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

“你?你当然是做我的首席秘书官啊。”

我笑靥如花。

有某种隐藏在包裹之中的东西就要破壳而出。我能预见那东西的模样,也可以听见它的声音。

带着讽刺,带着嘲笑。

谎言也需要一个支点才能自欺欺人。

我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物,舞台上的王子几时爱过一个身着陋衣相貌平平的女人。灰姑娘都要穿上华服和水晶鞋才能进到宫殿。而我贫瘠的没有南瓜车也没有仙女棒。

再一次我检查了一下放在手提袋里的东西确保它们隐匿的足够好不会被他发现,虽然他早在半小时之前就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再加上今天他一连开了三个政事要会估计一定是累的够呛沾床就会睡着。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妙。想到这里,我把身后一直开着的花洒关上,然后把头发和脸颊都弄的湿湿的。

昏黄的灯光下,床上的他已经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把他临睡前手里握着书抽了出来放在案桌上再把桌上的灯给灭了。

毛毯里被他的体温烘得暖暖和和,我不由眯起了眼。人的体温真是叫人眷恋。

也许是我上床的声音惊动到了他,傅连城咕哝了一声靠了过来贴在我的背后。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点疑惑。我抱歉地笑了笑,把它们撩拨到胸前。

“不想吹干,太麻烦了。”

“当心明天头疼,以后我给你吹。”

傅连城喃喃完了这几句后又沉沉睡去,他累了。

我睁着双眼,听着他浅浅的呼吸。

以后,以后太远了。

这一夜,我一次次的闭上眼睛却发现总也不能睡着。我翻转着身体就像是被人用叉夹住的一尾活鱼在架子上碳烤着。

最后,他的那声轻轻的酣声让我的神经刺了一下。

傅连城…

我坐起身来盯着他的脸。

突然,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他略带暴躁的低咛。

“干嘛!!”

我讪笑着收回了自己发麻的手心。

“对不起,做了个恶梦。打疼你了?”

捂着已经被我拍红了的左脸,傅连城瞪了我一眼然后翻了身又继续倒头睡。

我自己倒是好奇。愣愣地想着我怎么会打他了?

我为什么要打他?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忽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欠了我太过太多了。

我试图想要假装一切都还能被粉饰,我试图忘记他带给我所有的伤痛,我甚至试图假装像当年一样地爱他。只要能让我找到那个能说服自己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真的奇怪,我堪比怨妇,别别扭扭,左右为难。

他的呼吸像是套住我的口袋绵里藏针,针针扎得我千疮百孔,疼到不行。

“韩似于,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霍地,打开了灯的亮光让我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定了定神却发现他狼狈地站在床下捂着胳膊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踢我?!

我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却不说话,就盯着一脸委屈的他。

傅连城疑惑的看了看我,顾不得右手被我踢的红肿的手臂一把拦过我的腰。

认认真真地问。

“似于?是不是不舒服?”

我眨眨眼睛,又干又涩。

“傅连城。”

“我讨厌你。”

在早晨江边上的风吹到人身上还是透着一股徹骨的寒意。

“这是MMH通行证和外首相府的工作证。”

直到我已经登上了船,那个男人才把东西递到了我的手上,生怕我会拿着东西再反悔一样严厉地交代。

“皇后说了,你能够识趣自己离开今后就绝对不会为难你。只要你不再回废都海,你在MMH的所有开销都由我们负责。”

我裂嘴笑笑,买卖做的多好。我到了哪儿都有人包吃包住不用担心生计。

见我颔首点头,那个男人放心地离开。

我拿着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红色的印刷小本,站在渡轮的船头眼见离废都海的陆地越来越远,慢慢四处都是群山围绕和水天一色。废都海的高楼不见了,废都海成为了天际线上的一点。

“小姐。要不要坐一下?你在这里站了一个上午。船要下午才能到MMH。”

