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能叫衣服吗?领带呢?校徽呢?扣子怎么不对称地扣好?”

正说话的那个女孩眉头皱得像过期海蜇皮一样。厉冰彦吃吃地笑着经过艾柏身边,“我先进去了,拜拜!”

“我校徽忘带了——喂,冰彦,给我站住!”艾柏上蹿下跳地挥手,“校徽借一下!”

厉冰彦把校徽取下来放进口袋,“有本事就来拿吧。”说完,他幸灾乐祸地转身就走。

“岂有此理!”艾柏抬起腿打算蛮冲,那女孩死死地瞪着他,手中的笔作势要往记录本上落下。

“算了,让他进去吧,没有校徽光看校服也知道是我们学校的啊。”对面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头一偏,示意艾柏进去。

“对啊,我明明就是里面的学生,为什么不放我进去?”艾柏踏进大门内,朝马尾辫女生致谢,“多谢多谢,你是哪个班的?”

“三班。”马尾辫女生笑了笑,“你叫艾柏,对吧?和刚才那位一起,现在是全校知名度最高的新生呢。”“对了,厉!冰!彦——你小子给我站住!”艾柏拔腿追去。

两个女生盯着他的背影,叹气。

“艾副市长的孙子,怎么会这么邋遢啊?”女生那张像海蜇皮的脸又恢复了平滑如豆腐的状态。马尾辫笑嘻嘻地说:“不过这么看起来还是挺帅的,这就是底子好吧。”

“怎么会,我觉得厉冰彦比他好多了!他那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冷冷气质,像贵公子一样,太高傲了……”女生陶醉了一秒,“就是不知道他是属于成绩特别好呢,还是后台特别硬呢——最好是后者。”

正发花痴,一辆银灰色

跑车在校门口停下,混血的美少年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朝里面摆手,“嫂子再见。”

两个女孩儿都不约而同地眨巴起眼睛来。

“不要说了,这个才是极品!”

“再大一些绝对会被星探发掘去拍广告。”

“不,我觉得他是那种长不大的美少年,多水的一张娃娃脸啊。”

宋自乐走到校门口忽然想起来,“哦呀,我忘了戴校徽!嫂子!嫂子——”可惜银灰跑车已经远去了。

“没关系的,进去吧!”女孩儿们继续不约而同地打招呼。

“你们真是好人!”宋自乐用力地擦了一下干爽的眼眶,“美女,拜拜!”

“哇~”一想到有了这样三个极品做学弟,女孩子们的心活了起来。

? ? ?

“你太不够意思了,我要和你决斗!”艾柏望见厉冰彦的背影,远远的就是一招背后偷袭。

厉冰彦用书包打掉艾柏从花坛里捡来的土块,继续啃三明治,“奉陪!”

艾柏已经摆开架势,突然又犹豫起来,缩头缩脑地望了望四周。

厉冰彦明白他的心情。老师说过,如果师兄弟之间私斗就不给他们好果子吃。看来就像自己戒掉赖床的习惯一样,艾柏对私斗这回事也很有心理阴影。

尽管他们都明白老师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厉冰彦突然对艾柏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意,能在那样的老师手下活到今天,不容易啊!他把剩下的三明治递过去,“讲和。”

“和就和!”艾柏十分赞同,接过来就是一大口,几乎把半个三明治全灭,“还有吗?”

“你这衰仔——”厉冰彦无语问苍天,不过市立第一高似乎有餐厅供应早餐,因为校规明文规定:从二年级起所有的学生都要实行住宿制封闭管理。

两头家伙在餐厅买了一堆面包、三明治、餐糕、鸡茸粥……数量多到连卖东西的师傅都目瞪口呆的程度。因为时间来不及的关系,两人在第一遍预习铃中怀里抱得满满地往教室赶,成为学校上课前的一道奇景。

