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卫说得虽硬,但心中到底还是对北静王的赫赫威名有所忌惮,神情中皆浮起一丝慌乱,但紫玉皇后有命在先,他们若是退开,焉能有活路可走?“请王爷恕罪,我等也是奉命办事,王爷若想见太子殿下,可明日再来。”

“明日?你们若不让开,本王会让你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东方玄眸光骤利,眼中迸出杀机。宫中禁止除侍卫之外的人携带兵刃行走,东方玄手中也没有任何可以伤人的利器,但他的眼神告诉这些挡在前面的人,如果他们不让开的话,他可以有无数种方法让他们血溅当场。这些侍卫哪里不知道北静王东方玄的残忍嗜血之名,不由自主往后退去一步,面面相觑,神情中皆浮起犹豫不决之色。

东方玄步步逼近:“本王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让还是不让?”他站于昏沉天色之下,冷风吹起玄色衣袍,眉宇间一派厉色,天地万物都似乎要在他举手投足间诚服,侍卫皆被他的气势所震住,握在手里的武器渐渐垂落下来。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殿里走出,嚣张的声音响起:“我当是谁在这里大吵大闹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北静王呀!”

侍卫见到来人就像看见救世主一样退开到两边,其中一人拱手说道:“北静王想要探望太子殿下,奴才正在将他拦下。”

“要见太子殿下?那七皇弟今日来得可是不巧啊,母后已有吩咐,太子殿下需要静养,今日概不见客,七皇弟还是请回吧。”东方城扫了东方玄一眼,目光里尽是轻蔑。

“这是太子殿下的话,还是你擅做主张?”东方玄冷冷望着他。

“本王是在为太子殿下考虑,总好过有些人不顾礼数,难不成南征北战之几年跟些个粗人混在一起,连君臣规矩都给忘了吗?”东方城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弄,他对东方玄积怨已深,是半点也不肯退让的。

对于东方城这个人,东方玄从来不屑于之交集,以前他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现在更加不会:“狐假虎威之事四皇兄做得倒是熟练,可是这绣花枕头做的再好,终究成了不伤人利器。这里是太子东宫,四皇兄似乎也没有资格替太子做主,莫不是四皇兄早有了取而代之的主意?”

东方城乃是紫玉皇后所出,与东方平年纪相差不过三岁,虽不是长子,但终究也是皇后嫡出,在宫中地位尴尬,从小紫玉皇后便教导他要尊敬爱戴兄长,加之东方城性格使然,对太子之位他倒是真没有半分觊觎,只想着能领着片战沙场,却始终被东方玄压住一头,使得他现在都还只是一位没有出过左京的亲王。他心思狭隘,对东方玄早已痛恨入骨,现在听了他这话,当下怒道:“东方玄,你别在这里颠倒是非,血口喷人!”

“四皇兄若没有这个心思,为何此时要在这里代替太子殿下发号施令,传出去就不怕叫人误会吗?”东方玄面不改色地说道,“四皇兄若是有些思量,还是要早早避嫌地好啊。”

“你…”东方城气急,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还有要事去见太子殿下,就不陪四皇兄玩乐了。”东方玄不去理会他的冲天。怒气,径直向殿里走去。东方城哪里肯放他进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道:“今天有我在这里,你休处进去殿里一步!”话音刚落,他已将身旁侍卫的长刀夺过来,刺向东方玄。沈云朝脱口叫道:“王爷小心呀!”

东方玄身经百战,东方城这一刀对他来说根本造成不危险,只见他身影一晃,向后退去一步,已轻轻松松避开。东方城焉能罢手,举刀再次向他砍来,刀光寒烁,丝毫不留半分情面。东方玄皱头一皱,身影往旁边前去,伸手扣住东方城的手腕一扭,东方城吃痛,惨叫一声,那刀就脱手而出,咣啷一声掉到地上。

才不过短短两招,胜负已见分晓,那十数名侍卫看见东方玄的身手,皆惊讶地张大嘴巴。东方城怎么都不相信自己会这样轻易几在东方玄手上,当年他们校场比武争夺帅印,他也不会是略输一筹,现在怎会全无反抗之力?

