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暖抬起头,指了指自己脖子两三厘米处,她听到薄暮琛说“还好,卡得不深,现在还有一个方法”。

有方法?

是什么方法?

她还没有反应得过来,就见薄暮琛开门出去了,等他再次回来时,手中多了一瓶东西,定睛一看,是醋。

他是要让她喝醋?

摇头,继续摇头,慕暖这人最受不了那种刺鼻的酸味了,更别提喝下去,一喝她准得吐。

而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她吐。

“喝下去,喝小半瓶。”

挣扎着不要喝,薄暮琛对何理使了一个眼神,会神后的何理架着慕暖,让她动弹不得,方便薄暮琛给她灌下去一大口的醋。

滑溜溜的液体顺着喉咙下去时,满口都是醋味,慕暖受不了,立即就弯下腰去抱着垃圾桶狂吐起来,等她吐完抬起头时,脸色惨白成一片,看得兮兮于心不忍,给她递上一杯加了草莓味奶糖的白开水。

“薄暮琛,我和你势不两立。”

“能说话,代表鸡骨头被你一同吐出来了。”

好像是这么回事。

慕暖一下子明白薄暮琛是在为自己好,但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收不回来,更何况,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粗鲁的方式。

“醋很酸?”

“废话。”

擦干净嘴边的污秽,慕暖又大饮了一口水,一口气将透明玻璃杯里的水都喝完了,顺带着将那一刻已经融化成一小圆块的草莓奶糖含在嘴里。

她看见,薄暮琛拧开醋瓶盖,喝下一大口的醋,喝完还不忘抿抿唇,说:“味道还不错,不过…”

他欺身上前,脸凑近慕暖,薄唇覆上那一抹色泽略微苍白的双唇,在她唇上流连辗转,探出右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趁着慕暖吃痛惊呼之余,舌头探入她口中,卷走了已经染上她气味的草莓奶糖,甜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有点意犹未尽。

“我也很喜欢吃草莓。”

这个画面,好像有点少儿不宜?

何理默默地伸出手,捂住了兮兮的眼睛,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尽管兮兮挣扎着不乐意,但是奈何摆脱不了何理的束缚。

一时间,慕暖忘记推开薄暮琛了,就这样当着熟悉之人的面被吃了豆腐,有点恼怒。

这人最近真是得寸进尺!

好想呼上一巴掌…

“明早你想几点回家?”

“八点。”

回答完,慕暖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应该很生气的,怎么就接着他的问话回答下去了呢,现在,气得有点想拍死自己了。

身为声控的慕暖,对好听的声音毫无抵抗力,更何况,这声音一直带给她熟悉的感觉。

可惜,就是想不出在哪里听到过。

************

第二天一早,薄暮琛开车载着慕暖驶上了高速公路,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慕暖想,自己再怎么不喜欢他,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当面拂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于是,她主动开口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会开车。”

“哦。”

单音节的字,这是明摆着不想和她说话?

气结的慕暖偏过头看向车窗外,车飞快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窗外的景色一闪而逝,低矮的农家,广阔的农田,光秃秃的树上能清晰的看见鸟窝,有种苍凉之感。

“等会儿我们在前面一个出口下高速吧,我记得不远的地方有种植草莓的大棚,我去买摘点草莓带回家。”

没有得到回答,慕暖有点忐忑,万一他要是不听自己的怎么办呢?

然而,继续行驶五分钟后,薄暮琛下了高速路口,车载导航直接叫个不停,提示他已经偏离规划路线,说要帮他重新规划。

“唔…这条路会有点绕路,行驶的时间会有点比高速公路上长,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介意有用吗?”

