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皇后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一句太监端着盆冷水往严守正脸上一泼,他颤抖几下,从昏迷中醒过来。

“你若想少受些苦,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说出,否则本宫还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紫玉皇后阴狠地说道。

严守正张张嘴,污血不断从口里涌出,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臣说得…说得都是真的,臣绝无谋害太子殿下之心,求…求皇后娘娘明察…”

“严大人,你在宫中当值这么多年,应该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就算你把嘴巴闭得再紧,你后面那个人,也不会有丝毫动容。”紫玉皇后放缓了声音,语气里却仍透出阵阵阴寒,“有些事值或不值,你自己心里有多衡量衡量,别因为这份愚忠,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你身边的人。”

本就奄奄一息的严守正听了这话浑身一个激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满是血污的手抓住紫玉皇后的裙摆,两行热泪刷刷流下来:“皇后娘娘开恩,是臣没能照料好太子殿下,是臣失责,这一切与臣的家人无关呀,求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呀!”

“只要你说出实情,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的家人,他们的平安,可全在你手上。”紫玉皇后低头望着这个匍匐在自己脚边的人,神情冷漠如冰“臣…臣所说得都是实情,没有半句隐瞒,臣愿以死谢罪,只求皇后娘娘能…能饶过臣的家人…”严守正已站不起来,却还是用力将脑袋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呯呯有声。紫玉皇后全然没有一丝反应,嘴角噙着一缕冷漠的笑意:“本宫听说你有一个七岁的孙子,甚是聪明伶俐。”

“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开恩…”严守正浑身颤抖,把头磕得愈发响,地面显现丝丝血迹。

“本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三天后你若再不肯说出幕后主使者是谁,本宫就派人将你的小孙子接进来,好让他在暴室里好好孝顺孝顺你。”紫玉皇后面无表情地主,向那两名侍卫挥挥手,他们上前将严守正架起往宫外拖去。严守正已无法站立起来,双腿软软的耷拉在地面,在拖行中留下两道血痕,他肉血模糊的嘴里不断往外涌着鲜血,喉咙头咯咯响着,老泪横流,奋手伸手,不断重复“皇后娘娘开恩”这几个字。

紫玉皇后背过身去,连瞧都懒得再去瞧他一眼,直到那凄惨的呼喊声消失在宫外,她才疲累地坐到椅子上,重重舒了口气。春然端了杯新茶上来,关切地说道:“娘娘累了,先喝口茶歇一歇吧。”

“歇…本宫如何歇得下。”紫玉皇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也唯有在此时,她才显现出身为人母该有的担忧。

“现在御医院几名德高望重的御医都在太子殿下身边,太子殿下定然平安无事的,皇后娘娘这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还是要多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吧。”春然神色担忧地道。

“皇上清修有几日了?”紫玉皇后抬眼问道。

“已经四天了。”春然犹豫了片刻,方道:“皇后娘娘,奴婢说句不该说得话,皇上虽有圣命在先,不允任何人打扰广清宫,但宫中现在哪有一件事能比得上太子殿下重要,奴婢觉得,此事还需得尽早向陛下禀报,才是上上之策。”

紫玉皇后自然也想过,但圣旨已下,她也想着先将来龙去脉调查清楚后再去向宣远帝禀报,但没想到严守正这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臣子,口风居然如此紧,任凭暴室用尽刑罚,也不肯吐露半句,若再拖延下去,待宣远帝知晓实情后,定然也会怪罪她处事不利。紫玉皇后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明日本宫便去一趟广清宫,若陛下问起,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可都要警醒着点!”

那在殿里侍候的宫女奴才皆是神色紧张,纷纷跪地应下。总管太监卫德新上前躬身说道:“娘娘放心,奴才自然提点他们,叫他们出不得一点差错。”

“去跟暴室知会一声,怎么折腾严守正本宫不管,但必须要让他活着,否则的放在,本宫就让他们的脑袋也一块分家!”紫玉皇宫眼神一狠,阴冷地说道。

“奴才遵命。”卫德新拂尘一甩,恭敬应下。

夜色似泼墨一般全无色彩,宫廊在瑟瑟冷风下愈显寂静,偶有宫人路过,也是埋着头脚步匆忙。太子病危的消息已在宫人传开,整个皇宫都被笼罩上一层压抑的气息,可是在这最阴森冷清的冷宫里,却因为一个女子销魂噬骨的呻吟声而弥漫起一股撩人春意。

玲玉公主香肩半露,明亮的双眸在没有点灯的厢房里愈显勾魂摄魂,她软软地靠在东方鸳怀里,东方鸳衣衫半解,坚实的胸膛裸…露在冰冷空气里,玲玉公主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在上面划过,呢喃地问:“鸳哥哥,等你成就大事后,会不会娶我呀?”

