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羡眨眼,“周姨,我帮你送吧,正好我有题要问他。”

周夫人爽快答应,把托盘递给她,上面还放了几片面包,给他晚上充饥用。

丁羡接过盘子,端在手里,周夫人又叮嘱了两句,让他俩早点睡,刚转身,又折回:“对了,羡羡,下周六斯越考试,我准备去雍和宫上香,顺便也帮你求求高考的事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丁羡连连点头,好。

周夫人欣慰,连声赞叹,还是生女儿好。

丁羡目送周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尽头,刚转身,后方的门开了,周斯越倚着房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去上香?”

“你不是让我考清华么?我先跟佛祖打好关系,让他老人家在考试那天给我高抬贵手。”

周斯越哼笑,转身进去。

丁羡端着餐盘跟进去,关上门,把东西放在桌上。

出乎意料,他房间比她想象中要乱一些,桌上乱七八糟丢了一堆书,餐盘都只能堪堪挤了一小块的位置,书桌旁的书架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杂志和竞赛书,意外的,还有军事理论。

丁羡把东西放下后,新奇地看着他书柜上的书,“你喜欢军事?”

周斯越咬了口面包,抬头扫一眼,淡然:“嗯。”

丁羡若有所思的点头,“哦。”瞥他一眼,少年兴致不高,低头写卷子。

丁羡没地方坐,只能站着,总不好一言不发就往人床上躺吧,何况主人也没发话,刚想到这儿,写题的主人忽然开口:“没时间收拾,你自己找空坐吧。”

“我不坐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不会把我在你家看见的听见的跟别人说的,谁都不会。而且,哪有不吵架的夫妻,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丁羡举出三根手指表忠心。

听到这儿,周斯越微侧头,用舌尖轻轻顶了下腮帮,似笑非笑,把笔一丢,忽然转了个圈,椅子背朝后贴着桌沿,双手交叠在胸前,冲她微挑眉,眼神往下一指——示意她坐到对面的床上。

丁羡慢慢挪过去。

周斯越等得不耐烦,直接按着她的肩膀下去,丁羡一屁股被人按在床脚位置,两人视线终于齐平,他略高,微微垂眼。

“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也没表面上过的那么幸福,你心里觉得平衡多了?”

“没。”

“说实话。”

“好吧,有一点,但绝对没有幸灾乐祸。”

周斯越看着她,娓娓道来:“我妈不上班,她所有的生活重心全在我爸身上,但我爸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陪在她身边宽解她,所以她总是怀疑我爸出轨,听风就是雨,一听到点儿蛛丝马迹就回家兴师问罪,闹得鸡犬不宁,这样的事儿不是今天一次两次,而是经常发生,我都习惯了,你更不用安慰我,我妈蠢,从小没吃过苦,永远相信这世道太平,别人都为她好,可这些,我都记着呢。”

“你……”

她犹疑地看他一眼,攥紧衣角。

少年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了?”

她连连罢手,不是不是,怎么会呢——

“我觉得你很好,真的。”

听他那么说,丁羡急了,脱口而出,急于得到他的肯定,刚抬头,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窗外黑漆漆一片,万物皆已沉睡,花叶不语。

屋内,两人静静凝神相望,却让丁羡觉得此刻惊心动魄,似有什么要破壳而出,只觉心跳不自觉加快,他的眼神颇具深意且来势汹汹,甚至直击她的灵魂。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丁羡,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个男人真的太能拿人了。

第四十章

未来的路那么长, 请保佑他一定要前程似锦, 平安喜乐。

——《小怪兽日记》

丁羡似乎在琢磨内里的意思,抬头看看那人,表情无比认真, 终究是没有点破, 乖巧应了声:“好。”

一阵空前的寂静,似乎是没话了, 少年低头尴尬地蹭了蹭鼻尖, 看了眼窗外黑沉沉,轰她回去睡觉。

丁羡临走前,心脏都还在砰砰砰直跳, 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早点睡啊你。

“用你说。”

周斯越头也不回, 注意力重新投到数学题上。

他这情绪来的快, 收的也快,像个机器人,很快就能把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又高效率的立马投入另一块领域。

这是男人。

但丁羡不行, 一句不会让你受委屈,勾了她半宿的魂,第二天早上起来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魔音。

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星期。

周六, 丁羡起了个大早, 隔壁房门敞着, 周斯越收拾完背着包出来, 见她出来,靠着门若无其事打了声招呼,“醒了?”

丁羡抓抓头发,懵懂点头,啊了声,猛然醒悟过来,“你今天考试?”

周斯越靠着门笑,冲她勾手:“过来。”

丁羡鬼使神差地乖乖走过去。

还没站定,脑袋被人大力地揉了揉,丁羡炸毛,刚起床呢,人往后缩,挡开他的手,“没……洗头。”

“没事,吸收点灵气。”

说完,又揉了下,揉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走了。”

周斯越说完,三两步快速从楼梯上下去,后背的包一晃一荡的,那轻跃的背影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猎豹。

加油,小伙。

不拿到保送名额别回来见我。

这个少年,总是千百种模样,可她最爱的,还是考场上,行云流水低头做题的模样。

国赛二试九点四十开考,周斯越九点抵达考场。

路口拦了条警戒线,放着一块告示牌,车辆全被挡在外面,李锦荟原本打算开车送他过来,被周斯越拒绝了。

门没开,学生们都紧张地站在门口搓着手,周斯越一路过来遇见不少相熟集训营的同学,他话不多,跟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可对方倒是挺稀罕他的,一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缓解压力。

杨为涛早就候在校门口,身边围着一群学生,互相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过来,杨为涛拍拍其中一位男生的肩,结束与他们的谈话,朝着周斯越过来。

杨为涛搭住他的肩,难得开了个玩笑:“不紧张?”

作为参加了三年的竞赛老司机,倒不太紧张,但跟杨为涛关系好,莫说这师生关系,私下里更像是朋友般插科打诨,就这节骨眼儿,也没放过,跟人逗贫:“上回说得还算数不?”

“啥?”杨为涛愣神。

周斯越看了眼校门,还关着,给他提醒:“你说我要拿了一等奖,就把你屋里那军大氅给我呗。”

杨为涛没想到上回随口一说的事儿被这小子给惦记上了,嘿了声,脑袋往后仰,拿手指点了点他:“你小子惦记我那玩意儿干啥?”

知道他舍不得,那军大氅也得好些年头了,家里就这么一件儿,老头子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这可是老祖宗辈儿留下来的。那军大氅确实不一般,做工布料都是上层,传了这么多代,也没人穿,就这么赤晃晃的挂在墙上,图个信仰。

周斯越低头乐,“行了,那军大氅就不要了,到时候您帮我一个忙就成。”

话音刚落。

校门徐徐拉开,学生一拥而入,杨为涛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语气忽然沉下来:“加油!”

少年单肩挎着包,头也不回往里走,冲身后摆摆手。

气氛忽然凝重起来,杨为涛双手交叠,紧张地捏了捏,竟出了一手心的汗。

佛门地,雍和宫,凤尾香,三世佛,降心魔。

九点十分,丁羡站在万福阁殿外,迎面一阵清茗的檀香味,殿中央,白檀木制的弥勒佛面容喜善,目光慈悲。

雍和宫请愿的人多。

丁羡被挤在人群中,回头,便见周夫人举了六支香过来,分了三支递给她。

“把你所有的心愿都告诉佛祖吧,虔诚,切莫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