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要走,安亦哲身后似长眼睛一般,蓦然伸手,拉住若素手腕。

若素心中别扭,正想劈掉他的手,然而余光中瞥见他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上,两排深深牙印,心中倏忽一软。

“你喜欢喝甜一点还是酸一点?”若素轻声问,然后拿眼睛盯着某人后脑,你如果再阴阳怪气,我以后就再不理你!

一,二,三。

若素在心里从一数到三,见安亦哲不答,眉一拧,你不理我,我做什么理你?正打算甩开他的手,回客厅里去,他却握紧她的手腕,“只要是你做的,酸也好,甜也好,我都喜欢。”

若素的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忽然便如水银泻地,在胸中四处乱滚,无孔不如,转瞬不见。

“我们合好,好不好?”

安亦哲回头,看见若素眼底一点点委屈,一点点示弱,一点点讨好,轻喟,“我以为你尴尬,不想理我。”

“不是你和我冷战么?”

两人对视一眼,安亦哲随即微笑,“你出去罢,厨房里热,我洗好碗就出来。”

若素点点头,见他脸上并没有任何不高兴颜色,这才走出厨房,回到客厅。

茶几上摆着一只希腊蓝玻璃果盆,里头盛着大半盆杨梅,浸在盐水里。杨梅颗颗有乒乓球大小,乌黑发紫,拈一颗在手里,十分饱满紧-致。

若素轻轻放一颗到嘴里,一咬便有酸甜汁-水在齿颊间迸射开来,极开胃醒神。

“唔,好吃。”若素已经多年没有吃过杨梅。此物初初上市时,太贵,兼且还未到最甜时候,等到快落市,价钱虽便宜下来,可是果肉松软发酵,远远都能闻见酒味,自然也并不好吃。

若素要把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这些算得上奢侈的开销,一概免了。

安亦哲洗完碗出来,看见茶几上用废旧广告纸折的小垃圾盒里,已经有一小堆杨梅核,笑一笑,“好不好吃?”

若素挑一挑拇指,继续在果盆里拣又大又实成的杨梅来吃。

安亦哲一句“慢慢吃,没人同你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单位里发的,两大篮筐,家里留一筐,还有一筐,我送到我爸妈那边去了。”

若素点点头,理应如此,她毫无异议。

“杨梅容易坏,家里这一筐,你留一点新鲜吃,剩下的做酸梅汤喝罢,消夏解暑。”

“好。”若素应承。

若素妈妈见小两口有说有笑,稍早的奇怪气氛荡然无存,便放下心来。许是她多心罢,女儿女婿不是挺

53、53.若素,不哭 ...

和睦么。

晚上洗漱完毕,两夫妻中间仍隔一条马里亚纳海沟,各据大床一侧。

黑暗中,当若素以为安亦哲已经睡着,他却低声对她说,“暑假将至,我给你的东西,你尽快办一办,否则大学放假,你开学再去办手续,至少要拖多半个月才能回学校继续读书。”

“如果我表现不好,你是否就让它永不见天日?”

安某人在暗夜里浅笑,“你说呢?”

若素怒,伸脚踹安某人。

安某人听声辨位,侧身躲过飞腿,一把捞住若素脚踝。

他掌心火热温度,烙在若素皮肤上,教若素微微颤栗。

在若素恼羞成怒前,他放开她的脚踝,“本来就打算给你,只是需要一个适合的机会罢了。”

若素沉默良久,细细声说,“谢谢。”

安亦哲横过手来,摸一摸她头顶,“不用谢。很晚了,快点睡罢,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若素忽然倾身过去,摸黑在安某人脸人,胡乱吻一下,随即躺回自己位置,拿空调被捂住头脸,再不肯动一动。

安亦哲在黑暗用,望着身边缩成一团,捂在被子里的女孩子的背影,一双眼精光熠熠,唇边有一点点微笑,绽开来。

“晚安,若素。”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等了这么久,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54

54、54.那些她不知道的 ...

