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缓缓点头,拿起了桌上的匣子转身回房,林敏慎突然在后面没头没脑地说道:“他果然不是真心爱慕你。”见阿麦脚下微顿,又接着说道,“若是真心爱慕一个女子,只会想送她最美丽的衣裙,最贵重的珠宝,想送她天底下所有美好的东西,但绝不会是这些。”

阿麦转回身来,笑着看向林敏慎,问道:“为何这些东西女子只能等着男人送?自己去取,又有何妨?”

犹豫

阿麦转回身来,笑着看向林敏慎,问道:“为何这些东西女子只能等着男人送?自己去取,又有何妨?”

林敏慎一怔,那边阿麦已是笑着转身离去,爽朗的笑声伴着夜风吹过来,竟给这炎热的暑夜带来一丝难言的清凉。林敏慎呆坐在石凳上,有点傻眼,怎么想都觉得这和自己最初的预想偏差太大了些。直到看到夜里阿麦房中的灯一直没灭,林敏慎心中这才舒服了些。可睡在他身侧的张士强却有些躺不踏实了,几次起身凑到窗口处去看。

林敏慎瞧得可笑,故意出言逗张士强道:“哎?张士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其实是个……”

张士强回头冷冷看了林敏慎一眼,堵住了他的后半句话:“我只知道她以前是我的伍长,现在是江北军的大将军。穆白,最好你也别忘了。”

张士强的反应让林敏慎有些惊讶,他想不到这个一直站在阿麦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竟然也会有言辞锋利的时候。林敏慎默默看了张士强半晌,心中的轻视之意渐去,到最后挑着唇角笑了一笑,说道:“是我说差了。”

张士强却是未笑,转回身又望了眼阿麦窗口透出的灯光,走回床边拿了衣衫默默穿好,也不理会对面床上林敏慎怪异的眼神,径直出了房门。廊角处的炉灶上还烧着热水,张士强提了水壶走到阿麦门外,拍门问道:“大人,我给您送些热水过来。”

静了片刻,屋里才传出阿麦略显暗哑的声音屋里才传出阿麦略显喑哑的声音:“送进来吧。”

张士强深吸了口气,推开门提着热水进去。

阿麦坐在书案旁,面前摊着本《武经总要》,见张士强进来,笑着问道:“大半夜的,怎么想起送热水来了?”

张士强将桌上茶壶里灌上了新水,又倒了杯茶给阿麦端到手边上,这才低声问道:“大人,您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阿麦心中倒是真有为难之事,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和他讲才能说清楚,她抿着唇角沉吟片刻后,说道:“有件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我说予你听,看看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办。”

张士强点头,“好!”

阿麦先吩咐张士强找个地方坐下,将心中思绪理了一理后才又继续说道:“我一时没法和你从头讲,只和你打个简单的比方。如果你们村子和相邻的村子有着世仇,隔三差五地就要打上一架。你们村虽然偶尔能凭着计谋和运气胜他们那么一两场,可对方人多势众,大多时候还是你们村受着欺压。现在,你突然找到了一种新式的兵器,正好能够克制邻村,你用是不用呢?”

张士强虽未明白阿麦举这个例子的含义,却是听懂了这个比喻,当即便用力点头道:“自然要用啊!”

阿麦淡淡笑笑,又说道:“可是,这种兵器十分的骇人,之前你们两个村打仗,一般时候不过是把人打个鼻青脸肿,要是打得狠了就会是两败俱伤,所以每次打仗前大伙也都会思量思量,看看是要真打还是咋呼一下就算完事。可一旦有了这中新兵器,杀起人来就如同儿戏一般,再不是以前的情形了。”

张士强听得有些激动,问道:“那为何不用,既然有了这样的好兵器,我们不但可以打败鞑子,还可以威慑四国,到时候谁还敢来欺负咱们?”

阿麦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也没有永远的霸主,你既然能有这种兵器,别国早晚也会有了,到那个时候,这世上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我都说不清楚,就如同我们喂养着一头小兽,虽然能够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成长为一头猛兽,帮我们赶走敌人,守护家园。可是当它再继续长大,也可能会长成一头怪兽,回过头来把我们自己也吞噬掉。”

张士强目光中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阿麦,问道:“大人,真有这样厉害的兵器?”

