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分钟,孩子就平静地睡着了。诊疗机又说起阿拉伯语,没等我走过去看显示器,贝提克就已经翻译了出来。“它说病人需要好好睡一晚,明天病情就会好转。”

我把背上的等离子步枪换了个位置。我们那几只积满灰尘的背包蹲坐在一张会客椅上。我走到窗边,说道:“趁天还没黑,我去城市里转转,看看除了我们之外有没有别人。”

贝提克抱起双臂,望着挂在街对面建筑顶上的那轮巨大红日。“我想不会有。”他说,“只是这里花的时间要长一些而已。”

“什么花的时间长一些?”

“不管是什么东西掳走了民众,在希伯伦,没有任何恐慌或搏斗的痕迹,而这里的人还有时间丢弃车辆。另外,那些跪垫是最可靠的标志。”我第一次注意到,机器人的前额、双眼和嘴巴周围,那蓝色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最可靠的什么标志?”我问。

“他们知道,有大事正降临到他们头上。”贝提克说,“所以把最后的一秒钟也用来祈祷。”

我把等离子步枪放到会客椅附近,掀起手枪皮套的口盖。“我还是打算去看看。”我说,“她可能会醒,你照看她一下,好吗?”我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通信装置,其中的一个扔给机器人,把另一个别在衣领上,调好话筒珠的位置。“开着公用频段。我待会试着跟你联系。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呼叫我。”

贝提克站在她的床边,大手轻抚熟睡中女孩的前额:“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醒来,安迪密恩先生。”

很奇怪,我竟如此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漫步在废弃城市中的情景。一家银行的数字标牌显示当时有四十摄氏度——一百零四华氏度,但红岩沙漠吹来一阵阵干风,携走了汗水,粉红偏红的落日也给我一种安宁的感觉。我之所以记得那晚,也许,是因为那是旅途中巨变发生前的最后一夜。

马什哈德这个城市是一个奇怪的混合体,像是结合了现代都市和《一千零一夜》中的集市。外婆曾陪我坐在海伯利安满天繁星的夜空下,给我讲那本书中一个个奇妙的故事。这个地方弥漫着一股麝香的味道,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街角有个报刊亭,还有台自动取款机,拐过去,就能看见面前的街道中央摆起了货摊,撑着条纹鲜艳的遮阳篷,箱子里全是一堆堆腐烂的水果。我还能想象出这里昔日的嘈杂和熙攘——大流亡前的牲畜,马、骆驼什么的,正一群群地兜转着,蹶着蹄子,狗儿在吠叫,摊主大声叫卖,买主讨价还价,女人头戴黑色方披巾,面蒙蕾丝布卡或是面纱,翩然走过,两旁极具巴洛克风情但效能低下的地行车咆哮着经过,喷吐出肮脏的一氧化碳、甲酮,还有旧式内燃机自古以来一直制造的污秽尾气…

突然,一声悦耳的男声传来,把我从幻想中猛然惊醒,声音在这个石头与钢铁组成的峡谷城市间回荡。似乎是来自左边一两个街区外的公园,于是我朝那个方向跑去,一路上,我的手始终按着皮套里手枪的枪把。

“你听到没有?”我边跑边朝话筒珠说道。

“听到了。”耳塞里传来贝提克的声音,“我把露台的门开着,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说的好像是阿拉伯语。你能翻译一下吗?”我急速跑过两个街区,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到一个露天公园,那里最高的建筑是座清真寺。几分钟之前,我曾站在楼上俯瞰下面纵横交错的街道,瞥见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一座尖塔的侧面,但现在石塔成了暗灰色,只有天上的一缕卷云还闪着光彩。

“能。”贝提克说,“这是宣礼员在召集晚祷。”

我从腰间口袋拿出望远镜,将各座尖塔上下打量了一番。每座塔楼都有一处露台四面安装着扬声器,男子的声音是从中发出来的。没有别的什么动静。突然间,这富有节奏的喊声停止了,鸟儿又开始在广场繁密的枝丫间鸣啭。