“东方玄,你有胆就放开我,我们寻个地方好好较量!”东方城挣扎着,疼痛让他五官扭曲,却还是不甘心地叫嚷道。

“四皇兄,你觉得像你这样每日在宫中养尊处优的人,有可能胜得过我吗?别忘了,在你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之际,我可都在沙场上驰骋杀敌呢!”东方玄脸上充满了嘲弄,用力一推,将东方城放开。东方城一个踉跄,摔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几名侍卫见状忙上前将他扶起,冲天。怒气已让东方城五官扭曲,他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夺来就近一名侍卫的刀,吼叫着向东方玄砍去:“东方玄,我杀了你!”

东方玄连头也没回,只随手一挥,就已经将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抵在东方城脖颈上,深邃的黑眸中迸出两道寒光,在缓缓加首时看向举刀愣在原地的东方城,嘴角绽出一抹嗜血的笑意:“四皇兄,自不量力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死在我手上的人,比你所走的路还多,我不介意多一个,不过你的命只有一条,千万想好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他看着眼前这名衣着华贵、脸色惨白的皇子,就像在看这世上最龌龊最可笑的蠢货一般,眼里只有轻蔑与不屑。东方城的刀仍举在头顶,可他的身体却像已经被寒风冻住了一样,只有双手在剧烈颤抖着,眼中浮现的恐惧出卖了他的心。

东方玄将匕首收起来,沈云朝看了看天色,上前低声提醒道:“王爷,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东方城眉头紧蹙,不再理会东方城,举步向殿中走去。那些侍卫此时哪里再敢拦下,纷纷退到一旁边,东方城从震惊中回过神,气急败坏叫道:“东方玄,你给我站住!今天你别再走进永宁宫一步!你们给我拦住他,拦住他!”

这十数名侍卫哪个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虽然惧怕东方玄,但出样不敢违抗东方城的命令,犹豫片刻,把心一横,纷纷跑过去将东方玄围起来。东方城虽已败在他手下,却也不肯轻易认输,上前冷笑着说道:“你是北静王又怎么样,今日你若擅闯永宁宫,便是抗旨不遵,母后自会重重处罚于你,到时候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东方玄环视着这一张张虎视耽耽的面孔,只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擅闯永宁宫又如何?抗旨不遵又如何?重罚又如何?比起东方平曾经给予的恩情,这些都是鸿毛一般的轻微,他要做的事,没有有可以阻止,他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逼迫,从始到终,他都只会遵从自己的心!

“好啊,今天咱们就看看谁能站到最后!给我把他拿下!”东方城振臂高呼一声,那十数名侍卫向东方玄围拢上来。沈云朝越看越是心急,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僵,倘若东方玄真在永宁宫前与他们动手的话,焉能逃脱责罚?正当他六神无主之时,忽见一道人影出现在宫殿门口,他怔了一怔,唤道:“太子殿下…”

那身着白色狐裘披风、被两名太监搀扶站在宫门口的人,赫然就是太子东方平!只见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衣袍飞在风中,似乎下一刻就要不支倒地,他虚弱的目光在宫前众人身上扫过,开口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虽轻,但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侍卫如获大赦,连忙将兵刃收起来,东方城快步走到东方平身边,关切地问:“太子殿下服下药了吗?”

东方平没有理会他,由太监搀扶着走下台阶,对东方玄说道:“奴才们不懂事,险些伤了七皇弟,回头本王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以他们这上不了台面的身手,就算再来百来号人,又能奈我何。”东方玄扫了那几名侍卫一眼,又望了一望远处的东方城,嘴角轻勾,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

“这个自然是的,所以你便不要再与他们计较了。”东方平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臂说道。他削瘦了许多,眼窝深陷,脸上隐隐泛出一层青灰色,与过去丰神俊朗的模样大相径庭,唯有那一抹笑容依旧温和:“方才在殿里就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本王若再晚出来一步,我这永宁宫怕都要让七皇弟给拆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病发

这话里并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带了一丝玩笑,东方平素来就是如此,他对东方玄的亲厚与信任是发自内心的,当年他于大雨滂沱之中救他一命,送他去见茹妃最后一面,也只是因为他心存仁善,不忍幼童遭此劫难。所以他用他的仁德换来了东方玄的忠心,虽然他从未想过让东方玄回报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东方玄愿意南征北战的原因,也仅仅只是因为这江山未来的主人,是东方平。

