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挽着峥嵘走进殿里。峥嵘先去找了楚南殿下,果然正如木棉所说,楚南在厅中坐立难安,手里的书简拿了大半日都未能看进去一行字,时不时就抬头望向门口,冷不丁看见峥嵘出现在视线,立即露出惊喜的神色,不顾尊卑之分,先行迎了下去:“峥嵘,你去什么地方了,叫人好是担心!”

峥嵘向他行了一礼,方道:“眼看就要入夏了,天气炎热了许多,我看今日得空,便去内务府想叫他们准备一些薄一些的绸布料子,到时候好给殿里的宫人们做新衣裳。”

“这小小一件事便废了这么多时辰吗?”楚南有些不相信。

“我去的时候,总管公公还没有到来,便在那里等了些许时候,接着又遇见前来领用度的宫女,又耽误了些时候,等总管公公空了,才将事情说给他听。”峥嵘不是有意要欺骗楚南殿下,但这件事她连木棉都不能告诉,更何况是楚南?倘若楚南知道她的决定,何以还能站在此处心平气和的说话?

楚南从来就不会去怀疑峥嵘的话,他方才等了这么久,心里的担忧已经远胜过其他情绪,听到她这样说,才终于放下心来:“内务府的人可有为难你?”

“殿下多虑了,如今内务府待我们还是极客气的,不会再刻意刁难。”大约是他们在皇宫里呆得久了,再加上宣远帝一直宠信有加,内务府那般素来喜欢仗势欺人之辈对他们确实要客气了许多,所以峥嵘这次才会拿内务府做借品搪塞过去。

楚南点点头,认真说道:“以后这些事就叫其他人去做吧,你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有些事总是要亲自去做,才能放心的。”峥嵘微微一笑,说道。站在一旁侍候的雅风忙道:“姐姐,你就听殿下的吧!殿下一早上没有寻到你,连膳食都未曾好好吃呢!”

楚南有些尴尬,眼神闪烁道:“本王只不过是没有食口罢吧。”

雅风掩面嘻嘻一笑:“是是是,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那殿下现在可有了口味,奴婢去让香兰做几样殿下喜欢的吃食过来,可好?”

虽然是有些越礼的话,不过楚南待她们几人素来就较亲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注重礼数了。峥嵘见他神色确实有些憔悴,便道:“雅风,你去小厨房吩咐下去吧,再让香兰炖一盅汤羹。”

“是。”雅风福了一福,转身离开厅里。楚南坐在榻上,拿起书简以掩饰神情里的不自在,峥嵘给他沏了杯新茶,寻了个台阶给他下:“我知道殿下还在担心蜀国的事,但眼下皇上执着追查刺客,若没有找到真相,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去。”

说及此时,楚南的眉头便沉下来:“三皇兄敢派刺客前来左京,又怎么轻易叫人查出来。”

“事情总会出现转机的,殿下且稍安勿燥。”峥嵘安慰道。这句话楚南已经听过太多次,并非他不相信峥嵘,只是到了现在,连那份期盼的心情都逐渐麻木了,他低叹一声,说道:“但愿真如你所说。”

他们想要尽快回到蜀国,却也有人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们。卫茂通手下的十名死士已只剩下三人,他们躲藏在林中食不裹腹的过了数日,直到今日卫茂通才偷偷下来山,一路东躲西藏来到齐王府门口,鬼鬼祟祟向那里打量,希望可以见到东方鸳。他诡异的举动引起了守门侍卫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一把将他从墙后揪出来,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卫茂通身手不弱,这两名侍卫远不是他的对手,但在左京他眼下能够仰仗的,只有东方鸳,自然不敢轻易得罪齐王府的人,他赔着笑脸说道:“两位大哥,我是来找齐王的,不知王爷可在府中?”

侍卫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见他衣衫破旧,满是草叶及泥灰,蓬头垢面的模样哪里像齐王的熟人,想必又是来骗银子的江湖术士,侍卫不屑地说道:“王爷在或不在,轮得你过问吗?这齐王府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再不离去,休怪我们不客气!”

