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皇后望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侍立在殿中的宫人退出去,直至春然将殿门掩上,紫玉皇后才说道:“父亲不必客气,你我父女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微臣敢问,近日贞静夫人与玲玉公主可有前来探望过皇后娘娘?”刘安问道。紫玉皇后不明白刘安用意为何,但还是回答道:“倒都曾有来过,尤其是玲玉这孩子,还亲自给本宫熬药做羹汤,本宫的女儿琼玉不在身边,有她陪伴,倒也不觉得寂寞。”

刘安笃信一套真理,那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玲玉公主充其量就是个异国公主,将来就算嫁进东方家,要巴结也该去巴结贞静夫人和宣远帝,怎么总巴巴的凑到紫玉皇后跟前?刘安又试探性地问:“那她二人可有向皇后娘娘说起过什么?”

紫玉皇后愈觉得诧异,眉头皱了下来,刘安虽说是她的父亲,但到底还是外臣,怎能在这里打听后宫之事?紫玉皇后面带不悦之色,说道:“父亲既然有话,直说便是,不必跟本宫在这里打哑谜。”

“皇后娘娘息怒!”刘安忙站起来拱手致歉,“此事也只是微臣的一些猜测,微臣没有凭据,故而不敢向皇后娘娘直言。”

“此处已经没有外人,父亲不必担心,有话直言无妨。”紫玉皇后说道。

刘安左右望了一眼,上前靠近紫玉皇后,压低声音将自己的一番猜测都说出来,紫玉皇后的脸色渐渐由震惊变得铁青,声音都沉了下来:“父亲此话可当真?”

“微臣原也没有往这处想,但皇后娘娘不妨想一想,玉容这孩子素来心高气傲,盯着北静王这么多年不肯嫁给他人,怎么忽然之间就跟钟举纲那小子有了苟且之事?”刘安提起此事便是一脸愠色,“这钟举纲过去曾是东方明的伴读,背后若没有人撑脚,他怎奈染指我刘家的女儿?微臣现在才明白为何玉容一直哭诉自己是清白的,原来自始至终这都是他们陷害我刘家的计谋啊!”

“本宫倒还真是小看了他们。”紫玉皇后眸光一厉,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胡韵柔那贱人平日城低眉顺目的,本宫早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太子之位上!也不去照照镜子,按她的身份地位,有没有资格承这份隆恩!”

“皇后娘娘,微臣斗胆猜测,太子殿下突然病发之事,会不会也与贞静夫人母子有关?”刘安脑海里冒起这个念头,神情里更显得警觉。紫玉皇后脸色一变:“父亲是说…”

“皇后娘娘不妨仔细想想,在这之前贞静夫人从未参与立储之事,怎么太子殿下病殁之后,朝堂之中便冒出来那许多为东方明撑腰之人,若非他们早有谋划,如何能将时机抓得如此之准?”刘安细思极恐,越说越觉得可信,“微臣原也没有往这处去想,但现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齐王东方鸳固然脱不了谋害太子的嫌疑,但这贞静夫人母子同样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我们只将矛头对着齐王,或许真着了他们母子的道!”

紫玉皇后震怒不已,一掌拍在案上,茶杯微微一震,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喝道:“这个贱人,本宫待她不薄,她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皇后娘娘息怒,我们如今发现她的奸计,倒也算不得晚!”刘安郑重说道,“太子殿下虽然去了,但端王殿下还安在呀,有微臣与皇后娘娘里应外合,还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吗?”

紫玉皇后本来颇为倦怠的眼里射出一抹精光:“不错,他们都当本宫老了,失宠了,再也不会有往日的气势,本宫偏要让他们看看,这一国之后与太子之位,究竟谁才能当得起!”

刘安脸上浮起欣慰的神色,频频点头道:“皇后娘娘能这样想,微臣也就放心了,就不知玉容的婚事该当如何?”

