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程元参睡醒了,听闻程万里来了,却是捉着嬷嬷领他来见程万里,因一进房就喊了一声。

程万里怕他吓着宝儿,已是伸手指作噤声状,一边回身,抱起元参,仔细看了看道:“长高了一些,对了,添了妹妹,高兴么?”

程元参使劲点头道:“太高兴了。阿爹高兴么?”

程万里郑重点头道:“特别高兴!”

程元参说着话,却是挣扎下地,凑近床边去看庄明卿喂奶,一边回头跟程万里道:“妹妹可厉害了,一出生就会吃奶,不用人教。”

庄明卿听得这样的孩子话,不由失笑,一时抬眼,见得他们父子视线全定在她身上,不由嗔道:“不许看,都出去!”

程万里忙抱了程元参出房,站在房门外,待庄明卿喂完奶了,又牵着程元参进去,父子两人守着庄明卿。

庄明卿虽和程万里育了一子一女,两人真正独处并亲密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庄明卿且感觉自己产后形体未恢复,又被禁止洗澡等,身有异味,因不喜程万里太过接近。待得程毕三休息好过来时,庄明卿便招手让她上前,悄声说了自己的问题,要求程毕三在房中陪伴,让程万里下去休息。

程万里眼见程毕三和庄明卿凑得近,说话时神态亲密,莫名就有了醋意,“咳”一声道:“毕三,你嫂子身子弱,你别凑太近。”

身子弱跟凑太近有什么关系?程毕三愕然看一眼程万里,继续跟庄明卿嘀咕着。

程万里又“咳”一声道:“毕三!”

“大哥,怎么啦?”程毕三只好回头问程万里。

程万里道:“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你还是下去休息吧!”

庄明卿抢着道:“万里,我们还没成亲的,你在这儿不大好,毕三在这儿就行了。”

程万里不满道:“娃儿都两个了,你这才嫌弃我?”

程毕三忙打圆场道:“大哥,大嫂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向程万里打眼色。

程万里不解其意,但还是出了房。

隔一会,程毕三出来,便把庄明卿的顾忌说了,又小声道:“大嫂说,你们还没正式成亲,她实在不想让你看见她最丑的样子。”

程万里道:“我觉得她很美啊!”

程毕三一跺脚道:“大哥,你就每日进去看两次,不要在房中待太久嘛!”

程万里摸摸头,看向程元参道:“元参,走,咱们巡巡院子。”

庄明卿待程万里出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起来喂完小元宝,便跟石嬷嬷要求道:“嬷嬷,天气太热,生产完,身上全是汗臭味,光擦一下并不干净,我能否沐浴一下?”

石嬷嬷严辞拒绝了,又唠叨道:“生了孩子可是大伤元气,当下不保养,到老时全身骨节痛,到时你就知道后悔了。”

“哪让我用青盐漱漱口?”庄明卿道:“每日汤汤水水,光用清水漱口也不干净。”

石嬷嬷道:“我用软布醮水给你擦擦罢!”

至第二日,庄明卿漱了口,擦了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再面对程万里时,感觉便好多了。

石嬷嬷却是找程万里谈了话,说道:“将军,公主现下还是月子中,每日折腾擦身换衣,可是伤身。你进去时,也别靠太近,略说几句话便出来罢!等她坐完月子,你们大把时间相处。”

程万里无奈只好答应了,转头又去找程元参。

不几日,却有宫中侍卫护送着几位嬷嬷并两位乳母来了。

一众人见了面,另有嬷嬷跟石嬷嬷道:“皇后娘娘怕公主殿下身边使唤的人不趁手,便让我们过来服侍,待坐完月子,看看秋凉,可得回京了。”

石嬷嬷道:“姐儿还小呢,怕经不起颠簸,说不定要待过年后才回京。”

嬷嬷低声道:“皇后娘娘口谕,是令公主殿下秋凉马上回京的。”

石嬷嬷一下心领神会,这是怕景光帝突然驾崩,到时要守国孝不能成亲,因命庄明卿快速回京,赶紧成亲了。

嬷嬷们问得现下是庄明卿自己喂奶,却是摇头,和石嬷嬷道:“皇后娘娘说了,公主身子金贵,就怕产后失于调养,损了身子。现安排两位乳母休息几天,就让她们喂养姐儿罢!”

石嬷嬷道:“乳母一路过来,还有奶么?”