“两位大哥不要误会,我当真是有急要找你们家王爷!”卫茂通迫切地说道。

“急事?若是大街上随便来上叫花子也说找我们家王爷有急事,我们是不是也得眼巴巴放他进去?”侍卫傲慢地说道,“走走走,别在这里痴人说梦了,王爷是不会见你这种下等人的!”

这世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先前卫茂通锦衣华服过来拜访时,守门侍卫都还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他藏在山林里几日,浑身落魄不堪,便就成了他们口里的叫化子!卫茂通好歹也是楚明西手下的一员猛将,什么时候受过这份气,当下便要发作,但思及楚明西的交待,他只得生生忍受下来,从怀里掏出一碇银子,一边递过去一边说道:“烦请两位大哥帮忙通报一说,小人卫茂通,有要事求见王爷。”

侍卫见这人衣衫脏污,却能掏出足足十两的银碇,眼睛顿时都亮了,他们互望一眼,虽都摸不准他的身份,但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其中一人眼明手快接过来塞进怀里:“通报可以,不过王爷会不会见你可就是另一回事,你先在这等着!”

卫茂通连声道谢,眼角余光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街道上的动静。他与手下十名死士为掩人耳目本来都住在城郊的破屋里,除了他来过齐王府两回外,其余人从未进过城里,那一日突然来了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男子,半句话未说便大开杀戒。他与十名死士皆是楚明西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没想到联手也没能斗过那男子,死伤过半,只有他与另三名死士侥幸逃生,躲进了深山里。

这几日他想了许多,他们在左京从未与外人联络过,那男子又如何能查到他们的落脚处,他又会是谁?莫不是跟齐王有关?

卫茂通原来是想找东方鸳寻个对策,但忽然觉得自己此行太过草率了先,倘若当真是东方鸳派来灭口的人,他此刻踏进齐王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吗?卫茂通脸上出了一层冷汗,转念一想,又觉得以齐王的性格,大事未成,他哪怕要杀人灭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正当卫茂通思绪复杂,进退两难的时候,那进去通报的侍卫已经走出来,神情早不似刚才那般无礼,拱手说道:“请卫先生随我进来。”

另一名侍卫诧异不已,看来王爷当真识得此人啊,那方才自己那态度,岂不就得罪了对方?揣在怀里的银碇子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正想上去说两句好话,但卫茂通岂能有心思跟这些小事计较,抬腿就进了王府大门。那侍卫领着他来到偏厅,东方鸳已经坐在里面,一件靛蓝色锦袍素雅中不失华丽,眉头微皱,似乎心事重重,卫茂通装出一幅冷静的样子向他跪下行礼:“小人叩见王爷。”

“不必多礼,起来吧。”东方鸳抬手示意道。他似乎才看见卫茂通这狼狈的模样,惊奇地问:“卫先生这是怎么了,出了何事?”

“王爷有所不知,小人遭遇了大变呀!”卫茂通将这几日里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东方鸳,一边还不忘观察他的神色。东方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惊声道:“你是说你们遇见了神秘凶手,一连杀了你们七人?”

“不错,那人武艺高强,乃小人生平仅见,小人等无力抵抗,唯有逃至山林避祸,今日才下山来探探风声,想请王爷想个法子,助小人等躲过这一祸端。”卫茂通见他的惊愕之色也不像假装出来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可识得那人是谁?”东方鸳隐约猜到什么,冷声问道。

“小人从未见过。”卫茂通据实道。

“他生得是何模样?”东方鸳迫切地问。

“年纪大约不到而立,身穿银色铠甲,武器是一柄长枪,满眼戾色,出手狠毒,没有留下一丝活路,小人觉得,他应该是个带兵行军的武将。”卫茂通道。

☆、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中的阴谋

东方鸳脸上浮起骇人的冷笑:“果然是他!本王还觉得奇怪,他这几日怎么称病没有上朝,竟然是因为此事!”

“王爷说得是何人?”卫茂通急切地问道,“莫不是王爷已经猜到那人的来历?”

