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这孩子确实孝顺,就不知道那位燕国公主脾性如何。”

“奴婢听人提过,那位公主花容月貌自不必说,性格尤其娴良淑德,将来和王爷一起侍奉夫人,也可叫夫人安心了。”荟心说道。

“就你这张嘴,惯会讨人开心的。”贞静夫人嗔了一句,脸上笑意不减。

“奴婢说得可都是实话,想那燕国与我郑国乃是邦交,王爷如今婚配燕国公主,不正代表王爷在皇上心中的份量非比寻常吗?”荟心巧舌如簧,愈发哄得贞静夫人心情开朗。

“白天本宫让你去办的事,打听到了吗?”贞静夫人问道。

“回夫人的话,李公公那些东西是要送去给揽星殿的那位女官,便是上回受了诬陷被关进暴室的那位,皇上赏了她几件玩意儿以示安慰。”荟心说道。

“就是北静王向陛下请求赐婚的那位蜀国女官?”这件事贞静女人也听人议论过,不由得蹙起眉头。

“正是。据闻陛下允诺若北静王凯旋归来,便将那女官赐于他。”荟心道,“夫人且放心,陛下金口一开,那女官便是有天姿国色,想来陛下也不会动意的。”

“呵…”贞静夫人冷笑一声。她伴在宣远帝身边近二十年,怎不晓得宣远帝的脾性,他若有所忌惮,当年便不会强要了文宣王的女儿冯琬入宫,虽册为昭仪,给予荣华富贵,但却生生剥夺了一个女子的年华与笑容。

贞静夫人垂下眉,眼底浮起一抹阴鸷。

既然宣远帝已经注意到那位蜀国女官,不如就让她推波助澜,不止能圆了宣远帝的心愿,还可以让自己在后宫之中多一枚有利的棋子,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第七十五章 冯昭仪

经过大半夜的忙碌,胭脂终于蒸好了,木棉急不可待要上前掀锅盖,玲珑忙阻止她:“现在打开会让香气挥发,届时就没有花香了,得等它们凉了才可以取出来。”

“啊?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天早上了?”木棉失望地说道。

“好东西是急不来的,大家都忙活一晚上了,现在就都先回房间睡觉吧。”玲珑把灶台的火熄掉,催促着说道。

“看把你急的,是想打扮给谁看呀?”峥嵘轻笑着问道。

“我…就是好奇,想试试。”木棉红着脸解释。

“好了好了,回房睡觉吧。”峥嵘推着她说。玲珑把小厨房的门掩上,跟着她们一起离开。玲珑心里惦记着锅里的胭脂,怕叫不知情的宫人给糟蹋了,草草睡了两个时辰,天未亮便爬起出来,洗漱完毕后就往小厨房走去,还未到门口,便已瞧见那小窗里透出光亮,莫不是已经有人来了?

玲珑心下着急,紧走几步,推开木门,但见桌上亮了一盏油灯,峥嵘执书坐在灯下,火光映出她清丽绝俗的侧颜,仿佛这将明未明的天色一般柔美而安详。峥嵘听到响动抬起头,朝门口的玲珑一笑道:“我总担心有不知情的宫人将它们给收拾走,左右没有睡意,便就来这里看着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何苦这样守着呢?”玲珑看她神色疲惫,心疼地说道。

“姐姐亲手做的,又费了这好些心思,怎么不是稀罕玩意?”峥嵘笑着说。玲珑心下感动,不由得眼眶一热,上前执住她的手。

“你呀,尽做这些傻事,往后可不许了。”

“知道了。”峥嵘甜甜一笑,“咱们快去瞧瞧胭脂好了没有。”

“都等了这么些时辰,肯定已经凉了。”玲珑一边说道,一边将锅盖打开,一股沁雅的花香扑鼻而来,木屉上一层红艳艳的颜色分外若人怜爱。玲珑用指尖轻拈了一些,在手指上试色,但见颜色淡雅怡人,自然清香,远胜于香粉铺里所卖的胭脂。