“若坏了这里的一砖一瓦,我便将整个北静王府赔给太子殿下,可好?”见他虽然仍然面带病色,但至少可以下床走动,东方玄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倘若没了北静王府,他日七皇弟大婚,王妃在居住何处?”东方平玩笑地问。

“她并非这世间的寻常女子,伴我驰骋沙场,杀敌保国,岂不更好。”东方玄脑海里浮现也峥嵘策马飞奔的模样,眼神不禁黯了一黯,他知道,这终究是一场空想,不可能实现的空想。

东方城见他们在远处说得亲热,心中愈发觉得不快,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走过去故意大声说道:“外头风大,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屋去时,等一会母后瞧见了,又该为太子殿下担心了。”因为服药的关系,紫玉皇后诸多忌讳,不但叫永宁宫里所有宫女皆回避,连自己跟二位王妃都一并离去,只留了这些侍卫跟东方城在这里,待过了子时之后再行回来。

“七皇弟即是来找本王的,就一块进来吧。”东方平执住东方玄的手说。东方城方才刚吃了东方玄这么大的亏,恨不得这人立即在眼前消失,哪里愿意跟他共处一室,那脸色顿时黑得跟锅底一样:“太子殿下,母后方才吩咐过今日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永宁宫。”

“北静王乃是自家兄弟,何来闲杂之说?”东方平眉头一沉,神色里浮起不悦。东方城纵然心中忿忿不平,也唯表作罢。东方玄根本没有把东方城放在眼里,只说道:“太子殿下,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提过的御医沈云朝,今日得空,不如就请他为太子殿下诊脉吧。”

“那就劳烦沈大人了。”东方平望了沈云朝一眼,点头微笑说。沈云朝看见他面上隐隐泛出的青灰色,心中愈发觉得不妙,但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多言,他只拱手恭敬应下。东方平仍很是虚弱,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往宫殿走去,他的脚步渐渐的越来越慢,每踩一步都似乎要耗尽全身力气。东方玄走在他后面,看见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心头骤然发冷,离宫门只有几步之遥,东方平忽然停下脚步,身体剧烈一震,大口鲜血吐在了汉白玉台阶上。

“太子殿下!”两名太监大惊失色,吓得愣在原地不能动弹。东方平摇摇晃晃摔下来,东方玄上前将他抱住,只见面双目紧闭,面若死灰,已然失去意识,紫玉皇后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平儿!平儿!”

紫玉皇后在春然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走来,跟在身后的刘静露与万芷蓉皆是脸色苍白,泪水横流。紫玉皇后扑在东方平身上,大声呼喊:“这是怎么了?平儿,你怎么了,快醒醒啊,快醒醒啊!”

刘静露本就有身孕在身,体质虚弱,乍见东方平胸前一滩血色,眼前一晕,险此晕了过去,万芷蓉将她扶住,那泪水不断滚落,喃喃地唤:“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太医,快去啊!”紫玉皇后尖叫着,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雍容与威仪。东方城从震惊中回过神,狠狠一脚踹在那两名太监身上,叫道:“快去找太医!”那两名太监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跑向御医院。东方玄脸色铁青,将东方平拦腰抱起,往永宁宫走去。紫玉皇后已然六神无主,竟然没有去阻止东方玄,任凭东方玄将太子抱回殿里,三个女人围在床边哭哭啼啼,沈云朝想要为东方平诊脉也不能靠近半分。

“皇后娘娘若想要太子殿下平安,便不要耽误太医诊病。”这整个殿里,惊慌者有之,伤心者有之,震惊者有之,无奈者有之,唯有东方玄仍然保持着理智与清醒。紫玉皇后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沈云朝行礼说道:“微臣乃御医院正三品院使沈云朝,请皇后娘娘容许微臣给太子殿下诊病。”

紫玉皇后自然听闻过沈云朝在宫中的名声,每每有人夸赞他医术卓绝时,她总不屑一顾,一是因为他年纪尚轻,二也是因为当年瑞贤王为茹妃翻案之事令她耿耿于伙,沈云朝出自瑞贤王一脉,自然也就不讨紫玉皇后喜欢。但眼前哪有什么事比东方平的身体重要,紫玉皇后也暂时将成见放下,抬手示意两位王妃退开。沈云朝依礼半跪在床…上,搭上东方平青筋暴突的手腕,细细诊断。

紫玉皇后似乎这时才想起东方玄的存在,斜斜望了他一眼,假情假意地问:“玄儿何时来得永宁宫?”