“很可能是录音。”贝提克说。

“我会弄清楚的。”我收好望远镜,沿一条碎石小径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坪,行经几棵微黄的棕榈树,来到清真寺的入口。穿过一个院落,便来到清真寺真正的大门前,里面的情况一清二楚——摆满了上百张祈祷垫。一根根优雅的梁柱,支撑起一个个由杂纹斑驳的石头筑成的精美石拱,远处的墙上有道美丽的拱门,通往一个半圆形的壁龛。壁龛右方有一段楼梯,一排巧夺天工的石栏夹道而立,顶部平台饰有石质华盖。我没进入宏大的殿堂,先把这里的景象给贝提克描述了一番。

“壁龛叫作米哈拉布。”他回答道,“是伊玛目,也就是领拜师专用的。右边的露台叫敏拜尔,也就是讲道坛。这两处有人吗?”

“没有。”我看见跪垫和石阶上都有点点红沙。

“那么,毫无疑问,祈祷召集令是定时播放的录音。”贝提克说道。

我有想进入这座巨石建筑的冲动,但又不愿亵渎任何人的神圣之地,因而将那想法压抑了下去。我想起了小时候去鸟嘴尖的天主教堂的情景;长大后,地方自卫队有个朋友要带我去海伯利安仅剩的禅灵教庙宇之一。我意识到,自打孩提时候起,不管在任何宗教场所,我都情愿做个局外人…我从未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圣地,它们都会令我感到不自在。于是我没有进去。

回程途中,我走过暮色四合、气温渐凉的街道,发现一条棕榈树夹道的大街,两侧城区引起了我的注意。很多四轮推车中装着食物和玩具,准备出售。我在一个卖油炸面圈的推车旁停下,拿起一个手镯大的面圈,闻了闻。已经变质了,但时间不长,大概才坏了几天。

走出林荫大道,来到河边,我转身向左,沿滨江大道往回走,准备回诊所,途中偶尔问问贝提克伊妮娅情况如何。她还在熟睡。

随着夜幕降临到城市之上,星光被大气中的沙尘掩暗了。只有一小部分城中心的建筑还亮着灯——不管是谁掳走了民众,事情肯定发生在白天——但整条滨江大道上威严古老的街灯亮着煤气灯光。要不是大道尽头靠近拴木筏的码头处有一盏灯亮着,我可能已经转身踏上回诊所的路了。但事实上,我看见了木筏,那盏灯让我在一百米开外就看到了它。

有人正站在我们的木筏上。那身影一动不动,很高,似乎穿着银色制服。路灯的灯光反射在那身影的表面,使它看起来像是穿着铬制宇航服。

我低声跟贝提克说,木筏上来了个入侵者,叫他保护好女孩,然后,我从皮套里拔出手枪,从腰带上取下望远镜。望远镜对焦完成的那一秒,发亮的银色躯体扭过头,朝我的方向转来。

49

德索亚神父舰长睁眼醒来,感受到来自“拉斐尔”号重生龛那熟悉的暖意。熬过起初那无法避免的困惑和迷茫之后,他从封闭的躺椅中起身,赤身裸体飘向指挥控制台。

一切如期运行:飞船已经进入天龙星七号的轨道——透过指挥控制台的窗户朝外望去,这颗星球俨然一个白得煞眼的球体;制动点火装置处于最佳状态;另外三口重生龛即将重新唤醒它们装载的贵重的人类货物,在他们完全恢复力气前,内部场都将设置为零重力,温度和空气也调到最适合刚苏醒的状态,飞船处在与星球相对静止的轨道。新生的神父舰长下达了他的第一条指令——命令飞船为所有人在军官室内调好咖啡。通常,他重生之后首先会想到的都是他的咖啡杯,它置于图表桌内(也就是军官室的那张桌子)的凹处,里面盛满热热的黑色饮品。

然后,德索亚注意到飞船电脑正闪烁着指示灯,表示有一条重要信息。他在佩森星系尚还清醒时,并没有接到任何信息,而且,似乎不大可能有人会在这个偏远的前殖民地星系找到他们。圣神还没有进驻天龙星星系——至多也就是传送中的火炬舰船,会在星系内的三座巨型蒸汽行星上补给氢燃料。他简短地查询了飞船电脑,证实在这三天减速进入轨道的时间里,没有其他飞船和他们有过接触。同时还得到确证,下面这颗星球没有传教团,且传教士上一次抵达此地,都是五十多标准年前的事了。