老师还没有来,两个人就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吃早餐。

铃声响第二遍时,教室门开了,艾柏一边把夹肉三明治往嘴里整个儿地塞,一边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老师,就那么一眼,他立刻把嚼到一半的肉饼狂喷了出来。旁边的厉冰彦正仰着脖子把奶浆袋插在喉咙里灌,眼角的余光瞥到来者,也是一口白花花的牛奶漫天喷洒。

难道是进来的老师长相太恐怖吗?非也。

该怎么说呢——若不是亲眼所见,的确很难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是英气逼人,不是俊美无比,那人的眉、眼、鼻、唇,简直就是全世界最美的组合,除了好看、舒服,似乎就没有其他恰当的形容词。这与外貌无关,但凡会给人这种不知所措感觉的人,自身总有着非常独特的经历,从而造就了与众不同的气质——独一无二、深沉凝练。在接触这种人的时候,人们首先注意的总是他们给自己的冲击感,其次才是外型容貌这些已经显得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人懒懒地扫了一眼咳得昏天黑地的艾柏和呛得死去活来的厉冰彦,似乎一切尽在他预料之中,“去水龙头那里洗干净,还有,把桌子和地面也清理了。”

令全班人惊讶的是,给人感觉狂傲无比的艾柏和厉冰彦这对组合,为了一块红烧肉能反目为仇的敢死队,竟然非常顺从地奔出去执行那人的命令,似乎这人对他们下命令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奔出去后,来人在黑板上慢慢地写下两个字:嘉睿。字迹漂亮刚劲得叫人发呆。然后他放下粉笔,转身,“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希~望大家互相照顾,共处愉快。”

全班静悄悄。

“自习吧。”他连最起码的自我介绍和点名都免了,手一挥就走出教室。

? ? ?

艾柏和厉冰彦在水龙头前惊心动魄地洗奶油渍。两个人的表情都可以用“不胜惶恐”来形容,可是谁也没说话。

终于,艾柏忍不住先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师会突然出现啊?想吓死人呀——”

他的爆炸引发厉冰彦的连锁反应,他扑过来揪着艾柏的头发死命摇,“我怎么会知道?你问我我问谁?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他早上还在感怀自己想念老师了,现在人从天而降了,他却反而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艾柏再度与厉冰彦抱在一起,“噩梦啊~”

艾柏突然捧着厉冰彦的脸,满脸惊恐,“我、我、我其实昨天梦见了老师,可我真的没想到那是预示啊!如果知道我就不会来了!啊啊啊啊啊——神啊!为什么门口那两个女生不坚持把我拦下,为什么要让我送死啊?”

厉冰彦颤声问:“你……你也梦见了?”

艾柏痛哭流涕地点头。

“你们俩干吗啊,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鬼哭狼嚎?”宋自乐趴在窗口,单手托腮乐叽叽地望着他们。

“小屁孩!要你管!”厉冰彦激动地甩出一句。

“什么!我不是小屁孩——”

宋自乐刚要破窗而出,一个有点懒懒、又有点冷冷的声音飘过来:“乖徒弟,看见我至于那么激动吗?”

仿佛恶鬼的爪子从背后放在了肩上,不,比那更恐怖,艾柏和厉冰彦的全身都凉透了。

“这就是你们两个傻蛋的老师啊!”宋自乐换了一只手继续撑着下巴,饶有兴致,“不是吧,明明很温和,你们两个小流氓怎么能说自己的老师是恶鬼呢?”

厉冰彦颤抖了一下,拼命冲宋自乐双手交叉作闭嘴的手势,可惜宋自乐像是存心没看见地报复他。

“而且还说如果把跟老师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形容成噩梦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再睡觉了。”

一阵凉风起,艾柏的左肩和厉冰彦的右肩分别搭上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耳边说:“我真高兴你们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呀。”

艾柏翻脸比翻书还快,“老师,昨天我梦见你了,你好吗?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优雅,简直像我的同龄人!老师,你是我的偶像,我崇拜你!”说完,闭着眼睛作小鸟依人状,往身后的胸膛一靠。

那么肉麻的话对于厉冰彦来说就有一点难度,不过拍马屁虽不济,装孙子他和艾柏比起来却毫不逊色,“老师,我错了,不该在别人面前诋毁你的形象,不过那是因为我发现每次一说你坏话你就会出现的缘故!事情的真相就是我太想念你了所以才出言不逊——老师!”说完,他双膝跪地,搂抱住老师的腰。

宋自乐大开眼界,惊得嘴巴也合不拢,“马屁居然可以这么拍!孙子居然可以这么装!”

