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更加低沉,犹似在叹息,“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对你……。”

我默然,只当未曾听到他的话。

江夫人也同样看出了我没有其他女孩子要做新娘时应有的雀跃和激动之情,可是,她永远都是从另一个善意的角度去理解的。她在只有我陪着她,给她梳理头发的时候,柔声安慰我说:“凌汐,别为我担心,更别为我难过。做新娘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不要因为我的病,而把心情弄的那么沉重。看到你们开心幸福,我才能放心。如果你们只是惦记着我,好好的婚礼却没有喜庆劲儿,我心里更不好受,知道吗?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想开了就好了。”

我的眼泪纷纷掉落下来,哽咽着说:“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我的道歉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可是只怕江夫人不会明白我的歉意的实质的。

“好孩子,开心一些。结婚是大事,一辈子就一次,妈希望你成为最幸福最快乐的新娘。我看的出来,你的心情不好,哲信也很沉重,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知道了,妈。我们会幸福的,您放心吧。”

为了不让江夫人再操心,后面的日子,我打起了全部精神。江夫人面前与江哲信出双入对,不论是否真的喜欢,选购一些名牌的家居用品。婚纱照取回来了,照片上的女子笑意盈盈、娇美含羞,男士则含情脉脉、深情相拥。江夫人对着照片露出舒心宽慰的笑容,看了很久,也不舍的摩挲了很久。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而过,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布置新房,领取结婚证,与婚庆公司确定结婚仪式的程序,印发喜帖,……。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貌似没有落下的事务,江宅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大松一口气。可是我知道,还有一宗棘手的问题,江家父子刻意回避了。我一直在等江夫人提出来,可是,也许是劳累,她的身体状况除了开始几天很稳定,随着事情逐步妥当下来,她的精神也开始放松,病势却有重新抬头的趋势,及至这两天,她又需要多数时间用在输液和昏睡状态了。

我想,我得自己说了。不抱多少希望,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找到无数的理由来拒绝,可是,我必须得试一次。

周日晚间,在我和江哲信手拉手和江华夫妇道过晚安,走回小楼的客厅时,我没有直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江哲信已经松开了我的手,看到我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很敏锐的问道:“怎么了?”

“我父亲什么时候回国,”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他应该参加我的婚礼吧?”

他抿紧唇,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明显不悦。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令我意外:“我妈没有跟你说吗?我们的婚礼是下周五,你父亲下周三回来。我妈的意思是按照老规矩来办,婚前最后一个晚上,你回去和父亲住。婚礼当天,我坐着喜车去你家接你。我只好按照她的意思安排,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松了口气。原来江夫人早就想好了,只是她的精神不济,没有及时告诉我而已。也有可能,她以为江哲信会告诉我呢。

江哲信在沙发上坐下来,不再看我,明显他对这个话题很不愉快。就算现在他对我的态度已经转变了许多,可是显而易见,他对许宝山的仇恨一丝都未减少。

我很为许宝山受的冤屈感到不平和愧疚,有点犹豫着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我该怎么告诉他许宝山是无辜的呢?怎么样才能让他相信的同时,又不会怀疑我呢?现在说,还是等我离开的时候再说?

没等我考虑清楚,江哲信已经开口:“要是你想谈你的父亲,那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我没空也不想听。”

他说的平和但是语气坚决,已经在压抑情绪了。

我本来也没有想好,只好说:“那我上楼了。”

在我上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我下意识的低头回望了眼楼下,江哲信依然坐在那里,似乎在出神。

是夜,我反复想着许宝山的事情,这次他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他不能再被蒙在鼓里,替干爹他们背黑锅了。只是,他受的住这样的打击吗?

三天的时间一晃既过。周三午后开始,我就有点心神恍惚,老惦记着许宝山什么时候到,见到他该怎么和他说。

江夫人刚打完点滴,我和江华陪着她晒太阳。她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笑着问我:“凌汐,怎么了?”