嬷嬷答道:“一路上,我们自有法子一直催着奶,只还得调养几日,让太医验得她们身体无恙,方能喂养姐儿。”

石嬷嬷一听,这才放了心。

宫中嬷嬷们一来,马上立起规矩,除非庄明卿有召,否则,根本不放程万里进房。

程万里不由生闷气,见着庄明卿便道:“嬷嬷们一个比一个厉害了,都拦着不让我见你,不知道她们安什么心?”

庄明卿心下明白,这其实是嬷娘们们要为她找回一点脸面。之前为了保命,未婚便怀了程元参,之后又莫名怀了程元宝,两次皆是没脸没皮的事。现下还没正式成亲,若又任程万里随意进房,就怕他以后不尊重自己。

庄明卿想到此处,便道:“这还是在江南,还能由你一天进来看我两次,要是回了京,怕一个月只许你见我一次呢!”

程万里哑然,现下白兰花掌权,她所出的女儿庄明卿便是最尊贵的公主了,待得回京,在还没成亲的情况下,自己想见庄明卿,确实不如现下这样方便。

“明卿,咱们一回京就成亲。”程万里道。

庄明卿幽幽道:“我怕长公主殿下要拿架子,不让我好过呢!”

程万里道:“阿娘之前仗着是皇妹,自是傲气些,可现下皇上瘫痪,朝政皆决于皇后娘娘之手,阿娘也有所顾忌,不至于会为难你了。”

庄明卿道:“果然还是要娘家得力,才不会在婆家受气么?”

程万里道:“我先写信回去,让阿娘她们进宫请旨,再择好吉日,咱们一回京,马上拜堂。”

庄明卿矫情道:“我又没说要跟你拜堂。看看,我自己有府第,有儿有女,有俸禄有封地,为什么要嫁进你们家受气呢?”

程万里瞠目结舌,好一会道:“哪你想怎么样?”

庄明卿不再答,拉了被子盖住脸。

程万里站一会便出房了,直接去找程毕三,把庄明卿的话转述了,问道:“她什么意思呢?”

程毕三笑道:“大哥还不明白?她这是不想嫁进将军府,想把你招进公主府当驸马。”

程万里断然道:“不可能。我只会娶公主,而不可能尚公主。”

程毕三道:“大哥,大嫂其实是一个容易哄的,你哄一哄,不定就答应嫁进将军府了。”

程万里苦恼道:“我倒是想哄着她,只现下进房也要掐时辰,才坐片刻就有嬷嬷进来赶人。”

程毕三道:“大嫂现下坐月子,嬷嬷们是紧张一些的,待出了月子,自然松懈了。”

庄明卿坐月子,却是坐了五十天,直至八月中,秋凉时才坐完。

程万里眼见庄明卿坐完月子了,这晚才要进房,却被众嬷嬷拦住了,都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和公主殿下还没成亲的,晚间可不能随意进房。若要过来,只能日间。”

程万里气结,隔一会道:“我进去看看宝儿。”

一位嬷嬷道:“将军想看姐儿的话,我把她抱出来就是。”说着果然进房,抱了宝儿出来,让程万里瞧了一眼。

庄明卿在里间听得动静,憋不住扬声道:“嬷嬷,让他进来罢!”

听得庄明卿开口,程万里接过宝儿,瞪了嬷嬷一眼,大跨步进了房。

庄明卿却是沐浴过,且洗了头,感觉一身清爽,心情正好,见得程万里就笑道:“宝儿要睡觉了呢,可不能一直抱着。”

程万里把宝儿交给乳母,这才坐到椅子上,看了看庄明卿,眼见她散着头发,眉黛唇红,娇艳异常,心头却是一跳。

庄明卿避开他的视线,小声问道:“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么?”

“过来瞧瞧你!”程万里憋着气,都有儿有女了,见个面还要这样矫情么?

庄明卿知道程万里气闷,便吩咐乳母道:“让宝儿自己睡,你们下去罢!”

乳母听得这话,只好安置了宝儿,躬身下去了。

“过来帮我梳头罢!”庄明卿坐到梳妆台前,朝程万里招手。

程万里马上过去了,拿了梳子给庄明卿梳头,一边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嗅着她长发间散发出来的幽香,怨气消了一大半。

庄明卿身子坐得端正,轻声道:“从前因为种种逼不得已,育了元参,至于元宝,却是意外。如今咱们还没正式成亲,还是不宜太过亲密。”说着声音低下去道:“太医说了,我是易孕体质,所以那么容易就怀了元参和元宝。”

程万里忍不住掷下梳子,弯下身子,从后搂住庄明卿,吹着热气问道:“你是怕再度未婚先有?”

