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彭家亮,你也加油!”

挂断电话,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双双微笑,“送亮亮去学武术,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是,他身体比以前好,人也比以前活泼,还交到好朋友。”

我笑一笑,洗漱,回房间睡觉,竟然一夜熟睡,毫无杂念。

录取通知书由邮递员送到手上的时候,家长比我激动,两人一个念叨着,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关系密切的好友打电话,通知喜讯,另一个则满房间打转,语无伦次。

我微笑注视眼前这一切,心里想的,却是和你分享这份喜悦。

未等我打电话给你,你的电话已经拨进来。

“余文深余文深!我被录取了!”你在电话彼端兴奋大叫。

我几乎可以想见你双眼熠熠发亮,脸颊上酒窝加深的模样,不由得也热血澎湃,“我也被录取了!”

“你是什么学校?”我们同时问对方。

.然后同时说出大学名字。

“咔咔咔,九月份,我们就在同一所大学了。”你声音飞扬,“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公共课程,一起吃饭,还可以一起去练习!”

我听后,在这边微笑,是,多好,可以和你一起做许多事。.

只是…我忘记了,大学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还有许多热情奔放的女孩子。

军训结束,你对我说,余文深,我交了女朋友,找时间,我们一起吃饭,你帮兄弟把把关。

我垂下眼睫,呵,女朋友,从此以后,再不是男孩子的时光。

我对你的女朋友,十分疏离。

女孩子敏感,对你说,余文深不喜欢我。

你回来笑着对我说,“她们女孩子就会得瞎想八想,文深你说是不是?等你们熟了,她自然晓得你。”

我勾唇笑一笑,“既然你女朋友这样觉得,以后你们约会,我还是不要一起去了罢。很大一只菲利浦电灯泡呢。”

“去你的!”你在我肩上狠捶一拳。

我以为你就这样,有了女朋友,从此与我,渐渐疏远,不料有一天,你垂头丧气回来,坐在我宿舍床上,“文深,我失恋了。”

我一边去为你倒水,一边在你看不见角度抿嘴微笑,“为什么?”

“她说我重视兄弟,多过重视她,她觉得被忽视。”你无精打采,“难道因为她是女朋友,我就要为她,和所有朋友都断绝往来,只围住她一个人转?”

“她只是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你别难过。”你决不会知道,我此刻心中,是怎样一种窃喜情绪。

你倏忽从床上跳起来,“对!文深你说得没错!走走走!我们喝酒去!庆祝我人生第一次失恋!”

我们到学校对面小吃一条街上的比萨先生,叫各色比萨,以及啤酒和小吃,直聊到宿舍门禁时间。

你已经七八分醉,手舞足蹈,偶尔凌空出拳,但并不高声乱叫。

我费尽全力,将你带回我的宿舍。

你并不吐,倒在床上,沾枕即睡。

我替你款去外套,脱去鞋袜,轻轻为你盖好薄被,不知恁地,再忍不住,俯身低头,在暗夜里,吻上你脸颊的酒窝。

极轻极轻,不过是一个眨眼。

只这一刹那,我的世界,豁然开朗。

原来,我喜欢的人,是你。

可惜,不晓得什么时候,你会知道,然后,或者接纳我,或者离开我。

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这么静静守着你,就好。

失恋没多久,你拿着一张招募宣传单来找我。

“国家安全局招募新人,文深,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试一试?”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会陪你一起。

不料就这样,一起通过笔试面试能力测试,基础培训专业培训,一起被分配到一个全新部门——信息搜集分析处。

毕业时,我们一起双双被分派到一间杂志社——表面上出版译文杂志,实际上,却从全世界搜集各种敏感信息,统一整理分析,分类后递交情-报部门。

你凭借出色社交能力和亲和力,担任外勤,满世界行走,而我,因着逻辑思维缜密,推理能力强大,而坐镇杂志社任内勤。

从此,我代号D9,你代号O0,我是帝玖,你是空虚。

我们仍像少时,只要你在本埠,雷打不动,每周两次,一起去练自由搏击。你不出外勤,不约会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球,联机打电脑游戏。

一切同以前,殊无不同。

可是,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成爱。

然而,我只能这样,在离你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望着你。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找到真爱。

