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吗?没有关系。”东方玄拭去嘴角那抹鲜血,露出残酷的笑容,“你即便是恨我入骨,我也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身边。今生今世,你注定只能是我东方玄的女人!”

“我杀了你!”峥嵘不顾伤痛,提掌向东方玄击来。东方玄抓住她手腕,轻轻一扭,峥嵘便已落进了他怀里。

“再过两日,我就要出发赴往随国战场了。”东方玄的两条胳膊如铁钳一般圈住峥嵘,令她动弹不得。

“皇上允诺,倘若我这次凯旋归来,便将你许我为妻。”

峥嵘的心头犹如被刺进一把尖刀,她使出全身力气欲从东方玄的怀抱里逃开。为了让她不再伤到自己,东方玄静静的松开口。峥嵘后退数步,寒风中,她的眼神犹如冰刀,生生向东方玄剐来。

“我宁可孤独终老,宁可挫骨扬灰,也绝不会嫁你为妻!”

“其实你心中,并没有那么恨我,对吗?”东方玄没有再靠近她,眸里含了淡淡笑意。

“若我手上有刀,它会马上砍下你的头颅;若我手上有剑,它已经刺进你的胸膛;若我手上有毒,我会叫你血溅当场。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依旧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用每一块血肉去祭奠我蜀国的亡灵!”峥嵘站在落叶缤纷的竹林中,枯黄的竹叶落满她杏仁白的裙摆,就像一柄柄小刀般,扎进她心头,令那每一个字,都充满血的味道。

东方玄微眯起黑眸,看着翠绿竹叶中那一道素白的身影,她的目光坚韧如青竹,她的容颜清丽似明月,她清澈的双眸是夜色中燃烧的烽火,她绝美的芳姿是这尘世里最不容玷污的圣洁和高贵。

但是,东方玄偏要折断青竹,摘下明月,扑灭烽火;他偏要将那圣洁禁锢在身边;他偏要让她永远无法从他手中逃开!

“随国之战,你是希望我凯旋归来,还是希望我战死沙场?

东方玄的唇上仍带着鲜血,那嘴角微微扬起,充满残酷与狷狂。

“峥嵘,你问一问自己的心,想要什么结果…”

说完这句话,东方玄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风中摆动,身影消失在半月门后。峥嵘犹如被抽光了所有气力一般,软软的坐到院中石凳上,披风自她肩头滑落,扑喇到地面。东方玄最后留下的话,像一片迷雾,飘进了她心头。

想要什么结果?

想要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吗?

还是…

☆、第六十六章 护送回揽星殿

第二天天亮,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北静王府门口,四匹高头骏马拉车,车厢金顶红漆,门窗镂花,驾车的两名车夫竟都身着战甲,面色肃穆的等候着,因为今天是要送峥嵘回皇宫的日子。

秋纹在品风小筑里收拾东西,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她非常喜欢且崇拜峥嵘,想到即将要分别开来,这眼眶就开始泛酸。她揉了揉眼角,将包裹系好,回头说道:“姑娘,你看看还少了什么没带上?”

这些衣饰首饰,都是到北静王府后东方玄给准备的,峥嵘看了眼桌上的包裹,厌恶地皱起眉:“秋纹,这些都送给你吧,我不需要。”

“啊?可是这些都是王爷…”秋纹看见峥嵘的神色,连忙停下话头,惋惜地说道,“那发吧,那我就把它们放在品风小筑里,将来姑娘回来的时候还能用得上。”

“我不会再回来。”峥嵘决绝地说。

秋纹虽然不懂峥嵘和北静王之间的纠葛,但这些天她陪伴在峥嵘身边,至少能看得出来峥嵘对北静王的恨意,她很奇怪,姑娘既然不开心,王爷又为什么非要留她在身边?

“姑娘,那你是不是也不愿意看见我了?”秋纹上前揪住峥嵘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

“不会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峥嵘抱了抱她,柔声安慰着。秋纹嘻嘻一笑,挽住她的胳膊,两人亲亲热热走出品风小筑。

马车等候在门口,秋纹依依不舍地说道:“姑娘,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手还是不能沾水的,要按时吃药,可不能忘记了。”

“好啦,我知道。”峥嵘摸摸她清秀的小脸蛋,柔声说道。这些日子,若不是有秋纹陪伴,她兴许连一天都呆不下去。下人拿了脚凳放在马车前,峥嵘提裙踏上去,车厢里忽然伸出一只金线滚边的银白袖袍,轻轻提住她的手,峥嵘身影一晃,便已被那手拉进车厢里。峥嵘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听那冷峻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走!”

