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奋力挣开那双手,后退几步,背部撞到冰冷的岩石,被碰得生生疼痛,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眼前这个高大俊挺的身影,感受到那股似烈火一般的危险气息,只想尽快逃离。

东方玄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本以为你不会再愿意见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托人传来纸条,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改变主意?”

峥嵘不想跟他多做无谓的争辩,直接说道:“我今夜过来是想告诉王爷一声,还请王爷今后与我揽星殿划清关系,以免有人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东方玄眉头一皱:“此话何意?”

“王爷对揽星殿的帮助峥嵘一直看在眼里,也很感激王爷能在危急关头伸手相助,但楚南殿下身份特殊,而我也只不过是区区一名女官,不堪承受王爷如此恩德,还望王爷能体谅揽星殿举步维艰的处境,不求同仇敌忾,只求平安无争,求王爷成全。”峥嵘站在与他相距几步的地方,提防他的靠近,也戒备他的举动。

东方玄怎会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那声音更冷了几分:“是否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揽星殿的麻烦从未断过,王爷手握郑国兵权,无人出其左右,自然不必惧怕。”峥嵘冷淡地说道,“但王爷却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般无所顾及,峥嵘什么也不求,只希望揽星殿能平安,王爷若能成全,峥嵘定当感激不尽。”

东方玄步步向她靠近,峥嵘一惊,忍不住向后退去,但她身后已经是冰冷的岩壁,无路可退。东方玄伸手堵住她逃离的方向,说道:“你若不愿意说,我绝不强迫,但我也同样有办法去调查清楚。”

峥嵘避开他的视线:“王爷驰骋沙场,战功赦赦,身边自然少不了钦慕之人,还希望王爷能怜取佳人,莫叫她痴心空付,将这满腔怒火泼在无关之人身上。”

“你说得人是谁?”东方玄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森寒。

“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峥嵘平复下心绪,抬眼直视着东方玄,阴暗中眼前这张狷狂的脸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反抗的信心,“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不管王爷当初做过什么,我与揽星殿都没必要替王爷去承担这份罪责。”

东方玄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多年来一直在塞外行军,能接触到的女子寥寥无几,若真有一个敢在皇后里图谋不轨的女子,那唯有玉容郡主!对于这位娇纵任性的皇亲国戚,东方玄从来没有任何好感,每每见面,他都只当对方是空气,那频频贴上来的身影对他来说只觉得厌恶,从未有过片刻的感动或在意。那日在平阳殿外,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却没想到玉容郡主变本加厉,竟然将苗头对准了揽星殿!

“她做了什么?”东方玄眼神骤冷。

“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后不要再因为王爷的私事而牵扯到揽星殿。”峥嵘说道,“楚南殿下乃是质子,身份特殊,本就不能像皇子那般自由,我身为女官,有责任护他周全,若再有人敢加害揽星殿里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再轻易放过!”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东方玄的嘴角扯出一抹骇人的冷笑,被夜色深深掩埋。峥嵘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将那用布包好的毒茶叶递过去,说道:“请王爷代为转告她,今日之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但若再有下次,我会让她亲自尝到苦果。”

东方玄伸手去接那包东西,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抱进怀里:“我早已说过,你不必去做任何事,因为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

峥嵘挣脱不开,抗拒地说道:“那就请王爷放开我。”

“你的意思是说我才是那个伤害你的人吗?”东方玄一只手箍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嘴角噙着一丝邪笑,“没关系,就算你现在觉得这是伤害,总有一天你会承认我的存在。你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

“承认什么?”峥嵘不再挣扎,只用那清冷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危险的男子,“是承认我恨你,还是承认我带给我的灾难?王爷,道不同为相为谋,你有你的阳光大道可走,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去挤那独木桥。”

“独木桥若是太挤,我便背你过去;桥下若有刀火山海,便让我为你垫底;你在人间,我便陪你看尽繁华盛世,你若去地狱,我也会追随你走进六道轮回。”东方玄拥她入怀,在她耳边低喃,“你信或不信,都不会影响我的决定,此生此世,我只会为你而活。”

那一字字一句句,像一把铁锤在敲碎峥嵘心底的防线,她从震惊中回过神,从东方玄怀里逃开,望都没有再望他一眼,转身飞奔离去。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越靠近他,就越无法抗拒,难道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吗?