“皇上已经下旨,此事无可更改,玉容再是不甘,也只有从命。”紫玉皇后早已对玉容郡主失望透顶,语气里也没有多少怜悯之心:“父亲就好好劝劝她,让她安心出嫁,若她懂得大局,将事或许还能助本宫一臂之力。若她执迷不悟,本宫便弃了这枚卒子,任她自生自灭!”

☆、第二百零四章 警告

本来一直病怏怏的紫玉皇后忽然请了各宫位份较高的妃子前来赏花,众人皆不知紫玉皇后这是何意,稍作打扮便忐忑赴会。紫玉皇后在园中备下了精致的茶点,锦衣华服,容光焕发,竟像是一夜之间病态尽去,端坐在凤椅上听着众妃子那阵阵阿谀奉承之声,嘴角含笑,一派威仪。

贞静夫人柔顺地站在一旁,也不去掺合旁人的话题,却总觉得紫玉皇后的视线似乎时不时就停留在她身上,待她想要细究时,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贞静夫人原想渔翁得利,但到底底气不足,见紫玉皇后这似有若无的态度,越发觉得坐立难安。倒是紫玉皇后没有为难她,待近晚膳时分,便叫众人散了,贞静夫人正欲离去,紫玉皇后却独独将她唤住,叫贞静夫人心头猛得一跳。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贞静夫人行礼恭敬地问道。

紫玉皇后从春然手里拿过一个漆花红木匣子,微笑说道:“本宫前几日得了一枚簪子,想着极是适合妹妹,趋趁着今日得空便赠予妹妹吧。”

贞静夫人受宠若惊,跪地谢礼:“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说罢双手从紫玉皇后手里接过匣子,紫玉皇后说道:“妹妹不看看喜不喜欢。”

贞静夫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将匣子打开,只见那朱红色的金丝绒布静置着一枚镙丝嵌白玉芍药花金簪,做工精致,熠熠生辉,一看便知是司造局的上品。贞静夫人面露惊艳之色,喜道:“如此珍品,臣妾实在愧不敢受。”

“这簪上所雕刻的乃是芍药,这宫里除了妹妹之外,又有何人能挡得起芍药之姿。”紫玉皇后拢了拢鬓发,那簪戴在发髻间的牡丹飞丹步摇在夕阳下闪耀出夺目的光芒,直叫那匣子子里的金簪黯然失色。贞静夫人是何其聪慧之人,当下便明白紫玉皇后的用意。

芍药虽姿色艳丽,但终究过于妖冶,怎能及得上牡丹倾国倾城,花中之王的地位,紫玉皇后叫众嫔妃前来赏花,其实真正的花是她们,而这唯一赏花的人,就是紫玉皇后。不管这些花开得多美丽多灿烂,都不可能夺去牡丹的光彩,这就是紫玉皇后的目的。

贞静夫人脸色骤白,这红木匣子拿在手上便跟烫手山芋一般,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后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瞧她这反应,紫玉皇后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管刘安的猜测是真是假,她都不容许后宫之中有人抱着这样的心思,今天只不过是她给贞静夫人的一点小教训,至于今后,就要她看自己的造化了。紫玉皇后轻劝揉着自己的手指,说道:“妹妹觉得这园中的花好看吗?”

“这些花卉皆是由长乐宫的宫人精心养护栽种,自然娇艳多姿,只不过有皇后娘娘在这里,便是再美的花,又怎及得上皇后娘娘的雍容华贵。”贞静夫人低头柔顺地说道。她心中忐忑难安,猜测紫玉皇后这样做的用意,莫不是已经察觉到她指使绿意前去永宁宫的事?