不管怎么样,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东方玄回道:“儿臣下了早朝之后偶遇沈大人,便结伴一同来看望太子殿下。”

“哦?那可真是巧了,玄儿一来,平儿便咳血晕了过去。”紫玉皇后冷冷地道,面色极是不善。

“母后,就是他在宫外与儿臣争执,惊忧了太子殿下,才会害得太子殿下如此!”东方城恨不得将罪名添油加醋全推在东方玄身上。紫玉皇后冷冽地目光望了过来,东方玄依旧那般镇静,只淡淡地说道:“儿臣本只是想来探望太子殿下,四皇兄执意要赐教儿臣几招,儿臣也唯有奉陪。”

这不动色的一句话,就像烫手山芋给扔了回去,东方城本就理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争辩。紫玉皇后见他欲言又止,便知他定然另有所瞒,但到底是自己儿子,她有心护短,只道:“此事暂且不论,太子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事,沈大人,太子为何会忽然咳血?”

沈云朝一直在心里思量该如何禀报太子的病情,他悄悄望了东方玄一眼,见东方玄微微向他点头示意,沈云朝这才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气血紊乱,五脏俱疲,从面色及脉像上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已身中剧毒。”

紫玉皇后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晃几下,紧紧抓住春然的手才勉强站稳,声音已然发颤:“你…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且看太子殿下胸前的血迹,正常人的鲜血应是鲜红微暗,但太子殿下咳出来的血便是赤中泛黑,加之眼下乌青,脸色泛灰,确实都是中毒的征兆。”沈云朝据实说道。

“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紫玉皇后勃然大怒,“太子的病情一直由严太医照料,倘若是中毒,严太医焉能查不出来?”

“微臣断不敢拿此事欺瞒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将御医院中诸位御医尽数唤来。”沈云朝垂眉说道。紫玉皇后见他神情笃定,心中亦生出几分疑虑,刘静露闻言早已支撑不住,由宫女搀扶离开殿里,万芷蓉也顾不得尊卑,上前急切地问:“沈大人可有瞧出太子殿下中的何毒?”

“微臣不敢断言,还需得请御医院会诊方能确定。”沈云朝没有说出实情,这其中牵连到的人太多,他唯有假装刚刚知情。这时殿下传来太监通报太医到来的声音,紫玉皇后示意春然将殿门打开,三名御医提着药箱鱼贯而入,沈云朝认得他们都是御医院里正三品以前的元老,却唯独缺了正一品太医严守正。他们正欲行礼,紫玉皇后挥手道:“不必多礼了,快去瞧瞧太子。”

那三名御医围在床…上足足诊断有一柱香时间,神情从诧异变为惊讶,又从惊讶逐渐变化恐慌,直至脸色越来越白,连搭脉的手在微微颤抖。紫玉皇后见他们久久不语,催促道:“太子到底如何了?”

那三名御医面面相觑,犹豫半晌才有一人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是中了剧毒!”

短短几个字,让紫玉皇后几乎昏厥过去,她颤抖着问:“你们…你们说得可是真的?”

“臣等不敢欺瞒皇后娘娘,从太子殿下的脉像来看,确实服用了某种毒性极强的药物,才导致他病情加重,咳血昏迷。微臣敢问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今日可有服用过稀奇之物?”一名御医问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非份之想

“稀奇之物…难道是…”紫玉皇后脑海里浮现的就是那粒回命丸,因她忌讳天辰子所说得顾忌,便连药的模样都没有去瞧,只咐吩东方城亲自侍候东方平服药,她带了两位王妃离开。

“母后说得是回命丸?”东方城也已经变成脸色,那药要是他亲自喂东方平服下的呀!

“你们可有瞧出太子身中何毒?”紫玉皇后急切地问。

“回禀皇后娘娘,若要查出毒物,还需要微臣等几个会诊。”那御医俯地说道,生怕会惹恼紫玉皇后。紫玉皇后方才已听沈云朝说过同样的话,一心只挂忧着东方平的病情,不再去费时间置疑:“你们就都留在永宁宫中,一有结果马上来禀报本宫,沈大人也请留下,与诸位御医一同为太子会诊。”

“臣遵旨。”沈云朝跪地应道。

“母后,若太子殿下所中之毒来自回命丸,那天辰子岂不就是谋逆?”东方城急欲为自己开脱,力证自己是清白的。紫玉皇后自然不会去怀疑自己儿子,严守正与天辰子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立即将严守正抓来长乐宫,本宫要亲自审问他!”