就在我木呆呆地站着时候,突然有人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转过身,是一个戴着宽沿帽的男人。

“你这样站在风口上,是要头疼的。”

我心里隐隐一动,觉得自己表情僵硬。

那个陌生的男子见我还是站在那里,像是想到了什么把背后的包放了下来掏出了包裹。

“给。”

我瞧着他递到我手上的糖果和面包。

“吃吧,放心我不是坏人。”

怕我疑心,那男人利落地扯开了包装袋自己取了一个塞到嘴里嚼着,淡定地坐在柙板的长凳上。

这人真怪,话还没和他说上几句。却仿佛和我熟的不得了一样。

反正我现在是要什么有什么,真要什么也没什么,不怕了。我笑了笑慢慢的取出了另外的一个面包一口一口的吃着。

心里空荡荡的,有东西填进去就好了。

“喂,和你的情人闹别扭了?我刚才看你真是一脸相思,泫然欲泣,都快哭出来了。”

没有。

两个字硬是堵在我的嗓子眼里,发不出来。

“唉,我也是年轻过来的。别是和他吵架了吧?呵呵…年轻真好还能有时间折腾。”

“不过千帆过尽,你就知道来来去去,真在心上的只有一个人。”

那个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了停瞧着自己的无名指发了会呆。

我走了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正想着是不是要对他说点什么。

那国字脸的男人侧过身,盯着我的脖子笑了笑。

“其实,小俩口有事吵吵就好了。别放在心上,再怎么生气都睡在一张床上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他看上去到很正直亲切,作风又大剌剌的。只是这人说出来的话实在是叫人招架不住。

我尴尬地红了红脸,把话都收了回去。然后拉高一点自己的风衣遮住在我颈上密密麻麻的青红。

“鱼鱼。”

刚刚醒来他想要伸手要去拦住平时就在咫尺的身躯。

昨天晚上过分的放纵彼此,让他现在真的是连眼睛都懒的睁开了。说不清昨天夜里的韩似于为什么那么古怪,她明明是有事却又不说,明明是生气却又不发作。

最后她成功地让他发怒了,然后又自己把那火熄灭了。

昨晚的韩似于前所未有的热情,她主动的就像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结合。

想到这里还噙着笑回味一夜性事的他,却觉得隐隐约约有点不对劲。

“似于?”

他伸手探到的不是温暖的娇躯而是一片冰冷。

傅连城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安安静静窗外大好的阳光昭示着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只是,他查遍了浴室没有,书房也没有。

穿着睡袍的傅连城心里陡然升起了某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焦躁不安。

直到有人转动了卧室门把。

他像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抱怨。

“似于?!你跑到哪里去了,知道我…”

他敛住了表情,看着门口站着的男人。

“斯蒂文?”

“有什么事吗?”

斯蒂文面色难看地皱了皱眉。

“先生。”

“韩小姐不见了。”

22

天热的有些叫人发闷了。老吉把两袋黑色的垃圾袋装进箱子,抬着昏花的眼睛瞧了瞧白的几乎晃眼的天。这还是五月吗?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又潮的不行,汗珠子跟虫子一样爬啊爬的顺着皮肤的缝隙里就出来了,折腾的人擦也烦,不擦就跟有虱子咬一样。

老吉擤了下鼻子,用半湿的毛巾把自己光秃秃的发顶抹了抹。从眼角那瞅到了一个步履艰难的身影。

他的手停了停,侧个身直接就走回到了幽暗的小房。

隔了不久,就听着有人轻轻扣门。

老吉用力抽了口嘴里的烟,拖着双破鞋慢慢地把门上的暗销打开。然后看不看来人一眼,就着门旁的桌子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小杯米酒。

那刚进门的人也不脱下自己脸上的帽子,虽然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掉在地上晕出一个个深色的圆。

只是急着把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接着就退到了一旁。

老吉连瞄都不瞄一眼,手上扯着一只半截的鸭腿啃着。

过了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这次要多少?”