我微笑着实话实说:“我在想,父亲什么时候到。”

江夫人恍然大悟:“是了,今天周三了吧?看我这脑子,今天许先生回来。阿华,哲信是怎么安排的?许先生几点的飞机,谁去接?”

“放心吧,佩芬,哲信都安排好了。我记得哲信说十二点多的飞机,应该早就接到了。不过,考虑到他身体不好,又长途劳累,今天大家就先不见面了,直接送他回家休息。反正后天大家在婚礼上就见面了嘛。”江华徐徐说道,最后看了我一眼。

“这样我们是不是有点失礼?要不明天请他先来家坐坐,还是你过去看望一下他?直接等到婚礼上才见面,我总觉得不大合适。我们也总该先跟他说说婚礼的准备情况,看看许先生还有什么想法。”江夫人有些歉意的看着我。

不等我开口,江华马上说:“你就别多想了。哲信已经反复在电话上征求他未来岳父的意见了,他都非常满意。你也知道,许先生的身体不太好。这次他为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临时中断了那边的治疗。加上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他明天总要好好休息一下才行,我们不好上门打扰。”江华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马上说:“是啊,妈。爸说的对。我想回去看他,我会把您和爸的问候带到的。”

“那也好。”江夫人点头,“凌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他,早等不及了吧?你回去陪陪你父亲吧,一定把我们的问候和歉意带给他。还有,哲信和你说了吧,今明两晚你就在家陪父亲吧,后天一早,喜车会去接你。衣服首饰什么的让明天过去布置房子的人给你带过去。你这两天也注意休息,后天做个漂亮新娘,知道吗?”

“好的。谢谢妈。”我很感激,并且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就走。

“佩芬,还是让凌汐等等哲信吧,”江华插口说,“我去给他打电话,让他立刻回来陪凌汐回去一趟。你刚才不是还觉得我们不见许先生有些失礼数吗,就让哲信代表我们送凌汐回去,顺便还可以问问他岳父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这样才妥当。”

“对,应该这样。凌汐,就让哲信陪你回去吧。看看许先生还有什么要求或者建议,我们及早做准备。”

“好的。谢谢爸,谢谢妈。”无所谓,反正我还有两个晚上的时间,难道江哲信能一直盯着我们吗?“那我先回房收拾一下。”

江哲信回来的很快,表情还算平和,虽然冷淡,却不恼怒。

“回去多休息,后天的宾客很多,需要充沛的精力来应付。”

一路上,他只和我说了这一句貌似关心的话,就再没开口。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至少会警告我别乱说话什么的,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倒好像把我和许宝山区别对待了。

许宅还是老样子,没有我担心中的灰败的情景,反而外观上焕然一新。江哲信走下车子,随口说道:“为了不在结婚那天被人笑话,我让人重新粉刷了。”

我摁下门铃,大门很快打开,不是许宝山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彪悍男子。

“少爷。”

“这个是阿强,我让他留在这里保护你们。”江哲信淡淡的说,越过我先走进去。

保护?是监视吧。我心里腹诽,跟在他后面。

一楼的客厅里没有人,我丢下江哲信飞快的跑上二楼,走到记忆中许宝山的卧室门口轻轻敲门:“爸爸?你在里面吗?”

“凌汐吗?进来吧。”许宝山的声音传出来,含着疲惫和沙哑。

我拧动把手,推门走进去。

许宝山靠在床头,精神还好,只是好像又瘦了。头发似乎刚刚理过,虽然不凌乱却是一片花白。

“爸爸。”我心潮起伏,想到他的无辜,想到他每次对我发自内心的关爱,情难自抑,有点迈不开步。

“凌汐,过来。”他一如过去每次见我的情景,慈爱的招手。

我跑过去,坐在床沿边,还没开口,眼泪先掉下来。就象一个在外面受委屈跑回家找父亲诉苦的女儿那样,此刻我就觉得他是最亲近的人。无关血缘,只是因为同样的被欺骗,同样的遭遇不公正的对待,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

而他也象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给我擦了擦眼泪,毫不掩饰眼里的关切,深深的看着我,很认真的问:“过的好吗,孩子?”

