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崇蓦然冷笑,在最后一刻说道:“这回,你别想我帮你了。”

回家,周东南还没下班。成芸坐在床上,接到刘佳枝的电话,年轻的女孩急得跳脚——

“你去没去呢?还没去?我听到消息了,马上就要彻查了,我的资料被提前拿走了。我跟你说你千万别不当回事,你的公司只是一小部分,你背后的那个人贪了太多,这回谁也保不住!你快点自首,别被他拉下水!”

风水轮流,满目苍凉。

成芸放下手机,给周东南打电话。

“你回家。”

“没下班呢。”

“求你。”

“……”

周东南赶回来,刚一进门,就被成芸抓住,他身上还带着冷气,就被成芸推到了床上。

她有些怪,可周东南对这些已经轻车熟路。

他散开她的头发,摸她光滑的胸口。

她帮他脱掉衣服,亲昵那烧烂了的阔背。

他们动作越是细腻,越衬胸中情意无限。成芸此番有无边的温柔,无尽的耐心,彻头彻尾地完成盛宴。纠缠在一起的迷离肢体,好似修罗大殿上的双修佛像,静谧之下,欲海滔天。

她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双手伸进他的头发里,十指紧扣,抓得他好疼。

“我对你好不好。”她在他的攻势下颤声开口。

周东南咬着牙,干脆地说:“不好!”

“不好还喜欢,你有病么。”

周东南倔得使劲捅了一下。

成芸猛吸气。

她把他的头抱近,闻他脸上的味道。

“你说,你怎么喜欢我的。”

周东南挺着不开口,成芸忽然大声:“说啊!”

周东南下巴收紧,眼神凝滞,动作也停了。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呼吸着对方的气息,屋里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忘不了……”周东南终于开口,声音低哑。他说得自己难忍,头低着,说什么也不去看成芸的脸。

“你走了,我哥跟我说你是个坏女人,我想听他的。”

她逼着他。“那你怎么没听。”

“我忘不了。”他嗓子磨砂一样,“……你是个坏女人,可那天你对我太好了。”

那天。

山间的午后,波光粼粼的小溪,祥和宁静的侗寨,风雨桥上的女人。

他第一次的那天。

“我哥说我又被骗了,他说你玩我,根本不喜欢我。”他好像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激动得声音微抖,越说越快。

“我觉得不是,你怎么会不喜欢我……你那么、那么……”他心里无数的话,经历的无数挣扎,就苦于一张不会说的嘴,通通无法表达。最终,也不过是抬起头,眼眶发红,眉凝成川,艰难地坚信着。

“你不会不喜欢我,只不过你自己不知道。你以为那天走了就算完了,不是的。我来找你,我带你回去,你跟我走才是结局。”

你跟我走才是结局。

成芸摸着他高挺的眉弓,淡淡地问:“我和你那个艺术家前女友谁好。”

周东南停住,成芸一个小巴掌扇过去,周东南脸没动,受了一下。

“这还要想,找死呢你。”她扬起下巴,睥睨一切。

周东南鼓囊着脸,答兑她。“你比她好。”

“你等她等了多久。”

又停住,这回成芸没有再扇过去。

“什么意思?”

成芸说:“你等她八年……”

“我不是等她。”

“那怎么没女人。”

“没人要。”

成芸嗤笑一声,又扇他。“你不老实。”

周东南接着说:“也没碰到好的。”

“你要求还挺高。”

周东南埋头下来,啃她的肩。

成芸在他身体之下,仰头看着黑暗的天棚。“你能等我多久。”

潜心品尝的嘴唇停下,成芸感到两侧床褥微微一沉,周东南撑起身子,俯视着她。

“什么?”

“你等她等八年,等我能多久。”

他不懂,凝视着她,等着她解答。

“阿南,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儿?”

“另外一个地方。”

“多久?”

“我不知道。”

“多久?”