“不错,这个人就是北静王——东方玄!”东方鸳道,“没想到他会单枪匹马去杀你们,我还是小看了啊,不过如此也不是坏事,至少知道了他现在的立场。”

“王爷是说…北静王已经与楚南殿下勾结在一起?”卫茂通惊声问。

“若非如此,卫先生觉得堂堂一位大郑王爷,还有什么理由去杀你们?他是怕你们当真得了手,坏了他的全盘计划!”东方鸳落井正下石,想要挑起他的仇恨。卫茂通愕然不已:“如果当真是这样,岂不代表楚南殿下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们自以为瞒得紧,但消息早就已经传到皇宫里,恐怕三皇子身上,已经被人安插了眼线吧。”东方鸳斜着目光道,“这七皇子楚南虽然年纪不大,但父皇对他还是颇为看重的,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成大事者最忌小看对手,更何况他身边现在还有北静王的帮助。”

“此事小人需得尽快通知三殿下!”卫茂通焦急道。

“不错,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卫先生在左京的身份已经败露,北静王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本王劝卫先生还是尽快这件事详细告诉三皇子,也好让三皇子及早做出应对。”东方鸳自然有他自己的一番如意算盘,但面上却还是假装出对楚明西这位盟友极是关切的模样。

卫茂通沉吟片刻,说道:“小人记得王爷先前说过,要想除去北静王,唯有将他引出左京。”

“北静王掌管我大郑朝的兵权,左京遍地都是他的亲兵,这次他亲自动手杀你们,想也不是不想引人注意。”东方鸳道,“所以唯有趁此事尚未扩大,想办法将他引出左京,才有可能杀了他!”

“小人听闻北静王骁勇善战,若非有战事,他如何会离开左京?”卫茂通皱锁眉头冥思苦想。

“即无战事,卫先生不如便制造一场战事。”东方鸳微眯着双眼,淡淡说道。卫茂通顿时一惊:“王爷的意思是…?”

“三皇子的目的是大蜀王位,如今楚南身在郑国,又如何能对三皇子造成威胁?本王觉得,三皇子不如就在此时起义,逼宫登位,届时本王会想办法让父皇派北静王押送楚南前去大蜀镇压,此番路途遥远,三皇子只需要沿途布下埋伏,便可将他二人一网打尽!”东方鸳嘴角勾起笃定的笑容,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利用楚明西与蜀国,将东方玄诱离左京!

“王爷是想让我家殿下在此时起兵谋反!”卫茂通脸色大变。

“欲成大事者,需得心狠手辣,若是迟迟不下决断,待楚南羽翼渐丰,再加上有北静王在一旁协助,三殿下的胜算,恐怕就大大减少了。”东方鸳道。

“但若起兵,如何能让百官信服?”卫茂通皱眉道。

“顺者昌,逆者亡,只要三殿下能登上王位,百官的生死大权,还是不皆由三殿下来决定。”东方鸳脸上带着笑意,仿佛胜利已经就是眼前的事,“卫先生,本王这也是在为三殿下的将来考虑,北静王此人的危名,纵然本王不说,想来三殿下也是明白的,现在拖得越来,对三殿下来说就越不利。本王虽未能与三殿下碰面,但如今亦算得上是盟友,自然希望三殿下能大权在握,将来也可以助本王一臂之力。”

卫茂能虽不能替楚明西决定,但他深知东方鸳说得不无道理,旁得先不说,他所带来的死士如今只剩下三人,如何能杀得了楚南,如何能与北静王对抗?不管是为了主子,还是为了自己,他都没有理由在左京继续留下来,东方鸳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回程理由。

“此事事关重大,小人需要向三殿下禀明之后,才能答复王爷。”卫茂通低头说道。

光凭这句话,东方鸳就听出他已经动了离去的心思,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本王便书信一封,请卫先生代为转达给三殿下。”

卫茂通心下大喜,忙站起来道:“那便有劳王爷了。”