在清脆的扬鞭声中,骏马嘶鸣,马蹄轻踏,车轮碾着清晨暖熙的阳光缓缓驶向皇宫。峥嵘触电般躲到车厢另一般角落里,如临大敌的看着眼前那眉目含笑、神情蛊惑的男子。车厢就这么大的空间,峥嵘再躲,离东方玄也不过就一伸手的距离。

东方玄看见她眼里的惊愕,并没有再靠近她,只是坐在另一头,银白华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黑眸深邃,如无月的夜空,似无底的海洋,仿佛只要望一眼,便能叫人深陷进去。峥嵘掩起神情中的慌乱,冷淡地说道:“王爷身份尊贵,不该与女官同坐一车。”

“今日我会送你回揽星殿。”东方玄平静的说道。这辆马车是他被封为亲王时,宣远帝赐下的坐辇,以供他出入宫廷所用,自是华丽非凡。但东方玄素来喜欢骑马而行,这马车被置在王府中多年,他甚少使用。今日特用它来护送峥嵘回宫,为的便是向所有人昭告,左峥嵘,是他东方玄的人!

峥嵘不愿意去细想东方玄的心思,她将目光望向镂空花窗外热闹的左京街道,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东方玄倒不在意她的冷漠,只说道:“蜀国贡女被毒害一案,已经了结了。”

“什么?”峥嵘不在宫中,自然无法得知这些消息,闻言乍惊。紫玉皇后身为一国之后,她绝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贡女承认罪行,那凶手会是…

她脸上的神色变换落进东方玄眼底,一抹笑意勾起在他嘴角:“过程是什么并不重要,但最后总要有人被推出来顶罪。在皇宫里,死个把宫女太监,本来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权利斗争之中,总不少了这样的牺牲品。”

“难道为了自身利益,便能罔顾他人性命?”峥嵘的眸色冷了下来。

“权利越大,地位越高,命就越值钱。我的小郡主,难道你以为,主子和奴才的性命,是放在一杆称上的吗?”东方玄脸上浮起一丝嘲弄,“这里不是歌舞升平的蜀国,你也不再是受尽宠爱的郡主,刀随时都会架到脖子上,怎么保护自己,才是你眼下应该学会的事。”

峥嵘心头一凛,东方玄这是在…教导她吗?

“这条路往后依旧会充满荆棘,你的信念和执着,仍然有可能会被别人踩在脚下。隐忍退让是一种手段,但有时候,正面迎击也是一种手段。你选择了这片刀山火海,就要有披荆斩棘的决心,否则,只会任人鱼肉,再无翻身机会。”东方玄的眸里闪着冷光,那狂傲不羁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深沉与睿智。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峥嵘从未认识过的人,他真的还是东方玄吗…

“我说过,会以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来还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将来有一天,等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会将它双手奉到你面前,即使因为此血洗天下,也再所不惜。”在那充满危险气息的笑容中,东方玄缓缓伸出手,似乎整个天下,都已经在他掌中。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的时候,峥嵘只用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来回应。而这次,峥嵘心头忽然猛得一跳,一种莫明的疼痛蔓延开来。她移开目光,一缕清风自花窗外吹进,凉凉的拂过她脸颊,让她逐渐冷静下来。

血洗天下?难道你手下的亡魂还不够多吗…

峥嵘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淡淡地说道:“王爷应该将这句话说给皇上听,必能再得一个忠臣良将的美名。”

“哈哈哈!”东方玄狷狂的笑声在车厢里响起。峥嵘看着窗外,不再理会他。马车从正门驶进皇宫,守门的侍卫持着寒光闪光的长枪将马车拦住,驾车士兵出示北静王府令牌后,那两名守卫忙将兵刃收起,退到一旁,恭敬抱拳。

“王爷请。”

马车的厢门两扇精巧的镂刻雕花木门,透过那缕缕空隙,东方玄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只那两名守卫心惊胆颤的垂下头。但只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们便已看见,那身着玄色衣裙的少女端坐于内,冷冽的神情,清透的双眸,她是谁?为何会和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共乘一车?

