型,任凭冷风“呼呼”朝里头灌着。

这座峰头怎么这般高,半山腰上都挂上了浓云我还没瞧见它的山顶。

我揉了揉酸胀的脖子问道:“老道儿,您无事将我领到这处作甚?”

须眉老祖拂尘有是一甩,毛穗子直接扫上了我的面孔。

“呵呵呵……小龙鲤,你照顾了他这般久,咱天界也不会亏待了你。喏……此峰名叫浩渺峰,顶头有处山洞,里头有汪寒冰池。你甭小看了这汪冰池水,里头可都是汲了这融贯天地灵气至清至纯清泉水。凡人喝上一滴,别说长生不老,还能顶聚三花飞身登天门呢,想来对你们这些妖灵更是益处多多啊!怎么样,小龙鲤,有兴趣随老道我上去观一观吗?”

我听得,嘴里的津液一个劲儿地全往外冒,连拽起须眉老祖道:“有兴趣啊!有兴趣啊!”

我见着他眼底精光一闪,来不及细下琢磨,脚底陡升祥云载着我们直朝上头而去。

行至半腰,空气已不复先前的清朗。周遭云卷云舒,夹杂着一丝潮湿的寒气,冷得我打了好几个冷颤,反观须眉老祖,依旧是眉眼含笑,神态自若得紧。

祥云继续朝上,我愈发有些吃不住。

怎越发的冷了。连着风刮来,都跟在你身上剐上一刀似的。眼前一阵花白,看一旁的峭壁竟不知何时已经镀上了厚厚的冰层。

嘴里哈出一口白气,我冷得直打哆嗦,刚想抱怨几句,却听得那须眉老祖说了一句。

“小龙鲤,冷么?”

还不待我回答,他又自顾说了下去。

“应当不冷吧。你们年轻人的身子骨不应该比我这个老道还差吧。若是这样,啧啧啧……那真是太可悲了……”

我瞪了他一眼,咬着呀硬挤出了两个字:“不!冷!”

当祥云终究在一处光滑的冰面上降下时,我整个人都僵硬得踱不开步子。

须眉老祖贼眼眯着走到我跟前:“小龙鲤……喏,瞧见了没,那处冰泉池就在这冰冻里头,你可要去泡上一泡。”

我满腔怨念地瞪向他。虽已有灵气虽护体,但依旧能感觉到这般森森寒意,可想而知周遭的天气有多冷,若是再在那寒冰池里泡上一泡,怕是老命都要丢了。

须眉捻着下巴处的一撮胡须,摇头笑叹着:“唉……万年龙鲤精,这身子骨怎这般的娇弱。”说罢身形陡转,待我还没反映过来时,他已经欺身,手间流光一闪,我后背一阵吃痛,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巴。

就在那一霎间,一颗异物直接顺着喉咙滑进了腹中,呛得我直咳嗽。

“气走丹田试试!”

头脑都没转过来,身体到先动起来了。气运一周,丹田处突生一股暖流,瞬间将周身的寒意全驱了去。我抬眼朝须眉望去,却已见他爽朗大笑迈步朝前方的冰窟走去。

我也不做耽搁,紧跟着他后头走了进去。

呼啸的雪风被隔绝在了洞口。洞窟明亮如镜,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得一阵“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完整的冰面上透射着那结满冰凌的洞顶,根根粗壮如柱,寒光凛冽,怕是不下万年的历史。

眼见着须眉老祖的身形消失在拐角,我忙疾步跟上。

夹杂着潮意的白雾瞬间迷了我的眼。透过氤氲雾气,我便见着一汪鼓着气泡的水池。

那不染杂尘的纯净之气铺面盖来,闻得我体内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想不想试试,小龙鲤……”

我咽了口唾沫,忙不列跌地点头:“想啊……想啊……”不过转念一想,看着面前那荡着雾气的白汤,寒气袭人,就这么下去了,不把我冻成冰人才怪。

我正还在思虑着,背后一股大力袭来,打得我直接朝跟前的水池扑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白雾潮涌。

待我从池水中探出头时,岸边哪还有那须眉老道的身影,倒是听得他一句话在空空的四壁回响.

“小龙鲤,我方才给你吃了护体金丹,你也甭担心这池子会让你寒气入体了,总之咱们十年后见啊……”

我一听,脑海中一阵乍响:什么!?要让我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呆上十年,开什么玩笑?阿池怎么办?!

