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了,当事人都很沉默,正谷的股价却受这桩桃色新闻的影响,兴奋地反弹了起来。谷维春的消息占据着网络新闻的头条,几乎每天都有人描述她那饱满的精神状态。

谷雨未不知心里作何滋味,事情似乎没有她想象的坏。正谷依旧是正谷,只是,她是受耍的一个。

她的精神紧张到极致。她反反复复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天下午下了课,出了校门,她拦了辆出租车。

电台里正在放股评,又是正谷,天下还有没有别的事了?

她不客气地说:“师傅,能不能麻烦您把收音机关小点儿?”

司机有些愣,“怎么了?”

“我不喜欢股票。”

“不喜欢也不至于关呀。我买了正谷的股票,操,天天就跌得没完了。那帮猴崽子们…”

“你才是猴崽子!”

司机愣了,然后脸扭曲起来,“你骂谁?”

“你骂谁?”

“我骂姓谷的猴崽子们,关你——”

“你才是猴崽子!”

司机刹了车,侧过身,“找事儿是不是?别以为是女的我就不敢抽你!”

火头上的谷雨未亳不示弱,“你敢抽我,我就敢报警。”

“操!见鬼了今天还。”司机下了车,冲过来拉开车门,“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谷雨未像是吃了火药,“下来就下来,怎么着你?”

司机扬了扬手,没下得去,刚好瞅见旁边一个破纸箱,拎过来冲着谷雨未的头就扔了过去。

谷雨未只觉得脑袋轰了一下,随着玻璃落地的清脆响声,尖锐的疼痛传了过来,然后是粘糊糊的液体慢慢地流了下来。

司机一见,慌了神,连忙蹿回车里,眨眼间,车子就消失不见。

谷雨未拿手背抹了下,尚没有黑的天光下,手背上的血显得殷红殷红的。

她看看脚下,破纸箱歪歪地躺着,啤酒瓶跌得粉碎。血不断地流下来,有个年老的声音说:“姑娘,快去医院包扎下吧。”

谷雨未忽然蹲下来,放声大哭。

鹿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路人驻足围观,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警笛临近。

谷雨未摇摇晃晃地从医院出来,左额头缠着绸带。

手机一个劲儿的在包里响,她不接。再响,她还是不接。她没有再打车,走了很长时间,才麻木地上了公交车。

车子一路摇晃,驶到终点,售票员说:“下车啦,都下车啦。”她麻木地下来,又麻木地上了另一辆。

坐了几个来回,正当她要再次上车时,让人给拽住了,然后,他不停地上下打量她。

“怎么弄的?”鹿鸣的声音带着逼人的冷气。

“让人打的。”谷雨未木然。

“谁?”

“一个出租车司机。”

“哪个出租车公司的?”

“不知道。”

鹿鸣皱了下眉,“上车。”

她顺从地上车了,他默默地开着车,她无心看别的,右手胳膊撑在边窗上,食指微微嵌在牙里。

好半天,鹿鸣开口,“吃饭了吗?”

“没。”

“想吃什么?”

“不饿。”

他没有再说话,然后她听到他打了个电话,让准备晚饭打包带走,临挂电话,她还听到他特意嘱咐了句,要清淡的。

她的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她恨他,是他把她推下这层地狱,但他还是收留了她。她不想去深究到底这是为什么,她现在很累,她需要一个地方休息。

车子拐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他又打了个电话,五分钟后,他刹车,有人递上饭,他掏出几张钞票,没等那人说什么,他就踩了油门而去。

她什么也没有说。

让他载着她吧,最好永远不要到终点,永远这么走下去,无论对错。

但终点还是到了。

“要不要先洗澡?”

她摇头。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给她摆好筷子。

她草草地吃了点,便放下筷子。

鹿鸣什么也没说,把她引到楼上,“你睡这间吧。”

她木然地走了进去,然后问:“你睡哪里?”

停了几秒,他说:“我在你旁边。”

她哦了一声。

“要洗澡吗?”

“不,不用,我不想动,谢谢。”她倒在那里。

鹿鸣走上前,“很难受?”

“嗯,头疼。”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

鹿鸣站在原地.她扔在地毯上的外衣上沾着血,灯光下,显得发黑,鞋子也不辨颜色。被子里露出一角白色的绷带,虽然是日光灯,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他缓了缓语气,“你睡吧。”走到门口又说,“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然后缓缓地带上门。

谷雨未没有吱声。她想睡,很想睡,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想睡过。但是,她睡不着。

谷维春的脸不断地在她面前晃,她那轻轻的,像优伶一样的声音,一直在咬着她的心。“私生女”、“来路不明”、“小三”、“泼小三人人有责”、“这是一个对赌协议”、“愿赌服输”、“你可以这样理解”,这些词搅得她头疼。

她坐起来,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两声。

很快,房门响,有人奔进来。

“你怎么了?”鹿鸣的声音里有点慌张。

她不说话,泪往下流。

“怎么了?”鹿鸣蹲了下来,手扶着床沿看着她的脸。

忽然,谷雨未捶他,“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鹿鸣一动未动,待她的哭声慢慢减弱,悄悄地把她往怀里拉一拉,“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吃点安眠药?。

谷雨未依旧是哭,“鹿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和你无冤无优,为什么?你为什么?”

