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听了也不反驳,反而是闭上了眼。常钰青瞧她奇怪,生怕她再耍诈,心中又提防起来,可等了片刻也不见阿麦动静,反而见她身体隐隐晃动起来。

“阿麦?”常钰青出声叫道,见阿麦依旧没有回音,不由得从树丫处站起身来,戒备地向阿麦处探了探身,嘴中却说道:“阿麦?你休要使诈,小心白白摔了下去。”

阿麦终有了些反应,缓缓抬头看向常钰青方向,喃喃道:“常钰青,我……”

常钰青扬眉:“嗯?”

阿麦却再无下言。常钰青正奇怪间,突见阿麦身体猛地往后一倒,竟直直地向树下栽去。常钰青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便去拽阿麦,谁知非但没有将阿麦拽住,反而被她带得自己也向树下栽了下去。常钰青不及思考,急忙将阿麦扯入怀里抱紧,同时腰腹用力一拧,翻过身来以自己背部着地,又带着阿麦在地上滚了两滚这才卸去了下落的势道。

肩上刚刚包好的伤口再一次被扯裂,常钰青这才想起后悔来,心中只念:坏了!又着了这丫头的道!

谁知伏在他身上的阿麦却仍是没有动静,只听得呼吸声甚是急促,常钰青心中诧异,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触手烫人,竟是高烧起来。难怪会从树上栽下,原来不是使诈,而是烧得失去了意识。常钰青将阿麦从身上移开,俯身看了看她,略一思量便她从地上扶起,因他一侧肩膀受伤,若要将她抱起已是有些吃力,干脆就将阿麦往另一侧肩上一扛,转身疾步向河边走去。

离河边不远零零散散地住着几户人家,常钰青早在上岸之前便已看到,只是因不想被人发现才带着昏迷的阿麦进了山林,现如今阿麦烧得如此厉害,再也宿得不得林中,他也只能带着阿麦过去投宿。

山林边上,常钰青停了停,先把阿麦身上的军衣脱了藏好,只留她身上中衣,又将她的发髻打散放下,这才又重新扛了起来,拣了家最靠山林,房屋也很破旧的庄户,上前拍门。

直拍了半天,院中的狗也跟着叫了半天,屋中才有动静,一对老夫妇打着灯笼相携着出来,走到院门处却不开门,只问是谁。

常钰青的瞎话早已编好,只说是一对访亲的夫妻,船上却遭了水贼,非但银财被抢了一空,人也被贼人扔下了船,他倒还好只是受了些伤,妻子却因呛了水发起高热来,野外天寒,妻子实是受不起了,只得来求借宿一晚。

那老夫妇听常钰青说话温文有礼,便给他开了门,举着灯笼一照,见他虽是赤着臂膀,面貌却是俊逸非常,旁边托抱着披头散发的妻子,头倚在他的肩上,眼睛紧闭,双颊赤红,果然是已烧迷糊了。

那老夫妇连忙将常钰青让进门,常钰青虽是说有间柴房便可,可这对老夫妇却心地甚好,怎也不忍心看阿麦如此模样再睡柴房,说家中只他们两人在家,儿子参军未归,屋子还空着,他们去儿子屋中睡即可。

常钰青嘴上称谢,动作却不拖拉,只将阿麦抱到屋中床上,又问那老妇能否给烧些热水来给妻子喝一喝。那老妇忙去了,过了一会便端了一大碗热姜汤来,说是先给阿麦喝了发汗,若要寻郎中,只能等天明去镇上寻了,附近村中并无郎中。

常钰青应了,将阿麦扶起给她灌下姜汤,又用被子给她盖严实了,这才回身向那对老夫妇道谢,说因身上钱财都被水贼抢了去,只得等以后再图报答了。几句话说的老夫妇很是不好意思,反而直说自家穷困,实在没什么好的待客,又替常钰青骂了那几句子虚乌有的水贼,这才回屋睡觉。