紫玉皇后故作叹气道:“如今后宫之中新人倍出,本宫与妹妹都是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多年的人,旁的也就不求了,只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前朝诸事平安,便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贞静夫人不敢多言,只顺着话头说道。

“只可惜啊如今的年轻了总还是缺少了历练,每日争风吃醋,本宫也着实头疼。”紫玉皇后揉着额头说道,“妹妹是宫里的老人了,得空便多教导她们,让她们多跟妹妹学学,何为安份守己。”

贞静夫人心跳狂跳,不自觉捏紧手里的帕子,掌心渗出丝丝冷水,低头说道:“臣妾不敢当,若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紫玉皇后欣慰地点点头:“若后宫嫔妃都能像妹妹这样善解人意,皇上便也能省去许多麻烦了。”

“皇后娘娘乃是后宫之主,臣妾只不过是遵循皇后娘娘的旨意办事。”贞静夫人应道,“臣妾今后也会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若皇后娘娘有吩咐,臣妾必定效劳。”

“妹妹能有这份心,本宫也就放心了。”紫玉皇后就着春然的手站起来,“天色不早了,夜路难行,妹妹回去的时候可当心些。”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贞静夫人行半礼说道。待那脚步声完全消失,贞静夫人才直起腰身,身体微晃,就近的芝兰忙扶住她,只见贞静夫人脸色煞白,在这微凉的春日里额头也已被泠汗浸湿。她就着春然的手快步离开长乐宫,直走到寂静无人的宫廊外,冷风一吹,顿觉浑身寒意透骨。芝兰紧紧搀扶住贞静夫人的胳膊,担忧问道:“夫人,听皇后娘娘方才说的话,莫不是她发现到了什么?”

“倘若她当真发现了,绝不会就这样放本宫离去。”贞静夫人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木匣子,想到刚才所受的屈辱,恨不得立即将这枚芍药金簪扔出去。但这是紫玉皇后亲手所赏赐之物,就算她再不喜欢,也要假装十分荣幸的模样将它簪戴在发髻上。

“那皇后娘娘为何要…”连芝兰都能感觉到紫玉皇后方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贞静夫人握紧这只匣子,被汗水浸湿手指贴在木匣上,愈发觉得滑腻腻的难受。紫玉皇后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或许是因为东方平的事,或许是因为议储之争,才会在今日说出这一番威逼利诱的话,字字句句都分明在告诫贞静夫人要识时务,否则她绝不会手下留情。这么多年来,贞静夫人一直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从不敢有半分反抗,东方平之事已经让她元气大伤,贞静夫人怎奈在这时候罢手?

因为错过这个机会,她就永远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贞静夫人眼神一狠,握着木匣的手指更用力了几分,说道:“芝兰,安排一下,本宫要见一见那位蜀国女官。”

“夫人说得是左峥嵘?”芝兰对此人的印像十分深刻,除了绝丽的姿容外,还有那不与群芳同列的风姿,在这后宫之中,都找不出第二个相似的人来。

“皇后既然说这后宫中新人倍出,那本宫便亲手将这名新人推上去,将来她必可助本宫一臂之力!”贞静夫人咬牙说道。

“但这名女官似乎对攀龙附凤之事并无兴趣。”芝兰小心地说道。

“她有没有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对她感不感兴趣。”贞静夫人眼底浮起一抹狠辣的笑意,“只要是皇上喜欢的女人,就算她已经嫁为人妇,也抵不过一道圣旨!”

“夫人想安排皇上与她见面?但是之前在梅园之时,皇上却选择了香贵人侍寝,奴婢担心…”芝兰说道。

“诸事皆有因,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本宫相信,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贞静夫人仰头笃定地说道,“即便没有,本宫也会亲自去制造机会!”

夜深人静,冷宫门口出现一条曼妙的身影,她左右望了一眼,小心翼翼推开破损的宫门走进去,灯笼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残破的院落里冷冷清清的,冷风卷着枯叶翻飞,愈发阴森恐怖。来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露出一丝带着恐惧的眼睛打量四周,一听到风吹草动便被吓得一跳,站在院中左顾右盼,就是不敢走向之前幽会的那间屋子里。

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里的人,自然就只有玲玉公主。

她在傍晚时分收到东方鸳传来的讯息,未等于约定时辰便先来到冷宫,目的就是站在院中等东方鸳的到来。这样阴森恐怖的地方,她再也不想来了。月亮隐进云层,四周更加阴暗,几片落叶飞到玲玉公主脚步,掀起她的衣摆,玲玉公主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后退,却不欺然撞上一具身体,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顺势将她抱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玲玉,你在这里点灯,是想引来巡逻的侍卫吗?”