阿麦自己其实也不确定,她所知道的不过是从父亲的笔记上看到的那些,在那些火器面前,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坍塌,再坚固的铠甲也如同纸板……

阿麦缓缓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停了停,吐了口长气,又说道,“你出去吧,我自己再待一会儿。”

张士强不敢惊扰阿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阿麦将父亲的笔记本从书案下的暗格里取了出来,翻开到刚才看的那页,那里有几页折叠起来的图纸,详实的图解旁是一段与父亲的笔记截然不同的清秀字迹:没有经过正常的孕育过程,没有同步发展的社会经济与科技环境与之相适应,就这样过早地把这种怪物般的东西催生下来,这是对人类文明的推动还是摧毁?社会的跳跃性发展,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阿麦认得出这是母亲的笔迹,短短一段话,后面却是跟了一长串的问号,足可见当时母亲心中的疑惑与迷茫。阿麦看得有些出神,心中也是一片茫然,这些父母明明都知道该如何制造使用却最终只用图文来记录的东西,这些一直遭到母亲质疑的东西,她到底该不该用?

这一夜,阿麦房中的灯一直亮到鸡鸣时分。张士强已经起身,正在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喊阿麦起床时,阿麦穿戴整齐了从屋里出来,如往常一般带着张士强向校场跑去。昨日刚刚成亲的步兵统领贺言昭正带着步兵营出早操,阿麦见了不觉有些惊讶,笑问道:“不是放了你三天假在家好好陪陪媳妇么?怎的就把新妇一个人丢下了呢?”

贺言昭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显得很是不好意思,嘴上却是逞强道:“不过娶个婆娘,不能惯着她!”

阿麦闻言弯着唇角笑了笑,不再言语,在校场上看了会士兵的早操,又独自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弓马骑射,这才又带着张士强跑步回城守府。刚进城守府大门,迎面就碰上了军需官李少朝。李少朝正有事要问阿麦,忙拦住了,问道:“大人,穆白带回的那些工匠怎么安置?”

阿麦想了想答道:“就放在你营中吧,你看着随便给安排些差事。”

李少朝不由诧异,阿麦叫穆白专门从江南寻来这些工匠,来了却随手塞给了他,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李少朝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眯,笑着问阿麦道:“您没有别的用处?”

阿麦摇头道:“没有,如果你觉得实在用不上,遣了也行。”

李少朝心中更觉糊涂,不过嘴上却是毫不含糊地说道:“怎么会用不上?我营里正缺些好工匠呢。”

说着生怕阿麦变了主意一般,连忙抬脚就往安置着那些工匠的院子走。

阿麦瞧着淡淡地笑了笑,回房重新梳洗了,换过了干净的衣衫去寻徐静。徐静才刚刚起床,正站在院子里用盐水漱口,看到阿麦过来,忙吐尽了口中的盐水,问阿麦道:“穆白回来了?”

阿麦点了点头,顺手从旁边侍立的亲兵手上取过毛巾给徐静递了过去,答道:“昨夜里到的。”

徐静接过毛巾胡乱地抹了两把,有些期待地看向阿麦,问道:“那边怎么说?”

阿麦语气平淡地答道:“说是可称帅。”

徐静眼中光芒一闪,嘿嘿笑道:“正好,豫州传来消息,陈起已经命常钰青并常修安回豫州待命,只留傅悦暂守武安。此刻称帅,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也早点安了肖翼的心!”

阿麦微笑不语,她知徐静既这样说便是已有了计较。果然,六月十五军议的时候,薛武带头跪请阿麦称帅,再加上冀州守将肖翼从一旁力劝,阿麦几次推辞不下,终点头答应称帅。

自此,冀州军正式编入江北军,江北军的兵力扩充到七万余人,从原先步、骑、新军三个军种二十营的编制扩充至三十营的编制,每营的平均兵力是两千余人。贺言昭、张生和黑面分任三军统领,三十个营由九十名将官分别率领,其中有正将、副将和校尉各三十名。肖翼、薛武、莫海分任江北军副元帅,这三人是阿麦的副手,阿麦不在时可代替阿麦主持江北军全军的事务。

九月初,阿麦留步兵统领贺言昭守青州,自己则带了江北军军部迁往冀州。百里飞龙陉内正是色彩最为艳丽的时候,绿的沉静,红的灼目,黄的绚烂,美得摄人心魄。……道路时宽时窄,待走到最为狭窄处,勉强容得几骑并行,两侧都是竖直挺立高有千仞的绝壁。抬头仰望,只余带宽的碧空清澈如洗,干净的不沾一点尘埃干净得不沾一点尘埃。一进这样的道路,让人不由得警觉起来,这样的场所是最适合设伏的,若是在这里遭遇敌军,怕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而无还手之力了。