“玲珑姐姐,你若是开间铺子,定会让全城女子都趋之若鹜,供不应求呢。”峥嵘闻着那清雅的气味,衷心称赞道。

“我过去也这样想过,倘若有朝一日离开皇宫,便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开间胭脂铺,每日只卖三屉,早来者得之。再在后院种上各种应季花朵,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菊花,冬日梅花,每一季都是不同的味道。”说这些话的时候,玲珑整个人都仿佛在发着光,“白天的时候,我就采花槌花,晚上就蒸胭脂,再在清晨装进瓷盒里面,那该是多么悠闲美好的时光呀。”

峥嵘听着她的述说,眼前仿佛便已出现那幅美丽的光景,她握住玲珑的手,认真说道:“玲珑姐姐,将来你一定会实现这个愿望的。”

“若真能有这么一天,我就将每一季做好的第一盒胭脂都赠予你,可好?”玲珑从未对人说过这些话,在旁人眼里,她一直都是个严厉且不苟言笑的人,这份心思,她藏在心里太深,以至于说出口的时候,都隐约觉得不安。但是从峥嵘手里传来的温暖,仿佛带了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令她开始对未来抱满了希望。

“我求之不得呢。”峥嵘感动地说道。在过去她与玲珑之间隔阂那么深,看似无法消除,但当有人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她们就可以无限靠近彼此,甚至成为最亲密的朋友。

“好了,我们快将胭脂装进瓷盒里吧,一会木棉醒了看见定然高兴。”玲珑说道。

“玲珑姐姐,我想拿一盒送人,可以吗?”峥嵘试探性地问。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拿便是了,不够我再做,索性近日无事,多做些也正好打发时间。”玲珑笑着说道。

峥嵘说得这个人,便是瑶华宫的绿意,上次在内务府时多亏有她帮忙,才能拿布料拿回来,按理是要表示谢意,而胭脂是女儿家都喜欢的玩意儿,最合适不过了。

近几日揽星殿倒真是清闲,过去那些路过殿门口都要指点议论一番的多事之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揽星殿门前,想来也与东方玄近乎宣告天下的行为有所关系。传言在宫中流转了多日,终渐渐平息下来,只因宣远帝的生辰即将到来,各宫开始着手准备贺礼,以求在万寿节上一鸣惊人。

峥嵘特意取了一只绘着春…色光景的瓷盒将胭脂装起,又听玲珑的话在用丝巾包裹着放屉子里藏了几日,直到那颜色和香味都更加清雅动人,才将胭脂取出,准备送去给瑶华宫的绿意。

瑶华宫在御花园右侧,走过千秋亭后,便可见一间绿琉璃瓦歇山顶的宫殿,一名小太监守在宫门口,峥嵘上前问道:“请问绿意姐姐可在此处?”

“在的,你是?”太监见她身着女官制衣,神情中便多了几分恭敬。

“我是揽星殿里的,来找绿意姐姐有点事。”峥嵘自报家门。那太监听到揽星殿,便知与各宫嫔妃无关,他施了一礼说道:“请大人在此稍等,奴才去唤姑姑。”

峥嵘点点头,只等了片刻,身着青绿色缠枝花卉纹衣裳的绿意便从宫里门走出,见她到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是你。”

“绿意姐姐,我叫峥嵘。”峥嵘想起她上次还没有报上姓名。

“姑娘找我何事?”峥嵘的品阶在绿意之上,绿意便称她一声姑娘以示尊重。

“前次在内务府多亏姐姐相助,峥嵘一直感激在心,前两日与揽星殿的姐妹们做了一盒胭脂,特送来给姐姐,还望姐姐笑纳。”峥嵘将那精致的瓷盒递上去。

“自己做的胭脂?”绿意忍不住好奇,伸手接来打开盖子,一股沁脾的香味迎面扑来,“这是用茶花做的吗?”