东方鸳唤侍女取来纸笔,写好后用蜡油密封,这才交给卫茂通。卫茂通恭恭敬敬接来,东方鸳抬手示意,便有一名家仆端着一匣灿灿发光的银碇子走上前来,粗粗一打眼,至少有四五百两之多!东方鸳道:“此去大蜀路途遥远,这些钱财便当是给卫先生准备的盘缠,还望卫生先能平安到达。”

卫茂通都还没有开口说自己要亲自回去,东方鸳便帮他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卫茂能顺阶而下,坦然接受:“王爷请放心,小人必然会将书信转交到三殿下手中。”

“那本王便等着听卫先生的好消息。”东方鸳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说道。

卫茂通跪地叩别,这才离去。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院中后,东方鸳招来一名自己的亲信侍卫,说道:“派几个人跟着他,直到他离开左京,若在变故,杀无赦!”

“奴才遵旨!”侍卫躬身应下。

东方鸳的嘴角渐渐浮起阴笑,他自然希望卫茂通能平安回到蜀国,因为楚明西一定会答应他的提议!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蜀国三皇子,东方鸳已经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草包形像,倘若他有些智谋,便不会在此时派出杀人来左京,如此做法杀不了楚南,更会打草惊蛇。他顺水推舟,答应助他们入宫行刺,不过是想骗取他们的信任,最终目的,就是逼楚明西造反,将北静王引离左京!

纵然北静王无心皇位,但对他来说还是最大的危险,此人不死,他如何能高枕无忧!

经过几日休养,当沈云朝再次来为东方玄复诊时,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久,沈云朝发现伤口之前似乎裂过开,上面的血痂还是新的,他诧异的问:“王爷可是不小心碰到了肩膀?”

东方玄看了一眼伤口,答非所问:“这几日我想了许多,倒把一件事想得十分清楚。”

“王爷指得何事?”沈云朝不解地问。

“既然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留下,那我唯有用另一种方式。”东方玄看上去很平静,那日的歇斯底里与疯狂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

“王爷是说…”沈云朝愣在那里。

“我明日便去像父皇请旨,为我与她大婚。”东方玄道,“如此我才不需要这么多顾忌,才可以全心全意保护她周全。”

沈云朝心头弥漫起一股酸楚,但他只能叹气说道:“我相信这天下除了王爷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待峥嵘姑娘,只可惜峥嵘姑娘还没有办法敞开心怀。”

“我不会再这样等下去了,既然我没有办法留住她,就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哪怕她恨我怨我,一生一世都不能原谅我,我也要这么做。”东方玄的眼神无比坚定,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去请旨完婚,便是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能等到峥嵘点头同意的那一日,但经过上次见面,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若再不将她迎进北静王府,便要永远失去她。

“刺客之事,王爷是打算就此了结吗?”沈云朝问道。

“那几人能在左京掩人耳目生活这么久,必然跟东方鸳脱不了干系,他的目标就是揽星殿,倘若我再没有举动,只会让他更加得寸进迟。”东方玄道,“就算峥嵘不愿意,但我若以皇子楚南的安危做交换,她定会做出选择。”

“王爷是打算帮助楚南殿下与齐王对抗吗?”沈云朝惊问。

“东方鸳想要的就是皇位,不管他是谋反也好,逼宫也罢,我都没有兴趣,但他倘若伤害到峥嵘,我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东方玄眼里射出两道冷光,“况且刺客之事他此时想必早已知晓,也定然猜到我的立场,与其处于被动的位置,不如主动挑明,他至少也会有所忌惮,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公然派出行刺入宫杀人。”

“王爷为何不将齐王的阴谋告诉陛下?”沈云朝道。

“东方鸳这些年苦心营造自己无心政权的闲散形像,他不会这么轻易留下证据,况且,如今的父皇,恐怕也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东方玄沉着脸色道。

“王爷是说齐王在皇上身边安插了内奸?”沈云朝脸色变了变。

“父皇近日可有召你过去问诊?”东方玄抬眼问道。沈云朝摇了摇头:“不曾,不但是我,皇上也没有传召过其他御医。”

“父皇乃是个惜命如金之人,从前哪怕是小小的风寒,也会劳师动众一番,何以如今这般冷落了御医?”东方玄勾着唇角道,“正是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位自称能叫人长生不老的假道士!”

