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后排的女孩,高而细长,若只顾得拔高,没来得及丰盈自己的禾苗,细长的眼睛里挑着一丝宁静的孤傲,致命的熟悉。

我望着她,试探说:“马小梅?”

她木讷一下,我说:“嘉跖。”

马小梅渐然轻笑,眼里的孤傲瞬然泻落,那时,我不懂,有一些自卑是要用貌似的孤傲来掩饰的。

因为漂亮或者孤傲,高中三年,马小梅是个孤单的女孩子,望着脚尖走路,恨透了她经历的整个成长历程,低矮的房子,低洼的地势,环境都像极了生活在这片地方的人,窄陋的胡同堆积着陈旧破败的木柴以及黑糊糊的煤球,行人若不小心,穿过一条胡同后,身上的素净衣衫便成了胡同一样的颜色。早年前,这里蜗居着这座城市所有苦力的家,卑微,烂贱如夜市最后的菜叶。

隐约听同学议论,每天早晨,马小梅要帮母亲卖完豆花才能上学,马小梅就在旁边,一声不响,沉默得像一只受伤的刺猬。

我想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第二天早晨,在一个拐角处看,马小梅戴着巨大的口罩,唯一露着的两只眼睛闪着浩淼的茫然,低着头给人盛豆花,一个臃肿的中年女人边收钱边嘟哝着责骂马小梅。因为口罩,顾客常常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只能一边重复一边忙碌,对母亲刻毒的责骂,是业已习惯的麻木。

我鼻子酸酸地离开,她憎恶任何人看清口罩背后的脸属于马小梅。

我家和马小梅家中间隔了一条宁夏路,一侧是破败不堪的仲家洼,一侧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彻底的喧嚣浮华与破败的对比。

我家在市机关宿舍的高楼大厦。

在马小梅眼里,像天那么高的可望而不可及。

放学时我和马小梅同路,在分开的路口,马小梅总是望着宁夏路说:“嘉跖,怎么一条马路就把生活分成了两个世界?”

她的眼神恍惚着伤感,两根修长的食指纠缠在一起,拧来弯去地让我想攥在手里,她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仿佛一眼望穿所有快乐背后拖着的长长影子。

我说:“你不属于仲家洼。”

“我会离开的。”这个信念,马小梅一直坚信不疑。

爱情像雨后的荒草,茁壮而苍凉地生长在我心里,马小梅不知道。她说离开仲家洼唯一的途径,于她,只有读书,考学。这是她唯一的一次,主动对我提起仲家洼。

因为过度用功,马小梅早早地近视了,却不戴眼睛,孤傲的视线多了一些类似于茫然的浩淼。

父母宁肯给弟弟买昂贵的电动玩具也不肯给她配眼镜。

“他们寻欢作乐的后果就是把我带到了仲家洼这片肮脏的地带,我宁肯他们没生我。”说毕,马小梅腾地撸上衣袖,胳膊上青紫犹在,给我看一眼:“嘉跖,给我个理由让我不恨他们。”

除了心酸,我给不出。

高三末梢,我父母离婚了,母亲向来是冷的,她犀利的眼神,从不让任何一个人的秘密逃过去。

父亲爱上他的秘书,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女子,拿捏起男人来,母亲却有千万分的不及。连谎都不必撒,在母亲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是透明的,像阳光下的一滴水珠。

婚姻在他们之间,不过单薄而脆弱的一张纸。

母亲是市机关的处长,夜晚大多周旋在会议或一切乱糟糟的酒桌上,家只剩了我自己,也好,马小梅厌恶仲家洼阴暗潮湿没有温度的家,我带她回家复习功课,她喜欢我的家,宽敞明亮,她说站在客厅窗口,感觉世界一片安好明亮,这样说时,马小梅眼里有羞涩的希冀。

偶尔我会看看她,干净的发根,柔软的长发,她看我一眼,飞快逃进书里。

学习累了时,马小梅站在窗子前,望黄昏的夕阳,一动不动的影子,像极了了美仑美奂的剪纸,薄纱轻透里,是梦寐的色泽。一次,我递给她可乐,看见了她眼角挂着一滴泪水,水晶石一样坚硬而闪烁着寒气逼人的光芒。陷落在那片低矮的平房中的家,在马小梅心里,像钟爱美丽的女孩子无比渴望掀掉的一块生长在脸上的疤痕。

“马小梅。”

马小梅喃喃说:“嘉跖,我家所有的房间加起来没有你家的客厅大。”

我笨拙地拥抱了她,可乐流了一地,翻腾的泡沫,心事般纷纷碎裂。

我已经懂得结婚,生活之类的一些概念,于是,无比的渴望,在未来,我和马小梅,偎依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甚至有一些温暖的吵闹。