直到走出这段峡谷,视线才又豁然开朗,众人皆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薛武在一旁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关口介绍道:“此处是飞龙峪,从此向南便是南太行了,南边几十里便是甸子梁,方圆足有百十里,是块练骑兵的好地,现在正被唐将军的清风寨占着呢。”

薛武所说的甸子梁阿麦早已有所耳闻,其实就是一种山地地形,它四周陡峻,山顶却是坦荡如砥的大草甸子,面积极为广阔,草甸茂盛,如同西胡草原一般,当地人习惯的称这样的山为甸子梁。

阿麦顺着薛武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个时候,唐绍义是否就在那草甸之上?他一直说要练出一支叫鞑子闻风丧胆的骑兵来,可南夏历来少马,养骑兵又最耗财力物力,若要建一支足以与北漠相对抗的骑兵来谈何容易!

荣娘

阿麦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那样简单,她也不会把脑筋动到父亲笔记中所说的火枪火炮上去了。

大军到达冀州时已过重阳,阿麦及军中几个首要将领进驻冀州,而大军则驻扎在冀州城外。因阿麦早已决定将冀州作为江北军的根基所在,所以东西两处大营的地址早在六月底时便选好,木石等建材在大军到达前便已开始筹集,现在已陆陆续续运到,建房的工匠小工等也俱都集齐。李少朝奉命督造新军营房建设,生怕不能按时完工,又从军中挑了些会盖房的士兵过来帮忙,以保证赶在天寒之前让各营士兵都能迁入营房。

与身为军事要冲的青州城相比,冀州城则要繁华许多,虽比不上泰兴、盛都之地,却也是江北数得上的大城,又因近年来一直未受战火荼毒,城中百姓民风开放,生活很是富庶。

阿麦与江北军众将一同入城,引得许多百姓夹在接道两旁争相观看。这些百姓听闻这黑衣亮甲冷面小将便是那大败鞑子的江北军元帅,不由得均是又惊又叹,更有不少年轻女子见着阿麦长得俊秀异常,一时乱了芳心。

阿麦身侧的莫海瞧得可乐,凑近了阿麦身侧几步,低声玩笑道:“元帅,您看看,咱们这许多人,可他们却只顾盯着您一个人瞧,让咱们大伙只恨爹妈没把自己生得俊些!”

阿麦闻言淡淡地笑了笑,这个浅淡的笑容引得旁边的少女们捂着胸口一阵惊乎,有那胆大的,竟将手帕系成结,直往阿麦身上扔了过来。阿麦下意识的微微闪身避过,谁知紧接着又有几条手帕掷了过来。

因林敏慎要护卫阿麦的安全,所以一直策马紧伴在阿麦马侧,见状忍不住嗤笑出声,低声道:“若是暗器,我还能帮你拦了,可这些都是美人恩,我是万万不敢挡的。”

阿麦目不斜视,冷面不语,见掷手帕的人多干脆也不再躲闪,只挺直了脊背端坐在马上,任由那些带着脂粉香气的手帕砸到自己身上。

拥挤的人群之中,一个身材苗条的红衣女子颇为打眼,她五官端正,目光明亮,艳丽的眉眼之中却带出几分英武之气,也并不像周围女子那般狂热,只目光一直紧紧地锁在阿麦身上,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这个就是那阿麦了?”

一直跟在红衣女子身后护卫的那个健硕汉子听了,只道是在和自己说话,又因人多嘈杂未能听清内容,忙大声问道:“大当……”

只那“大”字刚一出口,红衣女子便极快地回头横了那汉子一眼,吓得那汉子急忙改口道:“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红衣女子眼中犹有不悦之色,不过却也未答那汉子的话,只转回头继续去看马上的阿麦等人。那汉子既苦恼又无奈的挠了挠脑袋,见江北军诸将的身影俱已经走远,忍不住又问红衣女子道:“大,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红衣女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跟上去看看!”