峥嵘匆忙跑回揽星殿,直到掩上殿门,她才松了口气,一声咳嗽却在这时从她背后传来。峥嵘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满公公不知何时就站在院里,深邃的目光正穿过夜光望向她。

☆、第二百章 意外的亲事

峥嵘心头蓦然一惊,强忍住慌乱,向满公公行礼:“这么晚了,公公怎么还没有休息?”

“姑娘深夜外出,咱家担心姑娘的安全,故而守在此处,幸好姑娘平安回来。”满公公相信峥嵘的为人,就算他看出异样,也没有加以询问。峥嵘愈发觉得愧疚,低头说道:“劳公公挂心了,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去做…”

满公公摆了摆手说道:“姑娘既然这样做,肯定是有你的理由,不必向咱家解释,咱家相信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揽星殿考虑。”

峥嵘心下感动,深深躹了一躬道:“多谢公公。”

“今日小厨房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姑娘做的很好,该留之人便重要,这不该留之人自然应当早日舍去,姑娘按自己的想法去办便可。”满公公原是奉了董太后这命前来辅佐楚南殿下,没想到这峥嵘郡主比传闻中的更加谨小慎微,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的十分得当,满公公自知年岁已长,也有心将重担交给峥嵘,让她成为楚南身边真正的智囊。

“哪怕此人对楚南殿下仅有一分危险,我也会按十分去处置。”峥嵘笃定地说道。

满公公满意地点点头:“我相信姑娘可以做得很好,且容咱家在这里多嘴一句,大事未平,并非考量儿女私情之事,姑娘心思通透,应该明白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

峥嵘心头猛得漏跳几拍,她与东方玄之间解不开理还乱的事,瞒得过任何一个人,却瞒不过满公公的一双慧眼。满公公早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没有当众点破,而是深更半夜独自留在这里等候峥嵘,便是为了对她说这一句话。虽然峥嵘已经尽量不去跟东方玄牵扯,但满公公说得对,东方玄确实影响了她的心绪,她怕被满公公看出自己此时的不安,低头说道:“多谢公公指点,峥嵘记住了。”

“算一算时日,大蜀这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回,咱家会格外留意这件事,楚南殿下便交给姑娘照料了。”满公公叮嘱道。

峥嵘知道他所指的便是暗传消息回大蜀之事,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确实这几日就会收到回音,峥嵘仍是放心不下说道:“楚南殿下还尚不知道此事。”

“不急,待确定之后再找殿下商议也不迟。”满公公说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也早些去休息吧。”

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峥嵘并没有去审问红慧,一来她不想楚南殿下知道这件事,二来也是因为东方玄的关系,如果原由泄漏出去,没有人会说玉容郡主或者东方玄的不是,只会认为她意图攀龙附凤才会夺人所爱,到时候传进楚南殿下耳朵里,同样会让大蜀脸面无光,况且事情已经摆在台面上,问也不问,真相都显而易见。

红慧这人是再也不能留的,峥嵘以她手脚不干净为由报至内务府,内务府第二日便派了两名太监过来将她押送回去。红慧收了玉容郡主的好处,原想找个机会将那浸了毒药的茶叶送去给峥嵘,那日见她到了厨房,正巧香兰不在,顺势便给泡上了,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抓了个现行。她这几日关在柴房里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等内务府来拿人时,她已经有些神神叼叼。

内务府虽说都是些势利小人,办起差事来倒是快,当天便新拨了一名厨娘过来侍候,峥嵘见她看起来还算老实可靠,便就留了下来,又另外拨了一名小宫女去厨房帮忙,让香兰取代木棉的差事,担起验视三餐的职责,每日给楚南殿下送来膳食。香兰有些惊诧,厨娘本就是品阶很低的宫女,现在等同于将她调升到二品宫女,换了旁人自然欣喜不已,香兰却推托说自己在厨房呆惯了,不喜欢殿前那么多规矩。

峥嵘也不勉强她,就说让她往后每日送膳食到殿门口…交给木棉便是,不必进殿里去。香兰是个谨慎的人,本还有些疑心峥嵘的做法,但几日下来不见峥嵘有任何刁难之处,其余大宫女也皆是礼数周到之人,不知不觉也放下戒心,渐渐的与众人打成一片。

香兰较峥嵘等人年长许多,在郑皇宫里呆了近十数年,资历和经验自不必说,给了峥嵘不少建议,让峥嵘受益匪浅。风平浪静了近月余,正当峥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宫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为玉容郡主及礼部侍郎钟大人之子钟举纲赐婚,择下月初十完婚。

今日得空,峥嵘教雅风与木棉做女工,她们二人都不擅此事,一幅简单的青竹图绣的歪歪扭扭,雅风倒是很用心,走针穿线十分认真,木棉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只绣了一盏时间便有些按耐不住,小声开口说道:“姐姐,我听说那钟举纲是左京有名的纨绔子弟,玉容郡主又是刘家嫡女,皇后娘娘怎么会同意让她嫁过去呢?”