我腾身连忙跃出水池朝洞口奔去,哪知刚到洞口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飞了出去。

身子重重的跌在冰面上,还顺道滑出去了老远。眼前星光闪耀过后,我便看到那洞窟口被蒙上了一层结界,那结界,厚度当真是比南梁王城外的护城墙还要厚上几分。

受到外力的冲击,结界表层还在波荡着,衬着须眉老道那贼眉含笑欠揍的表情。

“小龙鲤,你说十年之内是那小子先跑来这处寻你,还是你破了这结界先下山找他,啧啧啧……老道我着实好奇啊,哈哈哈哈……”

寒风裹挟着冰雪呼啸而过。雪花迷眼,再回过神时,洞窟口已不见须眉老道的身影,只余那一阵爽朗的笑意托缀的余音袅袅而逝。

我满腔怨怒无处发泄。瞧着这须眉老道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怎满肚子都是算计人的坏水。只是他若要害我,何必将我困在这满是灵气的洞窟中,倒有几分好好让我闭关修行的味道。

想到阿池,心中不知该喜还该悲。阿池这一身份的转变,倒还真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十年……对于我一介妖灵来说,也就一晃眼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倒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理理心绪。说是逃避也对,因为自己此刻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孩子,我该将他当作是沧海云巅的施雨神君还是……当作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十年后,或许一切都会有答案了吧……

46

十年后浩渺峰……

当我一掌击溃洞门口的结界时,便见到一位玄袍少年执剑立在洞门口的冰台上,头顶,两肩已盖上了一层冰雪。黑丝乱舞,目光如炬,一张与神君无出其右的面孔。

十年了,他刚满十四,原本不及我大腿根的身子骨竟拔高了不少,心中一时觉得沧海流转,感慨颇多。

我双臂一展,一副饿虎扑羊状直接朝他奔了过去。

“阿池!想死你啦!快让为娘抱抱!”

冲至他跟前时,只见眼前光影一闪,面前哪还有那小子的身影。我脚底收不住势头,一个踉跄直接扑到了地上。身后传来阿池熟悉的冷哼,那语气竟比这浩渺峰的温度还冷上几分。

我颇感惆怅。这孩子身子长了,连这冷淡的性子较之从前也更甚了。神君这一投胎怎没把性子承袭下来,反而扭曲封闭化了。

阿池将手中的长剑一掷。半空中华光大耀,那长剑的剑身竟放大了好几倍。他身形一纵,人已牢牢地立在剑身上,转头与我道:“上来!”

我心下暗赞:想不到这十年,这小子真学了一点本事!

脚底刚沾上剑身,长剑便“嗖”的一声朝前头窜去,俯冲而下,速度快得惊人。我忙挥袖掐诀,在两人周身支起了一圈屏障,将漫天风雪阻隔在了外头。

看着身前专心御剑,身高刚及我胸口的少年,神思竟有些恍惚飘到了从前。那时候,一直是我立在他的前头,如今换做了他,细瞧下他的背影竟也有几分坚毅的感觉。我不由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阿池真的长大了,以后能护着为娘啦!”

话落,我清晰地感受到手下的肩膀挺了挺。

浩渺峰山脚,入眼依旧是一片雪白,却是满目的梨花白。

剑从林中穿过,劲气波荡,凌乱了一片花树。梨花乱舞,落玉满地,好一场曼妙的梨花雨。

稍行一程,便看到了那掩在梨花树林间的清华仙府。

仙府门口,依旧是有几个小童拿着比自己身高还打的扫帚扫着门前的梨花白。见到我与龙池,皆微微行了行礼。

随着阿池身后穿过斗折的回廊,耳旁便听到一阵吆呼声。

“哎~哟~老子……砍死你呀!砍死你!砍死那个杀千刀的死阿池呀!”

我听得这一通话,心惊那个肉跳,倒也纳闷,咱家这小子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怨气这般重。

通过圆弧形的拱门,便是一座院落。

院落的一角也植了几株梨花树。树下摆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墩,此时正有一个少年精赤着上身,腰间围着白色的长衫,挥汗如雨地举着一把巨斧砍着柴木。那巨斧与他的身量也着实不相衬。

少年肤色白皙如玉,似乎都能与那一旁的梨花融为一体了。当看到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时,我难以自制地喊出了声:“白……白虎真君……”

少年转头,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我恍然惊觉他如今已不在是俯禹山的守山神君,而是投了凡胎的凡人,于是忙改口。

“战秀秀!”