☆、第二百零五章 意外的消息

东方鸳已经夺来她手里的灯笼摔到地上,那烛火闪动几下,应声而灭。虽然感觉到眼前的人饱含怒气,玲玉公主还是不顾一切地将他抱住,说道:“鸳哥哥,你没有听说吗,侍卫从冷宫里抓到的那名宫女,她也说…她也说冷宫里有鬼!”

“疯子说得话你也相信!”东方怨不耐烦地说道。

“正因为她神智不清,才更加可信啊!”玲玉公主听着那无孔不入的风声,神情愈加害怕,“她过去曾是太子殿下的通房宫女,必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可自被人在冷宫发现之后却成了那幅模样,若非见到极其可怕的事,怎么会吓成那样?鸳哥哥,之前我就在窗外看见过一双眼睛,冷宫里真的有人,不…有鬼!冷宫里有鬼,你相信我!”

“好了,别在这里疑神疑鬼,自己吓唬自己。”东方鸳安抚她,“便是当真有鬼又如何,困锁在这冷宫里,他又能有什么作为?不过就是在这里虚张声势,吓唬吓唬人罢了。”对于鬼神之说,东方鸳从来都是不信的,冤死在他里的人数不胜数,他若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又如何能平安渡过这些年?真正可怕的并非鬼,而是人!东方鸳环视着这间在夜色下静寂无声的冷宫,眉头皱得愈紧,若当真有鬼,事情倒还好办了,怕只怕藏身在冷宫里的,是一个人!

有哪一个女子不惧怕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玲玉公主早已被吓得不轻,抓着东方鸳的手臂求道:“鸳哥哥,往后咱们不要再来这个地方了好不好,宫里有那么多闲置的宫殿,咱们随意择一处吧!我当真害怕了,再也不想进来了!”

东方鸳耐着性子安慰她:“你即不愿意再来,等下次我会再联络你,你按路线前来便是。”

玲玉公主松了口气,投进东方鸳的怀里:“鸳哥哥,我在郑国无亲无故,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负我!”

“倘若我能成就大业,又如何少得了你的功劳。”东方鸳拍着她的肩膀道,“只可惜刘玉容下毒失败了,没能杀了左峥嵘,留她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

“我没想到这刘玉容竟是如此蠢笨了之人,白白浪费了一包神仙散。”玲玉公主愤愤不平地说道,“说来左峥嵘的运气也当真是好,次次都能化险为夷,经过此事之后,想要再对付她便难上加难。”

“左峥嵘要对付,但刘玉容也不能放过。”东方鸳阴狠地说道,“事情即已失败,难保她不会将你捅漏出去,到时候一经追查,你我所做之事便无可隐藏,为保险起见,此人不能留!”

“鸳哥哥的意思是要将她…”玲玉公主做了个斩杀的动作。

“我不会让这一粒老鼠屎坏了我这一锅好粥,玲玉,你知道该怎么做。”东方鸳低声说道。玲玉公主咯咯笑了两声,说道:“那刘玉容蠢钝至极,前两日还来找我哭庇护所说不愿意嫁给钟家公子,求我再另给她想个办法,避过这门亲事。圣旨都已经下了,她若不想成婚,死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东方鸳满意地点点头:“记住,这次做得干净利落一些,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鸳哥哥,你就放心吧,对付左峥嵘或许还得件难事,但对付刘玉容可是易如反掌啊。”玲玉公主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皇上这赐婚的圣旨下得也着实奇怪,鸳哥哥知道这是为何吗?”

“为何?”东方鸳冷笑一声,“对外说是他二人两情相悦,可这所谓的两情相悦,也不过是别人的设下的陷井罢了。”

玲玉公主听得不甚明白:“莫不是玉容得罪了什么人?”