“那天辰子…”东方城犹豫地问。

“陛下正在广清宫中清修,不宜过去打扰,待严守正交待之后,本宫自会亲自去向陛下禀报,倘若真与天辰子有关,本宫绝不会放过他!”紫玉皇后脸色铁青,转身拂袖离去,东方城也管不了其他人,忙跟了上去。万芷蓉在一旁泪水涟涟,哭红了一双眼睛,东方玄的目光与沈云朝相遇,沈云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东方玄这才转身离去。

明明是正午,天色却阴沉得如同黄昏,东方玄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瑟瑟冷风让他的心头一片悲怆,他做了那么许多,却终究,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在皇宫里,没有什么事是秘密,更何况像永宁宫这样处于权利中心的地方,背地里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眼线,太子咳血病危的消息在一夜之间像插了翅膀一样在宫中传开,知情者缄默不语,不知情者猜测纷纷,加之宣远帝在广清宫清静修,无人敢去打扰,更使得宫里人心惶惶,各种传言纷起,便是远离东宫的质子住所也都听到了些许传闻。

自万寿节后东方明一直心情郁郁,这一日在两个爪牙鲁玉昌及庞弘扬的陪伴下在宫中闲逛,虽说宫中很是忌讳皇子与质子过于接近,但东方明恃宠而骄,一直我行我素,从不将这些规矩放在眼里。鲁玉昌与庞弘扬二人皆是趋炎附势之辈,能攀上东方明这根高枝,他们又怎肯轻易放手?

庞弘扬尚有几分细腻心思,看见东方明郁郁寡欢,一副对什么对提不起劲来的模样,谄媚地说道:“瞧着今日天色尚好,咱们陪殿下去马场骑马散心吧。”

“骑马好啊,即不失乐趣,还能强身!我听说马场最近新得了几匹宝驹,殿下,要不我们过去看看?”鲁玉昌穿了些袖口缝着貂毛的大衣,愈显得他身形臃肿。

“这么冷的天,骑什么马,要去你们自己去,本王可没兴趣。”东方明没好气地瞟了他们一眼。庞弘扬有点尴尬,赔笑着说道:“殿下再有月余便要大婚了,到时候就要移居宫外的府邸,现在自然不能跟我们这般胡闹。”

“说得也是啊,殿下眼前最要紧的就是准备大婚事宜,就不知咱们俩个有没有机会出席殿下的婚宴?”都说人生有三喜,这洞房花烛便是其中,虽然东方明不缺通房侍妾,但迎娶正妃可是一等一的大事,鲁玉昌可劲的讨好他,浑然未觉东方明的脸色越来越黑。

“我瞧那玲玉公主知书达礼,气质出众,又这样讨皇上跟皇后娘娘的喜欢,将来对殿下必定有所助益。”庞弘扬走在东方明后面,也未能看见东方明那张阴沉的脸,尽捡了好听的话去说。

“就是就是,天辰子现在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等殿下跟玲玉公主成婚之后,还愁没有机会在皇上跟前露脸…”鲁玉昌这马屁还没有拍完,就被东方明一记扫来的眼刀给堵了回去,他思前想后,也找不到自己哪里说错了,挠着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庞弘扬看出东方明眼里明显的不悦,小心翼翼猜测道:“殿下莫不是不中意这门亲事?”

东方明冷哼一声:“是公主身份又能怎样,就她那平平无奇的姿色,就是给本王当使唤丫头,本王都嫌伤了眼睛!”

在万寿宴上他们都是见过玲玉公主的,论模样确实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清清秀秀白白净净的,若是出生在寻常百姓家里,顶多也就是不丑的小家碧玉,但她气质高贵,身姿婀娜,别有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风流体态,即使在佳丽云集的万寿宴上,也能叫人一眼就将她记住。可这些对东方明来说都不重要,一个女子若没有出众的姿容,于他来说便是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更何况他眼中已望进了另一道清丽身影,与之相比,更显得玲玉公主容貌平平,怎能叫他甘心?