“像你这种磨人的妖精,我怎么舍得让给别人?”东方鸳低低地说,声音里透出一股情…欲释放后的慵懒。

“那你之前还要我嫁给东方明那个草包!”玲玉公主噘着嘴抱怨。

“为了拖延这门亲事,我连太子都谋害了,你还不满意吗?”东方鸳轻抬她的下颌问。他会在这时候对太子下手,自然不会是因为玲玉公主的原因,但两片嘴唇轻碰就能让女人高兴的话,他又为何要吝啬?

玲玉公主在他怀里像只小猫似的蹭了蹭,撒娇道:“你呀,这张嘴惯会说好听的,我看我这辈子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是毁,还是你心甘情愿?”东方鸳的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玲玉公主叮嘤一声,呼吸急促了许多,讨饶着说:“好了好了,是我心甘情愿的,鸳哥哥,你快别折腾我了!”

“现在宫里一团乱,正是渔翁得利的时候,你别忘了还有要做的事。”东方鸳沉声说道。

“放心好啦,刘玉容这段时间经常来我水月轩里,我想只要我再添油加醋怂勇一番,她必然按耐不住要对左峥嵘下手,像她这样嫉妒心重的女人,哪里能忍得上输给一个女官。”玲玉公主语气里毫不掩饰对玉容郡主的轻蔑,“不过鸳哥哥,左峥嵘跟那个皇子这么久时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东山围场的事他们没有认出你来?”

“玲主,记住一句话,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东方鸳眼神里迸出一道迫人的寒光。玲玉公主却嘻嘻笑起来:“现在所有事都在鸳哥哥你的掌握之中,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皇后那个贱人很快就会去找父皇,接下来就要看天辰子了。”东方鸳挑挑眉,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咱们跟那道士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是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只要皇后到了广清宫,天辰子就会按我们计划好的去做,我还真有些期待皇后的脸色呢。”玲玉公主声音里带了笑意,就好像在期待一出好戏拉开序幕一般。东方鸳整理好衣服,回头看着窗上那媚眼如丝的女子说道:“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玲玉公主拽住他的袖子,不舍得问:“鸳哥哥,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

“别急,很快的。”东方鸳摸摸她的脸颊,蛊惑地说道,“等这件事办完之后,我自会给你奖励。”玲玉公主心头跳得厉害,想要问这奖励是他这上人还是物,但东方鸳已转身离开这间破旧的厢房。玲玉公主痴痴望着那扇开启又关闭的木门,低低念道:“你就是我的冤孽啊,冤孽…”

她哀怨地叹了一声,将散落在床…上的衣实一件件穿上。衣衫脱下了可以重新穿好,但如果是心丢了呢?两年前当她在燕国皇宫第一次遇见这个男人时,便已经将心丢了,这今后的第一时每一刻,都不过是情根与思念的深种罢了,她会千里迢迢来到郑国,也只是想离这个男人更近一些,可就算她已经付出了所有,也依旧看不清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他就是她的劫,逃不掉的劫,心甘情愿沉沦的劫。

冷风从破损的窗户吹进,玲玉公主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拽紧衣服,在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刻猛然见到一双眼睛正从窗外死死盯着她。

“谁?”玲玉公主心头骤然一跳,惊吓让她的声音都变了调。那双眼睛从窗边一闪,传来慌乱逃走的脚步声。

是…人?

玲玉公主的心沉了下来,那眼睛的主人是男是女,他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还是他一直都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听见了她跟东方鸳全部的对话…

玲玉公主飞快追出去,漆黑寂静的院落里,除了穿堂而过的风声外,什么也没有。

☆、第一百六十六章 闯入广清宫

天亮之后,紫玉皇来唤来春然更衣,她穿了一件烟罗紫金丝织锦礼服,墨发间簪戴一枚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保养的水嫩白皙的手指上套着镏金百合护甲,正红色花钿绘在光洁的额头上,黛眉远山,凤眸威仪,胭脂水粉虽难以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更让她凭添几分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今日她之所以要盛装打扮,是要以皇后的身份向宣远帝请命,下令彻查谋害太子东方平之事。此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而已关乎到朝堂与国运,紫玉皇后是人母,却也是一国之后,她有足够的理由向宣远帝禀明此事。准备妥当之后,紫玉皇后坐上凤辇,在一众宫人的陪护下向广清宫走去,路上,她的神色极是凝重,问春然道:“严守正可有招了什么?”