我说马小梅,想安慰她,却找不到话,语言机能致命的苍白窒息。只能吻她,不得要领,触到她柔韧的下颌。

门上响起了钥匙转动声,我们惊悸着分开,马小梅望着脚边哧哧做响的可乐,脸色绯红。

母亲冷冷扫我们一眼,进房间换衣服。

马小梅低眉顺眼地拘谨着。我知道母亲,对马小梅未必彻底的厌恶,更多的还是我的学业,马小梅愈是这样愈让她讨厌,因为这样的女人,母亲失掉了丈夫,她有足够的理由恨透了她们。

母亲攥着一杯玫瑰茶说:“嘉跖,考大学是你的正事,你该知道努力了。”

马小梅嘤嘤说:“嘉跖,我走啊。”

我跟到楼下。马小梅站在黄昏的夕阳里,青青的草坪上,她美丽的松糕鞋,像花朵,绚烂而眩目。那一刻,我只知道,我爱马小梅。

爱她凄楚的无助,一点点弥漫在浩淼的眼眸里。

想起马小梅极不情愿却必须万般无奈地穿过车水马龙的宁夏路,我的心像了随风起舞的叶子,飞在秋天,有淡淡的苍凉。

高考近了近了,和炎热的夏天,一起逼过来。

自从见过我母亲,马小梅不再和我说话,看时,中间一层单薄的空气,像千山万水的阻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她总是轻轻扫一眼,飞快离开,像看隔岸风景,而她是注定无法泅渡的花朵,在岸的一侧,心事装在身体深处,不肯轻易给人看懂,即使年少,秘密却已苍老。

读大学,我南去上海,马小梅北上北京,两个从来不肯相互服气的城市,一个是豪华的将气,一个是繁华的十里洋场。

在上海的日子,偶尔会想起马小梅,想起她依在窗口的样子,恬淡的脸,夏天的微风,细细的,像极了一段伤感的爱情电影画面。

放假回青岛时,我去仲家洼找过马小梅,她的母亲隔着门缝审视我,然后塞出一句冰冷的话:“她没回来。”

她不肯跟任何同学联系,断断续续的消息,都不真实。

大学四年,马小梅从未回过青岛。

毕业,我们像游离在其他城市的鱼,陆续游回来,宛如倦了的游子。

母亲已再婚,嫁给一个肯臣服于她犀利眼神的男子,宽大的家,陈列着她想要的幸福,与我的落寞有些许锋利的对峙,在电视台见习期满,我搬出了曾经的家。

如果马小梅回来,找我,是很容易的事,我在市电视台做访谈节目主持人,像一道醒目的广告牌,只要她回来,只要她看电视,找到我,容易到像她看自己的手指。

马小梅没来,更多时候,我在录制间做节目,更多,像是在做一个寻人启事,给她看的。

一年的时间,一直没有出现。

我想大约这一生就是被她丢弃地彻底,就像她无比渴望丢掉的过去生活痕迹。

那天,我正在录制间做访谈,导播说有人找我,我穿过明净如无的玻璃,看见马小梅,笑吟吟跟我招手,五年之间,马小梅像换了人,美丽的绰约里完全绽开成熟的花蕾,藏着淡淡的伤感。

心快速窒息一下,表情有片刻的僵硬。千言万语,一下子喷涌而出,那次访谈,我做得最精彩一次,因为马小梅,我像急于开屏的孔雀,想让她看见五年的成长,已经让我丰盈。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马小梅说:“我改名字了,现在,我叫玛姬。”

我呆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我手里握着采访资料,望着她,笑得有点傻。

玛姬说:“你的节目做得不错。”

慢慢开始聊,关于过去,玛姬急于忘记,我亦不能提,可以说的话,就不多了,只隐约知道了她回来,在一家贸易公司做文员,毫无风光可言的职业以及公司。末了,玛姬轻笑:“年少时我们多单纯,总以为所有的美好都在未来,一天天继续下去,生活却是依旧。”

便听出玛姬的不如意。

望着她,我有点心酸,然后缓缓说:“怎么不联系我?”从马小梅到玛姬的转换,我有点不习惯,陌生而恍惚的隔阂感。

“总想让你们看见我的好,好一直没来过。”

突兀的,我说:“玛姬,其实我们一直很想你。”

玛姬就笑,“我们都指谁?”