沈云朝顿了片刻,震惊道:“王爷是说那天辰子的目的便是要掌控皇上?”

“你乃行医之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老不生的法子,何况是一个欺世盗名的假道士!”东方玄冷笑道,“他给父皇吃的那些药,虽能让父皇强健一时,待得病发之时,恐怕便跟会太子一般,再无回天之术。”

“当日臣本想仔细查一查那回命丸用的是何药材,但天辰子差人来将药丸取走了,只说这药丸乃是圣物,普通人不看观之。”沈云朝的语气里带了此许嘲讽,“正如王爷所说,他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辈,何来圣物?依我猜测,他所谓的救命神药,里面兴许掺杂了许多掏空内里的虚补之物!”

东方玄眸光冷厉:“你且不必跟他起正面冲突,我自会想办法寻来药丸,查出他与东方鸳勾结之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悔婚

第二日清晨,待算得早朝时间结束之后,东方玄才出现在御阳殿前求见宣远帝,李自忠前去通报过后,东方玄才被召唤晋见。宣远帝已换下朝服,着了一件明黄色的金龙常服,满面红光,连头上的白发都少了许久,看上去似乎年轻了几岁,但东方玄却从他的眉宇间隐隐约约看到一股青灰色,他皱了皱眉头,跪地叩拜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玄儿不必多礼,快平身吧。”宣远帝自认为返老还童,这段时间心情极佳,连对东方玄的态度都好了许多,“玄儿前段时间身体抱恙,现下可是好些了?”

“多谢父皇关心,已经不碍事了。”东方玄不冷不热地说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宣远帝点点头,“朝中的军机大事,总还是缺不了玄儿你的。”

“父皇言重了,儿臣只懂得行军打仗,对于国事还是避得远些好,免得闹出了笑话。”这话虽说得谦卑,但东方玄的神情里没有半分屈居人下的恭敬之意。宣远帝像是习惯了他这般模样,并不在意,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几日不见,玄儿就这般客套起来了,军机也是国事,玄儿乃我朝大将军,自然可以参政。”

“儿臣南征北战了这么多年,如果国泰民安,天下太平,儿臣也只求一座府邸,逍遥快活,这朝政之事,自然有文武百官为父皇分担。”每次见面,宣远帝总少不得要拿话试探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东方玄早已能冷漠应对,说话间连脸色都没有改变半分。

“说到文武在电视剧,朕心中倒是真有个难题。”宣远帝叹气一声道,“如今前朝都在催朕立储,一人说鸳儿成熟睿智,可担当大任,又有人说明儿聪慧机敏,可助大郑繁荣昌盛,更有人说玄儿你战功赫赫,可保大郑百年甚业。玄儿,你对此事如何看?”宣远帝一边说着,一边拿警觉的眼神打量着东方玄。

东方玄不急不缓地说道:“朝中百官云集,难免存在意见相悖之事,这虽属寻常,但儿臣却觉得,他们的话有大不敬之意。父皇乃一代明君,又正值春秋盛世,何以要早早立储?”

宣远帝原还想试探他究竟有没有争位的心思,不管他话里提及哪个人,宣远帝都会认在他在暗中关注此事,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宣远帝龙心大悦,开怀地笑了两声:“玄儿如今当真会哄朕开心了,不过朕确实是老了,这江山最终仍是你们的。”

“江山之主,唯有父皇可以担当,其他人无法承受,也更加承受不起。”东方玄拱手说道,心里直在冷笑不止,“能为父皇南征北战,拓展疆土,是儿臣的荣幸。”

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宣远帝心坎里,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怎么也止不住:“你能有这份孝心与忠心,朕心甚慰啊!”

“如今天下已定,儿臣久居左京,但求父皇能应允儿臣一件事。”好话已经说完了,东方玄将话扯到他此行的目的上。宣远帝仍沉浸在他那几句夸赞中,随口说道:“玄儿乃我大郑国有功之人,要求任何赏赐都不为过,先说来朕听听吧。”

东方玄拱手垂眉道:“儿臣想求父皇,赐我与左峥嵘完婚!”