我说不出话来,一直掉眼泪。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好。江夫人拿我当亲生女儿。”

许宝山轻微的点点头,思索了一下才说:“那就好。我也只愿意相信她一个人。江哲信呢?他有没有再欺负你?”

我摇了摇头,最近还算好吧。过去的也不必再提了。

江哲信的声音蓦得刺进来:“我再怎么欺负她,也比不上你这个做父亲的心狠啊。”

他站在门口阴阳怪气的接着嘲讽说:“你可曾真的关心过她?你可曾真的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你完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找到她,更应该想象的到我找到她会对她做什么,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对她示警了吗?还是为了维持自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孔,仍然选择对她隐瞒一切?对她所遭受的一切,你就没有一丝愧疚?”

许宝山一脸痛恨的看着江哲信,我们的手交握在一起,我能感受的到他因为激动而在微微颤抖。

“不错。我对她的确有深深的愧疚。我是个无能的父亲,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许宝山沉声说道,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可是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该提出质问的人应该是我,你穷凶极恶的找到她不就是为了打击我吗?可是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我?许氏企业一向奉公守法,也远对你们江氏构不成任何威胁,你为什么要设下圈套,非要置我的企业于死地?要说愧疚,你这是伤害无辜,你更应该对我们父女俩身怀愧疚!”

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我听的冷汗涔涔而下。江哲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许宝山根本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有我是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可是,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能说,甚至不能站出来为许宝山说句公道话!

第 68 章

我尚在犹豫之中,江哲信又嗤笑出声,极尽轻蔑的口气说:“许宝山,我还真是低估你的廉耻心。真想不到,事到如今你还能如此装模作样、寡廉鲜耻的冒充无辜,尤其还是当着凌汐的面儿,真让我大开眼界。坊间都传闻你正直、善良,如今看来不过是人面兽心,厚颜无耻至极的……”

“江哲信!”我愤然打断他的话,实在听不下去了,“你我马上就将成为夫妻,我的父亲也是你的长辈。你这么说话实在无礼!这就是江家的教养吗?我不管你曾听到过什么,只要不是亲眼所见,就未必成实。今日这么打击羞辱一个老人家,就算日后顶着不知者的名义,也难与宽恕。”

许宝山早已经气的浑身发抖,我紧紧握住他的手:“爸,您别生气。他……一向自以为是,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许凌汐!”江哲信反过来吼我,“你才是最无知的那个!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我他妈的一定是疯了,才会觉得你可怜,还吃饱了撑得替你这么抱不平!你根本就活该被他欺骗!”

“你……”许宝山气的脸色都白了,颤抖着指着江哲信,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江哲信,”我放软声音,“到此为止吧。如果你还想后天的婚礼正常举行,就不要再攻击我们了。你走吧,我送你出去。”

江哲信狠狠的盯着我,因为我用婚礼威胁他而恼怒。我毫无惧意的回望着他,慢慢起身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下楼。

他紧绷着脸,不发一言的走到大门口。

阿强帮他打开大门,他停顿了一下,冷冷的吩咐道:“给我‘照看’好他们,就象在国外的时候那样,明白吗?”

话是对阿强说的,他再没看我一眼。

“是,少爷。您放心。”

在得到保证后,江哲信扬长而去。

我扭身跑回楼上,许宝山犹自在生气,坐在床上,双手紧攥成拳头盯着某一点上出神。

“爸,”我试探的叫了一声,劝慰他说:“江哲信他对您有些误会,他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他回过神来,隐藏了愤怒情绪,看着我温和的说:“他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我反复想也不理解他说我骗你是什么意思?孩子,要说愧疚,我的确觉得对不起你。不论他在记恨我什么,他找到你的确都是因我而起,分明是冲打击我来的。我也确实没有能力好好保护你。当初,我能做的只是极力劝阻你,可是……”

“爸,”我及时打断他后面的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当初,他确实极力反对我出面的,是干爹和我执意的坚持,他才无奈答应,我对他只有感激,没有一丝的埋怨,“您这些日子……身体怎么样?”