鹿鸣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言语轻柔,“吃点安眠药吧,我出去买。”他把她放平躺着,走了出去。

谷雨未睁大眼睛躺着,仿佛她整个人已经抽空。不多时,鹿鸣捧着水杯进来。她顺从地张开嘴,他喂她把药吃了。

他坐在床头,看她慢慢地闭上眼,以为她要睡着了。他起身要离开,听她低低软软的叫了声:“鹿鸣。”

他一震,回过身来,“什么?”(橘 *泡 泡 鱼 手 打*园)

谷雨未闭着眼,“你老是自己一个人,生过病吗?”

“嗯?”

“生病的时候,你怎么样呢?”

鹿鸣没有回答,看着她的目光柔软起来。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很少生病,但是,很少不代表没有。生病的时候就自己,没人照顾,连喝口水都没有人倒。那种软弱,真不是可以为外人道的。

他有钱,但他不想找别人,他不习惯和一个或几个陌生人出现在家里。

他慢慢走过去,俯下身来,吃了安眠药的她已经睡着了,他的手慢慢拂过她的纱布,拂过她的眼眉,拂过她的鼻梁、她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在上面印了一下。

晚安。

第二天早上,谷雨未坐在餐桌前,没有丝毫食欲,“鹿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把我扯进局里?”

鹿鸣依然低头喝粥,“我说过了,把你扯进来的是你父亲。”

“你…”

“乖,听话,既然伤着了,就不要惹我再和你生气,我不想那样做。”鹿鸣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鹿鸣,你让我怎么样?你说的我都做了,你让我再如何?”

“把我说的都做了,就可以了。我也没让你再去做什么。”鹿鸣平静地望着她。

谷雨未把头别往一边。

鹿鸣想了想,“那现在,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问,你和谷维春是怎么回事,但话到了唇边,忽地拐成了,“正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她的眼睛,“坦白地说,我不知道。”

“鹿鸣,你…”

“其实,我以为,你更会问我,我和谷维春,是怎么回事。”鹿鸣眼睛里的惆怅一闪即过。“可是你,却问了正谷。”

“不要和我假仁假义。”他总是这样嘲讽她,轻而易举。

鹿鸣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一直看到她不得不低下头。“我知道谷维春找过了你。我曾经在最开始的时候和你说过,如果谷家有任何人找你,你都要第一时间来找我。但你没有。我给你发了短信提醒你,你仍然没有。你不和我说,你不相信我。”

“难道,我居然该相信你?”之前是谁谈笑风生,把那些刺人的话装点成最动人的笑语,轻弹出口。

“你不信我,所以,便是这个后果。”鹿鸣扔了餐布,“她说的事,自己考虑。但我不赞成你和她联手,至少现在不赞成。”转身离去。

谷雨未呆坐,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恨他,恨他把自己扯进局里;恨她不能掌控;恨他明知自己不能掌控,非要云山雾罩,又让她无能。

隔壁的屋子,鹿鸣抄手在窗前站了很久,外面青山如黛,室内人影孤独。

谷雨未的情绪越来越坏。饭吃得少,更不能上网,她一看到“正谷”这两个字,就不由得从心里冒上恶心。为了这两个字,她的生活支离破碎,她所能付出的一切代价都付出去了。一闭上眼睛,就是谷维春那狠毒的话,或者就是做噩梦,梦到谷正雄来掐她的脖子。她吓醒后,就抱着膝盖呜呜哭。

这天晚上,谷雨未洗澡出来,见床上有人,她先尖叫了一下,发现是鹿鸣,她好像是被抽了线的木偶,呆呆地站着。

鹿鸣开着床头灯,不声不响地在读一本书。谷雨未木木地站着,鹿鸣不理她,也不抬头,就是在看书。

谷雨未慢慢走过去,床的一侧微微陷下去。她盖上被子,屈着身子,背对着他。

微微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再就是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谷雨未忽地拉上被子蒙上头,那翻书的声音听不见了。

一会儿,她感到身边的人动,然后一只手进了她的被子。她像是被蛇咬了一样,猛的转过去,两只手狠命的挠那只手,那只手并不躲避,仍旧是坚定地伸了进来。

她真像是看见了蛇,把那只手往外推,却推不出去。她好似发了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终于,她尖叫着坐了起来。

黑暗中,他的眼睛依旧发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她喘息着,头发散乱,被子堆在身后。

他抬起手,“来。”

她不动。

他慢慢地坐起来,拉起她的手,左手按着她的肩膀,“来,躺下。”

她突然发了疯,“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滚,你滚,你滚。”

声音踉跄,两只手无秩序地乱抓着。

他的手在她的腰上一使劲,把她收到怀里。

“来,躺下。”

她狠命地推他,他就是箍着腰,让她推不开。她开始捶他,脚也开始猛刨。

耳畔是他的声音,“好啦,别闹啦。”

她的泪夺眶而出,她慢慢地停了下来,停在他怀里,“鹿鸣?”

“嗯?”

“我恨你。”

“嗯。”

“鹿鸣?”

“我恨你。”(橘 * 泡 泡 鱼 手 打*园)

“行了,我知道了,你睡吧。”

“鹿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慢慢念叨着,然后睡了。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几天,两人就在房子里待着,厨具满满的厨房里很少再有人进去,人间烟火似乎从这房子里突然飞走了。屋子里很静,除了钟点工和送外卖的,仿佛都没有活气。

两人之间隔得很远。

早上的光照进餐厅,鹿鸣沾了沾嘴,“谷雨未,打你的人找到了。你想怎么处理?”

“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