庄明卿红了脸不答,轻轻挣扎着。

程万里要笑不笑道:“放心罢,搂一搂不会怀孕的。”

“啐!”庄明卿不由假装要唾程万里,模样又娇又俏。

程万里一下抱起庄明卿,自己坐到她适才坐的椅子上,扳着她的脸一起面向镜子,看着她羞红的脸道:“明卿,嫁我吧!”

“不嫁!”庄明卿一口拒绝。

“这么好的郎君,怎么忍心拒绝呢?”程万里抱着庄明卿调换一个姿势,让她跨坐在自己膝上,轻轻俯向她的唇,温柔吮住了,一边含糊道:“嫁我吧!”

庄明卿育了一子一女,身体却比从前敏感,被这样一抱,不由软了一半,任程万里唇舌进攻着。

“明卿,明卿!”程万里唇舌滑向下,已不满足搂搂抱抱。

庄明卿猛然回过神来,上次可不是因为这样怀了元宝么?天呀,可不能再怀上呀!

“万里,你听我说!”庄明卿忙要挣开程万里的怀抱,偏生身子酥软,程万里又钳得紧,一时挣不开,只好软语相求道:“你放开我罢!”

“不放!”程万里好容易得亲芳泽,如何肯放?

☆、第69章

嬷嬷们守在门外,却是看着时辰的,度着程万里进房时间也超过一刻了,便互相使个眼色,走到门前扬声道:“将军,夜深了,请回罢!”

程万里正引导着庄明卿,听得外间的声音,不由悻悻,这一干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还真不能得罪了。他无奈之下,只好收拾心情,把庄明卿放回椅子上,大踏步出了房门。

眼见程万里走了,嬷嬷们这才进房服侍。石嬷嬷见庄明卿俏脸红霞未褪尽,便拧了巾子给她擦脸,一边低语道:“不容易得到的人,待以后辛苦求到手了,才会加倍珍惜。没名没份的,就让他得到了,怕以后不够上心。”

庄明卿不语,她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看着程万里那般,还是差点心软了。

程万里一出门,走到一半,却是碰上程毕三领着程元参往庄明卿房中走,不由站定道:“这么晚了,你们还过去干什么?”

程毕三道:“元参想看看妹妹再睡。”

程万里一把牵过程元参道:“别看了,妹妹已睡了,你过去会吵醒她。”我这个做爹的,都不能看,凭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能去看呢?

程元参却是挣扎着道:“我不会吵醒妹妹的。”

“来,今晚跟阿爹睡。”程万里不顾程元参挣扎,一把抱起道:“走了!”

这么霸道?程毕三看着程万里硬把程元参抱走,不由摇了摇头。

程万里这晚自是睡得不宁,只恨不得马上回京,即刻娶了庄明卿过门,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至早,程万里起身,正要去练武,却见程毕三匆匆来了,笑道:“大哥,宫中又派了侍卫来,说要接公主回京。”

程万里看一眼还在睡觉的元参,喊过一个嬷嬷守着,这才出门,一边问程毕三道:“侍卫呢,在哪儿?”

“已进了院落,石嬷嬷正安置他们,一共十二人。”程毕三说着,问程万里道:“皇后娘娘这么着急,不顾宝儿还小,就又派人来接,莫不是京中又有变故?”

程万里却是昨日就收到顾安宅的信,知道京城情形的,闻言道:“却是匈奴国那边议派使者来访,现皇上不能言事,皇后娘娘自己身怀有孕,精力不济,恐到时匈奴国来时,会借机挑拨离间。若得明卿和我回京,再成了亲,让我兼鸿胪寺副职,自能盯着匈奴使者,不令他们生事。”

大汉朝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驸马们一般会兼外交鸿胪寺副职,或是礼部的协律郎之职。

程毕三听得这般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程万里忖度着京城形势,便去见了众侍卫,问了几句,再去见庄明卿,商议上京诸细节。

庄明卿却是怕宝儿太小,不堪途上颠簸,因犹豫着道:“虽有太医和乳母等人随行,可途中毕竟辛苦,就怕宝儿不适应。”

程万里道:“且喊太医来问话,若太医认为可以上路,便上路。”

太医很快来了,听完庄明卿的话,道:“公主殿下也不须太过忧心,一路回京,马车内铺就厚厚毛毯,再缓缓而行,每日天未黑就投宿,并不会太过劳累。且姐儿健壮,自会比寻常娃儿更快适应途中风景。再说了,现下气候不冷不热,秋高气爽,最适宜出行。待得年后出行,春天多雨,夏天酷热,反不适宜。”