“是她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有人想杀人儆白,过不了多外就会见分晓。”东方鸳说道,“这几日你在宫中且小心些,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鸳哥哥是说我们的事有可能会败露?”玲玉公主心头一惊。

“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朝堂之上三足鼎立,该行动的人,都要行动了。”东方鸳望着漆黑的苍穹,目光深沉,“这不该留的人,也确实不能再留了。”

“旁的我都不担心,就是那北静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实在叫人摸不准他的心思。”玲玉公主也听闻过北静王与峥嵘的传闻,暴室救美,殿前求旨,东山脱困,种种迹像都表明北静王用情至深,怎么就毫无动静?是他对左峥嵘只是一时兴趣,还是他对帝位毫不在意?

东方鸳扯着嘴角冷冷笑道:“他没有动静吗?不,他已经在做了。”东方城也好,东方明也罢,他从来就没有看在眼里过,只有东方玄,这个手握郑国兵权、一呼百应的男人,才是他登临帝位的道路上最大的敌人!

“鸳哥哥,那你打算怎么做?”玲玉公主靠近他问。

“我自会想办法对付他,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东方鸳勾住她的肩膀,“多多督促天辰子,别让父皇察觉出来。”

“皇上如今除了广清宫哪儿都不愿意去,我看再过些时日,就算天辰子让他禅位,他也肯答应了。”玲玉公主掩嘴笑道,“我还当大郑国的皇帝是个多了不起的人呢,到头上还是逃不出生老病死的束缚,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长生不老是空谈,他竟然还相信了!”

一阵冷风吹过,破损的窗户发现啪啦声响,本来已经忘记了冷宫闹鬼一事的玲玉公主被吓了一跳,往东方鸳怀里钻去,害怕地说道:“鸳哥哥,我们…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我总觉得身上凉嗖嗖的,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一样!”

“你先走吧,莫要叫人察觉出来。”东方鸳叮嘱道。玲玉公主匆匆点头,也顾不上提上灯笼,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冷宫大门。东方鸳站立在凄清夜色下,冷风裹着沙粒在他身边翻飞,如泣如诉的呜咽声无孔不入,听着便仿佛有人躲在暗处偷偷哭泣一般。东方鸳环视着四周,月光映出他那双阴狠的眼睛,杀意升腾,从眼前那一排破旧的宫房扫过。

这藏在暗处的若是鬼,他便要叫他灰飞烟灭;若是人,他就要让他从此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东方平病殁的事逐渐在宫中淡化,朝堂之上各成三派,除了东方明之流有颓败之势外,东方城之流在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支持下日益壮大,东方城虽被下旨禁止出入皇后,可有着紫玉皇后的庇佑,也没有一个王公大臣敢小瞧他。他们都很明白,宣远帝年岁渐长,就算此时东方城失宠,但他到底还是唯一的嫡子,将来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极大,因此来往端王府阿谀奉承之辈有增无减,东方明也收敛心性,听从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教诲,安心呆在端王府里,期待有朝一日可以东山再起。

前朝纷争暗涌,而后宫也绝不太平,大臣们为了前朝纷纷将自己那精心培育的女儿送进宫里,希望一朝承宠可以令整个家族飞黄腾达,这里面不乏姿色出众之人,而宣远帝却独独宠了随国的一名贡女,封她为赵美人。据闻这位赵美人善弹琵琶,柔媚婉约,颇有几分贞静夫人年轻时的风韵,宣远帝常召她与香贵人前来伴驾,这两人一个弹琴,一个唱曲,承泽殿里时常歌舞升平,惹得其他嫔妃嫉妒不已。

紫玉皇后自然不会将这两个出身卑微的低品阶嫔妃放在眼里,还顺水推舟向宣远帝主动请旨,晋了香伶的位份,从正六品贵人晋为从五品良媛,又博了一个贤后的名声。消息传到揽星殿时正值午后,峥嵘颇为香伶的际遇感到欣慰,她对亲手将香伶送进后宫之事一直耿耿于怀,怕是自己害了她,但从现在看来,香伶不与人相争的柔顺性子倒成了她在后宫里的保命利器,只要她不拉帮结派,不去陷害其他嫔妃,自然可以平安无事。