若素到底没有追问,她的退学审批表,为什么会在他手里。

若素隐隐约约,从上面只得当时班主任一人的签名,推测,这张表格,要走层层手续,最后才能上达天听。这中间,不知到底在哪一环节,被他拦下。

若素想,当年,他确实努力过罢?想找到她,替她做些什么。

只是天意弄人,她交出退学审批表后,沈家便举家迁走,她连离校手续,都没有去办。转眼四年过去。

如果不是在酒店里,英三遇见她,进而使计让安亦哲遇见她那么,许多事,便真的就此错过。她怨恨一生,他固然心怀愧疚,可是,早晚时光会将一切淹没。

若素抽时间回母校,办理复学手续。

与她同去的,是安亦哲秘书,小钱。

钱秘书仿佛轻车熟路,带同若素,将一切手续办理妥当,若素只需充当人-肉签字机器,在签名栏写下自己名字即可。

从学校出来,钱秘书打开车门,准备送若素回去。

若素却摇一摇头,“我想自己走一走。”

钱秘书也不强求,“有事的话,请随时打我电话。”

若素笑一笑,目送钱秘书上车离去。

大学校园同四年前殊无不同,幽静小道两旁载满悬铃木,在一年之中,最燠热季节的正午,为校园带来阴凉绿意。

这样热,也有男生在运动场地挥汗如雨。

若素看了不由微笑。

时隔四年,重新走进这座校园,是若素从未想过的。

即使在她最美的梦境里,也不敢有此奢望。

“沈——若素?”有戴眼镜女郎,捧一叠书籍,迎面走来,与若素擦肩而过,走出不远,停下来,转身,迟疑道。

若素也停下脚步,回望。

眼镜女郎捧一捧书,“真是你,沈若素。”

“你是——”若素在记忆里搜索,却想不起她是谁。

“你不认识我。”女郎涩涩一笑,“可是我记得你,你是区耀祖女友。”

若素在记忆深处,似乎找到一张与眼前女郎相似的脸,一闪而过,复又湮没。

“你大抵已经忘记,当年——”女郎觑一眼若素脸色,见若素没有露出恼意,才继续说,“区耀祖忽然找我做女朋友,我一时心花怒放,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很抱歉。”

呵,是她。

当年,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上的一环。

“我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拿我做幌子罢了。”女郎苦笑,“他说如果他不在那时做出与你分手的样子来,他母亲就会去警察局喝茶,举发你素行不良。他说他没有办法帮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母亲去雪上加霜。他还说儿不言母过,所以他没脸见你。”

若素听了,并不觉得感动,有些事,真的都过去了。

女郎却无法释然,“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些传言究竟是怎么来的,可是——你后来下落不明,学校里有人私下里说你——”

女郎顿一顿,“虽然这件事,同我没有太大关系,可是我总觉得,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抢走你的男朋友…”

若素笑一笑,“我现在已经结婚,区耀祖也已有家室,我们早不相干,你不用再纠结此事。”

那女郎闻言,点一点头,倒也干脆,“我前几天看到一段新闻,觉得那上面的人,应该是你。现在见到你本人,我想应该没错。”

若素笑而不语。

女郎识趣,早已不见四年前的明丽活泼,生活将伊打磨得圆润沉稳,“那么,祝你幸福,再见。”

“再见。”若素微笑,目送女郎离去。

七月底时候,若素向帝玖递交辞呈。

“我可以做到八月底,很抱歉,这样突然,给你们带来麻烦。”若素不是不感谢杂志社诸人。

“怎么,安副市长不舍得让夫人抛头露面?”帝玖开销若素。

若素失笑,“怎么会?”