常钰青待他们走了,又侧耳听了一听,听那两人的确是回了主屋睡觉,这才在阿麦身边坐下,不时地更换着阿麦额头上的湿手巾,默默等着天明。

阿麦虽然烧得糊涂,却也不是一直全无意识,常钰青和那对老夫妇的对答也是听进去几句,只是哑声叫常钰青道:“莫要胡乱杀人。”

常钰青开始并未听清,待凑近了阿麦嘴旁才听得清楚,知她是怕自己会杀了这对老夫妇灭口,不由低声笑道:“你什么时候这样心善了?先别管别人,顾得你自己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阿麦心中一松,不再费力提着精神,头一偏,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麦很少能睡得这样熟,因一直是假扮男装,不论是早前流浪时还是后来进入军中,她总是睡得很警醒,稍有动静便会惊醒过来,像这样睡得毫无防备的时候极少,也就是在盛都商易之侯府中有过几日这样的时光。

这样一睡就是两日多,再醒过来时已是正午,常钰青仍在床边坐着,脸上已有了一层短短的青胡茬子。看到阿麦睁开眼,常钰青咧嘴笑了笑,却说道:“你说你长年都不见长胡须,连喉结也没有,他们怎会看不穿你的身份?”

阿麦久睡乍醒,目光还有些迷离,只安静地注视着常钰青,像是并未听清常钰青的问话。

常钰青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灰色短衫,笑问道:“怎么样?是不是依旧丰姿潇洒、气宇轩昂?”

这句话阿麦倒是听清楚了,不禁莞尔,轻声道:“还不错。”

外面有人拍门,那老妇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见到阿麦醒来,脸上也是一片喜色,说道:“小娘子醒了就好,这汤药可就好喂多了。”

常钰青笑着道了声谢,接过药碗来,又将阿麦从床上扶起小心地将药喂下。

那老妇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向阿麦赞常钰青道:“小娘子好福气,嫁了这样一个体贴郎君,真是羡煞老婆子了。”

阿麦听得哭笑不得,神情颇为怪异。

常钰青却是似笑非笑地瞥阿麦一眼,对老妇笑道:“她却总是不肯知足,时不时地就甩脸子给我瞧。”

老妇也跟着笑起来,说道:“小娘子一准是脸皮子薄,受不得小郎君玩笑。”

阿麦知常钰青定是向这对农家夫妇隐藏了身份,也不便揭穿他,只面无表情地听着常钰青与那老妇两人说笑。那老妇与常钰青谈笑了几句,忽地一拍巴掌,叫道:“哎呦呦,你瞧我这老婆子的记性,只顾着说话了,竟然要紧事给忘了。”

老妇说着,从腰间摸出两个银锭来交给常钰青,交代道:“镇上只一家石记当铺,石掌柜说小郎君的玉确是好玉,只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实是不愿收这些东西的,如果小郎君非要当,也只能给这些了。俺们老头子和他活说着呢,如果小郎君不满意,三天之内可拿银子将玉换了回来。”

常钰青随意地掂了掂那两锭银子,笑道:“这样便够了,多谢您二老了。”

那老妇笑笑,又从怀中掏出张纸来递给常钰青,道:“这是沈郎中新开的方子,他说小娘子若是今日能退了高热醒来便无大碍了,换了这个方子调理便可,只是身子小娘子受寒已久,须得慢慢调理才行。”

常钰青将那方子接过,大略地扫了一眼,笑着收入怀中,又将那两锭银子分了一锭交给那老妇,说道:“还得烦您去把沈郎中的诊金和药费还了。”

那老妇叫道:“只不过吃了他两三服药,哪里要得了这许多。”

常钰青笑道:“剩下的是我们夫妻答谢您二老收留照看之恩的。”

老妇听了很是不好意思,忙推辞道:“救人之急是俺们的本分,哪里能收您的钱财!”