“回皇后娘娘,暴室在昨夜将能用的法子都能用了,这严大人除了喊冤之个,愣了一句字没有说。”春然走在旁边,垂眉小心翼翼答道,生怕惹怒主子。

“他还真将本宫的话当成戏语了啊。”紫玉皇后冷笑一声,“一会你差人去将他那个小孙子接进宫里来,带去暴室让他好好看一看,就说是本宫给的恩典,以解他的思亲之苦。”

“奴婢明白。”春然应了一声。她跟在紫玉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不了解主子的行事做风,严守正最疼的就是他那个七岁的小孙子,也是他的死穴,紫玉皇后利用这小娃娃稍加要挟,恐怕也要比任何酷刑都管用。凤辇经过御花园,径直向广清走去,沿途宫女太监纷纷回避,贞静夫人正由芝兰搀扶着在园中赏花散步,见状便抬手示意宫人停住。芝兰翘首望了一眼,说道:“夫人,皇后娘娘这是准备往广清宫去呢。”

贞静夫人手中捏着一支新鲜采下的茶花,娇艳欲滴的粉色愈衬得她指若青葱,明眸望着渐行渐远的凤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终于还是按耐不住了。”

“听说皇后娘娘昨夜将严太医抓进了暴室,会不会跟太子的病情有关?”芝兰压低声音问。东方平突然病重,皇宫之内早已流言四起,虽未能证实,但已有传言说东方平身中剧毒,性命垂危,现下宫中人人自危,尤其是御医院,生怕这天大的罪责会落到自己头上。

“严守正不过是枚棋子,她真正想的要是揪出幕后主谋。”贞静夫人把玩着手里的茶花说道。

“那夫人觉得这个人会是谁?”芝兰神秘兮兮地问。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我们无关。”贞静夫人冷淡地说。她丝毫不关心东方平的生死,对她来说,东方平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若真论起来,他死了反倒更为有利,至少东方明多了几分继承大统的机率。思及此事,贞静夫人悠悠叹了声气。她本是罪臣之女,当年借着一只红色纸鸢飞上枝头,心思用尽,也只能走到正二品夫人这个位份,四妃之位空悬多年,若不是身份限制,她何以仅是如此,东方明又何以到现在都还未被赐封亲王。

“可惜为着这件事,连咱们十三殿下的大婚都给耽搁下了。”芝兰哪能不知道贞静夫人的心思,顺着话头便道。

“玲玉公主都已经到了宫里,再耽搁也就这一年的事了。”贞静夫人伸手拢了拢了云鬓,淡淡说道。

“奴婢瞧着玲玉公主待夫人十分亲厚呢,每日上起来必来给夫人请安,等他日进了门后,想来也会是个孝顺得体的人儿。”芝兰对那位温顺的燕国公主很有有好感,这当然不少了玲玉公主暗地里给她塞得那些好处。不过这几句话倒是说进了贞静夫人心坎里,她含笑说道:“也算这孩子有心。”

“不过奴婢瞧着十三殿下似乎不甚中意这位公主。”芝兰小心翼翼说道。

“明儿也是任性,这些年都让本宫给惯坏了。”贞静夫人摇摇头,颇有怒其不争之态,“娶妻当求贤,皮相那些都是虚的,明儿就是不能从这框里跳出来,若无贤妻,将来如何能助他功成名就。”

芝兰顺着这话头就接了下去:“夫人说的是,玲玉公主虽说姿容平平,但到底是燕国的金枝玉叶,将来肯定会对十三殿下大有助益。不过夫人也别担心,十三殿下天资聪颖,哪一位皇子能及得上,只要夫人在旁边多加教诲,过不了几日十三殿下就会明白过来的。”

贞静夫人叹气一声,说道:“一会你从库房里挑两件像样的首饰给玲玉公主送去,便说是明儿的心意。”

“奴婢知道了。”芝兰曲膝应下,左右望了一看,向贞静夫人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夫人,奴婢听说瑶华宫的冯昭仪快不行了。”