嘉睿完全不介意,淡淡笑容风华无限,“所以今天开始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会继续教导你们,直到你们的学业结束。”

“我们太高兴了……”

“真是好就一个字,求之不得啊……”

艾柏和厉冰彦的声音浸透了哭腔。宋自乐兴致勃勃地想:“这就叫心口不一吗?”

? ? ?

上午的课,艾柏和厉冰彦都奇迹般地乖乖坐在教室里。只不过,一个犯了英语课还拿着数学课本的低级错误,另一个在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干脆抱头冲出了教室。两头先前还不共戴天的猛兽现在已经惺惺相惜了。

“各位午安!大家好吗?”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宋自乐就准时出现在六班的门口,“一起去餐厅?”

六班的老师还站在讲台上纵横捭阖翠奂国两千多年的历史,突然被人打断,窝了一肚子火,“这位同学没看见我们还在上课吗?”

“这位老师没有听见下课铃已经打了吗?”宋自乐奇怪地反问。

“我还没讲完!”

“餐厅很快就会水泄不通了,老师你应该早点放人去买午饭。”

老师一回头,满教室的人都眼冒幽幽绿光,煞是瘆人,“……下,下课吧。”

刷!几张桌子椅子被带得原地摇晃,主人已不知去向。女同学比较斯文,但也早就把钱包捏在了手上蓄势待发。

满教室的人都跑空了,却不见艾柏和厉冰彦动弹一下。宋自乐颠过来,“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今天餐厅的

菜谱很不错捏~你们怎么还不行动?”

厉冰彦腾地站了起来,“艾柏,我们还是到学校外面去吃午饭比较保险!”

“没错!”艾柏也腾地站起来,桌子仰面倒下,灰尘飞扬。

“你们就那么怕遇到自己的老师啊?这里是学校,怎么也有校规的约束吧,他不会乱来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厉冰彦陷入沉思,“有理,老师说过大庭广众之下不许动武,只要我们待在人多的地方就不用担心了!”

“对嘛,所以你们单独呆在这里才危险。”宋自乐语音刚落,艾柏和厉冰彦如脱缰野狗,双双射出教室。市立第一高的学校餐厅风格类似快餐店,只不过服务态度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十八个窗口滚动作业,每个学生点菜的时间限制不超过十秒钟。在这样的名门高校,时间就是金钱!你多占用了别人点菜的时间,就会被排在后面的人唾弃、踢屁股,被卖菜的叔叔阿姨用油晃晃的锅铲指着脑门教训、鄙视。而且你点完菜端着餐盘还不能吃,因为要立即投入下一轮的战斗——抢位子。

这基本上是每个从一年级慢慢读过来的学生所熟知的定律,可惜艾柏他们不知道。

“哇,这么多人,看来不用怕了。”艾柏兴高采烈地站在大堂中央,附近正狼吞虎咽的学生们百忙之中抽空回过头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厉冰彦则数着哪个窗口人比较少,他突然发现大堂另一头有两个窗口根本没人排队,而且那窗对应的座位区也是空空如也。

宋自乐看着厉冰彦喜出望外地奔向空旷无人区,急忙阻止:“哎——那是教师专用通道!”

可是,厉冰彦已经趴在窗口点餐了。窗口后的阿姨正要拒绝,只听一个淡淡的声音说:“没关系,卖给他。”

阿姨一见来人立刻眉开眼笑,“是嘉老师啊,我刚在想你怎么还不来。”

嘉睿抬起左手放在僵直的厉冰彦头顶,声音轻而温和:“随便要,想吃什么都可以。”

尾随其后的宋自乐和艾柏眨巴眨巴眼睛,宋自乐开口:“……嘉老师真是慈爱!”