我本来是想问怎么过的,可是那个阿强忽然端着两杯茶走进来,我临时就把话改了。

“许老先生,许小姐,请喝点茶。”阿强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站在了一边,没有离开的意思,“少爷让我好好保护你们,另外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我。”

许宝山脸上呈现愠色,毫不隐晦的说:“我些日子就是这么生活的!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着,说什么‘保护’,还不就是监视!”

那个阿强面不改色犹如没听到一般,依然脸色平静的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看我们,却也不肯离开。

我这才明白江哲信离开说的‘照看’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我们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听到。

“爸,您喝点水。”我把茶杯递到他手上。

他长长的叹口气,接过茶杯没有喝,看着我惋惜:“我已经是这把年纪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明天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可是你还这么年轻,我真不放心你今后的生活呀。后天你们就要结婚了,可是他今天的话分明就已经告诉我他没打算好好对你了,你让我如何放心把你送进江家?又怎么对得起你的……妈妈?你真的不想重新考虑一下吗?。”

我摇了摇头,“江夫人待我很好,您别担心。”

“凌汐,你怎么这么幼稚,”许宝山语重心长的说:“江夫人对你好,可是她不能陪你一辈子。将来江哲信再欺负错,谁还能为错做主?江哲信刚才的话虽然很荒唐可气,可是,他骂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却无法辩驳。当初没能劝阻你,的确是我身为父亲的失职,是我对不起你呀,孩子。我在国外这么多日子以来,每次想起你都心里难安啊。这次,我不能再明知你以后不幸福却仍然把你往虎口里送,这个婚不结也罢,他还能逼婚不成?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有本事就让他杀了我,一切冲我来,不要再牵连你。我后天可以把一切都跟江夫人说明,我不信,她还会勉强你结婚。”

“不是的,爸,您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我急急的说,心里很难过。应该感到内疚的人是我,是干爹,是我们牵连了你,对不起你。

“你不用安慰我了,孩子。我许宝山这一生从来都是只求无愧于心,可是,在你的事情上,当时我虽然无奈,却并非没有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只有深深的后悔,希望现在弥补过失还来得及。”许宝山将茶杯放回到柜子上,拉住我的手,目光很坚决的看着我,“就这么定了,只要江哲信不是真心爱你、好好待你,这门婚事,我是不会同意的。明天,我们就和他们说清楚。”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执着和坚持,他对我的好,反而令我心如刀割。今时今日,我必须要告诉他真相了。他不但有权利知道一切,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他再继续为我们的错误而买单,付出代价。

我深吸口气,让脑子变得冷静清晰下来。阿强还在旁边,我努力挤出微笑说:“爸,您真的误会哲信了。他是真心爱我的。您先消消气,回头我再慢慢跟您解释。”

许宝山摇头,又要说什么,我及时冲他眨眨眼,用眼角向阿强的方向扫了一眼。

许宝山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再说话。

“爸,您这一路辛苦了,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我问。

他摇摇头:“不累。我怎么睡得着?”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出嫁,你这是‘嫁女综合症’。很多父亲在女儿出嫁前都会很紧张的。”我故作轻松的开玩笑,“爸,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情?”

许宝山疑惑的看着我,想了想说:“当然记得。只是,那个时候我太忙了,没有多抽点时间陪你。现在后悔也晚了,你已经长大了。”

“爸,您看您,怎么又说回去了。我小的时候,您在我身上付出了很多心血,我都明白的。我的喜好一向都是心血来潮的,今天说学画画,明天就说学书法,后天又说学钢琴,结果,您都很高兴的当了真,立刻帮我找来最好的家庭教师,如果没有当年您对我的培养,今天我也不会和江夫人那么投缘,有那么多共同话题。”

这些都是我信口胡扯的,相信许宝山并不明白,但是他耐心的听着,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您知道吗?江夫人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才,她指点我画画,指点我的书法,并且对您小时候对我的培养大加赞赏呢。我这些日子一直都跟着她学绘画,练书法,她夸我大有进步呢。”

许宝山点点头,露出了笑容,“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兴致勃勃的说:“爸,咱家以前的毛笔和墨汁还有吗?我写毛笔字给你看好不好?”