贞静夫人正垂眉轻嗅手中的茶花,闻言便是神情一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一阵子,听问诊太医话里的意思,约莫撑不了多久了。”芝兰说道,“现在人人眼睛都在盯着永宁宫的动静,冯昭仪那边倒都不去在意了。”

贞静夫人跟冯昭仪无甚交情,两人若在宫里撞见,也仅仅只是彼稍致意,不过对于冯昭仪这人,贞静夫人还是有几分敬佩的。后宫那么多嫔妃,哪一个不是在宣远帝面前使尽狐媚手段,求得一朝恩宠,唯有冯昭仪清冷若梅,淡然处之,这么多年来从未与人争宠,贞静夫人颇为佩服她这个性子,此时听芝兰说她病重,也不禁一声叹息。

但这几分同情很快被另一份心思取代,她眼珠一转,说道:“芝兰,你想办法像这个消息传到永宁宫去。”

“夫人的意思是说…”芝兰尚不明白贞静夫人的意思,只能试探性地问。

“冯昭仪是个痴情的人,她人在瑶华宫,心却系在了别处,这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也该叫那人也来尝一尝。”贞静夫人掐住那朵茶朵,娇嫩的花瓣在她指尖被碾碎,花汁浸满指尖,她的唇角露出一抹阴笑。

“奴婢遵命。”芝兰心下了解,垂眉附合道。

贞静夫人抬眼望向天边,脸上那抹笑容愈发深起来,她已万千宠爱在一身,也不屑在于那些新晋的宫嫔争宠,现在唯一所在意的,就是东方明的前程,太子若不死,东方明又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自宣远帝在广清宫清修开始,广清宫附近就已被御林军重重包围,他们得了宣远帝的旨意,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是朝中大臣有急事禀报,也是由李自忠接来奏章逞进去,但凡想面圣的,都被御林军拦在外面不得入内。这日李自忠跟往常一样在广清宫宫门口来回走动,等着应付那些想要面圣的人,远远看见紫玉皇后的凤辇行来,暗暗吃了一惊,忙跪地叩拜迎接。

凤辇在宫门口停下,紫玉皇后由春然搀扶着走下来,高傲地抬头说道:“领本宫去见皇上。”

李自忠面露难色,躬声说道:“回皇后娘娘,七日清修未到,陛下早有旨意,不得任何人打扰。”

紫玉皇后冷冷地说道:“本宫乃是为了太子之事而来,李公公还要拦本宫吗?”

李自忠虽说日日守在广清宫里,但这皇宫内的大事小事有哪桩他不知道,方才见到紫玉皇后凤辇到来,便知是为了太子,他就算有圣旨在身,也万万不敢拦的,只是这场面功夫还得做足,省得落下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李自忠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求道:“陛下有圣旨在先,奴才不敢不听,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放肆!”紫玉皇后柳眉倒竖,斥道,“现下宫中有哪一桩事及得上太子重要?你不敢抗旨不遵,便敢视太子性命如无物吗!”

这么大罪名砸下来,将李自忠吓得浑身一哆嗦,叩头道:“奴才奉命办事,求皇后娘娘开恩恕罪!”

“给本宫让开!”紫玉皇后怒喝一声,由春然搀扶着掠过李自忠广清宫走去,守在门口的御林军哪里敢拦她,纷纷跪地退到一边。李自忠不敢怠慢,慌忙站起来追上紫玉皇后,在她身后叫着:“皇后娘娘,陛下有意,不能擅闯啊!求皇后娘娘留步,求皇后娘娘留步!”

这一声一声唤得虽肯切,却并没有上前阻拦,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紫玉皇后自不会搭理他,径直到了宣远帝在广清宫的寝殿——长天阁,李自忠这才紧走几步赶到她跟前,弯腰说道:“请皇后娘娘容许奴才先去禀报陛下。”

紫玉皇后微微点头,李自忠这才将殿门推开走进去。宣远帝正坐在铺着明黄色蒲团的榻椅上,听天辰子讲述道法,他双眸微闭,面色红润,与先前精神不济的模样判若两人。李自忠轻轻走上前,小声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殿下求见。”

宣远帝眼皮都不抬,说道:“李自忠,朕的圣旨你忘了吗?”

“奴才不敢忘,只是…只是皇后娘娘是为着太子而来,奴才不能拦,也拦不住。”李自忠低头说道,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太子?”宣远帝神情一顿,睁开眼睛问,“太子出了何事?”

