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飞来横祸

跪在玲玉公主身后的银珠将一个木匣子双手奉上,春然在紫玉皇后的示意下接来,随手将盖子打开,紫玉皇后扫了一眼,看见那匣子里放着两枚紫芝,皆是十分罕见的上品,脸上的不悦之色不禁缓了几分,说道:“难为你有这份孝心,先起来吧,别净跪在这儿了。”

“多谢皇后娘娘。”玲玉公主在银珠的搀扶下站起来,“臣女人小力薄,能为皇后娘娘做的,也只有这些。”

“这紫芝倒是上好的东西,有凝神静气之用,皇上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本宫便将御膳房做出羹汤,送去御阳殿,也算圆了你这一份孝心。”紫玉皇后准备下轿,玲玉公主忙伸手将她扶住,见她如此懂事孝顺,紫玉皇后也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走进殿里。

“皇后娘娘当真一心一意只为殿下着想。”玲玉公主感叹地说道。

“本宫虽是皇后,但亦是陛下的妻子,理应如此。”紫玉皇后仰头说道,难掩神情里的自豪之意,纵然后宫有三千佳丽,可宣远帝的妻,唯有她一人。

“臣女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能有皇后娘娘这样的贤妻,才是最幸福的事。”玲玉公主一脸向往的道。这话虽然失了礼数,但是听在紫玉皇后的耳朵里,却是分外动人,她瞥了玲玉公主一眼,假装责怪道:“陛下乃是天子,女子皆以侍奉天子为荣,你年纪尚小,往后可不许再这么说了。”

玲玉公主哪里瞧不出来她神情里的得意,宫中人人都知道宣远帝这几日只叫了紫玉皇后在床前侍疾,再大不敬的话,此时对紫玉皇后也说,也是最高的赞扬。玲玉公主装出一副知错的模样,低头说道:“是臣女失言了,臣女只是觉得,天下女子万万千千,哪怕有幸被选入宫中,也并非皆能侍候陛下。”

紫玉皇后听出她话里有话,蛾眉轻蹙:“玲玉,你一向就是个直率的孩子,怎么今日说话反倒绕起弯子来了?”

“臣女失言,求皇后娘娘恕罪!”玲玉公主神情一慌,在她面前跪下。

紫玉皇后接过春然递来的湿帕子拭了拭手,微微抬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她:“有话便直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玲玉公主轻抿樱唇,似乎十分纠结,过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道:“自发生刺客之事后,臣女担忧皇上及皇后娘娘的安危,便前去广清宫祈福,希望神明能够免除宫中的灾祸。臣女来得凑巧,天辰子法师适当出关,便与臣女聊了片刻,法师听闻宫里所发生的事,觉得有所蹊跷,便叫臣女寻来左小仪的生辰八字,经法师掐算后,发现左小仪竟然…竟然是…”

话只说了一半便停在紧要关头,饶是紫玉皇后这般威仪的人,也不禁追问道:“是什么?快说!”

“据法师按左小仪的生辰八字推算,发现左小仪命犯天煞孤星,若有人若与她太过亲近,便会遭遇横祸,乃是不祥之人!”玲玉公主面带惧色,说出实情。紫玉皇后脸色一变,倏的从榻上站起来:“你说得可当真?”

“此事事关重大,臣女怎敢胡言乱语?”玲玉公主跪地说道,“臣女与左小仪无怨无仇,何苦要编这种谎言来陷害她?这是天辰子法师亲口对臣女所说的,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再请法师前来询问,便知真假。”见紫玉皇后满脸震惊,久久没有说话,玲玉公主接着说道:“臣女听说这位左小仪原是蜀国郡主,被钦定为未来太子妃,身份尊贵,若非她命格有异,不容蜀国,怎会千里迢迢到我大郑来?臣女大胆猜测,或许那蜀国太子之死,也是被她的合格所冲!”

“你为何要将此事告诉本宫?”紫玉皇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是东方明未过门的正妃,将来就是贞静夫人的半个女儿,左峥嵘乃是贞静夫人亲自引荐给皇上的,她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跑到长乐宫里说这番话,不正是在拆贞静夫人的台吗?

“臣女虽是女流,但也懂得治国平家的道理,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只要有皇上在,才能保千秋盛事,荣盛不衰,臣女没有考虑那么多,只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能平平安安的,倘若臣女知晓此事却瞒而不报,才是对皇上及皇后娘娘最大的亵渎,臣女不想做这不忠不义不孝之人。”玲玉公主俯地拜下,声声真挚肯切。

不管她这些话是真是假,但“天煞孤星”这件事,却给了紫玉皇后一同除了这两个眼中钉的机会,光这一点,她就不得不感谢玲玉公主所谓的忠和义。她伸手将玲玉公主搀扶起,放柔了声音:“难为你这般明事理,正如你所说,此事事关重大,需得小心谨慎,你且将话藏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待本宫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玲玉公主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仍旧是那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臣女明白,臣女不会再告诉任何人的。”

“你先回去吧,本宫也乏了。”紫玉皇后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

“是,臣女告退。”玲玉公主微曲腰身行礼,退出殿室。待她走出去门,紫玉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在榻上坐了片刻,招来春然问道:“宫里是否还住着几名从蜀国来的贡女?”