他手中的巨斧“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表情错愕了一阵,忙掉转身子,急切地撩起腰间的长衫往身上套着,嘴里还止不住地叫着:“战……战秀秀!老子才不叫那么娘气的名字!老子叫战无敌!无敌!”

话落,一旁的阿池凉飕飕地说了一句:“他自己给自己取得。”

我扶额,不做表态,待走过他身侧时,一副长辈姿态地拍了拍他的肩:“想不到秀秀也长这般大了,你娘亲见了应当会很欣慰……”

他面颊两侧陡升红晕,哽着脖子又叫唤了一句:“都跟你说了女人!老子不叫战秀秀,我叫战无敌!”

不理会身后那直跳脚的某君,我尾随着阿池走出了院落来到了一处高阁前。

“师尊在里头等你。”

话落,阁楼的门应声而开。我踱步进去,阿池没有跟着进来。

内室中依旧充斥一股檀香味,左右开道各摆了一排明晃晃的蜡烛,黄色的幔帐左右挽着,最后便是两道竹帘阻隔了视线。

帘子一掀,一股淡雅的梨花香逐风而来。窗口,须眉老道正端坐在菱花席子上,面前摆着一方棋盘。风不止,带进些许的梨花白,倒也铺陈了一席子。

“小龙鲤,十年不见了,可见你的修行大涨了啊……”

十年,他将我关在浩渺峰的冰窟中,逼我寒池浸身,闲来无事只能修炼。如今身上禁术已解,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万年修为重归,说到底我还应该谢谢他,只是到底又被他算计了一回儿,气得牙痒痒的,却愣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得好。

他正在布置着眼前的一方珍珑棋局。白子黑子纠结成串,首尾相咬,我虽不懂棋艺竟也感受那棋盘上铮铮杀伐之气。

须眉手执一粒白子,去迟迟没有将它落在棋盘上。

“他们二人虽在忘川河内洗尽了一身谪仙气,却依旧以上神至尊投入凡尘,仙根尤在。短短十年,便将老道交予他们的本事学成了七七八八。你可知在你上浩渺峰的第三个年头,他便可以御剑上那浩渺峰了,却硬是挨到了如今。”

他这般说我也不吃惊。到底是神君的转世,虽投了凡胎,本事还是有的。

须眉老道说罢,手中捻着的白子慢悠悠地放在棋盘的中心点。白子落盘,华光骤闪,我竟见着棋盘上的黑子正在一块一块凭空消失。

云迷雾散后,棋盘上只剩一大片白子,清明了不少。

须眉捋着一把胡须,仰头“哈哈”大笑着:“这棋局如时局啊。有的时候一子也能攸关生死,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啊……所以关键是要看那下棋人要如何走那一步了。小龙鲤,如今那沧海大洲便如方才那棋局一般,时局该如何进展,那便要看那关键一子要怎办下了……”

见着他眼中精光陡闪,我浑身汗毛一竖,总觉得又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从高阁出来,我揉了揉昏胀的头。莫名听了那须眉老道一通棋理,虽知他话语里头暗藏玄妙,我却无法探知大概,心头无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走上来时的路。老远便听得战秀秀那中气十足的嗓门。

“喂!阿池!你再与我比试一次可好!”

穿过拱门,我便见着阿池坐在那一方石墩上用着锦帕拭着手中的长剑,他的跟前立着一脸不耐的战秀秀。

“我们再比试最后一次好不好!这次我若输了便再帮你劈一个月的柴木!”