“这…这…”李自忠神情闪烁,似有难言之瘾。宣远帝日日呆在广清宫里足不出户,外头传言纷起,可也没有敢到他跟前嚼舌根,李自忠有也几次也想禀报太子病重之事,但有圣旨在前,他也只有缄默不言,现在紫玉皇后就在殿外,他更不能抢在紫玉皇后前去说这件事。

“要你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宣远帝皱眉不悦道。

李自忠左右为难,正想着如何圆过去,站在一旁的天辰子说道:“陛下,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她抗旨前来,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您不如宣她晋见,一问便知分晓。”

现下宫中哪个人都不及天辰子得宠,他随随便便说一句,顶得上他人十句百句,就连宣远帝对他的态度都要温和上许多:“法师既然这样说了,那便请皇后进来吧。”

“奴才遵旨!”李自忠不敢怠慢,连忙应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怀疑东方城

紫玉皇后被请进长天阁,向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宣远帝曲膝行礼,宣远帝抬手唤她起来,说道:“皇后急着要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陛下清修,臣妾本不该打扰,但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一人作主,唯有来向陛下请示。”紫玉皇后垂眉说道。宣远帝见她神色凝重,虽是华服锦妆,却还是难掩眉宇间的疲态,不禁正色问道:“既然如此,皇后不妨直说。”

紫玉皇后扫了一眼站在周围侍候的宫人,示意他们全部退下。宣远帝虽有诧异,但也未去阻止,直到天辰子也要跟着退出去时,宣远帝才道:“法师无妨,留下吧。”李自忠已经到了殿外,闻言嘴角抽搐两下,神情显得十分古怪,低头默默将殿门掩上。天辰子手持拂尘站在宣远帝身后,紫玉皇后原忌讳宫人多嘴多舌,不想叫他们私下议论太子,才摒退左右,但宣远帝执意留下天辰子,她也无可奈何,待殿门掩上之后,她才道:“陛下这几日身处广清宫,却不知永宁宫中已天翻地覆,臣妾独撑几日,实在心神俱疲,只能前来向陛下请示。”

“永宁宫出了何事?”宣远帝皱眉问道。

紫玉皇后眼睛一酸,泪珠滚动,颤声说道:“陛下,平儿他…他快不行了!”

宣远帝一怔,当下从龙椅上站起,惊声问道:“你说什么,平儿出了何事?”

“那日平儿在服下丹药之后,忽然口吐鲜血昏厥过去,臣妾立即去请了御医会诊,他们说平儿是…是…”紫玉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更显出容颜憔悴。

“御医到底怎么说?”宣远帝急问,关切之情溢于言情。紫玉皇后深深吸了口气,方有些平静下来,开口道:“四位御医异口众辞,皆说平儿身中剧毒,已有一年之久,现下到了毒发之时,这身子才会忽然间垮下去!”

“真有此事?”宣远帝满脸震惊之色,“严守正呢,太子的身体不是一向都由他在照料吗?”

“臣妾暗中查了几日,方才发现那御医院中用来为太子煎药的药罐掺有朱砂,太子日日服用此罐煎出来的药物,日积月累之下,内里早已虚弱不堪。”紫玉皇后禁不住泪流满面,说道,“严守正身为太子的御医,却一直瞒而不报,导致朱砂之毒侵入太子五脏六腑。他只是区区一介御医,若非受人指使,岂能生出谋害太子之心,求陛下下令彻查,找出这幕后主谋,为太子讨回公道!”

“严守正现在何处?”宣远帝脸色铁青地问。

“臣妾擅自作主,已将他押入暴室,请皇上恕罪。”紫玉皇后曲膝拜下说。

宣远帝上前将她扶起:“皇后忧心平儿,何错之有,严守正意图谋害太子,乃是诛连九族之罪,朕这便传令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子,定要让他将事情原委都吐露出来!”

帝王威仪在短短几句话里显露几疑,便是站在一侧的天辰子,也同样面露惧色。紫玉皇后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紧紧抓住宣远帝的手臂,泪水一颗一颗滚落:“臣妾日夜都在向上天祈求,平儿若能康复,臣妾愿折寿十年!”