说着挤开人群向前走去,那汉子生怕她出事,连忙在后面紧跟上了上去。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翼的信,大门上的匾额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帅府”,府内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内更是连屋中的家具摆设也全都换作了新的。肖翼将阿麦迎进了正房,见阿麦打量屋中的摆设,笑道:“也不知元帅的喜好,他们便都给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帅若是不喜,吩咐他们重新换过就好。”

阿麦闻言便转头瞥了肖翼一眼,她虽不大懂木料,却也知道花梨木的家具十分名贵,盛都侯府商易之的书房中的家具便俱都是此种材质的。

阿麦淡淡笑了笑,点头道:“这样就很好。”

肖翼是何等机敏之人,只阿麦刚才那个含义莫名的眼神便让他心思转了几转,闻言面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解释道:“我是个粗人,不大懂这些,只是记得以前在商老将军帐下时,听说过他老人家便是喜欢这花梨木的家具,所以就叫人给元帅也备了这样的。”

阿麦笑道:“肖副帅费心了。”

肖翼听了却是有些恼的样子,直言道:“您这样说可是见外了,不过是些木头摆设,又不是什么精巧玩意。不过那打制的木匠倒是说了有些地方专门设置了暗格,给元帅放些私物,元帅改日可叫了那木匠来细问。”

阿麦笑了笑,却是没有答言。

江北军新迁,军中堆了许多事务要处理,阿麦一连忙了两三天才得空喘口气,刚坐下来翻几页兵书,就听亲兵过来禀报说外面有个姑娘点名要找麦元帅。阿麦听了不由意外,旁边林敏慎已是哈哈笑道:“听说这两日冀州城里正传着一句话,叫什么‘一见麦帅误终身’,许就是你的爱慕者,向你来自荐枕席来了。”

阿麦眉头微皱,冷冷横了林敏慎一眼,却转头对张士强说道:“你出去看看,问她见我有何事,如果没有要事就打发走了吧。”

张士强领命去了,过了一会回来,回阿麦道:“她说她姓息,是唐将军叫她过来找大人的。”

阿麦心中更是诧异,唐绍义怎会叫一个女子过来找自己,这女子姓息,那么说就是和清风寨的老当家息烽有关系了?阿麦暗暗思量,口中却是吩咐道:“那就带她过来吧。”

张士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一个长相秀美的年轻女子从外面进来,见到阿麦后毫不畏缩,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叫道:“清风寨息荣娘见过麦元帅。”

虽是女子装扮,行得却是抱拳礼,一双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麦,面容举止自然大方。阿麦看得暗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安坐在太师椅中,将息荣娘让在客座上坐下,淡淡问道:“不知息姑娘找麦某有何贵干?”

那息荣娘没答话,目光却在屋中的林敏慎与张士强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阿麦自然知道她此举的含义,不过却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身边的人屏退,所以故做不察,只平静地看着息荣娘。

息荣娘见此便笑了笑,说道:“因一时来得匆忙,没能带取信之物,不过我说出一件事来,麦帅定会信我是唐大哥派来的了。”

阿麦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此女说话明显有着漏洞,既然是唐绍义派她过来,怎会不给她取信之物。阿麦心中这样想着,却听息荣娘朗声说道:“年前唐大哥叫人给麦元帅送了些东西到青州,当时用的信物便是唐大哥的校尉铜牌,那铜牌现在还在元帅这里吧?”

阿麦眼中神色微变,点头道:“不错,那的确是唐将军的信物。”

息荣娘面上闪过一丝得色,笑道:“既然这样,麦元帅可是信了我了?”

阿麦笑笑,转头吩咐林敏慎与张士强道:“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张士强犹还有些迟疑,林敏慎这次却是很听话,暗中给了张士强一个眼色,叫他放心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荣娘却是沉默不语了,只眨着一双杏眼细细打量阿麦,视线从阿麦脸上落到阿麦喉间,在阿麦新贴的假喉结处停了停,这才又上移到阿麦的脸上。

阿麦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地咳了一声,出声唤道:“息姑娘?”

息荣娘微微一惊,心神这才从阿麦脸上收了回来,又听阿麦温声问道:“不知清风寨的老当家息烽是息姑娘何人?”

息荣娘闻言面色一黯,答道:“那是先父。”

阿麦微微抿唇,心中顿时明了,难怪息烽把清风寨俱都交给了唐绍义,而唐绍义却只做了个二当家,这样看来是息烽将这姑娘托孤给唐绍义了。

“息大当家,不知此次因何事来找麦某。”阿麦径直问道。

息荣娘微垂着头,似心中颇为矛盾,沉默片刻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阿麦,问道:“麦元帅可是有妻室了?”