宣远帝收住脸上的笑容,冷下了脸色:“你是说那蜀国女官?”

“不错,父皇曾经许诺过儿臣,若儿臣在随国之战中随胜,便将她许配我为正妃,还能父皇能兑现诺言,赐我们完婚!”东方玄字字都在提醒这是宣远帝当日答应过的事。宣远帝沉默下来,半晌后突然叹气一声,惋惜地说道:“可惜玄儿你来晚了一步啊!”

“父皇此话何意?”东方玄眉头皱起。

“就在昨日,那蜀国女官前来见朕,恳求朕取消她与你的婚事,朕已经应允了她。”宣远帝摇摇头说道。

“父皇金口已开,怎能轻易毁诺?”东方玄神情里多了几分厉色。宣远帝虽是不悦,但还是说道:“那蜀国女官身份特殊,原也是一等贵族,如今蜀国乃是我大郑的属地,朕自然不能亏待了她。当日指亲之事,朕确实应允过你,但朕也没有料到这蜀国女官如此贞烈,誓死不愿嫁你,朕思及两位交谊,也唯有应允了她的话。”

东方玄终于明白那日峥嵘为什么要到北静王府对他说那些话,原来她当真就是来决别的!东方玄脸色极是难看,再也装不出一副恭敬的模样:“父皇莫不是要毁了先前对儿臣的承诺?”

“你娶亲之事虽重要,但也及不过两国之谊,玄儿,但事要从大局考虑,而非只重视儿女情长!”宣远帝的语气里已明显带了怒气,站在一旁的李自忠听得心惊胆战,暗暗捏了一把冷汗。旁人在这时候早应该被吓得跪到地上高呼谢罪,然而东方玄又怎会把那龙椅上的人放在眼里,他往前踏了一步,冷笑着说道:“父皇,儿臣这么多年只向你求了这一件事,你也当真要食言?”

他眼中燃着熊熊怒火,往前踏得那一步就跟踩在宣远帝心头一般,让他没来由向后缩了一缩,顿又觉得有失帝王威仪,大声喝道:“混帐!这是你对朕说话的态度吗?”

东方玄的目光咄咄逼人:“父皇乃一国之君,既应允过儿臣,理应一诺千金,现在偏偏要自毁旨意,难道还要儿臣跪地谢恩吗?”

“你…你…放肆!”宣远帝震怒,指向他的手都颤抖着,殿下的宫人皆吓坏了,跪了一地。东方玄全无反应,冷笑一声:“恕儿臣告退!”说罢,他不等宣远帝答话,转身径直离开御阳殿。宣远帝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铁青,李自忠忙端来一杯热茶递过去:“皇上息怒啊!”

宣远帝将茶水接过来喝了一口,才稍稍缓过神来,怒道:“这个逆子!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这么对朕说话!”

“皇上息怒,王爷久病方愈,想是一时昏了头脑,才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李自忠胆战心惊地劝道。

“朕乃是天子,既然可以赐婚,自然也能收回成命,何时轮得到他在这里指手画脚!”宣远帝怒火未平,若非顾及到东方玄手里的兵权,他当真要立即治他的罪。

“皇上考虑到的乃是家国大事,自然比王爷想的远,想的透,待王爷冷静下来仔细一想,便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朕瞧他是明白不过来了!”宣远帝拍案道。

“奴才倒是觉得王爷是守诺之人,对一名女官尚且如此,不如皇上为王爷另觅婚配,也好叫王爷从此断了念想。”旁人可能猜不到宣远帝的心思,但李自忠却一清二楚,宣远帝明着是说顾及到蜀国那边的想法,实际上不过就是存了私心,想寻个由头先解去当日随口应下的亲事,再择日将那女官迎进宫里来,这也是宣远帝之所以迟迟没有再放蜀国质子离去的原因之一。

宣远帝听了他的话,脸色微微缓和:“你是让我朕再给他另行指婚?”