揽星殿上下也很是为香伶高兴,楚南让峥嵘亲自从库房里挑几件珍宝送去给香伶,以示恭贺之意,正当峥嵘准备去操办的时候,李自忠快步从殿外走进,匆匆行了一礼,带来一个令揽星殿上下都大惊失色的消息。

——蜀王楚衍,病重。

☆、第二百零六章 正是时机

李自忠说今早宣远帝得到消息,称蜀王楚衍病重,已有月余未能上朝,太医诊断或已到膏肓之期,宣远帝感念蜀国的忠诚之心,特格外开恩,准许楚南回国承继王位,若楚南得允,便随李自忠前往圣元殿复旨。

楚南没有往细处想去,听闻父王病重,当下便着急万分,正欲答话之时,峥嵘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楚南心头一凛,察觉到异样,肃了肃心神说道:“劳烦公公在此稍侯,本王先去更衣,随后便同公公前去面见陛下。”

李自忠点点头,不失恭敬地说道:“郑蜀两国相距遥远,殿下不必急于这一时。”

“满公公,且代本王好生招待李公公。”楚南说道。

“奴才遵旨。”满公公不露声色地望了峥嵘一眼,峥嵘微微点头,搀扶楚南走向内室。雅风将朝服从柜里取出,正欲侍候楚南更衣,楚南却道:“雅风,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雅风有些诧异,这么久以来峥嵘从未近身侍候过楚南的起居,更别说更衣这样亲密的事了,她望了峥嵘一眼,见峥嵘也同样向她示意,才躬身退出去。楚南看着桌上这身衣裳,半晌才转头问道:“峥嵘,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自上次将消息递出郑国后,峥嵘与满公公一直在等待蜀国的回音,他们不知道那回音会以什么形式传回到他们身边,但只要消息出现,就是他们一直所等待的时机。峥嵘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楚南,楚南的脸色逐渐变得深沉:“此事你们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正如殿下所见,事关重大,在未成定局之前,我与满公公都不想殿下为此操心。”峥嵘解释道。

“峥嵘,你是觉得我会奈不住性子,坏了你们的计划吗?”楚南望着她问。

“殿下误会了,范大人回去之时便说过,让我们静待时机,而这时机何时会到来,谁也不知道。”峥嵘郑重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亲自去制造机会,只有殿下平安无事,我们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楚南怎么忍心责怪她,微微叹气道:“如此说来,父王病重之事应是假的?”

“或许是假的,但或许也是真的。”峥嵘不敢断言,“但不管怎样,这都是殿下回大蜀的好机会。殿下想必也知道现如今的郑国朝堂正为立储之事争论不休,古往今来,谋朝篡为之事最能动摇国之根本,待殿下回去大蜀继承王位,韬光养晦,将来有一日必可还大蜀盛世光景!”

“峥嵘,你当真觉得我可以做到吗?”楚南微蹙眉头,眼里浮起一丝迷茫。峥嵘微微一笑,神情里充满笃定:“殿下,你是大蜀唯一的储君,自那一日你在殿上自请前往郑国为质子之时,我便知道殿下会是那个可以改变蜀国命运之人。殿下不必觉得迷茫,因为殿下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大蜀子民站在身后支持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伴在殿下身边,与殿下一同面对。”

这短短几句话,如一缕春风般吹散了楚南心头最后的疑惑,他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峥嵘,就请你为我更衣吧。”

这一次,峥嵘没有再回避。她看着楚南解下身上的素色外袍,将那件玄青色金丝掐边锦袍散开,服侍楚南穿上,取来墨色嵌白玉束带系在楚南腰上,铜镜中那容颜清俊的少年在锦衣华服的衬托下平添了几分贵气。峥嵘将一枚蓝宝石鎏金发冠戴上楚南的发髻,细细整理着衣襟,楚南看着低眉站于自己身前的峥嵘,动容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峥嵘,你会随我一同回大蜀吗?”

