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羡挣扎,身体都快扭成麻花了,“我不去,我要睡觉。”

周斯越给人一把拎到墙上,“别动。”

随后双手环在向前,上下打量她,深吸了口气,怕吵到熟睡的父母,压低了声音开口,略微带点儿气声,“我怎么发现你现在有点儿不爱学习啊?上课跟孔莎迪聊天,下课也不写作业,回家就顾着玩儿,小姐,高三了,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丁羡像被定住了似的,微仰着脸,愣愣看着这张微怒的俊脸,视线从他毛茸茸的发上,缓缓往下移,停在了男孩儿略微突起的喉尖,微微滚动着……

她咽了咽口水。

耳边除了他的轻喘,只剩下一个声音——

亲他,亲他呀!

第三十九章

我被妖孽勾了魂, 佛祖, 求救。

——《小怪兽日记》

有时候,冲动就是人一瞬间的邪念,何须壮胆。

丁羡不管三七二十一, 一闭眼, 一踮脚,身体往前倾, 想对着他的脸颊来一口。

刚一起势, 被人一掌摁回墙上,周斯越的大手温热干燥罩在她脸上,丁羡从指缝中挑眼看, 那人正垂眼睨她,“干嘛你?!”

她一缩脖子, 整个人老老实实地贴回墙上, “没……”

少年笑了下松开手,双手抄回兜里,反身往房间走, 丢下一句:“拿上卷子过来, 三分钟。”

丁羡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光速冲回自己房间,“太晚了, 明天再说吧。”

说完, 一点儿也没给他留说话的余地, “砰——”关上门。

周斯越站在门口, 拧紧了眉,半天才摇头关门。

零五那年北京入冬早,十一月初就下起了小雪,丁羡一早睡醒,窗外变了天儿,银装素裹地披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色毯子,小雪花在空中飞舞盘旋落在窗上,仿佛细碎的白羽毛,红墙黛瓦立在这雪白的天地间,平添一抹宁静。

这节体育课,丁羡大姨妈都被这寒冷的天提前逼出来了,趴在座位上浑身无力,迷迷糊糊睡了几分钟,忽觉身上一沉,似有什么东西盖下来,睁着双浑浑噩噩的眼,刚要起身,被人一脑袋按回桌上,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没下课,接着睡。”

周斯越把一本厚厚的《奥赛经典》丢在桌上,拉开孔莎迪的椅子坐下来,开始刷题,看也不看她,说:“赶紧睡,等会起来给你讲十分钟卷子。”

丁羡盖着他的羽绒夹克趴在桌上,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少年埋头刷题的侧脸,盯了好半会儿也不肯挪开,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件。

约莫是这眼神太灼热,周斯越有所察觉,忽然侧脸:“不睡,那就现在给你讲?”

丁羡赶紧闭眼,佯装睡着。

周斯越瞧她这摸样,连连摇头,语重心长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爱学习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操心我的成绩了?”丁羡闭着眼回。

“我是担心你考不上好大学。”

“那也不关你的事儿。”

话到这儿,再说下去,两人怕是又要吵起来,周斯越不再作声,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回去做题了,好半晌,原本以为这睡着的姑娘,又开口说,声音糯糯地:“我不是不爱学习,我只是怕耽误你……”

周斯越笔尖微顿,没转头,视线紧盯着书本。

丁羡又说:“你时间紧张,别老管我了,这阵先好好准备竞赛吧,我调整调整状态就能跟上。”

僻静午后,教室里无人,只有他俩坐在窗边的位置上,一个趴着,一个弓着身写题,暖气打得高,窗户都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看不清外头的世界。

她声音微低,荡在这塞满书的教室里,懂事得戳人心窝子。

周斯越转头盯她一会儿,半晌后,他用笔轻轻在桌上点了点,一字一句,格外认真:“我要的不是你能跟上,明白?”