宣远帝神色动容,握住她的手道:“皇后莫要胡思乱想,天儿乃是我大郑国储君,有九龙庇佑,自会平安无事。”

紫玉皇后已经忘了宣远帝多久没有跟她这般亲厚过,他们年少结发,也曾花前月下,恩恩爱爱,后来却在岁月长河中愈行愈远,宣远帝仅仅只将她视为皇后,而非一个妻子。或许正因为有着母仪天下这个身份的约束,让紫玉皇后不能放下手段像妃子一般邀宠,她的端仪肃敬虽让后宫众妃嫔仰望畏惧,却也同样让宣远帝愈发觉得无趣,产生疏远。

东方平之事,是紫玉皇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宣远帝面前露出柔弱无助的一面,不管是刻意还是真情,到底还是打动了宣远帝的心。紫玉皇后双目噙泪,握住宣远帝的手再也不愿松开,将身为妻子与母亲的担忧尽数写在了脸上。宣远帝安慰她道:“朕会召集天下名医为太子诊病,皇后不必担心,太子定能康复起来。”

天辰子在旁听了半晌,此时方才上前说道:“陛下,听皇后娘娘所言,太子殿下是在服用回命丸后才毒发吐血,贫道斗胆问一句,是何人侍候太子殿下服的药?”

宣远帝以为天辰子是在担心他误会回命丸有问题,便道:“这回命丸是朕亲手交给城儿的,朕服下数日,愈发觉得精力充沛,较以往好了许多,大师放心,朕并无怀疑大师的意思。”

“贫道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讲,还望陛下恕罪。”天辰子面露难色,躬身求道。

“大师有话不妨直言。”自宣远帝服下回命丸后,每日跟着天辰子打座,听报讲习道法,早已将他视为人间活神仙,信之万分,将他所说的第一句都奉为金玉良言。天辰子望了紫玉皇后一眼,顿了片刻,这才说道:“陛下交给端王殿下的确实是回命丸,但贫道不能肯定太子殿下服下的也同样是回命丸。”

紫玉皇后原对天辰子也抱有几分怀疑,后来想到宣远帝所服用的也是回命丸,却并无出什么异样,这才打消掉盘问的念头,此时听到天辰子所说的话,顿时脸色大变。这话绕了数个弯子,叫宣远帝一时没明白过来:“法师此话何意?”

“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本不该插手红尘俗事,但事关太子安危,贫道不得不言。”天辰子面色肃穆,说道,“回命丸乃是贫道亲手炼制,陛下服下之后应能明显感觉到药效,此药可培本固元,延年益寿,若太子殿下当真身中剧毒,服下此药后虽不能立即病除,但亦能缓解毒性发作,绝不会发生吐血病危之事,除非…除非太子所服下的并非回命丸。”

紫玉皇后脸色愈加煞白,她十分清楚天辰子话里的意思,身影一晃,险些站立不住。宣远帝震惊说道:“法师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将此药调包,给太子服下的乃是假药?”

“贫道不敢断言,但陛下不妨想一想,两粒回命丸皆是贫道所炼,也是陛下亲手赠于端王,为何陛下服药之下百痛顿消,而太子却在服药之后吐血昏厥。”天辰子凝重道,“贫道只是据实而言,若有失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这回命丸的功效旁人或许还不知,但宣远帝却是切实体会过的,自他服下这粒丹药开始,便觉得这数十年被时光带走的精力尽数回到了身体里,每日清晨起来再无先前那种倦怠疲惫,只觉得浑身舒畅,便是壮年之时,也不曾如此充沛过。他对天辰子没有半分怀疑,况且那粒药还是他亲手赠予东方城的,如何能有问题?但天辰子这几句话却像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回响,不错,即便他交出去的乃是回命丸,又如何能肯定东方平服下的便是此药,而非夺命毒药?

宣远帝转目望向紫玉皇后,脸上阴沉,虽未说一句话,但那眼神里的质问已经让紫玉皇后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陛下是怀疑…怀疑城儿?”