峥嵘借着整理发冠的由头不露声色的将手抽出,笑着说道:“我是殿下的女官,自然要随殿下回大蜀的。”

“那你便与我一同去见陛下吧,有你在,我才能真正安心。”楚南深情地望着她说道。峥嵘避开那道炙热的目光,点点头说道:“李公公还在外头侯着,再耽误下去恐叫他起疑,咱们快些过去吧。”

主厅之上,李自忠正在满公公的陪伴下饮茶闲聊,满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寻话头拖延时间,李自忠倒未察觉出什么异样。看见楚南走出,李自忠忙站起来行礼,楚南说道:“叫公公久侯了,有劳公公在前面带路。”

前些日子甚少理会朝政的宣远帝这段时间又开始每日上朝听取百官上奏,宫里都说宣远帝是服用了天辰子法师的仙药,返老还童,精力更甚从前,才会如此勤于政事。峥嵘自是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仙药,自万寿宴之后,她亦是头一次见到宣远帝,只见那身着明黄龙袍的天子端坐龙椅之上,红光满面,双目烔烔,原本华发早生的鬓角亦已变得漆黑,当真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似乎回到了壮年之时。

楚南跪地行礼,高呼万岁,宣远帝抬手示意他平身,叹气一声说道:“朕在得到消息之时,也是吃了一惊,人有旦夕祸福,七皇子不必惊慌,大郑自然会助你平安回到蜀地。”

☆、第二百零七章 博弈

楚南还记得峥嵘曾经说过要敛收锋芒,唯有如此才能让宣远帝放心。所以面对宣远帝的安慰,楚南佯装出一幅感激涕零的模样,拱手说道:“陛下对大蜀的恩德,楚南铭记于心,得陛下此言,楚南还有何有畏惧。”

如此才是一个稚子该有的反应,宣远帝很是受用,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早些回去准备,朕自会安排人马,五日后起程护送你回蜀地。”

“臣叩谢陛下大恩!”楚南跪地呼道。峥嵘也在他身后跪下,明明身着最普通的玄色女官服,但在这金碧辉煌的圣元殿上,清灵出尘的气质依旧那般引人注目。宣远帝视线一扫,停留在她身上,眼眸微眯,问道:“左大人可是也要回蜀国?”

堂堂圣元殿上,相识国事之际,宣远帝却关心起一个女官的去留,楚南心头蓦然一跳,但听峥嵘镇定地应道:“回皇上,臣自当追随楚南殿下。”

宣远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如此倒是可惜了。”

楚南一颗心如坠冰窖,他虽年幼,却也能听出宣远帝话语里的若有所指,叩地将话题岔开:“自臣来到郑国,陛下以礼相待,一视同仁,臣感激在心,无以为报,今后定当也会以陛下马首是瞻,以报陛下恩德!”

“好,很好。”宣远帝走下宝座,亲手将楚南扶起,“普天之下,本是一家,何需分你我,又何需分里外,你这份忠心,朕记下了。好生去吧,朕相信以你的能耐,将来必会有一番作为。”

“臣定不会陛下所托!”楚南恭顺地拱手说道,“臣叩别陛下,愿陛下千秋永世,荣盛不衰!”

☆、第二百零八章 密谋

“好一个荣盛不衰,哈哈哈哈!”宣远帝仰头大笑,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楚南不敢久留,躬身退了出去,峥嵘走在后面,隐约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她定下心神,随楚南快步离开。宣远帝敛住笑容,不知不觉叹了一声,李自忠瞧出他的心意,凑过来说道:“陛下,奴才倒觉得这不是坏事。这左峥嵘既回了蜀国,陛下便以此将她与北静王的婚事取消了便可,届时再寻个由头将她召进宫来,岂不名正言顺?”