“正是,只要王爷另娶了贤妻,自然就不会再存着其他心思了。”李自忠恭敬说道。宣远帝思量了片刻,颌首道:“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此事便交给你去办,看看有哪些合适的女子,给朕挑一些上来。”

这所谓的“挑”,除了样貌品性之外,更重要的是家世,东方玄的存在已经是宣远帝的肉中刺,他当然不会让他娶一名家世显赫的女子为妻,这也是他当日答应东方玄赐婚的原因。李自忠心领神会,躬身说道:“奴才遵旨!”

东方玄没有停留,一路到了揽星殿门面,不顾守门太监的阻拦禁止闯进去,峥嵘正从廊下走过,听到响动抬眼望过去,但见脸色铁青的东方玄快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便要往殿下门。峥嵘奋力挣扎,但东方玄越抓越紧,冷漠的声音响起:“若不想惊动你那位殿下,便乖乖跟我走。”

峥嵘一惊,才想起楚南正在寝殿中午睡,当下噤了声,向那两名手足无措的太监摇了摇头,被东方玄用力拽出揽星殿。东方玄不顾沿途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将她径直带到曲荷院里,峥嵘尚未站稳,便已被他压在假山上,凹凸不平的岩面嗑疼了她的背,东方玄的眼里不再有怜香惜玉,而是充满怒火:“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峥嵘无所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

“你亲自去求父皇取消指婚?”东方玄仍不放开她的胳膊,声音似刀一般锋利。

“不错,我早就跟王爷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嫁予王爷你为妻。”峥嵘冷漠地说道,“陛下应允了我的请求,我很感激他。”

“你感激他?”东方玄仰天大笑两声,黑眸里尽是嘲讽,“那我为你所做的事呢,在你心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我已经向王爷道过谢,如果王爷觉得不够,那就请以后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纵然胳膊被他抓得生痛,峥嵘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冷硬。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终是无缘

东方玄从来没有这么粗暴的对待过她,而峥嵘从来也没有用这种冷漠的态度说话,她心中好像已经没有恨,更没有爱,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东方玄宁愿她像过去那般用尖刻的话语拒绝他,因为比起那些绝望的话,峥嵘的冷漠更加刺痛了他的心。

“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

峥嵘仿佛听到最可笑的话那般望着东方玄:“王爷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血海深仇?峥嵘感激你这段时间里的帮助,所以愿意放下仇恨,我不再恨你,却不代表就要接受你,你我本来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峥嵘想要从这里离开,东方玄伸手拦住她的去路,一把将她扯回到面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人这一世,会碰见许多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跟自己产生交集,就算曾经经过纠葛,也不代表这种纠葛就要长长久久下去。”峥嵘淡然地说道,“父王以前告诉过我,一个人如果心怀仇恨,是不会过得快乐,所以我才决定放下这一切。我心中既已没有恨,王爷对我来说,自然就跟这世间偶然遇见的陌生人一样,并无特别之处。”

“你说我们是陌生人?”东方玄的眼睛几乎红的滴血。

“我虽不再恨王爷,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抹消王爷曾经给蜀国带来的伤害,这是国仇,将来自然会有蜀国君王向王爷讨回,而不是我。”峥嵘无视他几乎狰狞的表情,语气始终那么平静。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从我身边逃开了吗?”东方玄一双漆黑眸子仿佛九阳烈火,足以焚尽天下,“峥嵘,我告诉你,你若不再我身边,蜀国的臣民,我一日杀十个,百日杀一千!”

饶是峥嵘再泰然,闻言也已经变了脸色,她冷笑着说道:“王爷的刀若是杀了蜀国一人,那么第二个死的人便是我。”

“你若敢死,我便灭了整个蜀国!”东方玄箍住她纤细的腰身,惨忍的说道。

峥嵘没有躲,眼中也没有怒气,连那脸色,都渐渐恢复过来,她抬眼说道:“我的父王,乃是蜀国忠勇王左利,他行军多年,教会了我一个‘信’字,王爷若是觉得我在玩笑,尽可以去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