春然不知紫玉皇后怎么会提起此事,回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她们现下都住在湘春苑里。”

“去,将她们都叫过来,就说本宫要见她们。”紫玉皇后神色冰冷的说。春然诧异不已,那些蜀女自入宫后连宣远帝的面都没见过一回,早就被冷落在宫中,待遇连最未品的采女都及不上,皇后娘娘怎么想起她们来?春然不敢多问,垂眉应下,在殿外唤了太监去办这件差事。

趁着这空当,紫玉皇后更换了一件金银丝鸾鸟朝凤缎衣,重新上了妆容,将所有的疲色都掩盖住,镜中的脸庞再次变得容光焕发。又过了近一柱香时间,传旨的太监回来禀报,说湘春苑的蜀女已尽数带到,正在偏殿里候着,紫玉皇后点点头,就着春然的手站起来,往偏殿方向走去。

以友儿和秀香为首的八名蜀女战战兢兢站在殿中,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都在猜测皇后娘娘突然召唤所谓何事,心宽者想着自己会不会飞上枝头,心小者担心是不是哪儿犯了错,惹了皇后娘娘生气,八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听到殿外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双膝一软,都跑了下来,高呼叩拜。

紫玉皇后冷冷扫了她们一眼,开门见山说道:“本宫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你们,左峥嵘命犯天煞孤星之事,你们可是知晓?”

众蜀女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答话,友儿最是嫉恨峥嵘得已晋封为妃,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曾听林姐姐提过此事,左峥嵘在蜀国之事,因为命格有异,曾克死了家中二位哥哥,后又害得父亲忠勇王战死沙场。”

“当真有此事?”紫玉皇后脸色孔骤冷。

“奴婢不敢欺瞒娘娘,林姐姐与左峥嵘乃是表亲,也被她给克死了,可想左峥嵘命格之硬!”友儿说道。紫玉皇后惊诧万分,挥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坐在殿中想了片刻,嘴角冷笑更甚,这个消息,倒是个极好能同时扳倒贞静夫人与左峥嵘的好时间!

第二天天亮,紫玉皇后收拾妥当,去御阳殿面见宣远帝,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宣远帝。宣远帝闻言果真大怒,立即唤了天辰子前来对质,天辰子早已经与玲玉公主串通一气,自然将左峥嵘命犯天煞孤星之事说得极其严重,宣远帝也许不信紫玉皇后与众位蜀女的话,但他绝不会不信天辰子的话。当下宣远帝便下旨将左峥嵘打入冷宫,叫侍卫立即执行!

长春宫中,峥嵘被冷落了数日,即没有得宣远帝传召,也没有其他嫔妃登门,冷冷清清的,免不得要受人嘲弄,峥嵘没有将那些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如此平静,不失为一件好事。正值正午,柳贵人与叶才人正坐在院中闲聊,有意无意的瞟着云烟阁的方向,满眼都是不屑之意,忽然间数名侍卫闯进来,直接跑云烟阁走去,她二人不知出了何事,跟过去看热闹。

峥嵘正执了一卷书坐在殿中,那几名侍卫不等通报便闯了进去,其中一人说道:“皇上有旨,将左小仪削去位份,贬为采女,即刻打入冷宫!”峥嵘尚未来得及将书册放下,两名侍卫便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柳贵人及叶才人忙退到一旁,看着峥嵘被带出云烟阁。

峥嵘没有询问也知道此事必然跟宣远帝遇刺有关,侍卫不曾停留片刻,直接将她押往冷宫方向。长春宫外,受了满公公所托前来看望峥嵘的香伶刚走到宫门口,就看见峥嵘被侍卫带走,她大吃一惊,欲追上去问个究竟,玲珑觉得事有蹊跷,忙将她拦下,柳贵人走出来,向香伶行了一礼,说道:“良媛是来找左小仪的吗?不,如今应该采左采女才是,只可惜左采女刚刚被打入冷宫,良媛怕是见不到了。”

“打入冷宫?出了何事?”香伶失声问道。

一位跟过来看热闹的嫔妃神秘兮兮的插嘴道:“两位姐姐不知道吗,我听人说这位左采女命犯天煞孤星,乃是不祥之人,才会害得皇上遇刺,皇上得知此事后震怒,命人将她打入冷宫,她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打入冷宫

香伶与玲珑对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没有去理会正在嚼舌根的她们,也将规矩礼数抛在脑后,快步向揽星殿走去。楚南乍见到香伶前来,尚未来得及询况原由,香伶便将峥嵘被打进冷宫的事告诉了他们,楚南心急如焚,当下便要去找宣远帝讨个公道。

满公公将他拦住:“殿下不可呀!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你若是再去找他,岂不火上浇油?”