而我,会把这个秘密,一直一直,藏在心里,直到死亡来临。

52.番外——传奇

她坐在藤萝花架下头,闭眼小憩。累累缀缀,灿若烟霞的花穗自绿叶滴翠的枝头垂下,遮去孟夏时节,正午的阳光。

有风轻轻拂过,藤蔓微微晃动,紫色花瓣便如雨般纷纷飘落下来,落在她头顶肩上。

有人缓步接近藤萝花架,看见一片繁花如雨景象,忍不住轻吟:“紫藤挂云木,花藤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

她闻声睁开眼来,望向分花拂叶,钻进藤萝花架下,双手负在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一头浓密微卷头发,长及耳背,并未刻意打理过似的,却不教人觉得邋遢,一双巧克力色眼睛里,仿佛含着能使人融化的笑意。见她睁开眼,精神颇佳的样子,便将双手从背后伸出来,将手中的东西,奉至她面前。

她看见年轻人手上大束蓝紫色,浓烈得近乎燃烧的青色火焰的桔梗花,以及装帧精美的书册,太息微笑。

年轻人亦微笑,那笑容同她如出一辙,似一缕轻风拂过堤岸。他走近她,俯身凑在她跟前,两颊相贴香面孔。

“送给你,祖母。”他将花束与书册交到祖母手上。

她接过花束,在鼻端轻轻闻一闻花香,便将之搁在一旁花架下头的木质长椅上,然后垂睫细细看手中书册的封面。

封面上是一位满头银发女士欲去还留的侧影,光线自身后铺洒下来,照得浅灰色开司米披肩隐约透出细细的,珠粒般的光来,将一条再寻常不过的披肩映得如同一件缀满钻石的华衣。

她伸手,轻轻抚摩封面,目露怀念。

她记得这张照片的出处。

那是仲秋午后,中.南.海.静谧如常。

助理小常忙进忙出,指挥警卫员将一应已经打包好的物品,都装上车去。

丈夫在这时候,拿着照相机走近她,揽住她的肩膀,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额角,“走,我们到外头拍照,别影响小常工作。”

她啼笑皆非,被丈夫从客厅里拖走。

外头阳光灿烂,天空高远,万里无云,空气中隐隐有木樨香飘,她回首望向自己住了十五年的中.南.海古老建筑,离情渐升。

随后她听见快门声,丈夫记录下这珍贵一刻。

此时,这张照片,成为《传奇——第一夫人沈若素的跌宕一生》的封面。

“呵,还是出版了啊。”她轻喟,并没有翻开来阅读的打算,“我才七十五岁,谈一生尚早。传奇…”

她自认算不上什么传奇,坊间大把人物,比她更具传奇色彩。

年轻人不以为然。

“我通篇仔细看过,觉得祖母你应该会喜欢。”年轻人坐在她躺椅的扶手上,环住祖母肩膀,“很多故事你和祖父,爸爸妈妈,都没有讲给我听过。有时间,我想听你亲自讲给我听。”

她失笑,“由我讲给你听,并不会比书里更精彩。”

年轻人闻言哈哈笑,“祖母你真可爱。”

倾身吻一吻祖母发顶,“我进去看祖父,你不要在风口里待太久。”

“好。”她应承,望着年轻人挺拔的背影,感慨时光如穿梭。她犹记得他刚刚出生时,医生将他从产房里抱出来,不过七磅多一点,满身皮肤红且皱,眼睛还未睁开,因刚刚脱离母亲温暖安全的子.宫,来到这充满未知的世界,而呱呱啼哭。

她小心翼翼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他来,几乎虔诚。

她生下儿子时,正逢与丈夫在欧洲某国,经历该国最黑暗的军.事哗.变,反.政.府武装占领国会,整座城市陷入动荡之中,外间一片混乱。

胎儿在她腹中,因为脐带绕颈,有窒息危险,她不得以提前剖宫,产下未足月的思危。思危体重未足五磅,必须放在氧气箱中观察。她放不下初初生下的孩子,劝丈夫先行撤离。

然而他不肯放她独自面对危险。

“我决不会抛下你。”他语气再澹然不过,可是却斩钉截铁。

他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刻,医生允许他们母子出院时,才穿过重重关卡,带她和儿子,乘最后一班飞机,撤离该国。

那数日中间的艰险同煎熬,一言难以蔽之。

回国以后,他与她即刻投入工作,孩子便交给保姆与祖父母带在身边。

只是一晃眼工夫,她的儿子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小小婴孩抱在手中的柔软感觉,怎不教她感慨万千?