都说女子对家长里短之事最感兴趣,这话倒是一点不假,前刻还在引针的雅风闻言也抬头说道:“听说这还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上请的旨意呢!”

“皇后娘娘?不会吧!”木棉惊讶地说,“太子殿下的事都还没有了呢,皇后娘娘怎么会有这闲心去管玉容郡主?”

她的声音不小,峥嵘微蹙眉头,责备道:“既然知道,怎么说话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木棉俏皮的吐吐舌头,这才压低声音:“我也是觉得奇怪,这位玉容郡主虽说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好歹身份摆在那儿,怎么也得婚配一位皇亲国戚,那位钟公子是人中龙凤倒也罢了,可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况且钟家也算不得权贵呀,皇后娘娘怎么会同意这么亲事呢?”

木棉说得不错,出身在皇亲贵族之家的女儿,最终都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筹码,比起几乎占了朝廷半边天的刘家,钟家实在太过微不足道,这样一门没有任何利益的亲事,紫玉皇后和刘安都没有理由答应。峥嵘也正暗暗觉得诧异,雅风说道:“我听宫里的人说,玉容郡主钟情北静王多年,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该不会是心灰意冷之下才另觅良人吧?”

“那也是是个良人呀!就钟公子那样,他俩要真成了亲,指不定日子有多么鸡飞狗跳呢!”木棉说道,“说起来这位郡主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连北静王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都能看上。”

峥嵘正在抽针,那名字传进她耳朵里,令她心神一阵恍惚,针尖刺破手指,一抹血珠渗了出来,滴落在雪白的绢布上。木棉慌忙站起来握住她的手,着急道:“姐姐,你怎么样,疼不疼呀?”

“没事,不打紧的。”峥嵘低头掩饰着神情里的慌乱。

“都流血了,”木棉心疼地说,“好了好了,今天不要绣了,改天再做吧。”说着便拿走峥嵘手上的绣框。峥嵘觉得这心头空落落的,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发愣。雅风站起来说道:“内务府昨日差来人说新晋的春茶送过来了,正好今日得空,我去领回来吧。”

“时辰不早了,殿下午睡一会该醒了,得有人在身边侍候,还是我去吧。”峥嵘说道。

“姐姐,那我跟你一块去。”木棉正觉得无聊,抢着说道。

☆、第二百零一章 团团迷雾

雅风送她们出门,三人在门口告别。已过了午时,阳光正是浓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峥嵘看见来往忙碌的宫人,心情才舒缓了许多,那一刻的压抑她不该去回忆,仿佛连“北静王”三个字,都已经成了她的禁区。

“姐姐,你怎么了?”木棉与她日夜相伴,怎么能察觉不出她神情里的异样。

“天色日渐转暖了。”峥嵘笑了一笑,将话题岔开。木棉知道她有心隐瞒,虽然担忧,但也没有再追问,顺着话头说道:“是呀,再过再过些日子便是初夏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几天太平日子可别再出妖蛾子了啊!”

“你都知道担心,方才还那样说话,就不怕祸从口出吗?”峥嵘嗔道。

“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这桩婚事肯定另有隐情!”木棉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这玉容郡主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皇上赐婚下来,她就算再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好或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对于婚配姻缘之事,峥嵘已经看得很淡。

“其实我还听一个传闻,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木棉左右看了一眼,见没有外人,才凑近峥嵘偷偷地说道,“我听说玉容郡主这桩亲事,跟北静王有关!”

峥嵘脚步一顿,神情里浮起一丝异样,很快掩饰过去,若无其事地说道:“这整个揽星殿里啊,就属你的消息最灵通!”