阿麦被她这问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刚才的玩笑话来,太阳穴处便突突地跳起来,难不成这姑娘真是来自荐枕席的?阿麦被自己这想法骇了一跳,一时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只问道:“怎,怎么了?”

息荣娘此时却是已强压下了心中羞涩,看向阿麦的目光更显晶亮,直盯着阿麦问道:“不知麦帅可有妻室或是有中意之人?”

阿麦心中渐渐平定下来,照着前阵子应对肖翼等人的说辞说道:“麦某家中早已有妻室,只是军旅生涯十分无常,不敢随军携带家眷。”

谁知那息荣娘听了非但不显失望,反而是面带喜色,止不住追问道:“当真?”

阿麦颇觉无语,却仍是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

息荣娘眼中的喜悦之色便如水纹般一波波地荡漾出来,映得一张俏脸顿时生动起来,笑嘻嘻地看了阿麦一眼,却又似突想起来害羞一般,垂下了眼帘,用手轻揉着衣角沉默不语。

阿麦被她这样一副羞涩的小儿女模样搞得头大,心中更是弄不清这姑娘的心思,只得又问道:“不知唐将军因何事叫息大当家来寻在下?”

息荣娘毕竟是匪窝中长大的女子,自是比一般女子豪爽许多,羞涩过后便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对阿麦说道:“麦元帅,我喜欢唐大哥。”

阿麦一愣,一是惊讶于此女的胆大直接,二是不解她为何会向自己说出这些,还专门找到冀州来问自己有没有妻室,要问不应该也是要问唐绍义有无妻室吗?息荣娘看出阿麦疑惑,用力咬了咬下唇,说道:“麦元帅,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话我说了您可别恼,出了我口,入了您耳,这世上便无第三个人知道。”

心思

阿麦点了点头。

息荣娘又说道:“我知道您不满老皇帝把咱们江北拱手让给鞑子,所以带兵反出泰兴,千里东进青州,后来又击溃了常钰青的几万精骑,护我们太行百姓于身后,我们清风寨虽是匪,对您却也是十分敬佩的。”

阿麦浅笑不语,心中却道这姑娘原来也是个口舌伶俐的,不管后面要说什么,事前却先把自己的马屁不露不显的拍了一番。

息荣娘面色微凝,话语一转接着说道:“可我想您并不清楚唐大哥离开江北军后的事情。”

阿麦眼底光芒一闪而过,沉静地看着息荣娘,等着她的下言。

“唐大哥入咱们清风寨的时候,占山王正在围剿咱们寨子,我爹受了重伤,寨中的叔伯们虽没说什么,可大伙心中却都觉得这次定是要被占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经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咱们寨子的,开始大伙并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后来终于带着些兄弟大败了占山王,还在阵前斩杀了占山王的兄弟。”

阿麦说道:“我听唐将军说过此事。”

息荣娘眉梢微挑,反问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说过他曾深受重伤的事?”

阿麦心中一凛,垂了眼帘遮住眼中神色,缓缓摇头道:“不曾。”

息荣娘淡淡笑笑,继续说道:“唐大哥虽是英雄了得,但他却不是咱们江湖中人,战场上拼杀的硬功夫不同于咱们江湖手段,那一仗中,唐大哥虽然大败占山王,但是自己却也被占山王手下的一个高手用暗器所伤,连肋骨都断了两根。”

这些事情,唐绍义是从不肯和她说的,更何况是她依仗着两人的情分用计骗他到了这太行……阿麦心中泛出一丝苦涩愧疚,难怪唐绍义离时会主动说起那句“我们一定要活着”。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着的,当时咱们大伙都以为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烧不退,到后面竟然连胡话都说起来了。”息荣娘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阿麦,犹豫着是否继续要说下去。一些话说出来便不能收回,不知会带来何种后果,可如果不说,那就只能是埋在唐绍义心底的毒瘤,不如就干脆给他揭出来,也有个痊愈的机会。

息荣娘下了狠心,直视着阿麦说道:“他总是含糊不清地喊着两个字,开始时大伙一直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后来一天夜里我独自守着他的时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终于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麦’!”