而此时此刻,那小小婴孩,也已经长成英俊挺拔青年。

“在想什么?”倏忽丈夫的声音,自藤萝花叶后传来。

随后,有拐杖轻轻分开紫藤,白发清癯的老人,走近她。

看见花架下头椅子上放着的桔梗花,淡哼一声,“永恒的爱?姓区的还不死心?”

呵——耀祖。

她并没有刻意留心故人的消息,可是难免还是在各色场合,听见这样或者那样的传言。听说耀祖同太太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区太太常年旅居澳大利亚,他则留在国内。

每年他们相识的纪念日,他都会风雨无阻地,送上一束桔梗花。

这令丈夫大为光火。

她忍住笑,将一只手伸向丈夫。

他便用力握住,然后坐到她身边。

“在想什么?”他复问。

“在想思危与立行幼时。”她拈去丈夫肩上一瓣落花,“想我们错过了多少他们成长的岁月。”

后来他成为常驻联合国代表,思危在国内读书。等他们回国,他出任外交部长一职,思危已是高中生,并不要家长时刻陪在左右。待他官拜国家副.主席,思危已经申请剑桥大学交换留学生,前往英国就读,并在英国成家生子…只得年节,才回来与家人团聚。

今时今日,立行都已经二十四岁。

好在思危仍坚持教立行汉语,不至使他成为一条外黄里白的香蕉。

他笑一笑,“教立行早点成家生子,你不会错过重孙的成长岁月。”

她轻捶丈夫膝头,“成家生子要水到渠成,你别催立行。”

他假做受重伤,将半数体重倚在老妻膀子上,“英三打电话来,他们家外孙女要举行婚礼,请我们参加。”

她侧首,“纪荷的女儿结婚?”

连温琅与英生家小小精灵可爱的英纪荷,都升格做岳母,怎不教人再三感慨时光匆匆。

“我去看看,有什么别致又拿得出手的,给小小公主添妆。”

说完,她复拍一拍丈夫膝头,示意他让她起身。

丈夫不肯,偏脸,嘟起嘴唇。

她忍不住笑,年纪越大,他就越孩子气,到底还是在他脸颊上吻一吻,才起身,拂还藤萝花叶,回屋里去了。

他望着她依旧纤细的背影,出神片刻。

结婚四十九年,很快要步入第五十个年头。

不是没有争吵冷战,可是只消想起初初相见时,她一双小兽般绝望的眼,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总是他先低头,放下身段,出尽百宝,哄她开心。

亦有不和谐声音,不看好他们这段婚姻。

安亦哲是要做大事的,有朝一日,成就必定非凡,沈若素绝对是他仕途上的绊脚石。

沈若素能给安亦哲什么?无权无势,经历又不光彩。

可是他从未有过刹那动摇。

无论风雨飘摇,亦或春风得意,他都紧紧抓住她的手,直面所有这一切。

他笑一笑,取出衣袋中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轻轻翻开手中的书。

看见扉页上出版社与主编的署名,他淡淡挑眉。

果然只有那西瑟斯,以及他的娱乐出版帝.国,敢于挑战传统,出版前人从未涉及的,本国第一夫人传记。

他沉下心来,细细翻阅。

眼前浮光掠影,往事如潮。

陋室明娟,那个在两万户逼仄一室半房子里长大的女郎,自小懂事,从未叫父母操心;飞来横祸,一朝惨遭牵连,漫天流言声里,不得不中断学业,挑起照顾瘫痪母亲的重任;疾风知劲草,再艰难,也从未向生活折腰,挣扎着也要勇敢活下去…

看到这里,他微微掩上书页。

这些,他都知道,可是时隔半个世纪,从他人的文字中,他仍能读到她那时生活的辛酸苦涩。

正因为她曾经受过那么多苦,所以,她余下的人生,他都要加倍爱她,呵护她。

他闭一闭眼睛,继续往下看。

注定相遇,年轻女郎与尚未跻身政.治权利中心的男人酒店相遇,注定伊今后传奇而波折的后半生,历经外交风云,动荡危机,权利更迭…她成为他最坚定的倚靠,心灵归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