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无主的学生都被赶进房间了。厉冰彦看到了宋自乐,“你怎么不进去?”

“我进去干什么?”宋自乐反问道。一块烧得通红的铁皮迎面飞来,他抬起一脚利落地踢飞,然后跺着脚把沾上的火苗踩熄。

“煤气可是一氧化碳二氧化碳和甲烷的混合气体,爆炸属不完全燃烧,剩余下来的一氧化碳是剧毒——你知道么?”

“我化学学得比你好,用不着在我面前卖弄。”宋自乐自顾自地跑开,“你们忙你们的,我忙我的,回见!”还“回见”——厉冰彦彻底拿他没办法。

再度来到食堂门口,那把铁锁已经被烧得濒临溶解状态。无所顾忌的厉冰彦一脚踹开门走进大火中,他身体触及到的地方,火势不但未能伤他分毫,反而慢慢变小直到熄灭。几千度高温的铁皮房内,一个中学男生竟能来去自如。

劈里啪啦的火声和挥散不去的浓烟模糊了他的听觉视觉,厉冰彦不耐烦地朝外喊:“艾柏,你准备好没有?”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关在房间里,艾柏站在食堂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双臂交叉向上一抬,燃烧着的房顶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地拔起,悬在半空,屋子里的浓烟纷纷往天上散去。

很快,厉冰彦把两个人拖了出来,不过看样子,已经没救活的希望了。

“……”艾柏无语地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拉出来,没有一具稍微能看的。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食堂的火奇迹般地熄灭了,露出焦黑的架构。

地面并排躺着26个人,面貌已经辨认不出来了。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其中4个是和他们同寝室的男生,其他的则是老师和教官。

半晌,艾柏说:“你小子的预感是对的。”

“没能坚持早一点离开。”厉冰彦弯下腰,把最后一具尸体翻过来正面朝上。

“要是让老师知道我们这么没用,又要被他耻笑了!”艾柏头痛地按着太阳穴。

“可是老师严令能力不能轻易展现,我们只凭中学生的身份,要怎么让三百多人撤离这里呀?”厉冰彦也是一肚子气没处撒,“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连办法都来不及想。”

“好吧。”艾柏眯起眼睛,“是时候算算账了。”

? ? ?

“有情况!有情况!”宋自乐一跳一跳地跑过来,两只手各提着几个电话话筒,“电话线都被人剪断啦——不对,电话线都被鬼剪断啦——”

他把拴咸鱼般拴在一起的几串话筒往地上一扔,然后立刻对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睁大了眼,“一、二、三、四……二十七!这下问题严重了。”

“你去打电话?”

“可不是吗,不过电话全坏了。等下问问那些学生中有没有人带手机来?”

“这种地方手机不会有信号的。”

“呀,没电没信号,我的

笔记本电脑也不能用了。”宋自乐不但不惊恐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兴奋欲试,“那就是和外界完全隔绝咯?”

懒得理这个满脑子奇怪念头的家伙,厉冰彦对艾柏说:“我去市里找警察。”

“凭什么要我留下?”艾柏一口回绝,“食堂被烧了就没有早饭吃,我才不要饿着肚子等你呢!”

“就凭我比你跑得快。”厉冰彦面露狰狞之相。

宋自乐忽然横插进来一句:“要说快,你们两个比不上我吧!”

艾柏和厉冰彦揪住对方领子正要开打,闻言一愣,“你?”

宋自乐抬起拇指,指指背后五十米开外那棵小树,“看见那棵树了吗?”

艾柏不屑地撅起嘴唇,“你当我白内障,看不见?”

然后他俩觉得面前起了一阵微风,凉凉的扑脸而来,再定睛一看,宋自乐晃晃手里的枝条,“瞧见了吗?”

厉冰彦瞪着眼睛,那树的一枝还在晃悠着。

“你该不是事先藏了一根树枝在手里吧?”半晌,艾柏发语。

宋自乐手疾眼快地扒下他的手表,扬手在半空划了道抛物线。“我的雷蒙拿士!”艾柏嚎叫一声,再反应过来时,卷头发的美少年已经把表放在他手里,“拿去,没砸到地上。”

艾柏赶紧把表面按在耳朵上听,滴答滴答的声音异常清晰,而且整块表也完好无损。

“你会变魔术呀?”他把表戴回手腕。

宋自乐发出一声奸笑:“大家都是同样的人,就别再装疯卖傻了——我去吧,保证你们能吃到明天的早餐。”

艾柏和厉冰彦对看一眼,即使宋自乐能及时带人前来,而要想吃到明天的早餐……除非这一夜风平浪静,不再发生其他任何意外。

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了。

? ? ?