在宽边沿的帽子下是一层纱幔加上屋子里光线黑暗,瞧不清那下面的脸。只是悠悠地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就照着上次的份量给吧。”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

“这次再给加点止痛的。最近…他把手给弄伤了,睡不着觉。”

老吉略微肉肿的下眼睑,不笑也似笑,吊着眼睛看看她带来的放在桌上的口袋。油腻腻的手大约的码了码。

“就你这点钱?发梦哪,最近药价快要比黄金还贵了。我这里不开善堂的。”

那个人怔一怔,犹犹豫豫地转过身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口袋。一看就是全部家当。

老吉总算起了点兴趣,站起来把那个白色的口袋打开。眉开眼笑地掏出了两根粗粗的金条,掂掂份量果然不是假的。

“好了,你早点拿出来我不就早给你了。”

他边说边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接着把一小包裹好的东西放到她的手上。

“五盒美沙酮,丁丙诺啡腓还有你要的止痛片。”

那人捧着个包裹就像是捧着谁的命一样小心珍贵。

老吉叹了口气,她露出的胳膊跳进了他的眼里。

老吉也是一个老江湖心肠不硬活不下去。不过,看着那个人佝偻的腰和瘦黄瘦黄的手背。

他也没能忍住,边点钱边劝。

“干脆直接送他上戒毒所不就好了。又简单又便宜还不会伤到你自己。没什么看不开的顾及着以前的情份,最后折腾的还是你自己。”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把药装好放到包里,慢慢地往外走。

老吉摇了摇头,知道这事劝了也白劝。她露在外面的手臂内侧全是青紫。掐的,咬的,抓的,就这样还舍不得把人送走那还能怎么办?不是那人被她的苦心救过来,就是两个人都被拖死。

窗外终于传了一声闷响的哄雷,恐怕天是要作场倾盆大雨了。

老吉连忙把开着的窗户关上,心里为那个走远的背影惋惜。

挺端正的一个姑娘摊上那么样的废人,算完了。

只要是染上毒了的有几个是变回人的?毒瘾发作的时候人比鬼还可怕。

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果然所有的灯都关着,早上临出门时没有关紧的水龙头滴滴嗒嗒掉在水槽里。这里静地像是没人居住,直到她把门厅里的灯打开,照亮了这一间寒酸简陋的斗室。破烂的沙发上是没来及清洗的衣服,墙上是脱落的壁纸和被熏黑的天花板。而缺了半个角的桌上是预留的饭菜,现在却是一股馊味恶的人几乎要发晕落泪。

可是饿的几乎要虚脱的她只是看了看没动过的碗筷,然后瞧了眼那扇紧紧关着的门。

抿抿嘴,赶紧起了炉把饭菜倒在锅里拿着大火炒又搁上一把辣椒和蒜头,总算是把那股发馊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虽然嗓子干的要冒烟,她只是本能的把碗里的饭菜扒进嘴里,填满她空虚的胃。现在她还不能倒下,她要吃东西,她要有力气。

饿了整整一天的她,只用了几分种不到的时间就把大半碗的饭菜解决了,然后她用手肘擦掉了额头的汗,也来不及喝口水急忙把袋子里的药取了出来。

拍了拍紧闭的门扉。

“吃药了。”

隔了很久。房里几不可闻地传了声音。

“不。”

只是那虚弱的声音让她皱起了眉。

“那你也要吃点东西,先让我进去吧。”

这一次那房里没有任何的动静,她却坚持。

“起码你需要喝水。而且你的手伤需要换药。”

最后她急了,墙上挂着的钟显示着过去每一夜最可怕的时间就要到了。

“不吃不喝,今天晚上你会熬不过去!!”

话音刚落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呻咛,让她不能克制的闭上了眼睛。

她希望自己的声音没有惊慌。

“还是…你已经发作了?”今天比过去整整提前了半个小时。

没有回答,也没有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