“姐姐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来了,正是。”峥嵘笑着道。

“这颜色可真漂亮。”绿意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翻看着。

“姐姐喜欢那便是最好的了。”峥嵘高兴地说道。

“有劳你了,还特意送来。”绿意对她一笑,“我家昭仪正在屋中休息,不便请你进去坐,改明儿我上揽星殿找你,再好好道谢。”

“姐姐太客气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告辞。”峥嵘行了个平礼,绿意也回以平礼。目送她离开瑶华宫门前后,绿意才转身走回殿里。

瑶华宫是内廷西六宫之一,分为前殿迎福殿,后殿听雨轩,东配殿缓光室,西配殿倚兰馆,冯琬喜欢安静,宣远帝特赐下瑶华宫予她一人居住,这已是极大的殊荣,后宫之中除了紫玉皇后外,再无其他嫔妃可独居一宫。

现在正刚过了未时,冯琬执书倚在美人榻上,身着雪缎制成的锦衣,发髻里贊了一枚白玉簪,肤白胜雪,眸子乌黑明亮,透了一股沉静之气,端是风姿清雅,高洁若梅。绿意走进来,见屋里光线微暗,便将窗户打开,轻声说道:“昭仪,仔细着眼睛。”

冯琬并未抬头,只将书册翻了一页,看得十分专心。绿意看了看天色,说道:“小厨房熬了些清火的燕窝莲子羹,奴婢去给昭仪盛来吧。”

“不必了”冯琬淡淡说了一句,顿了片刻,抬眼问道,“屋里怎会有茶花的香味?是有宫人采了茶花回来么?”

“方才揽星殿的女官峥嵘给奴婢送了盒胭脂,说是用茶花亲自做的。”绿意笑着瓷盒递上去。

冯琬接来闻了一闻:“倒是十分别致的东西,难得她有这份心意,你便好生收着吧。”

“昭仪喜欢梅花,等到了花季,奴婢请她为昭仪做一盒梅花胭脂,可好?”绿意是冯琬的随陪侍女,从小跟在她身边侍候,两人虽以主仆相称,但情若姐妹,也唯有绿意,才是最了结冯琬喜好的人。

“那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了。”冯琬笑了一笑。

“奴婢瞧看女官是个有心人,奴婢前几日在内务府帮了她一个小忙,她今日才会来以胭脂相赠。”绿意说道,“即是质子殿里的宫人,奴婢与她稍有来往,也是不打紧的,昭仪,您说对吗?”

“你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冯琬淡然地说道,在整个郑皇宫中,只有绿意才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昭仪,下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辰,各宫都在着手准备贺礼,我们…”绿意知道冯琬最不喜欢这些应酬,但毕竟宣远帝的生辰庆典,她们瑶华宫若是毫无表示,脸面上总是过不去的。

“和往年一样画幅画送过去便是了。”冯琬冷淡地说道。虽然宣远帝赏下的珍宝已经堆满了库房,但对她来说,就是一堆会发光的石头罢了。

“昭仪年年如此,就不怕皇上会厌烦吗?“绿意叹气说。

“厌烦了又如何,将我打入冷宫吗?如此倒还成全了我。”冯琬冷笑一声。

“昭仪,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但既然入了宫,昭仪也得为母家着急不是,王爷在宫外定然也希望昭仪能开开心心的,切莫委屈了自己。”绿意柔声劝慰道。

“委屈?一个心都已经死了的人,又何来委屈?”冯琬的双眸如一滩死水,平静无波,“就这样决定吧,我不想在这些无畏的事上浪费时间。”

“是…”绿意低叹一声,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第七十六章 香伶之柔

宣远帝的寿辰在腊月初十三,世称“万寿节”,乃是合宫欢庆的大日子,每年这个时候,不止郑国,连各附属国都会派使臣入京送来贺礼,端是大街小巷锣鼓宣响,大有普天同庆之视。宣远帝又是喜欢热闹张扬之人,加之这些年郑国国库充盈,这次的庆典由内务府及礼部共同筹划,力求逞盛世辉煌之景。

自上次中元节林薇儿与恩宠失之交臂后,她一直等待翻身的机会,一听到关于万寿节的消息,便迫不及待来找满公公求个对策。

“满公公,皇上的寿辰就要到了,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我一鸣惊人呀?”林薇儿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问道。经容笃笃一事后,满公公早已瞧出来,林薇儿争宠只为了自身,岂有半分将蜀国、将楚南殿下放在心里?她倘若当真得宠,第一个受难的或许就是揽星殿。

“林姑娘,此事急不得,容咱家好好想一想。”满公公打着马虎眼说。

“那您得可抓紧呀,要不然我们姐妹就没时间准备了。”林薇儿迫切地说。峥嵘在殿中看见满公公和林薇儿在院里交谈,便知林薇儿是为何而来,思及前几日木棉送胭脂过去还受了一番冷嘲热讽,愈发觉得林薇儿是个不堪重用的人。

“殿下,万寿节在即,您可有什么想法?”