宋自乐离开后,厉冰彦和艾柏挨个敲寝室的门,告诫所有人都不要出来,更不要胡思乱想,老实在房间里睡觉,不久就会有人来处理爆炸事件的。

“真是的,我也想睡呀!”艾柏打了个哈欠。唯一能睡得着的人反而要守夜,这什么世道。

厉冰彦打着手电筒到处察看,在广播室后面还有一间仓库,一样是上锁的。但是对于“开锁专家”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照例一脚把门踹飞了出去。

仓库里是一排一排整齐的书架,上面陈列着落满了灰尘和结着厚厚蜘蛛网的各种书籍。厉冰彦随便抽了几本,发现种类很杂,什么都有,但大部分书排版、印刷和纸质都很老旧,现在已经不大能看到这样的图书了。

在书架尽头有一个纸箱,一样落满了灰。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打开纸箱,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凌乱的文件和图纸。

艾柏看守着所有遇难者的遗体,眼皮愈加沉重。他本来就是个站着也能睡着的人,哪怕是在26具尸体前也不例外。

正闭目养神,忽然觉得周围有动静,艾柏睁开一只眼皮,居然看到有几具尸体在移动——这不是他的幻觉,那些尸体确实在缓缓地蠕动着,想用力爬起来的样子。

艾柏叹口气,睁开的眼皮又闭回去,“不管什么目的,我警告你们别乱来,不然我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骚动立即停止了,艾柏紧了紧抱在一起的双臂,目光落到那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上。

“哎,死了的人就安息吧,别闹了。”他用手电筒顶了顶帽子,抬起头,星空稀疏,果然他这样凄凉的状况连老天都不给面子。还是宋自乐好,虽然这会工夫不知道他跑到哪儿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家伙绝对不用为吃饭发愁。那小子命太好了,不过他是怎么做到眨眼工夫就身在百米之外的?虽然老师说过天下奇人层出不穷,但是像这样身手快如闪电的大概也没几个吧,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盘查一下他的底细。

这样一想,艾柏开始觉得宋自乐从一露面起就不是个简单角色,只是他和厉冰彦见过高手中的高手,所以都没觉得奇怪。他又突然想起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一幕,当宋自乐高喊着有情况拎着几个咸鱼电话筒跑近时,居然对这么多的死人毫无惊惧,这家伙的神经估计也是钢筋水泥混凝土做的。

但是,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艾柏虽然没有师弟那么敏锐的直觉和预感,但凭本能判断也很少失误的。他觉得一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细节,于是继续倒带:宋自乐出现,高喊,跑近,拎着几个话筒,数人数——数人数!!

他数的是二十七下!

艾柏清楚地记得厉冰彦拖出来的尸体是26具才对。

他打着手电筒一具具地照,一个个地数:“一、二、三、四……”非常缓慢而谨慎地走着,“二十五、二十六……”

艾柏停下来,慢慢地把电筒的光束推了过去,在第二十六具尸体边,还有一具干瘪的躯体,较其他的明显小了一大圈。而且,那具尸体上居然穿着完好的衣服,很显然不是被烧死的。

突然,那具尸体弹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如同一张绿色的大网向艾柏覆盖过来。艾柏立刻以手为刀,锐利地撕裂了它们。

脱去了衣服的尸体,浑身呈湿绿色,五官处只剩黑色的洞,嘶鸣着又朝艾柏扑过来。

“喂!”由于被那件衣服分散了注意力,反应稍微一慢,那具尸体的嘴就已经凑近艾柏脸旁,他条件反射地用手撑住那张惨绿的怪脸防止它再靠近。

“想吓死人呀!我早说过,居然敢害本大爷背黑锅,你就等着轮回吧!”艾柏另一只手抵住绿尸胸口,猛一发力,绿尸霎时被震得四分五裂,飞散出去。

这时,一只手突然按在艾柏肩膀上,以为又是绿尸同伙的他反手就是一掌。

“你要死啦!”厉冰彦哇哇大叫。

“我长命百岁。”艾柏收回手,“谁叫你挑我刚解决一只的时候出现,还这么没声没息的。”

“我找到一样东西。”厉冰彦递上一张折了几叠还泛黄的旧图纸。

“结构图?”艾柏翻了翻,“我靠!原来这里以前是监狱啊!”