无奈常钰青坚持要给,那老妇这才万般感谢地收了,忙又要出去杀鸡给阿麦补身子,常钰青笑笑便由着她去了。

阿麦一直怕自己嗓音漏了马脚,待那老妇出门,这才颇觉意外地打量着常钰青,说道:“看不出你竟如此懂人情世故。”

常钰青失笑道:“你当我如何?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只知嗜杀的莽夫?”

阿麦移开目光,淡淡答道:“看你在汉堡的行事,还以为你会先杀了他们灭口。”

常钰青闻言一怔,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起来,冷着脸默默看阿麦片刻,这才冷声说道:“不错,我是有杀将之名,可你阿麦也不是手指纤白的闺中弱女,之前的暂且不说,只说你伏杀钰宗三万骑兵,又将崔衍几万大军引入死地,你的手上就能比我干净多少吗?”

阿麦转过头看向常钰青,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镇定答道:“我早前的营官陆刚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既来从军,便要有马革裹尸的准备。军人战死沙场是本分,沙场之上,我杀人不悔,被杀不怨,可你却纵兵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汉堡百姓何辜,要受灭城之灾?”

常钰青冷笑道:“我只道你是个不拘世俗的奇女子,不想也这样妇人之仁,亏你还为一军将领,难道连孙子兵书都未读过?我领军千里孤入,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再者战场上以气势为先,屠城,正是增强军队聚力和激发士兵拼死一战的最好助力,还可以使自己的军队过后没有后顾之忧,既有如此多好处,我为何还要惜敌国之民?”

计破

阿麦应声接道:“只望他日你北漠百姓被屠,你还能如此看待!”

常钰青听得恼怒,眼中杀机一闪而过,阿麦正全神戒备着,却见他忽又笑了,只说道:“你终究还是个女人而已。”

阿麦并不争辩,只别过视线不再看他,常钰青也是无话,屋中顿时静寂下来,院中那老妇赶鸡抓鸡的热闹声音却是清晰地传了进来,像是那鸡在老妇的追赶之下飞上了墙头,老妇气得直喊丈夫上墙去捉,那老汉上得墙去却将鸡轰到了院外,引得那老妇一阵骂着。

不知怎地,常钰青和阿麦均一时听得有些入神,似是忘了刚才的争执。

晚上,那老妇端来的饭菜中果然多了一大碗鸡肉,阿麦虽在病中,胃口却好,足足吃了大半碗,直把常钰青看得目瞪口呆,终忍不住也伸筷夹了一块尝了尝,只觉那滋味实算不上如何,不知阿麦为何会吃得如此香甜。

阿麦吃饱放下碗筷,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看向常钰青,淡淡问道:“夜里可是要离开了?”

常钰青看阿麦一眼,笑问道:“怎么?还没住够?”

阿麦并未答言,过了片刻,突然说道:“若是要我这样装扮,你还不如直接在这里杀我好。”

她身上的军装早已被常钰青脱下藏在了林中,现在身上穿的是那老妇给找出的一些旧衣裙,这样一身农妇打扮看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常钰青沉默片刻,出言问道:“只是因为这身衣裙?”

阿麦道:“我落入河中,军中必然会派人沿河搜寻,你让我穿这样一身衣裙,若是被人看到,我该如何解释?”

常钰青却是笑了笑,说道:“这岂不是正好?你我皆不愿遇到江北军中之人,行起路来便要少许多麻烦。”

阿麦不言,只是把木筷往桌上一放,默默走到床边坐下。

常钰青见此,又问道:“当真不走?”

阿麦坚定答道:“不走,你以此辱我,不如杀我。”

常钰青耐性却是耗得将尽,冷声问道:“阿麦,你当我真舍不得杀你?”

阿麦扬眉看向常钰青,挑衅般说道:“那你就杀我。”

常钰青冷冷看着阿麦,虽未言语,不过心中显然已是动怒。

阿麦却是嗤笑一声,说道:“杀不杀随你,我却是死也不肯穿这身衣服出去的!”