“但这桩婚事关系到郑燕两国,殿下即使不喜欢,恐怕也…”鲁玉昌犹犹豫豫地说。

“本王知道!”东方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殿下,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烦恼,古训便有女子从夫一说,就算那是公主又怎样,等成婚之后还不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庞弘扬看出东方明对那位玲玉公主只有厌恶之情,便无所顾忌地说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最寻常的事,更何况殿下身份高贵,何愁他日没有佳丽相伴?等成婚之后,殿下给她一个魏王正妃的名头便是,至于殿下喜欢谁宠幸谁,她又如何能管得了?”

这话倒是说到东方明的心坎上,他的脸色稍有好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鲁玉昌趁势附和道:“庞皇弟说得是呀,这男人本来就是一家之主,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往后还不得听殿下的吩咐,殿下要是看上了谁,哪有她说话的份!”

东方明越听这心情越是舒畅,清了清嗓子说道:“也好,这魏王正妃的位置总还得找个有脸面的人坐,等大王大婚之后,再去把那女官招进门来,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也算抬举了她。”

“女官?”庞弘扬怔了一怔,问道,“殿下说得是哪位女官?”

“瞧你问的,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自然是那位蜀国女官左峥嵘了!”鲁玉昌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这左峥嵘虽说是个侍候人的奴才,但论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出挑,难怪殿下会这样中意她。”

“等她将来诞下子嗣,本王再晋她的位封,成为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明明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东方明却越来越是起劲,仿佛它已经铁板上钉了一样。

“但…但左峥嵘跟北静王已有婚约在先,殿下恐怕…”庞弘扬的神色十分古怪。

“有婚约又怎么样,这不是还没有成婚吗?”东方明挑挑眉,不屑地说,“他东方玄能去向父皇求婚,难道本王就不能吗?左峥嵘自己要是不愿意,东方玄还能拿着刀逼她不成?”

“我看她一门心思都扑在蜀国质子身上,恐怕也无心在此时考虑自己的事。”庞弘扬又道。

“她有没有心无关紧要,只要本王愿意那不就成了。”东方明傲然地说。

“就是呀,殿下可是堂堂郑国魏王,她一个属国的小小女官,能被殿下瞧上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鲁玉昌满脸谄媚地附合。

“这左峥嵘若是像寻常女子一般攀龙附凤,在北静王请旨赐婚之时,便会巴巴的嫁过去,又怎还在留在宫里当一名女官。”庞弘扬仍旧是当头一盆冷水朝他们浇下来。东方明尚未说话,鲁玉昌先按耐不住了:“庞皇弟,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呀,怎么老跟殿下唱反调?”

庞弘扬干笑两声,极力掩饰神情里的不自在:“鲁皇兄误会了,我这不也是在为殿下出谋划策嘛,毕竟陛下为北静王跟左峥嵘赐婚在先,虽还未公布于众,但金口已开,恐怕难以更改。”

“他北静王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本王相提并论?”东方明不屑地说道,“当年他母妃犯下大错被打入冷宫,他跪在大雨中祈求,若非太子殿下相救,他焉能活到今日?这些年要不是他立下几次战功,父皇可能连左京都不会让他走进来!”

“据说太子毒发之时北静王也在场,这事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庞弘扬怕叫他们看出心思,忙顺势转移话题。

“要是真有关系,倒也让殿下省了不少事。”鲁玉昌笑得脸上的肥肉都推挤到一块,显得分外猥琐。永宁宫现在戒备森严,除了几名御医外,谁也不准靠近,宫中虽然传言四起,东方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反倒幸灾乐祸地说:“按眼下的情形来看,不管谁跟太子扯上关系,都得遭一份太罪,那东方城跟东方玄这次都脱不了干系。”

“我听说严御医被皇后娘娘派人抓进长乐宫里,现在都还生死未卜呢!”鲁玉昌凑上来小声地说。

“你们以为皇后娘娘能是个善茬,为严守正进了长乐宫,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你们看着吧,等他招了之后,皇后娘娘必定要去向父皇禀报,届时这宫里可就要乱套啰!”东方明眯着眼睛,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 逼供