“不光是监狱,还有刑场。我估计可能在这里执行过死刑的犯人人数是26个吧,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后来这里改建成了野外训练基地,而这些原属于旧监狱的被遗弃的书和部分废弃资料都堆在了那间仓库里没再被动过。”

“难怪怨气冲天。”艾柏活动了一下筋骨,“看来今天夜里又没法安宁了。”

厉冰彦也感同身受,“监狱这种程度的不是儿戏。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搞得定,问题是……”他朝那几幢宿舍楼仰仰下巴,“这三百来号人要怎么顾得过来?”

一想到这点,艾柏更头痛了。

“只有指望自乐那个小杂毛路上别耽搁。”

“忘了问,他认识路吗?”

“你可别打击我!”艾柏发毛了。不怕鬼不怕尸,就怕没有早饭吃。

厉冰彦的目光突然越过艾柏的肩膀,朝后看去,“那些影子是什么?”

艾柏回头,两个人一起拿着手电筒照过去。

就见宿舍一楼的走廊上站满了面色惨绿五官空洞的僵尸,正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晃过来。

艾柏和厉冰彦扫了一圈,背靠背,叹气:

“一人一半。”

“别惊动其他人。”

两个人举起手电筒,同时关掉了开关。暗夜和寂静重新统治了这一片大地,两道朦胧的身影如矫健的光矢,朝那些电筒刚才照射到的地方射去。

“我关掉手电筒就是不想看你的脸——这么难看还出来吓人——你太没有自知之明——我不得不代你妈妈教训你——”艾柏一句接一句地边打边嚷嚷,一方面发泄怒气,一方面锻炼身体,以便胃口大开地迎接灿烂的早餐。

厉冰彦则懒得废话,闭上眼睛,劈里啪啦地群殴四面八方扑上来的绿尸们。

艾柏大喊一声:“臭小子!想死呀!你砸到我了!”

“那你砸还给我!”厉冰彦朗声回答,“我照单全收!”

“好啊,那你接好了!”艾柏说一句,“四两拨千斤!”真的把随手抓来的绿尸一只只往师弟那里扔。

厉冰彦腰马合一,抬腿过头顶,兴致勃勃地答应道:“大力金刚腿!”

艾柏嗤之以鼻,“明明是佛山无影脚嘛!”边说还边以

迅雷之势回旋击飞一只从背后扑上来的僵尸。

厉冰彦踢完最后一只,顶回:“口误而已!百家拳那么多招式我哪记得住啊!”

“恶鬼好像也不是很难对付喔。”四周恢复安静后,艾柏捡起丢落的手电筒,“真不知道那些恐怖小说里的人怕个什么劲?两拳捶死它不就好了。”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厉冰彦亦打开自己的那支电筒,“我们只是打退,又没打死它们——鬼本来就是死的,总不能再死一次吧?”

艾柏放开嗓门:“你们这些做死鬼的,再阴魂不散,老子把这里夷为平地,变成荒山野岭没人来,看你们如何害人——啊……”末了,还打一个大大的哈欠。

天终于渐渐放亮,黎明时分,一片焦土之外,汽车的马达声远远传来。

“车来了!车来了!我们可以回家了!”趴在窗口望到晨雾中的车灯,一群学生喜极而泣,打开门纷纷冲出去。

这时,艾柏和厉冰彦四仰八叉地躺在广场上睡得正香,两支手电筒的电池早已经耗光了。

《黯世争夺战》PART3

第二话 银杏下的幽灵(上)(1)

记忆中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头到尾都是那么淡泊。

懂事起,看见那个人能够奇妙地将水变成冰再变回水,神奇得如同漫画里的魔术师。

“我要学,我也要学!”他拽着那个人的衣摆嚷嚷。

那个人亦对他淡淡地微笑着,“哦,你确定吗?”