“当然没用。”

“那你还问。”

没想到薄暮琛会毫无大男子气概地直接与她这个小女子呛声,慕暖一时间语塞,不知该如何争辩,不知不觉中就落了下风。

在慕暖的指挥下,薄暮琛将车驶进了一条泥土小路,那条小路并不宽敞,他开的SUV车身有点宽,车轮胎几乎是抵在路牙边,车头刚驶上小路,慕暖心就悬着,立即出声制止了薄暮琛。

“还是将车停在路边,我们走路过去吧。”

“也好。”清冷的声音。

许久不开车,薄暮琛亦是有点生疏了,忽然让他开这条小路,他心里也没底,当然,他不会让慕暖看出来。

“往年,路边总是会有小摊贩卖草莓的,今年估计是管得严格,不让他们随意在路边摆摊,所以,我们还是直接去种植大棚采摘一些新鲜的吧。”

“还有,听说今年有新培育出来的巧克力草莓,我可以请你尝尝。”

“好。”

原来,昨晚他说他也爱吃草莓那话被她听进去了。

而欢快地走在前面的慕暖根本就不知道薄暮琛心中所想,她所惦记的是,她父母都很喜欢吃奶油草莓,一定要摘上满满一大袋子回家给他们。

在大棚主人的带领下,慕暖与薄暮琛来到一处大棚里,与棚外荒凉的草黄不同,棚内绿意盎然,草莓叶子形似南瓜叶,却比其小上许多。撩开一抹翠绿,隐没在其中娇艳欲滴的红色显露出来,慕暖的心情愉悦起来,“老板,这里有巧克力草莓吗?”说话时,眉眼弯弯,带着笑意。

“小姑娘,我们这儿今年刚开始尝试种植巧克力草莓这类品种,种植面积不大,所以积累的果实并不多,而且,物以稀为贵,这巧克力草莓价格偏高。”

“没关系的,我也不多摘,就摘二三十个,可以吗?”

“可以可以。”

大棚主人领着慕暖往更深处走去,之后停下对她说:“巧克力草莓就在这里,他们虽然名叫巧克力草莓,但是色泽比奶油草莓淡,没有那么红润,我总觉得塔门的名字应该与奶油草莓颠倒一下。”老板边说,边弯下腰撩起一小撮绿叶让慕暖看得更清楚。

果然,巧克力草莓颜色反而更偏向于奶油之色,并不似巧克力那般深褐而发黑。

将衣袖挽上去几分,慕暖带着橡胶手套,一手剥开绿叶,一手摘着草莓,每颗草莓都果实饱满,上面镶着黑子,像是墨黑的钻石,点缀的很显眼,头上带着一定五瓣的绿帽子,小巧的一颗在手掌上,像个不倒翁。

“过来帮我提着篮子。”

慕暖心知薄暮琛是不会屈膝蹲在这里采摘草莓的,所以她根本没有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只是指使他过来提着篮子,跟在她后面。

一抬头,看见薄暮琛板着一张脸,手中提着一个与他形象相悖的竹篮子,忍俊不禁的笑了开来。

她想到了…采草莓的小伙子…

如此俊朗的少年采草莓,倒也赏心悦目。

31

心动之余,慕暖偷偷地从口袋中舀出手机,将左侧的小按钮滑下去静音后,上滑了控制面板,打开相机,选择好合适的角度,偷拍了一张。

从那角度,金色的阳光在薄暮琛身后,为他整个人添上了耀眼的光芒,他清俊的脸庞轮廓变得柔和几分,即使手中提着竹篮子,丝毫不减他的帅气。

自诩是拍照渣的慕暖深深觉得,这是自己拍的唯一一张能拿的出手的照片了。

然而,“删掉。”

删了?才不要。慕暖摇摇头,又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摘着草莓。

“哎哟,我的小姑娘诶,草莓可不是你这样摘的,像你这样摘的话,这些草莓不过一天就会坏掉不能吃的。”

“啊?”

“你应该连着蒂一起摘下,这样草莓既不会烂掉也不会保存不住。”一位戴着方头巾的大妈蹲在慕暖身边手把手教她,摘下几颗做示范给她看。

“嗯嗯,我知道了,谢谢大妈。”

大妈又提着自己的小竹篮走开去了,走到半路,又晃回来,拍了拍薄暮琛的肩膀,说:“小伙子,你听过一首《摘草莓》歌吗?”