“那是!谁叫我人缘好,认识的人多呢!”木棉颇为洋洋得意。

这桩奇怪的婚事在宫里盛传了几日后也逐渐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据暴室里传出来的消息,太医严守正没能捱住酷刑,病死在了牢中,临死前仍然口口声声说一切事情都是由端王东方城指使。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东方城在宣远帝面前已经彻底失宠,口谕令命非召不得入宫,现如今的端王府门庭冷落,王公大臣皆是避之为恐不及,紫玉皇后为此大病一场,元气大伤,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后宫中又新晋了几名佳丽,人人都想取代冯昭仪的位置,但宣远帝却是兴趣寥寥,只宠幸一二次便抛诸脑后,就连贞静夫人的恩宠都淡了许多,平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广清宫,见的最多的人就是天辰子。

太子病殁,重立储君成了朝堂之上最为争论的大事,可分为三派:一派是拥立齐王东方鸳,认为他性情仁厚,宽德待人,可担起太子之责,而反对方而认为东方鸳的外祖父贺洪当年是戴罪离京,岂能立为太子?一派由拥立十三皇子东方明,却也被贞静夫人是罪臣之女的身份挡住脚步,远远不能够与东方鸳一流相抗衡。而另一派则是坚定的认为端王东方城乃是被奸人所陷害,希望宣远帝可以明察秋毫,以证端王清白,这一派自然主要是以刘家势力为主。

东方平病殁之后,端王便是嫡长子,有紫玉皇后及刘安的撑腰,难保将来他没有翻身的机会,所以在朝堂之上齐王之流与端王之流争论得犹是激烈,东方明之流倒是有隔岸观虎斗的意味。这三肖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衡量,谁也不肯让退步,每天变着法儿向宣远帝觐言,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宣远帝哪里有心情再立储君,宁愿留在广清宫里躲清闲,也不愿意见那些个大臣们。

后宫之中看似平静,却也纷争暗起,妃子间拉帮结派本就是常有的事,紫玉皇后大病之时,便有一些年轻妃子趁机向宣远帝献媚,引得紫玉皇后大怒,寻了个由头便让她们闭宫思过,虽没有废去位份,但再想见到皇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入宫年岁稍长些的妃子,例如贞静夫人一流,有的已经安于现状,只想教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而有的,却在暗中谋划,希望能有人助自己一臂之力,再登高位。

由于太子病殁,东方明的婚事也被耽搁下来,这倒正随了东方明及玲玉公主的愿,这两人谁也不着急,偶尔在宫中相遇,彼此间也都是冷冰冰的。东方鸳自以为将每件事都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却在宫里留下了极大的纰漏,而这个纰漏现在就是东方玄手里,那就是由玲玉公主赠给玉容郡主的毒药。

是夜,沈云朝下了御医院后直接去了北静王府,他急匆匆走进厅中,将房门尽数掩上,对东方玄说道:“王爷,你交给我的茶叶里确实淬有剧毒,而且此药与之前那名蜀女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东方玄执杯的手一顿,抬眼道:“你说什么?”

“王爷可还记得那名落水身亡的蜀女?她死前已经中了一种奇毒,导致神智失常,产生种种幻觉,而那茶叶里所淬的,正是此毒!”沈云朝的声音里也充满诧异,那日东方玄将毒茶叶交给他时,他尚未往细处想,可待查下去,却发现此毒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刘玉容没有理由去杀一名蜀女。”东方玄沉声说道。以玉容郡主高傲的性子,她根本不会把连品阶都没有的贡女放在眼里,况且她是郡主身份,并非后宫里的妃子,有什么必要去加害一名蜀女。

“所以此毒必定是有人转交给玉容郡主的。”沈云朝笃定地说,“而这个人,才是毒害那名蜀女的真凶。”

东方玄的脸色愈发阴沉,看来把毒药交给玉容郡主的这个人,才是真正要杀害峥嵘的凶手!沈云朝问道:“王爷觉得此人会是谁?”

“在这整个皇宫里,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东方玄捏紧手里的杯子,杯中的茶水因为他的手劲而微微晃动。沈云朝看见他眼底的怒气,已经猜到他所说得人是谁,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为了保住秘密,杀人灭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所以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的人,只能是东方鸳。

“但是玉容郡主没有理由会听从齐王的命令。”沈云朝沉思说道。这是因为齐王的母妃德妃生前与紫玉皇后续了不少仇怨,玉容郡主身为刘家嫡女,自然要跟紫玉皇后站成一条阵营,又怎么会去跟东方鸳交好。沈云朝眼前一亮,惊声说道:“除非齐王在宫中还另外安插了其他人!”