“太子服药之时,皇后可有在场?”宣远帝冷声问。

紫玉皇后很想替东方城解释,但思虑半天,竟找不出一句话来。药,是东方城从广清宫取回来的,也是东方城亲自喂东方平服下的,若当真被调包,只有东方城可以做到。宣远帝见紫玉皇后久久没有说话,声音更严厉了几分:“事关太子安危,还望皇后据实说来。”

紫玉皇后张张嘴,艰难地说道:“法师有言在先,丹药至阴,至子主阴,臣妾恐怕影响药效,便将两位王妃及一众宫人都摒退了出去。”

“所以当时只有城儿在场?”宣远帝的脸色已愈发阴沉。

“太子服药之后,北静王硬闯永宁宫,与侍卫发生冲突,太子受到惊忧,出面阻止他,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暴行,才会…才会刺激太子病发!”紫玉皇后急欲为东方城辩解,恨不得把全部过错都推在东方玄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石二鸟之计

宣远帝确实不喜欢东方玄,对他破多忌惮,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相信这么滑稽可笑的理由,堂堂大郑国太子,被殿外几声吵杂吓得病发,这不是在打帝后的脸面吗?宣远帝脸上已带了明显的不悦,说道:“皇后,太子安危关乎国运社稷,朕知道你爱子心切,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会彻查到底,绝不姑息此恶行!”

说罢,他高声一唤:“李自忠!”

候在门外外的李自忠听到这一声含了怒气的呼唤,腿都软了几分,连忙推门走进去,头也不敢抬,应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命三司立即会查太子之事,朕要真相!”宣远帝眼神冰冷如刀,厉声说道。

“奴才遵旨!”李自忠知道事态严重,哪敢有怠慢。紫玉皇后脸色煞白,心跳如鼓,她原只想让宣远帝尽快找出幕后主谋,她甚至存了私心,倘若太子当真没有熬过去,她至少还有东方城可以依靠,凭她一国之母的身份,再加上刘家在朝中的势力,将东方城扶上太子之位并非不可能的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盆脏水被这道士三言两语就泼到了东方城身上,这是巧合,还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

这四个字浮现在紫玉皇后心头时,叫她身影一晃,幸好有春然在旁将她扶住。紫玉皇后紧紧抓住春然的手,才能支撑住身体不至于倒下去。太子病重已经叫她几乎去掉半条命,倘若东方城再有意外,她余下的日子岂还能有指望?宣远帝先前对他还有几分温情与怜悯,此时表情里已只剩下冷漠:“皇后这几日想来是疲累了,先回长乐宫好生歇息着吧,太子的事朕自会处理,待朕得空之后,自会去瞧皇后。”

紫玉皇后稳下心神,行礼道:“臣妾告退。”说罢,她恨恨剜了天辰子一眼,由春然搀扶着离去。

走出长清宫时依旧艳阳高照,而紫玉皇后心中已经被乌云布满,她坐在凤辇之上,心情也同样随着凤辇忽上忽上,忐忑难安。春然早已察觉出她神情异样,但又不敢发问,只能唯唯喏喏走在轿旁,大气都不敢出。

“春然。”

紫玉皇后忽然出声唤她,叫…春然浑身一抖,低头应道:“奴婢在。”

“你亲自去端王府告诉城儿一声,让他这几日不必再去永宁宫侍疾。”紫玉皇后冷声说道,“他若问起原由,你便说是本宫的意思。”

春然何等机敏聪慧,将这句话跟帝后之间的异常联系起来,心中便已猜了下大概,她努力压下那股震惊,应道:“是,奴婢遵命!”

紫玉皇后抬眼望向天边,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冷笑,她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想要将她从后位上扯下去,可她依旧稳如泰山,既然这次有人瞄准了太子之位,想要将她的两个儿子都除之后快,那么她就等着好好看看,最后是谁输得一败涂地!

宣远帝蝗前离开广清宫的消息跟插上翅膀似的在宫里传开了,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宫女太监,人人噤口不言,生怕惹祸上身。揽星殿还算平静,质子的特殊身份倒让他们能置身于是非之外,就是这两日木棉颇为闷闷不乐,只因她去了几趟御医院,都未能见到沈云朝,问了旁边才知道沈云朝被指去了永宁宫侍疾,想要见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宫里对于太子的事早有各种传言,木棉也耳闻过,愈发担心起沈云朝来,怕太子万一有什么不测,这第一个被问责的便该是御医。

用过午膳之后,峥嵘陪楚南读了会书,这几日楚南没有再去小树林,想来是因为太子重病,前朝与后宫皆处于多事之秋,东方玄也有意避开这片风头。对此峥嵘倒有些感激他,至少他顾虑到了揽星殿的安危。到了末时,楚南由雅风侍候午睡,峥嵘这才得空离开。满公公正从库房出来,手里拿着清点账簿,峥嵘向他行了一礼,满公公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那两名太监回避,方道:“姑娘应该听说了太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