薄暮琛摇了摇头。

“没有啊,很简单的,来来来,大妈我教你唱。”

汗。

摘着草莓的慕暖手一抖,摘破了一颗草莓,走到不远处的水池边将这颗草莓冲洗干净,放入口中轻咬一口,有粉红的草莓汁顺着食指滑落下来,不知不觉中吃完了一颗草莓,仍意犹未尽,她咂巴着嘴站在不远处的小土堆上,看着大妈“刁难”薄暮琛。

又随手摘了两三颗草莓洗干净,握在左手掌里,一边旁观,一边听着大妈嘹亮的嗓音。

“风儿轻轻吹,彩蝶翩翩飞,有位小姑娘,上山摘草莓…小伙子,到你了。”戴着黄色方巾的大妈手一指,示意薄暮琛跟着她一起唱。

而薄暮琛,竟然真的随着她的调子唱了起来。

“风儿轻轻吹,彩蝶翩翩飞,有位小姑娘,上山摘草莓…”

等他一开口,慕暖再也笑不出来了,唯独剩余的一颗草莓在她手掌心里,衬托得颜色更加的鲜艳欲滴,上面有晶莹的水珠,更诱人,而此刻,慕暖是无心品尝了。

她终于知道,那种在听到薄暮琛声音时莫名而产生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她终于…

知道薄暮琛的身份了。

大棚外好像有人在呼唤,戴着黄色方巾的大妈又再次挎好自己的篮子,拍了拍薄暮琛,笑眯眯地说:“没想到你这个小伙子唱起来还挺有范儿嘛,比我这个老婆子唱的好多了。”

而慕暖,就站在小土堆上,眼神呆滞地盯着薄暮琛看,那眼神犀利得好似想要将他看穿,将他看个通透。

被犀利像是淬了毒的剑一样嗖嗖地扫射不停,薄暮琛亦是察觉到了慕暖的异常,他发现她看向的眼神,并不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惊喜。

于是…

他说:知道我是淇奥,怎么不见你过来给我一个热切的拥抱?

原来,他一早就认出了自己。

只有自己还很傻很天真地随在他身后,一直在苦苦纠结…一想到自己的那点小豆腐都被眼前那人吃得一干二净,牙便恨得痒痒的。

曾经,慕暖幻想过,当有一日,她能有荣幸见到男神本尊时,一定要盛装打扮,如果是在夏季,一定要穿上自己最爱的蝴蝶袖白衬衫,搭配着那套有金属拉链扣出褶皱感的牛仔短裙;如果是在冬季,一定要穿上那套自己喜欢的天蓝色呢大衣,内搭黑色连体裙。

到那时,她一定要在嘴角扬起最美的弧度,让自己左脸颊浅浅的梨涡绽放开来,她会笑得眉眼弯弯成月牙般。

她还想,就那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君上SAMA,我喜欢你很久了。不管他是否接受自己的心意,只要能告诉他就好,只要能让他知道就好。

可是…

纵使慕暖自己是写故事的人,她都未曾料想过,她与男神的相遇,会如此狗血,更为狗血的是,她一早就与男神相识,与他闹过大大小小的不愉快,给他摆过无数的冷脸色…

果然,现实比小说更为残酷。

对慕暖这个向来只写暖萌系小说的作者来说,这样的发展风向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现在,该怎么办?

小土堆原本积累的土就松松垮垮,更是不能支撑着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它松动了几下,瞬间倒塌,而站在上面毫不知情的慕暖整个人向前倾倒,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根本来不及做出动作。

就在即将要与泥土地面来个近距离接触时,她被一双有力的双手叉着咯吱窝,就这样被提了起来。

一睁开眼,对上那双清亮的瞳孔,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灰头土脸的,模样很是狼狈。

“一直压低声音说话,难受么?”

她的话中带着刺,针对着薄暮琛,而后者不在意,他淡淡地说:“我从来没有可以隐瞒过。”

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你从来没有发现而已。

站直后,慕暖又走到草莓地里蹲下去摘草莓,走上机械般熟练地摘着草莓,眼神空洞而无神地盯着那一颗颗色泽红艳的草莓看,大脑与心中却很混沌。

没有刻意隐瞒…

好像,果真如此。

薄暮琛爱吃芒果,不抽烟,手纤长好看,剑眉,就连发型,都如同微博上别人写的本命一百条里的那般。

可是,就是有点难以接受,怎么她那么讨厌的刻薄的薄暮琛,一下子就摇身变为自己二次元里的男神淇奥了呢?