“他谋划多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挑在现在行动。”东方玄冷笑说道。

“那这个人会是谁?”以沈云朝的身份,最方便在后宫里行走,但他平日接触的都是品级高的妃子,并未发现玉容郡主与哪个人走得近。

“这毒药是郑国所有吗?”东方玄忽然问道。

沈云朝想了想,说道:“此毒药效奇特,虽不能致命,但却可以使人神智失常,产生幻觉,最后因为幻觉而害死自己,我翻遍了医书,也找不到相关的记载。”

“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从其他地方带进来的。”东方玄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说,这个与齐王里应外合的人,并非郑国之人?”沈云朝诧异地问。

“只要这样,他才可以出人意料,因为他有把握谁也不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所以最不可能的人,才是最有可能的人。”风从窗外吹进,摇曳的烛火落进东方玄的眼眸里,似两束火苗一般闪动跳耀。沈云朝思索着两件事发生的时间,及在这之前出出在郑皇宫里的人,半晌后才惊讶说道:“王爷说得是燕国的玲玉公主?”

“从天辰子一事就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绝非善类。”东方玄道。

沈云朝想起回命丸一事,脸色更白了几分:“如此看来,这天辰子也是齐王的入幕之宾,他们里应外合,一唱一和,先是毒杀了太子,再嫁祸给端王,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该做的事,他还真是一样都没有落下。”东方玄冷笑道。

“王爷打算怎么做?”沈云朝担忧地问。

☆、第二百零二章 似是而非的鼓动

如果事情真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那燕国显然而易就已经是东方鸳的同盟,而现在宣远帝对天辰子的信赖已超过任何一位王公大臣,东方鸳可以说已经占尽天时地利之便,如果他的党羽成功说服宣远帝立他为太子,或许大郑朝还可以平稳渡过一段时间,可倘若议储失败,东方鸳必定要铤而走险,谋朝篡位是迟早的事。

对于权利与皇位,东方玄从来没有兴趣,他手上有着郑国最强大的军队,如果他想要登上帝位,只需要振臂一呼,不需要任何权谋争斗,便可直取左京。他没有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敬重宣远帝,或者爱惜这个国家,仅仅就是为了报答东方平当日的恩情,现在东方平已经过世了,郑国对东方玄来说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他之所以还留在左京,是因为东方平的大仇未报,是因为峥嵘还陷在那片泥沼里,他失去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要拼尽所有去保护这唯一的所爱!

“他已经失败了两次,只会越来越焦急,峥嵘一日不除,他就不会安心。”东方玄说道,“既然没有办法从峥嵘这里下手,他很有可能会将目标对向另一个人。”

“王爷说得是楚南殿下?”沈云朝震惊地问。

东方玄不难猜到东方鸳为什么会先挑峥嵘下手,因为他看得很明白,只要除去峥嵘,楚南就会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既然两次计谋不成,以东方鸳的做风,很有可能就会转移目标,挑另一个人下手,所以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不是峥嵘,而是楚南。

“我会安排人手在暗中保护揽星殿,至于那位玲玉公主,是时候应该让她得点教训了。”东方玄嘴角浮起一抹骇人的冷笑。

“是否也要派人监视齐王的举动?”沈云朝问道。

“不必,像他那样谨慎的人,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他想做皇帝还是做太子我都没有兴趣知道,但是他如果再敢伤害峥嵘,我会让他像这枚杯子一样!”东方玄微微一用力,茶杯在他手中应声而裂。

圣元殿上,恭候宣远帝上朝的王公大臣们等了近一个时辰,只等来李自忠的一声“退朝”,这已经是宣远帝第三天没有上朝,御阳殿上堆的奏折已经要埋了整张桌子,大臣们个个忧心冲冲,猜测宫中出了何事。几个与刘安交好的大臣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让刘安得空去见见紫玉皇后,也好探听下虚实。

刘安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这段时间里为了保往端王东方城没少人周旋,万幸紫玉皇后后位稳固,刘家尚未受到影响,但倘若东方城当真从此失势,难保刘家不会有衰落的一天!刘安也正有这个心想要进宫去找紫玉皇后商议,听了众人的提议,面子上做做样子推托几句,才免为其难答应,正被众星捧星之时,眼角余光看见东方鸳在在几位大臣的簇拥下走下,目光一沉,神情里多了几分不屑。

贺氏一族虽是将门,但自贺洪被罢官之后,整个家族便一蹶不振,在朝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仪,如今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外人看在端王眼里,还能对贺氏拱手尊称,其实内里比一般朝臣都远有不如,哪里能跟如日中天的刘氏一族相提并论?