说完,竟然一掀被子躺下了。

常钰青看着阿麦躺在床上的背影,忍了又忍才将怒气强压下去,问阿麦道:“你要怎样?”

阿麦头也不回,只是闷声答道:“我要换回男装。”

常钰青指着屋角衣柜说道:“那里面便有这家儿子留下的衣衫,你找一身穿上便是!”

阿麦却使性说道:“不管什么人穿过的也要我穿!你明日叫那老头去镇上给我买身干净衣衫,我自会同你走。”

此话说出,身后常钰青久无动静,阿麦正等得忐忑,身上被子猛地被撩开,阿麦惊然回身,见常钰青已立在了床头,瞅着她问道:“麦穗,你这是向我撒娇?”

阿麦尚未及回答,常钰青已是抓住她身前衣襟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冷声说道:“只可惜你实不擅长这个,难免太过做作了。你这样的女人,就是扒光了你,你也是敢照常出去的,今天为何偏偏和一身衣裙较上劲了?嗯?麦穗,你又算计着什么?”

常钰青的语调虽轻,眼神却锐利无比,仿佛能直看入人的内心去。阿麦努力控制着激烈的心跳,面上只做出平静神色,淡然问道:“我性命都已在你手里,还能算计些什么?”

常钰青却是盯着阿麦的眼睛说道:“你这女人的话,最不可信。”

阿麦反问道:“既不可信,那你还问什么?”

常钰青默默看阿麦片刻,忽地笑了,说道:“阿麦,你在故意拖延,是不是?”阿麦心中一凛,又听常钰青继续说道:“自从一开始你便在拖延,是与不是?你只不过烧了一夜,却足足睡了两天多,你这样的体质何至于此!我也是一时疏忽了,只道你是高热烧得身体虚弱才昏睡不醒,现在想来应是你故意放纵自己沉睡吧?”

常钰青面上虽笑着,可抓着阿麦衣襟的指节却更加用力,只微眯了眼睛打量阿麦:“难怪今日你醒来也老实的很,丝毫没动溜走的心思,我还奇怪你麦穗何时变得这样乖顺了,原来如此……”

阿麦知常钰青心中怒极,一点不敢动弹,只平静地看着他。

常钰青又说道:“你故意拖延,不想让我归入军中,是趁我不在激钰宗出战?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钰宗虽无大才,年少老成却是当得起的,我不回军中,他只会更加小心守营,唐绍义能奈他何?”

常钰青缓缓说着,另只手却是抚上了阿麦喉咙。

“常钰宗不会受激出战,崔衍却会!”阿麦突然出声说道。

常钰青手指忽一用力,阿麦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只听常钰青寒声说道:“难怪你会如此轻易地放了崔衍。”

阿麦强自忍下咳嗽,笑道:“我好容易逮得崔衍,自然要将他物尽其用。只一个常钰宗自是不会轻易出战,可身边若是多了一个冲动好战的崔衍,再加上你久不回营生死难定,那可就要说不准了。”

常钰青怒极而笑,道:“好你一个麦穗,竟算计了这许多!” 常钰青忽地将阿麦扯近,贴近了她脸庞,嘲道:“麦将军可真是舍得下本,我那样口对口与你喂药,你却也能忍得过!”

阿麦反唇相讥道:“常将军也不容易,对一个敌军将领也能这样悉心照料,实不符你杀将名号!”

常钰青脸色一变,掐着阿麦喉咙的手指渐紧,最终冷静下来,将阿麦松开。他刚一松手,阿麦便蜷着身子咳倒在床上,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脸色依旧涨红着,抬头看向常钰青。

常钰青坦然承认道:“不错,我是对你有意,那又如何?”