德索亚播放消息。那是经由圣神舰队发来的教皇权级令。依据显示代码,消息是“拉斐尔”号在佩森空域时,进入量子状态的零点零一秒前收到的。很简略的纯文本信息——陛下撤销去天龙星七号的成命。搜捕队的新目标区:神林。立刻前往那里。卢杜萨美和马卢辛授权。消息完毕。

德索亚叹了口气。这趟旅程,所有人的死亡与重生,都白费了。好一阵子,神父舰长一动也不动,只是赤着身子僵坐在指挥座上,望着头顶那颗填满了弧形窗户的冰冻星球那耀眼的白色边缘,陷入沉思。然后他又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离开去洗浴,走过军官室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准备喝上一口咖啡。他一面往浴室的控制面板上敲命令——针型喷雾,他最喜欢的热度——一面伸手去够咖啡杯。然后他想起要去找几件浴袍,这儿已经不再是清一色男人的舱室了。

突然,德索亚愣住了,心里有些恼怒。伸出的手没有碰到咖啡杯的杯把,有人动过凹处中的杯子。

他们的新成员,拉达曼斯?尼弥斯下士,是最后一个离开重生龛的。她从龛具中走出,跃向浴室(同时也是更衣室),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但“拉斐尔”号内部拥挤不堪的指挥用透明罩有很多反光面,于是每人都瞥到了矮小女人结实的身体、苍白的皮肤和瘦小的双乳间青紫色的十字形。

尼弥斯下士来到他们身边,开始实行圣餐礼。众人啜着咖啡,此时内部能量场逐渐增加到一点六倍重力,她看上去有些迷糊,身体绵软无力。

“第一次重生?”德索亚轻声问道。

下士点点头。她的头发很黑,剪得很短,刘海柔柔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祝你早日习惯。”神父舰长说着,“虽然实际上,每一次苏醒都和第一次差不多…艰难而又痛快。”

尼弥斯啜着咖啡,在微重力下,她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红黑相间的制服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

“我们不是应该马上出发去神林星系吗?”她试探地问道。

“很快就出发。”德索亚神父舰长答道,“我已经命令‘拉斐尔’号在十五分钟内离开这条轨道。我们将以两倍重力加速度行进到最近的跃迁点,在回到重生龛躺椅上前,还可以休息几个小时。”

尼弥斯下士不禁微微有点发抖,似乎是想到又将经历一次这番痛苦。她像是急于要转移话题,在瞥了眼填满窗户和视屏上耀眼的行星边缘后,说道:“都封冻成这样了,怎么会有人在河上前进呢?”

“我想,河是在冰下。”格列高利亚斯中士说道。这名高大的士兵一直仔细地打量尼弥斯。“这些其实是自陨落以来再度冻结的大气,特提斯河一定在冰下流淌。”

尼弥斯下士惊讶地扬起一条深色的眉毛。“神林又是什么样的?”

“你不知道吗?”格列高利亚斯问,“我还以为圣神的所有人都听说过神林呢。”

尼弥斯摇摇头。“我是在希望星上长大的,那是颗农业和渔牧星球,那儿的人对其他地方都不太感兴趣,不了解圣神的其他星球…也没听过环网时代的那些传说。我们大多数人都一直靠着土地或海洋勉力维持着生计。”

“神林是古老的圣徒星球。”德索亚神父舰长说着,把咖啡杯放进图表桌内的凹处,“它曾经是个美丽的星球,可惜在陨落前的驱逐者入侵中,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对。”格列高利亚斯中士点点头,“圣徒的缪尔兄弟会是一种崇拜自然的异教徒。他们把神林改造成了一个森林星球——那些树木比旧地的红杉和美洲杉都还要高,还要美丽。圣徒生活在那儿,一共两千多万人——他们在美丽的树上建造了城市和平台。但他们在战争中站到了错误的一方…”

尼弥斯下士正啜着咖啡,她抬起头来。“你是说他们站在了驱逐者那一方?”听她的语气,似乎对这个念头相当震惊。

“正是,姑娘。”格列高利亚斯说,“可能是因为当时,他们拥有可以航空的树…”