艾柏以手背抹额头,“这一定是幻觉!”

站在几米开外端了餐盘等着桌子空出来的学生们,全都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一桌。

三个兔崽子凭什么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师区,吃着丰富美味的教师餐,对面还坐着赏心悦目的班主任?!

只觉背后有万箭穿心的艾柏和厉冰彦,埋头苦吃,席间只有宋自乐喋喋不休:“嘉老师,你教哪门课?”

“生物学。”

“也教一班吗?”

“是啊。”

“Really?我回去查课表!我一定会预习的!”

艾柏只觉得手心的汗越来越多,“我吃完了。”厉冰彦一惊,忙不迭地也站起来,“我也是。”

“坐下,不许浪费粮食。”嘉睿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地命令道。

两个人立刻坐回原位一头扎入盘中吭哧吭哧地把残余米饭扫荡入嘴,囫囵啃过的鸡骨头再捡起来撕得一丝肉都不剩。

“我吃完了。”

“我也是。”

嘉睿这才悠哉地开口:“放学呆在教室里,找你们有事说——嘴擦干净。”

艾柏和厉冰彦动作一致地拉着袖口干净利落地往嘴上一抹。

真是少有的奇景!宋自乐看得过瘾极了。

? ? ?

学校给一年级新生只安排了晨练,晚上暂且还没有出操。所以下午5:40最后一遍铃声打过后,除了留下的值日生,新生便在前辈们羡慕的目光中拎着书包回家了。

教室里,艾柏和厉冰彦正襟危坐,等待老师出现。当然,两人发自内心地希望做值日的学生不要那么快打扫完离开。

但事与愿违,四个值日生很快扫完地擦完窗户倒完垃圾,诧异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后,把钥匙放在讲台上,“喂,你们俩,走的时候记得关门关窗啊。”

艾柏立刻有一种把他们扣押下当人质的冲动,“别走……”

四个值日生走出去,其中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他俩怎么了啊?”

“被嘉老师留下来的,犯了什么错误吧。”

“真是活宝二人组,军训时还没闹够啊。”

……

艾柏瞥了厉冰彦一眼,后者正脸色铁青地瞪着他。

“要不要猜猜看老师找我们干吗?”

“还用问,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厉冰彦心里犯嘀咕:没有暴露啊——在三百多学生被悉数赶回寝室,确定无人发现的情况下,他们才敢施展各自的异能力的,更何况在那种危急时刻,难道要他们见死不救吗?

“不好意思,来迟了。”

修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等很久啦?请你们吃

冰淇淋,拿去。”

“这个冰淇淋该不会粘在舌头上拿不下来吧?”厉冰彦毛骨悚然,他可没忘了老师那个把水变冰冰化水的能力,由此推断,两个冰淇淋的出处十分可疑。

“桔子之家买的,怎么了?”嘉睿抿着淡淡的笑容,“谁要草莓味?”

艾柏战战兢兢地吃了一勺,抿在嘴里半天,慢慢咽下去,好像没什么问题。旁边紧握着杯子的厉冰彦见状,才胆战心惊地舔了口。

“我说,”嘉睿突然开口——艾柏和厉冰彦不约而同地一震,勺子还叼在嘴里呢,身体已经齐刷刷地跪下去,“啊啊啊啊……老师,我们错了!”

两个人开始大呼小叫、争先恐后、比谁磕头磕得快。这番景象如此难得,以致于路过六班门口,正打算叫上他们一起回家的宋自乐见状,一个闪身躲在窗户下面,用赛过八卦周刊记者的灵敏动作掏出了700万像素的可拍照手机——捕捉镜头。

“坐好。”

一声令下的同时,嘉睿劈手夺过两人手里的冰淇淋避免浪费。

“你们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啊?”嘉睿慢悠悠地边发问边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勺子继续挖冰淇淋往嘴里送。

“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

“青年才俊、举世无双!”

“和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我们耳濡目染,深受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