宣远帝闻言才舒展了眉头,指着李自忠道:“你呀你,倒是惯会揣摩心思的。”

“能被陛下看上,那是她的福份,奴才也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李自忠嘿嘿笑了两声道。宣远帝摆摆手,又道:“你这便去知会兵部,叫他们挑一队可靠的人马出来,明是护送,暗地里监视好他们的一举一动。至于那女官,能留便让她留下,若留不下,便照你的意思去办。”

“奴才遵旨!”李自忠躬身应道。

这楚南与峥嵘刚离开圣元殿,消息传已传遍皇宫,其余五国质子羡慕者有之,不屑者有之,着急者有之,若无其事者亦有之,各怀心思。质子回家乃是大事,待傍晚时分便已传至宫外,东方鸳在府中得知消息,脸色便沉了下来,若让那二人回到蜀国,再想要除去他们,便难如登天!

正思索对策之际,忽听下人前来禀报,说王府外有一年轻人求见,并逞上书信一封。东方鸳将信拆开,待读完上面的内容,脸色猛得一变,沉声说道:“将他带进来!”

过了片刻时间,下人领着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只见他约莫三十余岁,身着一件黑底藏青色棉袍,头系抹额,身形高壮,两眸精光四射,向东方鸳恭恭敬敬行礼:“奴才卫茂通见过齐王殿下。”

东方鸳上下打量着他,眼里带着戒备之色:“你便是信上所说之人?”

“正是,奴才千里迢迢而来,便是为助齐王殿下成就大业。”卫茂通没有抬头,依旧保持那行礼的姿势。东方鸳眉头微皱,抬手示意在殿内侍候的仆从退下,待只剩下他二人,东方鸳方又道:“本王为何要信你?”

卫茂通不慌不忙道:“想必我家王爷在信上已说得十分清楚,齐王殿下所忌讳之人,亦是我家王爷的宿敌,如此互利互惠之事,齐王殿下应是没有理由拒绝。”

“你们蜀国与我大郑有亡国之恨,这位三皇子理应恨本王入骨,可这信里写得却是黑白颠倒,叫本王如何相信?”东方鸳冷笑道,“本王猜这楚明西只是想借本王之手除去楚南这个祸害吧?”

“齐王殿下说得不错,这正是我家的目的。”卫茂通倒是爽快,一语便给应下了,“但恕奴才直言,七皇子楚南的存在,同样不也是您齐王殿下的隐患吗?殿下要除去的人,同样也是我家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奴才千里迢迢而来,为的虽是我家王爷,但这事若是成了,得利的却是齐王殿下您!”

“楚明西倒是派了一个好说客。”东方鸳嘲讽地说道。

原来这自称叫卫茂通之人,正是蜀国三皇子楚明西的心腹幕僚,此人武艺超群,心狠手辣,此番来到郑国,逞书面见东方鸳,便是为了与之勾结谋害楚南!东方鸳说得话颇有轻视之意,但这卫茂通也非凡人,不焦不躁道:“齐王殿下恐怕还不知,楚南与大蜀私下一直在互通消息,他们自认天衣无逢,能瞒天过海,但我家王爷早就得到消息,派人前来为的就是断去他们的野心。没想到我才入了左京,便得知楚南已获陛下恩准,不日将要回大蜀,奴才情急之下,唯有立即前来与殿下商讨大计。”

他抬头看了东方鸳一眼,又继续道:“奴才敢问殿下一句,可有想过楚南等人这般设计千辛万甘也要回去大蜀是为的何事?倘若他们当真平安无事回到大蜀,待楚南继任大统,第一件要做的又会是何事?”

听了他的话,东方鸳的脸色渐渐沉下来。他原只担心楚南会将那日在东山围场之事告诉宣远帝,让自己的全盘计划落空,但现在细想之下,却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位小皇子能按兵不到这么长时间,或许等得便是继任王位的那一日,届时他身为蜀国国君,自然被宣远帝所信任,所说的话更不会有有怀疑,到了那时如何能再有他东方鸳的翻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