帝玖拿若素递给他的薄薄辞呈,轻敲她的额角,“要想再找一个像小素这样,又懂得省钱,又烧得一手好菜的人,很那呵。”

转而又道,“作为惩罚,每周两次的健身不能停,不然,哼哼…”

若素笑起来,“好,我尽量保证每周两次去健身。”

帝玖负手,“那么,你的辞呈,我批了。自己去和门外偷听的人说罢。”

若素回身,看见门缝里三颗从上到下叠在一处的脑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若素心里,蓦然便浮起这句话来。

他们在她迷惘又无助时候,敞开胸怀,接纳她,成为杂志社一员,给她认同感与归属感,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都教若素由衷感谢。

他们令她拨开迷雾,看清前路,原来她的人生,即使曾经偏离轨道,可是,只要她努力,仍有广阔天地,任她前行。

“我要回大学读书,完成学业。”若素对三人微笑,并不隐瞒,“等我毕业,不晓得帝玖会不会欢迎我回来。”

“啊啊啊,小素我会想你——”小水扑上来,挂在若素身上,“——烧的菜!”

“小素可以过来打工。”七七把挂在若素身上的小水扯下来,“我们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顺便带美女同学一起来罢。”空虚笑眯眯撑腮,一双眼明亮幽邃,电力十足。

小水七七觑一眼空虚身后,齐齐退一步,七七顺手将若素也拖离空虚身旁。

空虚见了,愣一愣,随即道,“不要告诉我,他在我身后。”

三女齐齐点头。

空虚叹息,“我是说,叫小素带大学里的帅哥来,给小水七七驱策。”

“美女?帅哥?”帝玖站在空虚身后,淡淡问,“看起来我最近让你太清闲,来来来,我们去切磋切磋。”

说完,伸手圈住空虚肩颈,将他拉向会议室方向。

救命!空虚无声求救。

小水七七向他挥手,一副爱莫能助模样。

若素抿唇笑,她会想念这班同事,她知道。

若素下班回到家里,安亦哲还未到家。

钟点工陶阿姨见若素回来,便做一点收尾工作,拎起自己的大环保袋,与若素道别后离开。

若素本不想长期请阿姨在白天照顾妈妈,可是安亦哲坚持。

“我们都不在家,虽然现在一切都算方便,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使妈妈有个头疼脑热,我们现赶回来,总不如家里有人就近照顾方便。”

若素到底被他说服。

阿姨走后,若素进房间去,陪妈妈讲一会儿闲话,然后才说,“妈妈,我今天递了辞呈。”

若素妈妈微微一愣,“…做了满好…为什么?”

若素安抚地握住母亲结实许多的手臂,“妈妈,小安为我办了复学手续,我要回学校读书去了。”

若素妈妈听后,激动得半晌不能成言。

这些年,女儿吃的苦,受的委屈,她这个做母亲的,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也心知肚明。

这社会,哪个不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

一纸文凭就是通往名企高薪的敲门砖。

没有那张证书,谁理你?

社会风气如此。

她的若素,因为没有文凭,空有满腹诗书,却只能去摆地摊,做洗头妹,服务员。

她并不是看不起这些工作,只是觉得她的若素,值得更好的。

现在,若素嫁给安亦哲,又有机会回到学校去,完成学业,怎不教她激动万分?

“…小素…好好对小安…”若素妈妈反握住女儿的手,“…难得他真心对你…”

若素点点头。

无论安亦哲处于何种理由,他拦下她的退学审批表,将本只能保留一年的学籍,保留了四年,都教若素铭感五内。

“…快点生个孩子…小安年纪也不小…”若素妈妈握紧女儿的手,“…有个孩子…家庭才…完整。”

和安亦哲生个孩子?

若素一愣。

想象不能。

若素妈妈只消看女儿微微一愣的样子,已知小夫妻——至少若素,并无生子打算,不由得叹息。

女儿到底生嫩。

她是过来人,少女同少-妇的差别,她一眼已能看出来。

若素虽则同小安结婚,可是,穿着打扮,身形步态,言谈举止,明明还是不经人-事的样子。

这两个孩子,在玩什么花头精?

若素妈妈不打算追问,可是一桩婚姻之中,两夫妻没有夫妻生活,无论处于什么理由,都是不妥。

若素不晓得,这分明是把小安往别的女人怀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