马车徐徐行在铺着汉白玉石板的道路上,经过的侍卫、宫人皆驻足退让,悄悄将好奇的目光投来。在这普天之下,能坐亲王车辇,又能以兵士驾车者,除了手握兵权的北静王外,还会有谁?

瞧着马车渐渐驶远,一名宫女小声对身旁的人说:“宫中的流言看来都是真的,北静王确实回京了。”

“车里坐的女子,便是那位蜀国女官吗?”另一名宫女满眼都是艳羡之情。北静王,宣远帝第七子,十二岁赐封亲王,十五岁领兵出征,迄今九年,威名远播,震摄天下,是战无不胜的郑国战神,亦是,无数女子魂牵梦萦的镜中人,水中月。自宫中传出他英雄救美并请宣远帝赐婚的消息后,有人神伤,有人怀疑,亦有人嫉妒羡慕。如今,这辆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进宫门,难道就是北静王的宣告吗?

马车依旧在前行,透过花棱窗,峥嵘看见了沿路宫人们充满好奇与嫉妒的目光,他们一边偷偷打量,一边低头窃窃私语,即便听不见声音,峥嵘也猜得到,那必定是不堪入耳的话语。离揽星殿已越来越近了,峥嵘蹙眉说道:“王爷身为男子,不宜出现在后宫之中,请放我下车,我自己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殿所住的皆是各国质子,并不属于后宫。”东方玄慵懒的说道。为了安顿各国质子,宣远帝特意划拨了西华门的几座宫殿为他们居所,此处离嫔妃们的住所还有些距离,严格上来说,并不算在后宫的范畴内。

“王爷应该道,陛下最不喜欢皇子与各国质子私相往来。”峥嵘冷漠地说道。

“你在关心我吗?”东方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听他这般轻佻的语气,叫峥嵘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作势便要去推车门。

“你若要下去行走,我也不拦你。”东方玄靠在车厢里,语气慵懒而蛊惑,“大不了便陪着你走回揽星殿,不过是多花些时辰罢了。”

峥嵘动作一顿,贝齿轻咬,恨恨的将手缩了回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坐在马车里已这般引人注目,倘若真与东方玄结伴同行,那一道道目光,能将她千刀万剐了去。

“东方玄,你到底想干什么?”峥嵘直呼其名,当真是怒极了。

“这里是去往揽星殿的路,我自然是在送你回去。”东方玄脸上带了一丝笃定的笑意,“郡主殿下若是舍不得北静王府,我现在便叫他们调头回去,如何?”

“无耻!”峥嵘厌恶的啐了一口。

“哈哈哈哈!”东方玄大笑两声,微眯起黑眸,那精光在他眼底闪烁,“往后你所走的每一条路,不管是死是生,我东方玄,都会陪你走下去。”

☆、第六十七章 兄弟之情

东方玄的声音那般笃定坚决,那朱红如赤色巨龙的冰冷宫墙,仿佛在他充满磁性和霸道的声音下,失去了光彩颜色。峥嵘心头一颤,似有刀尖扎进去般,生生的疼痛。她扭头望向窗外,以沉默漠视了那不堪承受的誓言。

揽星殿已在跟前,马车徐徐停下,正在院中的木棉听到响动,好奇的走向门口张望。峥嵘从马车里钻出来,避开东方玄伸来的手,径直跳下马车,身上伤口猛得一痛,她眉头微蹙,生生忍受下来。木棉大喜过望,忙奔将过去。

“姐姐!你可回来了!”

她跑得飞快,峥嵘不得不做好准备,迎接她的拥抱,想着这身上的伤口,在这热情的力量下,估摸又得疼上一阵。东方玄上前迈了一步,将峥嵘挡到身后,木棉眼见那道高大的身影,脚步猛得顿住,脸色大变:“北静王!”

“她身上伤势未愈,仍然静养调理,不可妄动。”东方玄声音阴沉,带了丝丝寒意。木棉被他气势愕住,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的话便被塞在了喉咙里,紧张地吞吞口水,把目光投向峥嵘,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不要紧的。”峥嵘上前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木棉见到她纤细如玉的手指上仍缠着丝布,心痛地叫道:“姐姐,你的手…!”她自小陪着峥嵘长大,哪里见过峥嵘受这样的伤害,但见峥嵘面色苍白,病容明显,心下又疼又急,那眼眶不自觉便红了。