“你到底有多少个最后一次……”

见到这番场景,我不觉失笑。时光陡转,思绪飞远,记得以前在沧海水晶宫的时候,这白虎真君也是一天到晚跟在神君屁股后头,声声吵着要与神君比试,却从无胜过。如今这二人投了凡胎,竟还是这般,倒是叫人怀念。

三日后,我携着阿池与战秀秀离开了清华岛……

……

十年后,重新踏上凡尘土,心中还是不免感慨。益州城外的场景一如往昔,却少了几分生气。

我环了环四周,周遭寂寂,空无一人,不远处的那条长河明光点点,细看之下竟是几座莲花灯盏寥寥飘在上头。

我掐手算了算时间,恍然,今日原又是一年秋灯会,只是较之十年前的那晚似乎过于冷清了些。

进了城,依旧时一路空旷。道路两旁难得看到几家开着夜市的小店,店门口的花灯如残叶般摇晃着,店里头却空空的,连帮衬的小二都枕在木桌上打着瞌睡。

我新生疑惑,这好好的一座城究竟发生了何事,虽是夜晚,却依旧能感受到空中罩着一层阴霾,压抑得紧。闲来无事,三人便走进了一家半阖门的小店。

三人一进门,一位老者便迎了上来,脸上露着喜色。

“三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其实我们三人的目的不在吃,只是为了打听一下这益州城的境况,于是随意叫了几样菜。

那掌柜的店里也没什么生意,闲来便也同我们聊上了话。

问及这益州城怎会变得这般冷清时,他静默了一阵,到头来直接就着我们身侧的空位坐了下来,摇头叹息道:“唉……现在这世道乱得紧啊,咱们哪还有心思过那秋灯会哟。据说其余三国见不惯我梁国国富兵强,已经结成了同盟,不日便要集结兵力犯我大梁。原以为是个谣传,只是全国已经到处张贴了皇榜说要招兵啊……所以咱老百姓也都信了七七八八。而且近来也发生了一些怪事,咱这益州城内好好的竟失踪了好些壮丁,有些竟是在家中平白没了踪影的,后我听得不止咱益州城,其他地方竟也出了这茬子事。现在全国招兵,壮丁又接连失踪,闹得那是人心惶惶,有些地方竟抓了十三四岁的孩子充数啊……咱这益州城,幸好有那战大将军在守着啊,要不然也乱了……”

说到此处,我眼见着前面的战秀秀挺了挺胸脯,满脸的骄傲。我知那掌柜口中的战大将军便是他老爹。

出了店门,身旁两人皆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一行,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着。

走了一段,前方的路口突然闪起亮光。我眼睛被白光一闪,再睁眼时,便见着一道身影从亮光中践行走来。

一路碎光在他脚下浮动,那人外头罩着一身水墨清染的纱衣,五官很淡,似蒙着一层淡淡的轻雾,手中提着一盏描摹着荷花的宫灯。

阿池与战秀秀早已一脸戒备地站到我跟前,一人手执长剑,一人肩扛巨斧,样子自是拉风。

那人缓缓走至跟前,脸上的迷雾终究散了开来。一张漂亮出尘的面孔,连我见着都痴了一痴。他手轻抬,那盏荷花宫灯就递到了我的跟前。

鼻端暗香浮动,这感觉竟出奇得熟悉,我一时竟有些错愕。

“给……给我的……”

那出尘淡雅的男子点了点头,嘴角轻勾,将手中的宫灯又抬了抬。

我竟失了神地接了过来……

衣袂划空,淡香四溢,一阵轻笑声过后,我面前已空空如也,哪还有刚才那翩翩公子的身影,徒留手中举着的那盏宫灯告诉我方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看看身旁的阿池与战秀秀,那两头额头冒着虚汗,竟似大战过了一场,我看八成是被刚才那人下了禁术才动不了身,若不然他二人早就上去干架了。

方才那人定不是人类,对我自没有恶意,只是给我感觉竟是那般的熟悉,仿若在哪里见过似的……‘

47

市井窄巷内,殷府的大门遥遥而现。

门口,那两尊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地立在两旁。高梁上的两盏褪了色的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摇晃着,昏黄的灯光映衬处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门。

战秀秀有些难以自制地冲了上去。垫着脚费力地开始握着门上的拉环敲打了起来。

“开门!开门!师公!娘亲!福伯!我回来了!”

重重地敲门声在寂寂的夜空中持续了许久。终于,门“吱哑”一声轻轻地开了条缝,从里头探出了一位满脸沟壑,头发斑白的老者。十年了,他愈发老了……

“谁呀~~~”他费力地抬起手中的油灯,借着那一点亮光吃力地开始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福……福伯……”

战秀秀颤抖着声音唤了一声。

“你……你……你是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