阿麦未想到他会如此坦直,一时不由有些愣怔。

常钰青又说道:“阿麦,你是赌我不舍杀你?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我赌你不能杀我。”阿麦平静答道,“事已至此,你杀了我又能如何?你虽行事乖张,但是却不是任性放纵之人,与其杀我来泄一时之愤,不如留着我来换更多利益。”

常钰青嗤笑,反问道:“我不是任性放纵之人?这种说法我倒是头次听见。我便是非要杀了你泄一时之愤,你又能怎样?”

阿麦笑笑,答道:“我又能怎样?愿赌服输罢了。”

事已至此,常钰青反而完全冷静下来,走到一旁坐下,默默看着阿麦不语。他这样看着阿麦,反而将阿麦看得心虚起来,不知他心中如何打算。两人就这样相对默坐半晌,常钰青才轻叹一口气,开口问道:“说吧,你是如何打算?”

阿麦微微扬眉,常钰青嘲道:“你心中自然全有打算,不然又怎会如此老实地认账,不如现在一起都讲了出来,你我也好谈谈条件。”

阿麦心中总算是一松,说道:“常钰宗驻军北部乃是雁山,他若溃败必会退向山上,唐绍义为求稳只会围山不攻,你若赶回及时,还有机会带着常钰宗的残部突围出去 。”

阿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只默默地注视着常钰青,等待着他的反应。

常钰青嗤笑,反问道:“你又如何算得这样肯定,钰宗即便出战也不见得一定是败,再说就算是败了,就一定会逃上雁山吗?”

阿麦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常钰青,过了片刻,便又听常钰青问道:“你的条件呢?”

阿麦答道:“你放我回营,我放你入山。”

常钰青笑:“你放我入山?唐绍义便是能将那山围得铁桶一般,又如何能挡得住我?”

阿麦盯着常钰青,淡淡说道:“自是挡不住你,却可挡得住常钰宗的残军。”

常钰青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你敢私放敌军?”

阿麦笑笑,答道:“平日里自然是不敢,可现如今性命在人手上,不敢也得敢了。”

常钰青沉默片刻,忽又问道:“我如何信你?”

“事到如今,你也只能信我。”阿麦答道,她沉吟片刻,又说道:“你身上匕首是我父亲遗物,重过我性命,我以它之名起誓,你若放我回营,我放常钰宗军下山!”

常钰青自是知道阿麦看重这把匕首,但若说她会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却是不信的,因此只是笑道:“匕首是要抵在我这里的,不过,我却不怕你失信,若你这次再敢毁约,我便让全军将士在山上齐声喊:江北军中麦穗是个娘们!”

阿麦一时气得无语,只恨恨地瞪着常钰青。

常钰青又问道:“你一直拖延时日,原意为何?若我今日没有察觉,你还会继续拖延下去?”

阿麦嘿嘿冷笑两声,答道:“那是自然,只要我拖得你一日,你那北漠军便要消减一分,我何乐而不为?”

常钰青却是不恼,看阿麦片刻,突然问道:“江北军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如此为他们卖命?”见到阿麦脸上明显一怔,又接着说道:“看你身量体形,显然不像是南夏人,你到底是哪里人?怎会又成了陈起的旧时故友?”

常钰青一直盯着阿麦,见她面色虽平静,眼中情绪却是几次变换,最终别过头去淡淡说道:“常将军不忧心军中将士还能剩下几人,却有闲心问起我是哪里人来了,当真可笑。”

常钰青笑笑,却不再问,只从床边站起,说道:“那好,咱们就此别过,待我回到军中以鸣镝为信,我佯攻一侧,你将另一侧守军调开,放我军下山。”