尼弥斯笑了,声音短促而尖厉。

“他是说真的。”纪下士说道,“圣徒用尔格——毕宿五产的一种能够束缚能量的生物——将那些树密封在九级密蔽场内,并装备了星系内核反应驱动。他们甚至拥有合格的霍金驱动器,能进行星际飞行。”

“会飞的树。”尼弥斯下士说着,又刺耳地笑出声来。

“对他们的忠心,驱逐者给予的回报却是派了一队游群去攻击神林,于是一些圣徒驾着这些树飞走了。”格列高利亚斯继续道,“可大多数树都被烧毁了…这颗星球的大部分地方也是一样。据说,整整一个世纪来,这个星球的大多数地方都只剩余灰。烟云还创造出了核冬效应。”

“核冬?”尼弥斯问。

德索亚仔细地观察着年轻女人,心里思量着,为什么一个这么幼稚的人,会在特殊使命中被选中授予教皇触显。是不是因为在必要时刻,杀手的天真也是其力量的一部分?

“下士,”他发话了,对女人说道,“你说你是在希望星上长大的…有没有参加过那里的地方志愿军?”

她摇摇头。“我直接进入了圣神军队,神父舰长。闹了土豆饥荒…征兵人员说可以进行外世界旅行…于是,嗯…”

“你在哪里服役?”格列高利亚斯问。

“只是在自由岛接受了训练。”尼弥斯说。

格列高利亚斯支起手肘凑向前。一点六倍重力让人更倾向于坐着。“哪一旅?”

“二十三旅。”女人说道,“六团。”

“尖啸之鹰。”纪下士说,“我有个朋友,是个女的,也被调到了那儿。你的指挥官是不是科尔曼?”

尼弥斯又摇摇头。“我到那里的时候,指挥官是蒂灵。我在那儿只待了十个当地月…啊…我想,大约是八个半标准月。我是作为综合战斗专家训练的,后来他们招募志愿者参加第一军…”她声音逐渐变小,似乎这是机密信息。

格列高利亚斯抓抓下巴。“奇怪,我没听说过部队里有这支队伍。可军队里的秘密,时间一长总会传出去。嗯,你在这支…第一军里训练了多久?”

尼弥斯直勾勾地望了一眼大块头。“两个标准年,中士。那一直是机密…直到现在。我们大部分的训练都是在李三和兰伯特星环的领土。”

“兰伯特。”大块头中士沉吟道,“那么你接受过应有的低重力和零重力训练。”

“比我应接受的还多。”拉曼达斯?尼弥斯下士淡淡一笑,确认道,“在兰伯特星环时,我们曾在佩里格林的特洛伊星丛训练了五个月。”

德索亚神父舰长觉察到闲聊突然变成了审问。他不希望新船员因为他们的问题而感觉受到了攻击,可他和纪下士与格列高利亚斯一样好奇满满。另外,他还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么说,这个第一军的职能非常类似于海兵?”他说,“舰对舰的战斗?”

尼弥斯摇摇头。“不,不…舰长。不只是零重力条件下的舰对舰战斗战术那么简单。编组第一军的主要目的,是要向敌人宣战。”

“什么意思,下士?”神父舰长轻声问,“我在舰队这么多年了,百分之九十的战场都位于驱逐者领域。”

“对。”尼弥斯说着,脸上又浮起淡淡的笑容,“但你们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舰队行为。而第一军将会真正占领这些地方。”

“但大多数的驱逐者领域都是在太空中!”纪说道,“小行星,环轨森林,乃至外层空间…”

“完全正确。”尼弥斯说着,脸上依然挂着微笑,“第一军将会在他们的土地上与之作战…即便是太空,也奉陪到底。”

格列高利亚斯瞥见了德索亚的目光,它仿佛在说,别再问了,但中士摇摇头,继续道:“嗯,我不明白这些自吹自擂的军团士兵要怎样学会——并且完成——瑞士卫兵在十六个世纪以来都无法办到的事。”

德索亚飘起身。“两分钟后开始加速,咱们回到各自的躺椅上去。在进入跃迁点前,我们再来谈谈神林和那儿的任务。”