“别担心,已经没什么事了。”峥嵘搂住她轻声安慰,“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殿门口时不时有宫人经过,东方玄站在马车旁,无形中便给人一股气势压迫,叫那些宫人匆匆而过,却还不忘用眼角作法光瞟着动静。峥嵘不想在此引人注目,又道:“木棉,我们进去再说,别叫殿下担心了。”

“殿下知道姐姐回来,一定非常开心!”木棉小心翼翼拉着峥嵘的手,生怕弄疼了她。峥嵘向殿里走去,脚步忽的顿住,犹豫了片刻,回眸望向那站在马车旁的东方玄。东方玄脸上带了清清浅浅的笑容,像这初冬的暖阳一般迷蒙,黑眸凝视着峥嵘,带着无限眷恋与不舍。

按理,峥嵘是应该对他道一声谢的,毕竟,是他救出她暴室,毕竟,是他护她回揽星殿。但是“多谢”这两个字,盘桓在峥嵘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到最后,她仍是沉默转身,走进了揽星殿。

东方玄轻叹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来,吩咐马车先回北静王府。他明日便要起程赴往随国战场,昨晚太子东方平差人送来口信,邀他今日在长乐宫一叙。在这么多皇子中,若说哪个待东方玄有兄弟情义的话,那也唯有东方平。东方平性格仁善,宽厚温和,在朝堂上很得民心,受百官爱戴,是被寄予厚望的未来天子。若说真有什么缺点的话,便是他太过心慈手软,在处事上少了一些果断与凌厉,若为国君,恐难以统辖天下。

宣远帝共有十一子,早殇者四人,余下七子,有一人不过是三岁孩童,另六人,分别是性格温厚的太子东方平,身居权利之外做那逍遥自在之人的三皇子齐王东方鸳,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四皇子端王东方城,手握兵权长年征战在外的七皇子北静王东方玄,霸道且蛮不讲理的十三皇子魏王东方明,年幼聪颖的十七皇子东方杰。

身在帝王之家,在敏感的政治因素下,兄弟之情本就非常淡漠,宣远帝为了拒绝他们争位之心,早早便立了嫡子东方平为太子,命多名才学渊博之士为太子师,教导太子文武德行。在这悉心培养下,养成了东方平识大局辨分寸的度量,若非性子过于仁善,实可成为一国明君。

也便是在这性子下,东方平对诸家兄弟一视同仁,并以太子身份疏远或苛待他们。在这些人当中,唯有东方玄手握兵权,本应是东方平最忌惮之人,但东方平待他依旧亲厚,全无隔阂,饶是东方玄这般冷漠之人,也对东方平抱了几分尊敬之心。

东方玄走进东宫,东方平已在正殿等候,见了他便走下台阶,迎上去说道:“七皇弟,许久不见了!”

“叩见太子殿下。”东方玄拱手行了半礼。

东方平忙将他搀扶起:“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兄弟,何必行此大礼。来来来,坐下再说。”东方平拉着他走到一旁坐下,立刻有一名粉衣宫女上前奉茶。东方平将茶碗往前推了一推,笑道:“这是梁国新进贡来的茶叶,七皇弟尝尝味道如何。”

东方玄浅茗一口,那清香的的滋味溢满口舌,叫东方玄缓了脸上的神色:“不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梁国的埙乐与茶叶都是一绝,前一阵子本王宴请六国之时,见过梁国质子一面,只可惜他身体不适,未能听见埙声。”想起此事,东方平仍觉得惋惜,“不过,蜀国的质子楚南年纪虽小,却是吹得一手好箫,本王便将司造局送来的紫玉箫赠予了他。”

“那杆玉箫不是皇兄的心爱之物么?”东方玄脸上不禁露出讶异之色。

东方平笑着摆摆手:“即使是宝物,倘若摆在库存中无人问津,岂不可惜?倒不如赠予那知音之人,也不枉此物问世了。”

东方平向来如此,每年司造局送来的稀奇玩意儿,遇着合适的机会,他便会赠予旁人。平常对待宫人,他也会经常赏赐,皇宫里都说,在永宁宫当差是最省事省心的,主子和善脾气好,不用担心会莫明其妙挨骂挨罚。也因此,长乐宫的宫人上下都对太子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皇兄今日叫我来,便是为了品茶么?”东方玄敛起锋芒,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