楚南从书中抬起头,淡青色绣竹叶的衫子衬得他俊秀挺拔:“即是国君寿辰,父王应当会派使臣入京,送来贺礼。”

“大王所送的贺礼,代表的是蜀国,但殿下所送的贺礼,却是代表了自己。”峥嵘奉上一杯茶,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是何意?”楚南满腹不解。他是蜀国质子,即便送上贺礼,又怎么会只代表了自己?

“殿下且想一想,蜀国如今仍是郑国属地,郑国有干涉大蜀内政的权利,殿下虽是嫡子,但倘若郑国推他们上位,我大蜀毫无反抗能力。”峥嵘沉声说道,“皇权之上,唯有利益,殿下当在宣远帝面前,露治国才能,且愿与郑国永结邦交,如此才能得到宣远帝这座靠山,在将来安然继承王位。”

“峥嵘,你要我去讨好宣远帝?”楚南皱起眉头。这段时日楚南虽改变了许多,不似过去那般孤傲冷漠,但要让他去讨好大蜀的仇人,还是太强人所难。

“太过刻意反倒引人注目,殿下可积石成山,渐步登高,也唯有这般循序渐进,方才保万无一失。这次的万寿宴,恰巧就是个好机会。”峥嵘明亮如星子的双眸里露出睿智的光彩,“万寿宴上,宣远帝为向天下宣扬郑国之国力,必然会安排种种比试与考题,届时殿下无需事事争先,只需稍露锋芒便可。”

“既然要引宣远帝注意,又为何不能争先?”楚南不解地问。

“此次万寿宴,明里是为宣远帝庆贺寿辰,实则是向天下展示郑国之强盛的最佳时机。殿下理应清楚,宣远帝乃好大喜功之人,倘若郑国皇子在比试中输给了质子,你叫他如何能开颜欢欣?”峥嵘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叫楚南听得十分清楚。

楚南陷入沉思,他纵然不喜欢此等趋炎附势之举,但时局所迫,他倘若一味隐忍不发,确实有可能像峥嵘所说得那般,错失了大蜀王位。在过去,有太子楚尧在,楚南从未想过自己能登上帝位,但如今皇长兄已逝,他便要担起所有责任,不单是为了保护大蜀,更为了守护心中那最重要之人。

有时候,唯有权利,才能真正保护一个人。

楚南深深望向峥嵘,说道:“峥嵘,我答应你。”

“以殿下的才能,必可以做到游刃有余。”峥嵘笃定地说。她了解楚南,虽然过去她在楚尧的光环下默默无闻,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那般寻常之人,十年磨一剑,唯在此刻。

“现下有一件事倒是苦恼。”院中的林薇儿转身离去,峥嵘看着她的背影,叹气说道,“大王当日选出十名姿容具佳的女子送入郑国,便是希望她们能够在后宫中谋得一席之地,将来能为大蜀出力。但我瞧她们几个在林薇儿的教唆下,都不堪重用,倘若容笃笃还在世,或许可以…”峥嵘眸光一沉,眼里浮起哀思之色。

“但现在再从蜀国挑选人才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楚南皱眉说,他对林薇儿等人也十分失望。

“殿下何不考虑在揽星殿中选出一人?”满公公从屋外走进,说道。

“揽星殿?”楚南一怔,连峥嵘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外人心思各异,难以把握,殿下若想在后宫安插眼线,唯有亲近之人才能信得过。”满公公的双眼里一片深沉。

“满公公,你说得是谁?”楚南看了一眼峥嵘,问道。

“此人一要容貌美丽,二要性情温顺,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要要对殿下忠心耿耿。”满公公望向院中,只见一道粉蓝色的倩影正提了水桶在给院里的花草浇水,长长的秀发散落下来,隐约露出娴静柔美之意。