息荣娘学着唐绍义当时的语调,她声音清脆,全不似唐绍义那般的暗哑低沉,可就是这样一声,却叫得阿麦心惊肉跳起来,暗中紧扣了齿关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抬眼望着息荣娘浅淡的笑了笑,说道:“阿麦是在下的小名,在下和唐将军自汉堡起便同在一军,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见阿麦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过,息荣娘心中便松了口气,可却不知为何有些失望,竟觉得替唐绍义不值。息荣娘淡淡说道:“我后来问过唐大哥,他的回答也如元帅一般。”

阿麦不动声色地看着息荣娘。

息荣娘说道:“后来我爹去世,把清风寨交给了唐大哥,同时也将我托付给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盖世,我早就对他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欢喜。”

阿麦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息大当家才貌双全,和唐将军很是般配。”

息荣娘听了却是嘲讽地笑了笑,扬着眉梢问阿麦道:“你果真不知唐大哥心意?”

阿麦避开了息荣娘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将军一心为国,只求早日驱除鞑虏,光复江北。”

息荣娘嗤笑一声,说道:“元帅,我这才看出来,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会如此回答。”

阿麦抬眼看着息荣娘沉默不语。

息荣娘又说道:“我是山中女子,脸皮子厚得很,我今天也不怕您笑话,就都和您说了吧,唐大哥虽然接了清风寨,却不肯娶我,只要我来做这个大当家,并说只要我哪日不容他了,他会净身出寨,绝不带走寨中的一人一马。我开始时是以为唐大哥家中有了妻室或是心爱之人,可问他却又说没有。我就想起他受伤时喊得胡话来,问他‘阿麦’是谁,他很是惊愕,不知我从哪里得了这个名字,开头只是不肯说,后来挨不住我缠终告诉我说那是他的一个结义兄弟。”

阿麦淡淡问道:“息大当家想说什么?”

息荣娘咬了咬唇瓣,迎着阿麦的目光,干脆答道:“我要说的是唐大哥喜欢你。”

阿麦一怔,随即便放声大笑起来,好半晌才停下了,看着息荣娘笑问道:“息大小姐,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息荣娘被阿麦刚才的大笑笑得有些恼羞,微抬了下巴,答道:“我说唐大哥心里喜欢你,你别觉得好笑,也别瞧唐大哥不起,这世上便有那男子只喜欢男子,我们寨子中就有。更别说,别说你——”

“别说我什么?”阿麦目光猛地转利,如剑般看向息荣娘双眼。

息荣娘被阿麦眼神压得心头一惊,却又不肯在阿麦面前示弱,犹自抬着下巴逞强道:“更别说你长成这个样子,比美貌女子还要好看几分,若不是你脸上泛着胡茬子,喉间有明显的喉结,连我都要觉得你是个女子!”

阿麦冷冷地看着息荣娘,寒声道:“息大小姐,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不是看在唐将军面上,今日麦某定不会让你再出这元帅府!”

阿麦语气中渗出寒冷的杀气,迫得息荣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这时才猛地记起自己面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子是已经闻名四国的江北军元帅,是一战剿杀鞑子几万骑兵的铁血将军。

息荣娘愣愣地说不出话来,阿麦冷哼一声,说道:“看情形你来冀州唐绍义并不知情,否则他绝不会容你来说这些荒谬之言!看在他的面上,我今天不与你计较,你还是快回你的清风寨吧!”

说完便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拂袖便要叫人送客。息荣娘闻言猛地惊醒过来,上前扯住阿麦衣袖,急道:“元帅!你既然当唐大哥是你兄弟,你果真忍心看他因为你孤苦一生?”

她手上用了小擒拿手法,阿麦几次用力竟然是挣脱不掉,又不敢让她近身,最后只得无奈地回身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息荣娘脸上露出小女儿的得意之色,口中却是央求道:“元帅,一开始时您是应了我的,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恼我说的话。”

阿麦挣开息荣娘的手,回到太师椅上重新坐定,闭目片刻复又睁开,问道:“你说吧,你要如何?”

息荣娘答道:“您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欢唐大哥,不如就径直告诉唐大哥,也好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阿麦颇觉无力,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说道:“他从未向我说起过什么,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面前,告诉他我已有妻室,并不喜欢他,叫他死了这份心思,该娶亲娶亲,该生子生子?你觉得这法子可行吗?”

息荣娘自己听了也觉得这法子有些不对,反问阿麦道:“那您说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