东方明说话没有忌讳,全然不担心隔墙有耳,他们渐渐走远,也不曾发现那道偶尔路过却因为他们的谈话而停留下来的人影。

木棉本来是要回揽星殿的,却在经过这里时听见有人提起峥嵘的名字,就多了个心眼躲在暗处听他们说话,这越听越是气愤,恨不得跳起来一人给他们一拳,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但对方怎么说都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木棉只能愤愤不平地将满腔怒气都憋回去。见他们走远后,木棉才从暗处走出,捡起枚石子就往那个方向用力砸过去,啐了一口道:“还魏王呢,就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她一路气鼓鼓的回到揽星殿里,把刚从御医院领来的药材重重砸在桌上,坐下来噘着嘴生闷气。峥嵘正坐在桌边做女工,见她这嘴翘得都快能挂个油瓶上去了,玩笑地问道:“怎么啦?跟谁生这么大气呢,难道御医院的人为难你,没让你见到沈大人吗?”

“这郑国尽是些嘴碎的人,看了就招人讨厌!”木棉气愤地说。

“你这话要是让好事者听了去,免不了又是一番事端。”峥嵘皱了皱眉。

“我说得这都是实话!凭什么他们可以在那里胡言乱语,咱们就什么都不能,还得尽受他们欺负!”木棉想起东方明他们三人说得那些话,眼眶就不禁红了。他们口里一文不值的女官,在蜀国的时候可是受尽宠爱的郡主呀,现在却被那些龌龊无耻的人在背地里这样议论,叫木棉怎么能不气愤,怎么能不难过?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峥嵘见她神色悲苦,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放柔了声音问。木棉张张嘴,本想将那些话都转述给峥嵘听,但转念一想,这些污言秽语连她听了都这么般受,更何况是峥嵘自己?她顿了片刻,打着马虎眼说:“也没什么,就是路上遇见几条疯狂到处乱吠,瞧着怪惹人讨厌的。”

峥嵘怎会看不出来她有意隐瞒,但木棉不想说,峥嵘也不会逼迫她,只道:“现在皇宫正是多事之秋,咱们也得格外小心,有些事能忍则忍,不要去跟人争执。”

“姐姐,太子这次当真熬不过去了吗?”这些日子里宫人们都在私下谈论这件事,有的说太子已撑不了几天,也有的说太子服下仙药很快就会康复,更有的人直接猜测太子已经身亡,只是暂未公诸于世而已。

峥嵘没有回答,她知道太子东方平倘若病故,郑国朝堂必然要出现一次极大的混乱,届时东方鸳就可以渔翁得利,即便当真另立储君,也将会有一段很长的动荡时日,这对蜀国来说,应算不得一件坏事。但峥嵘心中却没有半分欣愉之情,先不说东方平的人品如何,单是冯琬,便足以叫峥嵘于心不忍峥嵘低低叹了一声,心情愈发显得沉重。木棉见她久久没有说话,往前靠了靠小声说道:“姐姐,我听说太子以前救过北静王的性命呢!”

“他们本来就是兄弟,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峥嵘并没有在意。

“刚才有人说北静王的母妃是被打入冷宫而死的,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吧,我瞧着皇上对他一直冷冷淡淡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木棉一脸好奇的嘀咕着。峥嵘心头一惊,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东方玄的过去,潜意识里认为像他这样残忍嗜血的男人,童年必定也是嚣张而跋扈的,她没有想到从木棉口中听到的完全是另一种情形。

冷宫,那是后宫嫔妃的地狱,只要踏进去一步,便永远翻身的可能,若非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不会被判这样重的处罚。妃子倘若被打入冷宫,连带她的孩子也会被一同厌弃,幸者还能有宫女太监照料饮食起居,而不幸者,便会成为这宫中最碍眼的存在,上至帝王,下至奴才,哪一个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在蜀国也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说是宫殿,其实早已破烂不堪,四周杂草丛生,碎石满地,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阴森与腐朽。董太后从不愿峥嵘靠近那个地方,有一次远远瞧见,也很快被随行的宫人拉开。虽然峥嵘从未看过那扇破损的木门后面是怎么样残忍的世界,但她知道,那必定充满了绝望。

木棉见峥嵘久久没有说话,轻推她问道:“姐姐,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呢?”

峥嵘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我只是在想,郑国太子病重之事,对我们大蜀会不会有影响。”

“家国大事我可不懂,姐姐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木棉想了想,拉住她手道,“不过姐姐,你以后可得小心东方明这个人,我看他一肚子坏水,指不定还能整出什么坏主意来!”