“你明日便要远赴战场了,难道你我兄弟不该叙叙旧吗?”东方平轻捶一把他胸口,笑了一声,旋即叹气道,“两国交战,死伤的都是百姓,如今郑国国力强盛,已足以让周边小国臣服,又何苦再拿那许多人的性命去换来皇家荣耀…”东方平垂下眼睛,眸光一片黯淡,他会在东方玄面前吐露心声,只因为他信任东方玄,也知道,东方玄不会将这些话告诉第二个人。

“皇兄,手执兵刃,战场屠杀的人,是我。”东方玄眼中一片残酷,他伸出手,仿佛此刻他的手上便已被鲜红的血液浸透。

“身为人臣,自当听从君命,七皇弟,你也是无可奈何。”东方平叹气一声,“这些年啊,本王是越来越看不懂父皇了。”东方平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低眉轻咳两声。他的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颇有倦态,东方玄皱了皱眉。

“皇兄身体不适么?”

“中元节前偶感风寒,便一直反反复复的,不大见好。”东方平笑了一笑,说道,“不碍事的,已经让太医开方子调理了。”

“皇兄乃是国之储君,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东方玄郑重说道。亲情在他眼里是非常淡漠的一种东西,至少在宣远帝身上,除了利用和戒备之外,他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关怀,但唯独对东方平,他始终抱了一份对兄长的尊敬。

东方平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不碍事,调理一段时日便好了。倒是你,宫里都在传你与那女官的事,可是真的?”

东方玄垂眉喝了口茶,并不回答。但瞧见他的神色,东方平便已明了,不禁笑出声来:“你啊你啊,心高气傲了这么些年,终于遇见一个能降得住你的人了。本王还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会叫你如此倾心。”

“臣弟不在左京这段时日,还请皇兄多加照拂。”东方玄拱手说道。

“你这般大张旗鼓,又是闯暴室救人,又是马车护送回宫,还有什么人敢跟这未来的北静王妃作对?”东方平“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放心去吧,本王保证,待你班师回朝之时,这位女官必定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臣弟谢过皇兄。”东方玄起身行了一个半礼。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你要多加小心。”东方平的神情里多了一丝担忧。他纵然未曾领兵打仗,也清楚,战场上的厮杀,是最残酷无情的。

“待你凯旋归来,本王便向父皇上书犒赏三军,亲自出城迎你回京。”

“皇兄可得备足美酒,届时与臣弟不醉不归。”身在帝王之家,亲情素来是巩固权利与地位的东西,但在东方平的眼中,东方玄从未看见过提防与戒备,也正是如此,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好好好!”东方平爽快地应下。

“臣弟先行告辞。”东方玄拱手行礼,走出殿门。守门的太监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似乎只要发出一点声音,那传闻中嗜杀成性的北静王便要冲过来扼断他的脖子。东方玄看见他那唯唯诺诺的神色,不屑地扯嘴一笑,走出永宁宫大门。

除了宣远帝召见,东方玄甚少在宫中走动,便是举行夜宴,他也时常缺席。那歌舞升平、繁荣盛世的模样,每每见了,都能让他从心底发出冷笑。郑国之强大,在于兵力充足,训练有素,它如今的地位与繁华,却是用无数兵士的性命换来的,他们的鲜血若汇聚到一起,足以淹没整个左京。

可是有谁曾在意过呢?

不,没有人。

这奢靡是用鲜血和尸骨浇筑起来的城墙,他们只看见了墙内的太平盛世,却永远都看不见,墙外的尸横遍野…

☆、第六十八章 想要的东西

东方玄漫步走在花园中,这个园子名唤曲荷园,离揽星殿不远,只因园中有一处裁有荷花的水池而得名。现在已是初冬,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显出了枯败的景像,游鱼在那圆圆的叶片下欢快畅游,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园中百花渐已凋零,阳光照着空落落的枝桠,无形中透出一股颓败的气息。瑟瑟寒风中,东方玄的衣袍上落了几片枯叶,那一方垂着轻柔薄纱的凉亭里,静静站着一个俊秀少年。他身着天蓝色掐丝镶边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白色团云纹锦带,墨发未束,在风中轻扬飞舞,一双澄净的睁子朝东方玄望来。

“北静王。”

他清朗的声音透出一丝孤傲,眉头微蹙,带着戒备。自中元节夜宴后,这是东方玄第一次见到楚南,记忆中那个沉默且带着清高的少年,眸光已经变得沉稳,那股年少浮躁尽数褪去,留下了历练之后的沉静与睿智。东方玄微眯起黑眸,神情中带了些许调侃。

“原来是蜀国的七皇子呀!”