成芸忽然觉得离开他的怀抱身体很冷,她伸出手,自己抱住了自己。

周东南说:“我跟你一起。”

“一起不来的。”

“那你告诉我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成芸还是觉得冷,她去抱他,在碰到他身体前的一刻,周东南翻身,屈膝坐到一边。

“我给你买了票。”成芸说,“你先回贵州。”

“我不走。”他很直接。

“别留在这。”

他侧头,“为什么。”

成芸想了很久,最后给了那个他自己也用过的回答。

“不好看。”

周东南怔住了。

成芸也坐起来,慢慢挪到他身边。

她自黑暗中看见周东南强忍的一张脸,她轻轻拨动他的肩膀。“阿南……”

周东南悄声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等你。”

一语道出,成芸忽觉轮回倒转。一时间,天地皆净,雪花漫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面对重重阻碍,无望的未来,还有朦胧无知的爱人。

对着坐在床边的自己说:

“回家等我。”

她尤不愿意,在雪中撒泼,喊叫着你去哪,去多久,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等你。

他抱住她,亲她的脸,亲她的额头。

雪花在他们之间消融。

你不相信我么。

你等我。

成芸梦中清醒,自己正把面前人紧紧拥着。

他是谁,她又是谁。

“你回家等我。”成芸说,“我会回去,我一定回去找——”

寂静的惨夜,无休无止的折磨,漫无边际的荒芜……

成芸说着说着,忽然大哭出声。这出庄生晓梦里,只有她贯穿始终,没有人比她更懂阿南——包括她自己,每一个阿南。

“算了,算了。”她似崩溃一样摇头,“你别犯傻了,别等了,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周东南张皇无措,他的大手捧着她的脸,好不容易让她安静下来。

她第一次像个疯子,看他的表情就像同情一个濒死的囚犯。

他为什么哭,他明明好好的,他明明那么爱她。

只是等而已,他怎么可能忘了她。

他的镇定让成芸慢慢恢复理智,她在狂夜之中看进他的眼睛里,忽然就改口了。

“不,你还是等吧。”她平淡地说,“我死也要拉着你,你怎么可以不等我。”

周东南不在意她刚刚的疯言疯语,摸她的头,低声说:“你别哭,我会等的。”

如今,他的声音依旧和缓。轻轻易易,许下半生。

而她一点都不意外,泪眼朦胧中淡言道:

“你回贵州去,就当成全我。”

周东南波澜不惊,“好。”

他们坐在床头,在长夜之中相拥。

十二点过了。

人是不是该期待黎明了。

火山海啸,太阳初升;地震火灾,太阳初升;干旱洪涝,太阳初升。

永远这般,好似人间情爱,伤透再伤,死过再死,到头来山间月色依旧照耀着痴傻的有情儿女,世间沉沦。

第64章

阴天下,有人等着看热闹。

可电话打来,最先被抓的并不是那个女人,而是总公司的一个部门经理,与李云崇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没有人想到。

天似乎一瞬变得嘲讽。

一直到人被抓起来,都没有人通知李云崇。

这怎么可能呢?

曹凯已经两夜没睡了。这次雷声很大,不知道最后的雨会下成什么样。直觉告诉他,这一次与之前的所有都不对劲。

部门经理被抓,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对方就像一个古老的刺客,声东击西,藏身于暗,当一切尽在掌握,再一击即出,要人性命!

他一遍一遍地检查着,除了那些冠以部门经理名字——或者说,可以推到部门经理头上的账目,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他手里。

他应该还知道一些事情,但他手里有没有证据?

使劲挠头,曹凯咬牙顶着,再一次检查。

电脑、书柜、保险箱……

眼前一阵一阵眩晕,但他不能倒。他才四十岁,他前途无量,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么玩完了!

他认识那个经理,并不是个聪明人,只是李云崇手下的小角色,他只了解李云崇分毫,就算知道一点也圆不过来。

手一哆嗦,他还是再一遍祈求老天。

让他去死吧。

只让他一个人去死吧。

给李云崇打电话,李云崇的疲惫更甚于曹凯。

“他知不知道具体的?他能不能说?”逼到极致,曹凯也顾不得尊卑,“他到底知道多少!?”

李云崇道:“不要再在那个破办公室里待着了,蒋律师马上就到了,你先跟他接触一下。我还得见保监会的人。至于部门经理……你不要管他了。”

“就他现在在里面!他要是乱说乱咬——”

李云崇大吼一声:“照我说的做!”

话音未落,蒋律师已经进屋了,满头大汗,神色惨淡。

“反贪局的人来了。”

曹凯只觉得眼前一晕。

真正的大厦将倾。

保监会到反贪局,性质骤变。

蒋律师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曹凯。“先别慌,还都不一定的。先等里面那个的消息,现在查也查不到我们这。”

李云崇放下手机,脸色阴沉。车开在长安街上,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这条街,因为它两侧是全中国最坚固的结构,走在其中,都能感觉到那股隐隐的禁忌感。

刹车,他身体一晃。

他再次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