“香伶?”楚南诧异不已。香伶是楚南十岁那年瑞云王后赏下来的宫女,今年约摸有十六岁了,她性情最是柔顺,总是静静站在一旁,从不与其他宫人争执吵闹,有时候甚至叫人忽视了她,但只要楚南交待下来的事,她总能办得妥妥当当,虽然一直只是个二等宫女,却也不曾对此有过半分不满。

在揽星殿一干宫人中,峥嵘的容貌自不必多言,玲珑也算得上是一位标致的美人儿,木棉和雅风则要逊色一些,但亦清秀可人,唯有香伶,每日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穿着普普通通的宫女制服,但只要站在人群中,总能让人一眼就瞧见她。

此时香伶正在院中浇花,大约是提花提得累了,她放过水桶,伸手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回眸环视了一眼在清水浇灌下愈发生机勃勃的花草,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过去楚南并不怎么看重她,但在满公公的提示下,不禁将目光投过去,但见那少女发上、衣上都洒着淡淡的阳光,绽开在脸颊的笑容尽是温柔与秀气,正应了那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或许论容貌,香伶并非十分美丽,较之林薇儿还尚有不如,但她却天生了一股温柔体态,眼神柔软如春日荡漾水波,恰是最容易激起男子保护欲望的那一种类型。

难道为了自身权益,就要将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女送进虎口吗?

楚南断然道:“这件事本王会另外再想办法,香伶的事不许再提了。”

峥嵘明白楚南的心思,自流星意外身亡后,楚南愈发在意揽星殿众人的安全,他不想他们中有任何一人再丧命异国他乡,伴君如伴虎,若真将香伶送进后宫,依她温柔恭顺的性格,又怎能在残酷的勾心斗角中生存下来?

满公公见楚南神色决绝,便不再坚持,只道:“殿下,自古成大事者皆是披荆斩棘走上来的,有时候殿下必须要做到狠心。”

“满公公,本王知道你的意思,但事情尚未至此,本王不想平白送人性命。”楚南冷静地说道。

院子里,香伶已浇好了花草,提着水桶走向后院,她的脸庞红扑扑的,直叫峥嵘也生出一股怜惜之意。峥嵘向楚南行了退礼,走过回廊,看见香伶正从井里提出上来,细细清洗着沾了泥土的木桶。

“香伶。”峥嵘走上前,微笑唤了一声。

“啊,姐姐…”香伶被唬了一跳,眼神里露出怯怯的神色。

“我方才瞧见你在园中浇花了,这水桶这么重,你仔细伤着手,下次叫太监去做便是了。”峥嵘看她手掌红彤彤的,忍不住心疼道。

“不碍事的,奴婢左右也是清闲,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香伶红着脸说。

“殿下又不在这里,你我都是从蜀国一同过来的姐妹,可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奴婢。”峥嵘轻轻责备道。

“是,奴婢…啊,不…我习惯了,姐姐莫要见怪。”香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娃儿。

峥嵘不得不佩服满公公看人的眼力,便是她一个女子,也不禁对眼前的少女充满怜惜。她就像开在山头的小白花,即没有牡丹的高贵,也没有玫瑰的娇艳,可那与生具来的清雅与柔顺,却叫人无限怜惜。

“香伶,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我爹妈早亡,是哥嫂将我带大的,不知他们如今可还好…”香伶低低地说道,满眼尽是思乡之情。

“你入宫侍候也有些年头了吧?”峥嵘柔声问道。

“嗯,我十二岁那年入的宫,原本是服侍瑞云王后的,两年前被赐给了殿下,便就一直留在殿下身边了。”香伶恭顺地答道。

按年数来算,她远不及玲珑和雅风,却还愿意陪着楚南千山万水来到郑国,可想她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峥嵘很想问一问她,是否愿意为了楚南殿下牺牲自我,但瞧见她柔怯的眼神,那话便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楚南的想法或许是对的,毕竟,事未至此…

☆、第七十七章 路见不平

香伶的事暂时被搁置下来,满公公有心推波助澜,但楚南心意已决,满公公也只能不再提起,为安全起见,他还是请乐师教林薇儿等排练新的舞蹈。中元节夜宴上她们所排练的舞蹈,是尽显柔媚,而这次,满公公却要她们排练剑舞,林薇儿对此十分不满。

“那剑冷冰冰的,又那样重,有什么看头?满公公,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们?”