“嗯!”身高不足他腰际的小孩用力地点着头。

那个人的笑容深了一些,“好,我教你。不过,很艰苦,还是要学吗?”

“要!”答得异常响亮的小屁孩,完全没意识到以后自己所陷入的是怎样一种水深火热的状况,等到明白过来,却是已经逃也逃不掉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人的微笑明明比月光还要皎洁,如今回想起来却只剩毛骨悚然……

啦滴滴滴滴,啦滴滴滴滴,啦滴滴滴滴——

闹钟的声音啊。厉冰彦迷迷糊糊地想,正欲伸手去按,突然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某一次赖床——

当闹钟连续作响而他打算按掉继续睡时,根本没料到闹钟的按钮上粘了一颗大图钉,结果惨烈地嚎叫一声跳了起来。

至于那颗大图钉,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他们的老师阻止他们赖床的方法总是千变万化,一次也不会重复。

只要赖床,哪怕仅仅怀有一颗赖床的心……立刻现世报。

有时候真怀疑那个人哪能神机妙算到如此地步?

从噩梦般的回忆中完全清醒过来的厉冰彦小心翼翼地按掉了闹钟。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再出现粘在按钮上的图钉,床上定时爆炸的鞭炮……可是他赖床的习惯早已经彻底戒掉了。

“我怎么会梦见老师……难道我开始想他了?”

厉冰彦脱掉睡衣,把崭新的校服从衣柜里取出来,然后向浴室走去。

清晨一遍冷水澡是厉冰彦从小养成的习惯。

据说由于意外,他母亲在外出返家的路上就生下了厉冰彦,而当时正好遇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雪,母子俩被困在一间四面通风的毡房里,直到一天后才被过路的人发现并送进了

医院。奇迹般地母子俩都平安脱险,只不过从那以后,厉冰彦的体温却比同龄的孩子都低很多,就好像是受了那场暴风雪影响似的。这样特殊的体质,导致厉冰彦完全不怕冷,在冬天就算温度降到零下,他也只穿一件很薄的衣服就足够了。

如果没遇到老师,估计他也就是个对自己完全怀有不解的普通人罢了,而那些沉睡在身体里的潜能,永远也不会苏醒。

他张开五指,莲蓬头喷出的水流打在手掌上,可等水流再飞溅出去时却已经变成了一颗颗晶莹的冰珠。

不过这些能力,随他们的誓言一起,永远都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老师的理由是——不管什么样的超能力,都没有资格去破坏自然本有的平衡。超能力只是借于自然,最终是要还于自然的。如果这其中一个环节出了纰漏,报应就会降临。

厉冰彦系上校服领带,穿上外套,下楼。

进学校以前,他一直和老师生活在一起,不管是理论上的课程,还是腿脚上的功夫,以及其他事情,都是老师教会他的。换言之,在来市立第一高之前,他根本没正式上过一天的学。

学校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厉冰彦没有做任何设想,因为他并不感兴趣。

市立第一高的入学资格是母亲的新男朋友,也就是他未来的继父办妥的。他本不想去,但连老师也认为他应该感受一下学校的群体生活,才说得他勉强同意。没有想到的是师兄艾柏竟然也一起进校——艾柏是那种见到课本就会昏过去的人,小时候逃幼稚园的学、打架、骂街无所不能,如果不是遇到老师的话,他现今绝对已经成长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小混混了。

不过,厉冰彦发觉自己忽略了艾柏有一个名流爷爷的家庭背景,可大家一起光屁股长大,谁去在乎对方的家人是干什么的呀。

啃着自制三明治,他出门上学。母亲离家前请了钟点工人为他做饭洗衣,不过这些事情,他更习惯自己做,原因无它,跟老师住一起时天天都过这样的日子。老师本人是从来不做家务的,艾柏更不行——即使他肯做,然而以这个人天生具有的强大破坏力来看,什么东西到他手里一定不会完好,所以,厉冰彦放弃了为自己争取自由的机会。

厉冰彦在校门口,正好碰上衣衫不整的艾柏被学校门口负责礼仪打分的女生拦了外面。

“我明明穿着衣服,为什么不让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