在以光速进入星系后,“拉斐尔”号在两百倍重力下花了几乎十一个小时进行制动减速,才终于刹住了车,不过,计算机已经定位出一个足以传送到神林星系的跃迁点,那里离天龙星七号只有三千五百万公里。飞船可以从容地以一倍重力加速,并于大约二十五小时后到达那里,但德索亚命令它以两倍重力、用六个小时离开星球重力井,之后再增加能量开启能量场,以一百倍重力、用一小时时间完成最后的冲刺。

能量场启动后,这队人马将神林的最终安排检查了一遍——首先是三天的重生时间,接着由格列高利亚斯中士领导地面小组调度登陆飞船,继而监督该地五十八公里长的特提斯河段,最后准备捕获伊妮娅和她的同党。

“经过这么多事之后,为什么陛下开始为我们指引搜寻之路了?”他们向重生龛移去时,纪下士问道。

“神启。”德索亚神父舰长说道,“好嘞…大家都躺好,我来检查仪表。”

在传送前的最后几分钟里,他们通常都会关闭重生龛,只留下舰长在外面站岗。

在那仅有的几分钟里,德索亚独自一人面对着指挥仪表板,他快速调出他们进入希伯伦星系后遭受异常中止并迅速逃离的记录。在从佩森星系起飞前,他已经看过了这些,但现在他又把这些视频和数据记录快放了一遍。丝毫不差,也似乎滴水不漏:从希伯伦的轨道附近射来炮火,而此时他和两名士兵依然躺在重生龛中——燃烧的城市,满目疮痍的景色,希伯伦支离破碎的村庄升腾起滚滚浓烟,涌入沙漠的天空,变成一堆放射性废墟的新耶路撒冷——然后,雷达捕捉到三艘游群驱逐舰。“拉斐尔”号中止重生周期,开始逃跑,她载着三个待苏体,将强化聚变驱动的能力发挥到极致,以两百八十倍重力迅速离开星系。而另一方面,驱逐者必须将能量转移用以提升内部能量场,不然就得死——这些野蛮人没有重生的能力——这样一来,在追逐中,他们永远也无法制造出超过八十倍的重力加速度。

视频也是如此——驱逐者的聚变驱动器拖曳出修长的绿色尾迹,他们试图从将近一个天文单位之外用切枪攻击“拉斐尔”号,防御场轻而易举地阻截了如此远距离下发射来的能量,这一点,飞船也如实记录了下来,最后,飞船选择了最近的跃迁点,传送到无限极海星系…

一切都合乎情理,视频也极有说服力。但德索亚一点都不相信。

神父舰长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持那么大疑虑。当然,视频记录不具有任何意义;一千多年前,自数据时代开始之日起,就算是孩子,都可以通过家用电脑伪造极为逼真的视频图像。不过要伪造飞船的记录,可是相当费劲——那是个高技术的活计。为什么他现在会怀疑“拉斐尔”号的记录?

离传送只有几分钟的时候,德索亚调出了最近飞入天龙星七号星系的记录。他坐在指挥椅上,回头扫了一眼——三个重生龛躺椅全都已经封闭,没有一丝声音,信号灯显着绿色。格列高利亚斯、纪下士和尼弥斯都醒着,等待着传送和死亡。德索亚知道,在这最后的几分钟里,中士会祈祷,纪下士则通常会通过重生龛的显示器读书。但他不知道那女人会在舒适的龛座里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执迷了。我的咖啡杯被人动过,杯把方向不对。醒来之后,德索亚一直努力回忆着,在佩森星系时,是否有人去过更衣室,碰过咖啡杯。没有——在从佩森重力井中爬升的途中,没人去过更衣室。那个女人,尼弥斯,比他们先上船,但在她进入重生龛躺椅后,德索亚用过咖啡杯,并放回了原位。对此他非常确定。并且,他是最后一个进入重生龛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加速或者减速可能会震碎普通的咖啡杯,可他的杯子是特制的,能承受极高的重力水平,而信使舰船“拉斐尔”号的制动方向与它的航向线性相接,根本不会改变内部物体的横向位置。放咖啡壶的桌屉也是特制的,里面的东西不会随意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