“难不成他得罪我们家木棉妹妹了?”峥嵘玩笑问。

木棉冷哼一声:“我才不愿意搭理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呢!是皇子又怎么样,他要真敢做出什么事来,我也要跟他拼命!”

峥嵘听她愈说愈是严重,娥眉轻蹙,担忧问道:“你们之间当真发生过节了?”

木棉这会气已经消了不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告诉峥嵘实情,要不然又得多一个人添堵,她嘿嘿笑着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讨厌他这个人,随口说说罢了,总之姐姐要多小心他便是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你在宫里行走的时候也要多小心些,别跟人做无畏的争执。”峥嵘伸手理了一理木棉垂在肩上的那缕秀发,柔声说道,“永宁宫戒备森严,皇后娘娘对太子的病情很是忌讳,你若听到了什么传言,放在心里便是,千万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提起,知道吗?”

“姐姐放心吧,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木棉眼里浮起一丝忧虑,“沈大人现在正在永宁宫里为太子会诊,若是太子…那沈大人岂不也会受到牵连?”

“太子的病情太过复杂,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整个御医院都难逃玩忽职守的罪责,而那位先前为太子主诊的严御医,整个家族恐怕都要受到他牵连。”峥嵘的神情不容乐观,但虽然不知道长乐宫现下情况如何,但这位严守正御医,已经无法再活着离开皇宫。

夜幕深沉,长乐宫里灯火通明,侍卫严守在宫门口,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主殿内,身着紫罗兰公折枝牡丹花锦袍的紫玉皇后坐在朱漆雕花椅上,凌厉的眉目似夜色里的两道寒光,冷冷望着那跪在殿中鲜血淋漓的严御医。他身上的官袍布满鞭痕,血迹斑斑,双手被绳索绑在身后,鲜血沿着破损的衣摆滴落,他苍老的脸上满是血污,喘息急促,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已支撑不了多久。

紫玉皇后拿起桌上的青瓷盖碗饮了口茶,眼角余光瞥向严守正,问道:“你还不肯交待吗?”

“臣…臣所说得都是实话,还望皇后娘娘明察!”严守正吃力地说道,短短一句话说完,胸口便剧烈起伏起来。

“实话?本宫倒是不信了,你身为御医院的正一品太医,花去这一年多时间,竟就未瞧出太子身上的异样?”紫玉皇后把盖碗拍在桌上,未饮完的茶水飞溅起来,浸湿了她的衣袖。严守正抬头极力为自己辩解:“太子殿下之前确实只是风寒之症,御医院中皆是卷宗记载,臣在宫中行医数十年,如何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做这诛连九族的罪事?”

“你说太子只是风寒之症,又怎会缠绵病榻足有一年也未见好?严守正,你自己方才都说了在宫中行医数十年,莫不是还想诓本宫连个风寒之症都束手无策吗?”紫玉皇后声音骤厉,便是在旁侍候的宫人,都不禁缩了一缩。

“皇后娘娘明察啊,臣为太子殿下所开的药方皆是经过御医院各位大人共同审核的,煎熬也一直由陈医员负责,臣确实冤枉啊!”严守正把脑袋嗑在地板上,声泪俱下地道,“皇后娘娘且想一想,太子殿下先前服用山参汤后明明已渐有好转,为何忽然犯病?皇后娘娘便不去怀疑回命丸有诈吗?”

“回命丸一事本宫自会调查,你想休想借机为自己开脱!”紫玉皇后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双眸冰寒如刀,“严守正,你当本宫这般好诓骗吗?你所开的药方确实没有问题,但这方子却有一年时间未有换过,你到是给本宫说说,这是为何?”

严守正浑身一凛,连头也不敢道:“这…这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病因如出一辙,频繁换药恐会影响疗效,所以才没有换方子。”

紫玉皇后冷笑连连:“严守正,你真将本宫当成傻子吗?这些信口雌黄的话,你竟然也敢拿出来说!来人,给本宫掌嘴!”两名身形高壮的侍卫上前,一人抓住严守正的头颅,一人手中拿了个薄木片子用力往严守正嘴上扇,啪啪啪数下后,严守正嘴上已血肉糊模,鲜血不断从破裂的伤口中涌出。紫玉皇后抬手示意他们抬手,那两名侍卫退到一旁边,严守正没了他们的支撑,晃啷一声倒在地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