庄明卿闻言便下了决心,点头道:“既如此,就着人准备起来,择日上京。”

程毕三和叶习晴知道庄明卿准备要回京,却是小声商议起来,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跟同上京。

叶习晴道:“现是皇后娘娘主政,只要公主殿下在皇后娘娘跟前帮咱们说情,自能免了咱们欺君之罪。我阿爹的侯位也能保住,阿娘也能松口气。只是别的犹可,就怕我祖父知道我是男子,会气死过去。”

程毕三道:“我虽也隐瞒了身份,但从男子变成女子,且成亲了,对于长公主殿下来说,却是好事。若我回京恢复了身份,最多被太夫人责骂几句,别的倒无碍。”

叶习晴心下弹算着,若不回京,固然可以避开祖父雷霆之怒,可也因此失去搏官位的最佳时机。须知道现下皇后娘娘身子不便,正是用人之际,自己是程万里妹夫,曾护送庄明卿进出京城,凭着这两点,就要比别人容易得个一官半职了。

两人商量了好一会,叶习晴定定心道:“且先跟公主殿下回京好了,之后的事,慢慢再论。”

程毕三一下抱住叶习晴道:“好,就听娘子的。”

叶习晴似笑非笑道:“回了京后,要改称呼了,要喊我相公,不能再喊娘子。”

程毕三道:“怕到时改不过口。”

叶习晴摸摸下巴道:“待你换了女装,自然而然就改口了。”

两人调笑一下,便去见程万里和庄明卿,一道商议启程之事。

京中,舞阳公主却是早前就接到程万里的信,请她进宫和白兰花先议婚,择定了吉日,好待他们回京时,准备成亲。

舞阳公主接到信时,看完便递与程探花,再不发一言。

程探花见她如此,便道:“昭和公主已和万里育了一儿一女,你若还想在婚事上头刁难昭和公主,到时吃亏的是你。”

舞阳公主不忿道:“我自知道,只心中咽不下一口气,凭什么事事被压一头,现为着万里,还要进宫相求。”

程探花道:“你还看不清形势么?现下皇上不能理事,皇后娘娘监国,她莫说压你一头,就是压你十头,你也得认了。再说了,她为着昭和公主之故,对我们家可是恩待了,纵你从前针对她,她现下可有如何你?换个人,早把你贬出京了,还让你在跟前上蹿下跳呢!”

舞阳公主冷笑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她好,我不好。我处处比不上她。”

程探花叹口气道:“你跟她比的是什么呢?真要比,你有如意郎君,她没有。你有将军儿子,她没有。你合家团圆,她当年却是家破人亡。你有亲人护着,凡事任性,她没有亲人护着,凡事不得不谨慎。若把你换成她,你愿意么?”

舞阳公主自来嫉妒白兰花的美貌与风采,再者现下白兰花成了皇后,权力在手,呼风唤雨,她心底深处更是嫉恨,只觉白兰花处处拨了头筹,现听着程探花这话,却是愣住了。

程探花又道:“明儿便进宫去请安罢,别再作意气之争了。”

舞阳公主这回没有反驳。一时却有管事跑进来禀道:“长公主殿下,二爷有信到了。”

舞阳公主接了,挥手让管事下去,便拆了信看起来,看完神色古怪,抬头道:“这叫什么事呀?比戏里演的还要精彩了。”

程探花探手接过信看起来,看完也一脸讶异道:“毕三是女子?习晴是男子?”

舞阳公主道:“她请我们原谅她隐瞒之罪,呵呵。”

程探花看着程毕三在信中详叙,说道当年母女流露在外,为免被人欺负,她不得不扮作男子诸过程,却是深深内疚了。半晌抬头道:“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你也别怪她。”

虽事隔多年,一谈起当年的事,舞阳公主还是勃然大怒道:“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程探花道:“凭心而论,你真一点错也没有么?你当年也是这样一开口就咄咄逼人,我才会喝了闷酒,之后……”

舞阳公主一下就把案上杯子掼到地下,再指着程探花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你走罢!”

程探花站了起来,慢慢朝外走,虽人到中年,背影却还是挺拨着。

舞阳公主见他不像以往那样哄自己,而是抬脚往外走,不由“哇”一声哭出来道:“走了就别回来。”

程探花回头,看着涕泪交加的舞阳公主道:“都这把岁数了,你怎么还像当年一样爱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