心里闷闷的,蹲久了,气有点喘不上来。

慕暖不与薄暮琛讲话,也不见他主动来搭话,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

************

将一篮子草莓拿去装袋称重时,突然发现慕暖由于心情不佳,摘草莓时根本没有注意,一下子摘了近十斤的草莓。

最后,付款时,薄暮琛先于慕暖递出了钱,而慕暖非得让大棚主人收下自己的钱,而她接过薄暮琛的那钱,愣是高傲地塞进了他呢大衣的口袋里,咕哝一句:“才不要和你牵扯不清。”之后,很能干的提着两大袋草莓走向那辆SUV。

慕暖步伐走得匆匆,将薄暮琛甩在身后老远处,以至于她已经站定在车门前时,薄暮琛还慢悠悠地在小泥土路上走着。

提着两大袋很重的草莓,难免会手臂发酸,但是看着干净的塑料袋,她又不放心将它们放在地上,只能站在车旁干等着。

等薄暮琛来帮她打开后座时,慕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咬牙,将两大袋的草莓一同放在副驾驶座上,她自己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她现在需要冷静一下,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实在是考验她的耐力,道行不深,无福消受。

透过后视镜,薄暮琛在注意车况的同时,时不时瞥一眼坐在后座的慕暖,他每次看她时,她都是同一动作,低着头看着自己双手手掌,无一例外。

“手掌很好看?”

开着暖气的车内难免有些闷人,再加上氛围有点古怪,就连薄暮琛这样性情淡泊、耐力足够的人都要觉得窒息了。

“…”

慕暖好似没有听到薄暮琛的话,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丝毫不动弹。

既然如此,那么…

打开车内内置音箱,轻柔的音乐缓缓而来,像是从高山流淌而下的潺潺流水,叮咚作响,细细听时,能听出其中蕴藏着的更深层次的意境。

正数着自己十指上螺的个数的慕暖,在听到开口的声音时,眼中亮着精光,她猛地一抬头看向正前方,几乎是一开口,她就辨别出声音的主人,她一偏首,视线落在薄暮琛精致的侧脸上。

哦,差点忘了,他就是淇奥SAMA本尊,车内出现自己唱的歌,很正常,是她大惊小怪了。

慕暖又再次坐直了身躯,端坐在后座正中央,垂下脑袋数着自己手指上的螺,循环往复数了五六次,答案都是一样的。

唯有一个。

其实,这答案从小慕暖就知道,但是她心中烦闷的时候最喜欢埋头数手指头上的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她气定神闲,久而久之,也成为了一戒不掉的习惯。

她还记得,儿时背过的关于螺的顺口溜,“一螺巧,二螺富,三螺四螺磨豆腐,五螺做大官,六螺是个贼,七螺不幸福,八螺牛吃草,九螺一个箕,不干也能吃到死。”

她一直不懂,“巧”这个字的深层含义,难道单单指她性格乖巧?或者是头脑巧慧?

当某一日,正值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之际,慕暖与薄暮琛两人一同在阳台上晒太阳,薄暮琛斜倚着靠枕坐在地毯上,而慕暖则将头枕在他双腿上,将自己的十指伸在薄暮琛眼前,和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疑惑。

“你不是聪慧么,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这个巧,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巧?”

“嗯。”慕暖点头。

“巧遇。”因为,机缘巧合之下,你在冥冥之中遇到了我。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字词时,慕暖莫名地心安,好像是内心一直悬空着得一块无形中的大石头终于安然坠地,她不再纠结。

只因,她偏爱这种解释。

她与薄暮琛的相遇,真是最美好的巧合。

只是现在,两人有点水火不相容的感觉。

“你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低沉略有磁性的温润声音,触动了慕暖内心深处的那根紧绷着的弦。

这声音,真是要命。

32

“和你闹别扭?犯得着么。”

话音刚落,慕暖就别过头看向窗外,偶有两只麻雀在天空中盘旋而飞,随之落在光秃秃的树干上。

这只是在慕暖眼前一闪而过的场景,而勾起了她的羡慕之情。

只是那么一瞬间,她突然羡慕起那两只麻雀,羡慕它们能自由自在地翱翔着,看上去没有一丝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