我说:“我啊,我的身体和心。”

晚上,我和玛姬去粤菜馆吃饭,临窗坐了,江南丝竹轻轻缭绕。我捉了空闲看玛姬的脸,细腻的象牙色,北京的五年风沙,没有影响她的皮肤,相反,她的眼睛了多了些湿润的灵动,玛姬不在意我眼神的样子,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直的拘谨还在,是略约的自卑,玛姬始终去不掉,那是一个人成长的痕迹,历经岁月后雕刻在每个人身上。

玛姬慢慢嚼着一片清脆的荷兰豆,说:“嘉跖,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就是有个疼爱我的人,和我在环境优雅的馆子里吃饭,他的家里有宽敞明亮的窗子,以及阔大的空间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地布置,然后,我和他躺在散发着清香的原木地板上聊天说话,这样的生活,有多美。”

我说:“会有的。”

她笑了笑,喝酒,她酒量出奇的大。我说:“玛姬别喝了。”玛姬还是不停地给自己倒酒,当我暗示服务员用红茶充当葡萄酒玛姬却依然没发觉时,我知道她醉了。

醉眼迷离里,玛姬眼里闪烁着碎玻璃一样的光芒,那些破碎的光泽罩在我脸上,玛姬缓缓说:“嘉跖,我怀孕了,他不要我了。”

我听见自己的心腾然间坠落,像她眼里的碎玻璃,纷纷地扬满了身体。

我说玛姬,她不应了,歪歪伏在桌上,凌乱的长发,若相互缠绕的丝,纠缠在她微红的脸上,鼻息间穿梭着酒精的迷乱香气。

在玛姬的指点里,出租车几乎围绕着城市转了一圈,没找到玛姬的家。

车过宁夏路时,我突兀发现,宁夏路北端的仲家洼不复存在,五年的时光,平素的凌乱破败已是不见,拆迁已让这里面目全非。

只好,我扶着玛姬回我家,在楼下,我驮着玛姬上楼,她在我的背上,这样的场景,无数次进入过梦里,只是玛姬身份应该是我的新娘。

现实,却是如此截然。

有怆然泪下的欲望。

一夜,心在痛疼不已地看着玛姬,曾经美好如小家碧玉的马小梅,像秘密藏在我在少年的心路历程,而在于玛姬,或许它根本就不曾存在过意义,很多时候,爱情只是一个人的坚持一个人的心事。

十一

玛姬在北京读书期间,没跟父母要过一分钱,她笃定要在离开仲家洼时和过去彻底脱离。

她做过美院的裸体模特,给人做过钟点工,最后的落脚,是在三里屯的酒吧间唱歌。

夜晚,玛姬绰约的身材摇曳在光线迷离的小小舞台上,轻唱细吟,苍茫的眼眸里有雾霭一样的前尘灰烬,她摆脱不掉的成长痕迹,是另一种缓慢的迷人。

她像一个挑剔的妇人,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形形色色的男人嚣张在灯红酒绿里,青春美丽是她唯一的资本,不能轻易挥霍掉,所以,任凭一些男人表现得怎样痴心,玛姬从不肯落于他们的掌心。

她要等啊等的,像蓓蕾张开在喧嚣的渡口,耐着寂寞,慢慢等来,她想要的人,将自己渡过彼岸。

先后和一个荷兰人、一个加拿大男人爱过,他们总去寝室楼下,仰着金黄色头发,操着生硬的中文喊:玛姬!玛姬!惹周围无数女孩子的羡慕,在某段时光,狠狠地,成就了玛姬的自尊虚荣。

那些被玛姬设想成地老天荒的爱情很快随着他们的回国而烟消云散,像一滴露珠,在太阳下很快了无踪影,让玛姬恍惚: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十二

后来的玛姬,出入在酒吧间垂钓男人,早已是与爱无关,她只要周围羡慕的眼神,两场风花雪月般的爱情,高高张扬起了她的虚荣,想放下,不很容易了。那段日子,玛姬像驾着马车四处流浪的灰姑娘,混迹在酒吧寻觅腾然间出现的白马王子。

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个世界,在顿然间仰头:哦,玛姬,和那个走路都要低眉顺眼的马小梅截然不同。

结果却是,玛姬的身体若一条坚韧钢轨,给未来铺设,期望机车驶过时把自己带到美丽的远方,却每一次都是机车驶过,她,留在原地。

高敬宣就是这时出现的,那夜,玛姬唱完歌后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隔着灯光看自己的手指,它们苍白细弱,抓不住她想要的任何东西,绝望就一丝丝涌上来。

十三

高敬宣在她对面,抽烟,用宽厚安好的眼神,看她。

玛姬穿过自己的指缝看他,定定的,不动眼眸,一直看到高敬宣的眼眸暖起来,玛姬举起杯子碰碰他的杯沿:“喝酒。”

高敬宣却一把攥住她的腕:“你已经醉了。”

玛姬说:“我想喝。”

高敬宣的手就盖在她的杯子上,玛姬不言不语,起身,去吧台要了吸管,穿过他的指缝,艰难地吸,高敬宣慢慢笑了。高敬宣腕上有华贵逼人的劳力士男表,以及衬衣袖口的末端,细密的针脚穿过,在酒吧里混迹,已让玛姬懂了怎样通过男人握杯的手指以及腕部的细节判断他的身世,这些小小的细节,从没欺骗过玛姬。地位和金钱都是不错的东西,前者封锁男人场面上的卑微,后者张扬魅力。