阿麦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撤军

当下,常钰青独自一人离去,阿麦又等了一会,这才从屋中衣柜中翻找出一身男子衣衫出来,一时顾不上好坏,只里里外外穿戴好了,偷偷出门摸到河边,沿河逆流而上。

再说沿河搜寻的张生与张士强等人,因河岸陡峭难行,又要在河中仔细搜寻,速度便慢了许多。就这样直找到三日仍不见阿麦踪影,众人脸色愈加沉暗下来,心中均觉阿麦已是生还无望,只是张生与张士强二人仍不肯放弃,尤其是那张士强,只坚持说着伍长不会死去。众人不敢说些什么,只好继续搜寻着,谁知待到第四日一早,阿麦竟然真活生生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张士强一时又惊又喜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阿麦笑笑,搡了张士强一把,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敢认了?”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张士强眼圈竟然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阿麦哭笑不得,当着这许多人也不好说些什么,便转头叫张生道:“张大哥,辛苦你了。”

张生也愣愣地看了阿麦片刻,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喃喃说道:“总算是有了交待……”

阿麦一时未能听清张生说些什么,问道:“什么?”

张生却说道:“麦将军回来便好,大将军和唐将军那里都很担心将军,若是麦将军身体没有大碍,还请将军赶紧回营。”

阿麦点头,问张生道:“大军现在何处?”

张生答道:“前一日军中来人通报说是已北上与常钰宗交战,现在不知到了何处。”

阿麦看了看四周,见并无马匹,不由问道:“马呢?”

张士强抢先答道:“沿河有处地势太过陡峭,战马过不得来,张将军便让大伙步行翻越过来的。”

因阿麦是坠入河中被水流冲向下游,后来又被水灌晕了过去,全是靠常钰青带着才上得岸去,她自己并不知道沿河地形,现听张士强说才明白过来为何张生等人搜寻了几个日夜才不过走到这里。阿麦知顺水过那几重山不过是一会儿功夫的事情,可若是沿着河岸翻过那几座山去却是难了又难了,难怪众人模样狼狈至此。思及此,阿麦不由又看向张生,见他身上满是泥污,那条伤腿更是被泥水污得看不出颜色来,阿麦心中感动,郑重向张生行礼谢道:“多谢张大哥救助之恩!”

张生忙闪身躲避,说道:“麦将军快别这样,折杀我了。”

阿麦笑笑,不再多言,略一思量后吩咐众人留下陪同张生在后面缓行,自己则带了张士强翻山向军中急赶。亏得张士强的脚力早已经跟着阿麦练了出来,又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虽之前已是困乏至极,却仍是咬牙紧跟在阿麦身后未曾落下过,两人这样急行了两个日夜才赶回军中,唐绍义果然是已经率军将常钰宗残军围困在了雁山之上。

阿麦与张士强两人已累得不成人形,阿麦纵是强悍也是个女子,又是大病初愈,身体累得已近虚脱,全靠身旁张士强架着才来到唐绍义帐中。唐绍义几步上前用力握住阿麦双肩,将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两遍,这才哑声说道:“活着就好。”

虽只短短不过四个字,听入耳中却连阿麦也不禁动容。阿麦咧嘴笑笑,忍下眼中湿意,说道:“大哥忘了?泰兴城北我曾与大哥说过的,我们都要活着!”

唐绍义也浅浅笑笑,双手用力握一握阿麦肩膀,强压下将阿麦拥入怀里的冲动,将阿麦扶到一旁坐下,转头吩咐亲兵去端饭食,又对立于一旁的张士强说道:“不必拘礼,随意坐下便是。”

张士强却是不肯,谢过了唐绍义,看向阿麦说道:“将军,我先出去了。”

阿麦知他在这里必觉拘束,便点头道:“你先回营,有事我自会叫你。”

张士强应诺,又向唐绍义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出帐。

阿麦待他出去,转头问唐绍义道:“大哥,我军与鞑子战况如何?”

唐绍义答道:“崔衍军溃败后向北逃窜与常钰宗残军汇合在一起,常钰宗本不肯出战,我着人假扮了常钰青,缚于军前才引得崔衍出战,常钰宗恐崔衍有失,无奈之下只得出战,被我军击败后便引军逃上了这雁山,今日已是第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