许宝山微微一愣,随后点头说:“一直都留着,都在书房里。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我露出微笑,可以用的,我知道。在我被江哲信抓走之前,我还用过它们临摹过水墨画,当时是为日后迎合江夫人做的准备。

“爸,您就别起来了,我去取过来在这里写给您看,好不好?”

许宝山似乎也来了精神,点点头微笑着说:“好。”

我凭着记忆,在书房的书柜里不但找到笔墨,还找到了数张宣纸。一股脑的把它们抱回来。

“阿强,你把托盘拿走吧。”

阿强应声上前果然把托盘收走。我把笔墨摆好,铺上宣纸。

“凌汐,……”许宝山的话没说完,阿强又已经折了回来,仍然站在靠门口的位置。

我对着许宝山露出微笑,“我知道,你又要说‘别把墨汁弄身上’对吧?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笑。

许宝山轻叹口气。

“写什么呢?”我提笔占足了墨汁,自言自语道:“还是背写‘满江红’好了, 我记得您最爱这篇词。”

我凝神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蝇头小楷,诸多话语都从心头流向笔尖,心情沉重,逐词逐句的斟酌。

没有人打扰,阿强只是个打手,他只知道守在门口光明正大的偷听,却对笔墨书法不感兴趣,对于我的挥毫泼墨完全无动于衷。

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却有写不尽的罪恶,诉不完的酸楚。到后来,我的心都在抖,手下的字变得扭曲,几次都几乎写不下去了。

坦诚一切需要莫大的勇气,越写到后面我越胆怯。可是我不得不写。

我屏息将第一张纸交到许宝山的手中,然后等待他的裁决。

“果然进步了,很工整的小楷。”许宝山刚看了几个字,抬头笑着夸奖我。

随后认真的看下去,逐渐变了脸色。

第 69 章

室内静寂一片,我知道自己的脸色比许宝山的好不到哪去,确切的说,简直无地自容的恨不得跪下请罪。我只写出了自己知道的事实,只告诉了许宝山江程两家的恩怨,尤其是江舒悦的遭遇,让他明白这就是江哲信报复他的根本原因。但是,我没有刻意撇清自己也是一个被欺骗的、整个阴谋的受害者。如果许宝山从此对我厌恶、鄙视,我一点也不意外,也不会为自己辩解。

我挡在许宝山的身前,他脸上的震惊、愤怒、痛恨、以及到最后深深的失望都只落入了我的眼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双手一直都在颤抖。片刻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面色沉重的说:“看见你的字,我想起了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想起了你妈,想起了她曾问过我的许多个‘为什么’,当时我也很迷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爸……”我迟疑的叫他,心里知道自己不配,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恳求的看着他,“您别难过,我……我……”我语塞,再也无法说下去。

“我累了。你们都先出去吧。”许宝山淡淡的说,“这篇字我留作纪念。”说完,他将宣纸折了几折随手压在了枕头底下。

“爸,”我刚一张口,他就摆摆手阻止我说下去。

“我只是忽然很想念你的母亲。”他疲惫的说,“我想休息一下,不用担心我。”说完他背向着我们躺了下去。

我默默的收好笔墨,心乱如麻的走出房间。阿强跟在我的后面走出来,“许小姐,你是否回房间休息?还是另有什么吩咐?”

我没有吭声,直接回到以前自己住过的房间,重重把门一关。

房间已经打扫的很干净,床上铺着干净的新床单,我扑上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委屈和难过涌上来,眼泪洇进枕头。我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也许我不应该告诉许宝山真相,不该让他来承受这么痛苦的打击。

我就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强过来敲门,我撑起身体才发觉天已经黑了。我打起精神走出房间,阿强还在门口等着。

“什么事?”我问。

“晚饭已经送来了,许老先生说他不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