楚南徐徐从亭子走下,面对比自己要高上许多东方玄,他的眼神中也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多谢你送峥嵘回宫。”

“本王所做的事,似乎与七皇子无关,不需要你来道谢。”东方玄淡淡地说道。

“峥嵘乃我近身女官,她的安危,我自然挂怀。王爷救她于危难之时,我自是感激,理应前来道谢。”楚南朝他行了半礼。他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说话分寸拿准的很准,倒叫东方玄另眼相看。

“这些时日里,七皇子倒是变了不少。”

“变或不变,在于环境,也在于人心。”楚南平静地说道,“就比如王爷,身在战场,杀一个人便如碾死一只蝼蚁一般。”他话里带了明显的嘲讽意味,似在说东方玄嗜杀成性,一颗心简直比刀尖还要冷。东方玄嘴角轻勾,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倘若你是一军主帅,你会对敌军手下留情吗?”

“我不会。”楚南笃定地说道,“但我更加不会主动去侵略他国,造成生灵涂炭。”

“这些话,倒是与你们家那位郡主殿下如出一辙。”东方玄露出笑意,眼神中出射出一道寒光,“但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妇人之仁,会让你众叛亲离,失去一切。”

楚南神情一顿,不服气地说道:“那么,敢问北静王,兵刃和杀戮,让你得到了什么?是权利,还是地位?”

“权利和地位,能让我抓住我想要的东西。”东方玄伸出手,朝那虚无的空气重重一握,就如同掐住了楚南的心脏般,让他仿佛掉进一个无底漩涡,没来由恐惧起来。

“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东方玄露出微笑,风卷起他的衣袍翻飞,落叶缤纷,黑眸中一派傲然,仿佛天地都不过在他俯瞰之下唾手可得。他没有回答楚南的问题,只眯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借助权利来达到目的,权利是途径,地位就是踏板,如果失去这两者,这一生就注定只能碌碌无为。你输,是因为你不够强,这天下,唯有强者,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转身离去,楚南看着那狷狂的背影,神色里浮现也不甘。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和东方玄比起来,仍然天差地别,在峥嵘身陷暴室的时候,他只能束手无策,但是东方玄却可以不顾安危闯进暴室救人,做了他不敢做的事。每每想到此处,楚南便不禁懊恼后悔,明明发誓要保护峥嵘,为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

东方玄的话让楚南的心情沉了下来,他回到揽星殿,雅风正在准备晚膳,见到他恭敬行了一礼,笑道:“殿下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峥嵘呢?”楚南四下看了一眼。

“姐姐在房中休息,奴婢去唤她吧。”雅风应道。

“不用了,想来她这几天也未曾好好休息过,就别去打扰她了。”楚南低叹一声,又道,“雅风,你让小厨房备些吃食,一会等峥嵘醒来该饿了。”

“殿下想得真周到,奴婢这就去准备。”雅风笑着应下,为楚南奉来嵌着银丝的木筷,“这些天殿下胃口一直不好,今日姐姐平安回来,殿下终于能好好用膳了。”

峥嵘能平安回来,楚南真真比任何人都要高兴,他心里有许多许多疑惑想要问,但在看到峥嵘虚弱的脸色后,他选择将问题藏在心里,让峥嵘先下去好好休息。这些天,因为流星的死,揽星殿一直罩在一股悲戚的氛围里,宫人兴许都体会到了一入宫门深入海的心情,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玲珑,也是精神奄奄的,再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

楚南不是没有见过宫闱争斗的残酷,当年瑞云王后残害后宫嫔妃子嗣的事,是埋在楚南心中一辈子的恶梦。在蜀国,面对这些黑暗,他还有能力去抗…议去争取,但是身在郑国,仅仅是自己身边的人,他都没有能力保护。

食物嚼进嘴里,如同嚼蜡一般毫无滋味,只浅尝了二两口,楚南便停下筷子。

“唤人来收了吧。”

“殿下,这…”看着满桌几乎没有动过的佳肴,雅风担忧地皱起眉头,“殿下,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奴婢唤人重做一些菜式过来。”

“不必了。”楚南摆摆手。雅风没办法,只得和香伶两人将这满桌的菜肴都收进托盘里,端了出去。峥嵘在木棉的陪伴下自院中走来,见到托盘上还满当当的食物,心下便已了解,吩咐道:“雅风,你去为殿下熬一碗燕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