这端王也当真是自不量力,放着好好的逍遥王爷不当,非得来掺和这趟混水,他以为太子病殁,他就会有机会被立储吗?哼哼,白日做梦!只要有他刘氏一族在朝中一天,贺家的人就别想翻身!

刘安眼中浮起一股狠厉,拂袖往后宫方向走去,冷不丁见到东方玄站在宫门口,脚步微怔,那眼神里添上了一抹轻蔑,假意上前拱手道:“今日可是巧了,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北静王都来上朝,莫不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东方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刘大人乃是朝中栋梁,一日缺之不可,只要有刘大人坐阵,本王来或不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王爷过谦了,在大郑国谁人不知北静王战功赫赫,我不过区区一名文官,岂能提王爷相提并论。”刘安一边拱手一边说道,话虽说得客套,神情里可没有半分谦虚的意思。

“武能安邦,文能定国,本王多年征战在外,不懂朝政之事,多亏有刘大人在父皇身边辅佐,才能保我大郑国繁荣。”东方玄故意拱手说道。刘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神色戒备,呵呵笑了两声道:“王爷今日说得这番话,臣可是受之有愧啊。王爷若无事,臣便先告辞了。”

“刘大人是要去找母后吗?”东方玄问道。

“王爷这样问,莫不是臣不该进宫去?”刘安冷笑两声问。他对东方玄素无好感,当日为了让他离开左京,故意鼓动宣远帝派东方玄出征随国,本来还想挫挫东方玄的锐气,没想到竟然大胜而过,功勋更长,叫刘安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现在东方平病故,东方城失势,朝有前有东方鸳,后有东方明,这北静王虽然没有掺与夺嫡之事,但哪个皇子不想登顶帝位,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才是最可怕的举动。

刘安暗地里一直在派人监视东方玄,只可惜未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平日他们二人在朝中撞见,顶多也就是拱手致礼,可从未像现在这样站在宫门口说话,刘安猜不透东方玄安得什么心,这脸色也就不太好看。

“刘大人误会了,母后抱恙在身,若能人刘大人在旁开解,必会对病势有所助益。”东方玄叹气道,“本王虽也想去探望母后,但如今朝堂诸多纷起,本王不想留人话柄,还是避嫌为好。”

“这嫌避或不避,事情都在那儿,王爷若行得正坐得稳,又何惧旁人的闲言碎语。”刘安拿话试探。

东方玄颇为赞同地点头:“刘大人此话不假,那今日就先假刘大人代人问候母后,待本王得空之后,必定会亲自前去探望。”

“王爷能有这份孝心,皇后娘娘也会觉得十分欣慰。”刘安上下打量着东方玄,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东方玄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他审量的目光,叹气一声说道:“若说孝心,本王怎及得上十三皇弟。本王听说玲玉公主经常前去探望母后,想来也是受了十三皇弟的指示,真是难为她有这份心呀。”

刘安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怪异。现在朝堂之上正为立储之事争得头破血流,东方明能被议储,自然跟他及贞静夫人在后边周旋有关,在这紧要关头,玲玉公主为何要频频去探望紫玉皇后?东方玄见他神色有波动,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不露声色地说道:“对了,本王还未恭贺玉容郡主即将大婚之喜,刘大人得此良孙婿,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提起此事,刘安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就算先不论钟举纲的人品如何,单是钟家的门第,便与刘安相差甚远,若非有不得已的原因,刘安岂能同意这门亲事?求紫玉皇后向皇上请旨只是为了圆刘家的脸面,若事实传出去,刘家在朝堂在左京还有何颜面?