一个与白粥青菜为伍的男人,没有绅士的能力或者资本。

高敬宣另一只手捏住了玛姬的吸管,定定看着她:“不喝了。”

在这个男人温暖的霸道里,玛姬渐渐绵软下去。

被高敬宣背到车上时,玛姬内心清醒无比,只是意识指挥不动身体,她不知道这个陌生的男人要带她去哪里,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高敬宣把玛姬背到酒店房间,轻轻放到床上,用热水给她擦脸,玛姬张着眼睛看他,一动不动地看,在他温暖柔和的指下,眼泪不停地滚下来,她离开温暖已经很久很久了,以至于成了她的诱惑。高敬宣不停地给她擦泪却是不语,像极了一个慈祥的父亲,玛姬从小羡慕的、别人的父亲就是这样的。没有一丝恐惧感,甚至渴望蜷缩在他的怀里。

高敬宣静静注视她,酒精让她的颊,有浅淡的绯红,若慢慢扩散的水韵。

高敬宣脸上有一种迷醉的心疼,一波波扩散,手抚摩过玛姬的皮肤,玛姬多想,让他的手指像细密无痕的针,慢慢缝上秘密开裂在心里的伤口。

竟然,就安宁地睡去了,高敬宣没碰她的身体。

十四

早晨,玛姬睁开眼,高敬宣在冲麦片,满屋子香气迷人。

尽管玛姬早已习惯早晨醒来看见身边的男人,但她知道,男人不喜欢醒在身边的女子满眼千帆阅尽的淡漠,玛姬懂得掩饰,在他身上掠过一眼,飞快移开,两根食指拧来拧去。

“你醉了。”

“谢谢哦。”玛姬声音细小如婴。

“一夜,你睡得像婴儿。”

玛姬的手指拧得有点红了,这一次,她想用它们,不动声色抓住这个在五星级酒店睡眠的男人。

玛姬始终懂得该怎样内敛自己,不声不响,静静如无人存在,她的小心,让人心疼的,像是过往的生活里,她习惯了这样藏匿声息。

高敬宣端过麦片,玛姬接过去,慢慢地吸,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间湿润起来。

泪落进碗里,找不到语言的出口。

十五

高敬宣从青岛来的,在北京开定货会的,因为玛姬,他又逗留了四天,四天时间,高敬宣带玛姬逛遍了北京的商业名店,买给玛姬的东西,占据了整整一张床。

只有过马路时,高敬宣才自然地拉起玛姬的手,穿过马路后自然放弃。被他攥在掌心里,玛姬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暖,从没有人对她表达这样奢侈的好,即使有,也未必这样心无旁羁地疼她,何况一夜之前,他们还素不相识。

第三个晚上,玛姬从卫生间出来,身上裹了香软的浴巾,在高敬宣宁静的注视里,静静地松开手指,它们,缓缓地滑下来,暧昧的光线里,她像出水的婴儿。

高敬宣静静地看,抽烟,不动,末了,他提起浴巾,裹回她身上,玛姬望着他,眼泪晶莹滴下来,落在粉色的脚趾上:“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好?”

高敬宣只说了一句话:“如果必须有人对你好,或许那个人就是我。”

玛姬就哭了,一直在哭,高敬宣抽烟,慢慢地,告诉玛姬,他已经失掉了爱她的权利,他有一个除了就一无所有的太太,离开他,她会死的。

玛姬不在乎,一种近乎崇拜的爱,疯狂地生长在玛姬的心里,他霸道、他温暖,他有她想拥有的一切。

是她要爱的,是她要给的,高敬宣更像一个成全了她所有渴望的圣人。

很久很久以后,玛姬才明白,高敬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有足够的理由推卸掉责任。

送走高敬宣,玛姬在一个袋子里发现了大叠的现金和一封寥寥几语的信:玛姬,别再去酒吧唱歌了。

十六

玛姬不再踏进酒吧一步,除却学业,等待高敬宣每月一次来看她,是她唯一的幸福。

为了高敬宣,玛姬在校外租了房子,辅导员习惯了她每月都要请假,理由:各种各样的病。心照不宣的,这不是什么秘密。

臣服感最容易让女人产生爱情,那阵子她像着了迷,疯狂地想靠近高敬宣,哪怕靠近了只是轻轻触摸一下,触摸到了,就想拥有片刻,片刻之后,就想拥有一生。她要用痴情的等待一点点抓过高敬宣的心,一直一直到,娶她。

那时玛姬明白了人的贪婪,无论物欲或者感情。

最后半年里,高敬宣每次北上北京,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玛姬所有温柔的背后,都伸着长长的手,至于索要的是什么,他这样一个阅人无数的锐利男子怎会不懂?

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