丁羡瞬间睁眼,周斯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双黢黑的眼,如寒星,是她从未见过的迫切。

“考清华吧,嗯?”他说。

从小到大,丁羡这姑娘说聪明也不聪明,说不聪明有时候也是鬼灵精,可会抖机灵。

叶常青喜欢她,从小便将她带在自己身边学画画素描,意外发现这丫头学得有模有样,不过那时他不得势,说话没什么分量,饶是这丫头再喜欢,姐姐不愿意在她身上花这钱,他也无权决定她未来的路,只能偶尔带她出去采采风。

那时候,不止叶婉娴,身边大多数家长都认为,学画,学音乐,学艺术都是有钱子弟的玩法,他们这种底层家庭能把孩子供出来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了。从小思维定式,丁羡也知道自己学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于是便将大把的注意力都投放到学习上,一路走来乖巧懂事,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家长的喜爱。尽管如此,也从没想过要考清华这种事。

虽说许多小孩小时候爱在各位长辈亲戚面前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长大要考清北。

但丁羡从小就不曾说过这些豪言壮语,也不曾想过,她对自己的要求很简单,离开北京就行,越远越好。反正是绝对不会留在北京的。

这一下就把她计划全然打乱了。

至此之前,她都只想去杭州上个普本,所以她很珍惜现在跟周斯越在一起的时光,怕以后,她往南,他留北,再见已不知是何时。

丁羡很清楚自己目前的成绩,重点线外徘徊,运气好了刚过线,运气不好就只能在二本挑个好专业,别说考超重点线一百多分的清华了。

“我考不上。”

周斯越哼唧一声笑:“考不上还不知道好好学习?整天跟着孔莎迪瞎混,我发现你这人得管,三天不管就上房揭瓦,一点儿没有自觉性。”

丁羡小腹骤痛,疼得她直抽气,没力气再搭话,在他刺耳的讥讽声中,羞愧地低下了头:“我试试吧。”

周斯越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倒了杯热水回来,水杯往桌上一摆,说了句趁热喝,便不再搭理她,专心刷题去了。

丁羡捧着水杯,故意谑他:“挺有经验啊小伙子?”

周斯越笑骂:“狗屁。”

头也不抬,随手坐了一道选择题,继续随意道:“小时候养过一条狗,每个月我还给她揉肚子呢。”

狗也会痛经?

丁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无法想象那画面,周斯越整个人笑颤了,靠着椅背一边揉她的头,一边说:“傻不傻,这都信。”

两人放学回家,门还没进呢,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撕裂的争吵声,两人皆是一愣,互视一眼,红墙外,雪地中,两人就这么傻愣愣站了会儿。

“砰!”

里头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又是三声。

“砰!”

“砰!”

“砰!”

仿佛是三声闷雷,在这雪夜里炸开,里头传来周夫人撕心裂肺地哭声,“周宗棠!你混蛋!”

周宗棠坐在沙发上,用手撑了撑额头,口气颇无奈:“别闹了,孩子们快回来了。”

“你昨儿说跟老郑去喝酒,我刚下午就跟老郑媳妇儿打牌呢,人说老郑昨晚就在家呆着给儿子补习功课呢,周宗棠,你骗我!”

“我没骗你,老郑确实也去了,只不过人后来接到电话先回了,我怎么知道老郑媳妇儿为什么那么说,不信,你让老蒋过来作证,老蒋昨晚可全程都跟着我。”

“放屁!老蒋是你的人,帮你撒过一次谎,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他?周宗棠,你要是在外头有相好的,你早点跟我说行吗?!别这么折磨我了!!”李锦荟声嘶力竭地喊着。

“都说了没有!别闹了小荟,我那么大一人做事儿能没点儿分寸?咱俩结婚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上回你单位还有个小姑娘跟在你身后,周主任长周主任短的,老郑媳妇儿说你单位有小姑娘约你吃饭,你权当我傻吧!”

“神经病又犯了是不是?!”周宗棠气得不行,“老郑媳妇儿就唯恐天下不乱,她说的话也就你信,够了,锦荟,再闹下去斯越该回来了!”

约莫是真怕周斯越回来,李锦荟呜呜咽咽哭了一嗓子,里头声息渐弱。

那天晚上,周斯越都没再开口说过话,吃了饭,就回房了,等丁羡写完作业出来,透过门缝还能看见晕黄的光线,周夫人端着杯牛奶正往他房间去,见她出来,忙用手捋了捋头发,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柔声问她:“饿吗?”

面对这样的周夫人。

丁羡怎么都无法跟下午那个声嘶力竭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她摇摇头。

周夫人又开始旁敲侧击的打听:“斯越下午回来都不太高兴,是学校里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丁羡又摇头,帮他圆:“没,大概是最近学习太累了。”

周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温柔地抚了抚丁羡的小脑袋。

“乖。早点睡吧,我去给他送杯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