刘安冷冷地说道:“多谢王爷了。玉容虽说是个任性的孩子,但从小也是知书达礼,言传身教,待成婚之后便会行妇德,主家事,王爷若不嫌弃,届时还请来喝一杯喜酒。”

“本王一看到这些喜庆热闹的场面就头痛,就不去搅兴了。”东方玄摆摆手说道,“不过这钟公子幼年时曾做为十三皇弟的伴读入宫,不知道十三皇弟是否会去参加喜宴。”

刘安能坐稳宰相之位,自然有他的一番权谋,听完东方玄的话,微一沉思,便将议储跟赐婚两件毫不相干的事联系在一起,只因这两件事都关系到同一个人——十三皇子东方明。前段时间玉容郡主与玲玉公主颇为交好,这些事刘安都看在眼里,他本来觉得这也不是坏事,若能上玉容攀附上玲玉公主,或许将来还能对东方城之事有所助益,但如今看来,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的!

东方明素来就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心计跟浅薄都写在了脸上,哪有半分谋略可言,若此事当真与他有关,那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母妃贞静夫人。

☆、第二百零三章 真相是什么

当年胡家因卖官之罪而被朝廷问责,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入掖庭为奴,原以为他们的气数已经到了尽头,没想到胡家的小女儿胡韵柔居然获得恩宠,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今日地位仅次于紫玉皇后的从一品夫人。宣远帝虽然没有再给胡家高位,但也开恩容许胡氏男子回左京,这些年他们弃政从商,积累了不浅的财富,那些在朝上拥立东方明之人,背地里定然也跟胡家有所勾结。

刘安越想越觉得可信度越高,当年胡家被问罪之事虽与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到底也曾参与弹劾,难保胡家没有怀恨在心,借机报复。贞静夫人此人能以杂役杂女之身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其手段可想而知,她若当真要助东方明夺位,恐怕所要做的事远远不止于此!

东方玄见刘安的脸色忽明忽暗,他便知自己今日说这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拱手一笑说道:“本王就不耽误刘大人了,先行告辞。”

刘安向他行半礼告别,也未多言一句,转身往内务府走去。他是外臣,本不能在后宫里走动,若要求见紫玉皇后,需得去内务府报备,由内务府领路方可前去。以刘安的身份地位,内务府自然不敢怠慢,做好记录之后,便派了一名太监在前带路,引刘安前去长乐宫。

这几日紫玉皇后的身体虽太有见好,但精神却垮了许多,敷上再多的铅粉也遮不住眼角的细纹,精心描绘的娥眉不能再为她的双眸增加神彩,满头珠翠好似要压垮发髻,两颊下垂,再不复过去的饱满圆润。春然正端了新熬好的燕窝羹服侍紫玉皇后喝下,锦衣华服在身,她仍然是那个雍容华贵的一国之后,却独独少了过去那份凌厉霸道的气势,可见连番变故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卫德新来通传刘安在殿外求见,紫玉皇后放下汤羹,示意卫德新让刘安请去侧殿稍坐。她就着春然的手站起,稍稍理了理仪容,走向侧殿。

按殿里规矩,皇后应在正殿接受嫔妃的晨昏定省,其余时间,可按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安排。刘安是紫玉皇后的生父,应算得上是私事,自然是在侧殿接见更为合理。

刘安站在殿中,见紫玉皇后款步走出,跪地行礼:“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人,父亲不必行如此大礼,看座。”紫玉皇后抬手说道。春然忙搬来一个脚凳放置在刘安身旁,刘安拱手道谢后才坐下,细细打量了紫玉皇后一眼,目光充满着身为人父的慈爱:“皇后娘娘近来身体可是好些了?”

在外人面前紫玉皇后还会保持一国之后的威仪,但坐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她的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叹气说道:“还是老样子,一吹风便觉得头痛,总不大见好。”

“太医是如何说得?”刘安担忧地问。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平心静气,安神静养,不可动怒,不可操劳,本宫倘若当真能做到这些,便也不会如此辛苦了。”紫玉皇后扶着前额,微皱的眉头拧出两道明显的皱纹。刘安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看她疲态尽显,便知这些日子的变故当真快将她打垮了。如今太子病故,东方城失势,紫玉皇后可是他们刘氏一族最大的靠山,倘若连她都不管不顾,刘氏一族如何能再撑下去?

从前还指望玉容郡主能攀上哪位皇子,成为他的正妃,好歹也为刘家出一份力,没想到等了这么多年,这朵花最后竟让钟举纲那扶不起的阿斗给采去了!刘安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强作镇定说道:“皇后娘娘,微臣心中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