“林姑娘,你想一想,此次乃是万寿宴,各国使臣来朝,必是歌舞升平,倘若只凭传统舞艺,怎能引人注意?”满公公笑眯眯地说道,“剑舞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是要与众人平分秋色,还是要剑走偏锋,且看全你自己了。”

林薇儿与其他几名少女面面相觑,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多谢满公公指点!”平分秋色很可能泯然众矣,而剑走偏锋,也有可能一枝独秀,独占鳌头!林薇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手里那柄剑都感觉不到重了,拉着和那些贡女就走进舞场排练。峥嵘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不由得一声叹息。

“满公公,此法当真可行吗?”见满公公从舞场走出,峥嵘担忧地问道。

“殿下顾念旧情,不愿让香伶受险,如今也只有靠她们了。”满公公叹气一声,颇为无奈的说道。

“殿下并非只顾自身利益之人,满公公应当清楚的。”峥嵘忍不住为楚南说话。

“古来帝王,哪个不是踩着尸首登基的,殿下的一时心软,恐就会错失良机啊。”满公公低叹道,并非他铁石心肠,只因他一心为着蜀国考虑,在家国安危面前,个人生死轻于鸿毛,倘若今日要他献上性命,他亦会毫不迟疑。

“现下还未到时候,这件事便先缓一缓吧。”峥嵘劝说道。林薇儿等人正在舞场中训练,一个个手持长剑,畏手畏脚的,生怕冷不丁伤着自己,就愈显得身法凌乱,毫无美感。那剑在空中刺来刺去的,仿佛下一刻便要扎在身边之人的身上,看得峥嵘心惊肉跳,便就先离开了舞场。

距万寿宴还有月余时间,现在宫里最忙碌的就是礼部和内务府,各嫔妃和皇子也开始着手准备,连漫步游园的人都少了许多,兴许也是因为寒冬将至,百花凋零的缘故。峥嵘看见一扇半月形石门后溢出浓艳的绿色,不由得举步朝那里走过去。原来那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在寒风中沙沙作响,落叶缤纷,却丝毫减不去它的盎然生机。

竹子乃是四季长青的植物,峥嵘一向喜欢它的高洁与挺秀,在萧瑟中乍见到这团绿色,便是连心中的烦闷都消减了不少。峥嵘伫立竹林下,那枯叶在她眼前缤纷落下,恍惚中看见一条银白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挺拔的身姿,张扬的气势,发上的紫金高冠显眼夺目,他微微侧身,嘴角那抹笑意充满蛊惑,双眸仿若燃烧的烈火般危险炙热,朝峥嵘望了过来。

峥嵘的心口仿佛被利刃刺中,疼痛叫她猛然清醒过来,那银白人影从眼前消失,她后退数步,惊愕地睁大眼睛。

为何…为何会想起那个魔鬼?

峥嵘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风声瑟瑟,竹叶缤纷而下,美景依旧如初见,而她,却觉得眼前那在风中起伏的竹海似火焰一般令她窒息,只想尽快从这里逃离。

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那林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梁国真不愧是边陲小国,连皇子瘦得都跟猴子一样,瞧你天天穿得跟个老头似的,是不是梁国大王连给你做身像样衣服的银子都出不起呀?”听这嚣张的声音,便知是璃国质子鲁玉昌。

“鲁皇兄此言差矣,本王倒是觉得,肯定是梁国大王不想在他身上浪费钱财,任凭他在郑国自生自灭了。”此人想必就是崎国质子庞弘扬。

“不错不错,弃卒之子,确实没必要再浪费钱财了,哈哈哈!”鲁玉昌发出得意的笑声,庞弘扬紧接着附合起来。他二人本是东方明的走狗,怎会出现在此处?想来是东方明在着手准备万寿节的贺礼,就没空搭理他们了。峥嵘听着他们处处讥笑侯天吉,不禁皱起眉头,但见侯天吉垂眉束手站在他们跟前,一脸惊恐不安的神色,那名近身太监并不在他身边。

“呦呦呦,庞皇弟,你瞧瞧他这表情,是不是快哭了呀?”鲁玉昌大声嘲笑声,“喂,侯天吉,你还是不是男人呀?怎么让人挤兑两句就开始眼泪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