“天煞孤星之说实乃太过荒谬,倘若峥嵘的命格当真这样个,本王与她相伴了这么久,怎么能还平安无事活动现在!”楚南怒不可遏,“本王绝不能看着峥嵘遭受这些苦!”

“姑娘既然身在冷宫,想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殿下且稍安勿躁。”满公公劝道。

“殿下,公公说得有理,皇上才下了圣旨,殿下若在此时前去御阳殿,难免要落下一个包庇之罪,我会找机会去探一探皇上的口风,若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殿下的。”香伶认真的说道。

楚南虽然满腹焦虑,但也知道现下并非逞能的时候,要是贸然闯到殿下,恐怕只会害了峥嵘,他凝重地望着香伶道:“这件事便只能交给你了。”

“姐姐待我情深义重,我绝计不会坐视不理。”香伶说道。他们三人在殿内为峥嵘的事焦急万分,却不知木棉在殿外听见后,已经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往冷宫方向跑去。她曾经远远见过冷宫一回,那般破旧恐怖的地方,怎么能让峥嵘去居住!

侍卫已到了冷宫里,一把将峥嵘扔进去,正欲掩上宫门之时,木棉一边呼喊一边跑过来,两名侍卫上前将她拦住,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冷宫禁地,岂是你所能闯!”

“放开我!”木棉使劲想要推开他们,她虽会些拳脚功夫,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侍卫面前,还是显得不堪一击。侍卫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脚踹向她的肚子,木棉吃痛,匍匐到地上,冷汗流了下来,她紧紧抓着侍卫的衣摆不肯松手。侍卫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向她踢去,峥嵘如何能看得下去,厉声喝道:“住手!”

清冷的声音让正在施暴的侍卫怔住,峥嵘走上前,冷冷看着他们,说道:“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终究还是宫里的人,你们这般殴打宫女,皇上若是知晓,会当如何?”

侍卫神情一怔,面面相觑,宫女虽说是奴婢,但这事若是传到皇上耳里,他们少不得要受到责罚,一时间都不敢再动。木棉挣扎地站起来,扑到峥嵘面前,峥嵘将她扶住,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木棉,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姐姐,要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要留下,我也陪你留下!”木棉含着泪水说道,“姐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再也不会离开姐姐一步!”

峥嵘叹气一声,劝说道:“我知道你一片忠心,但是殿下还需要你去照顾,你不能留在这里。”

“揽星殿有那么多宫人,还有满公公陪在殿下身边,殿下不会有事的!但是姐姐你却要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冷宫,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姐姐,我求求你了,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木棉悲切地说道,“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意气用事,我只是想陪在姐姐你身边呀!”

峥嵘拨开她额间的发,怜惜地说道:“木棉,我知道你的心思,至少我现在在冷宫是安全的,但是殿下身处揽星殿,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保护殿下的安全。”

“可是姐姐你…”木棉拉住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木棉,你忘了我们到郑国来的目的吗,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呀!殿下的安全是最重要的,现在我被禁在冷宫,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你可以,我现在不能做的事,你都可以帮我做到。”峥嵘郑重地说道,“我把殿下交给你,你代我去做这件我未做完的事,好吗?”

木棉自然知道在峥嵘心里,楚南的安危比任何人都重要,可对木棉来说,峥嵘才是她最珍视的人!她多想摇头拒绝,告诉峥嵘自己只想留在冷宫陪伴她,哪怕今后都只能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但是她无法拒绝峥嵘这样恳求的要求,因为她知道,倘若她不去做,便是在冷宫,峥嵘也不会安心。

“姐姐,我明白了…”木棉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峥嵘将她轻轻拥住,温柔的说道:“我的好妹妹,你不要难过,这对我来说,或许不是坏事,好好照顾殿下,也好好照顾自己。”

那几名侍卫在一旁等的愈发不耐烦,其中一人没好气地说道:“左采女,时辰已经到了,你若再不入冷宫,休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峥嵘将木棉放开,最后深深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冷宫,侍卫将腐朽的宫门关上,木棉看着峥嵘的身影越来越小,声嘶力竭的喊道:“姐姐!”

峥嵘身体一震,闭上眼睛,一颗清泪落在脚步。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冷宫,没想到皇后里还有这样残败破旧的地方,就连夏日的阳光,都无法为它增加半分色彩。侍卫不客气的把她推进一间厢房,那屋子的窗户都已经破损了,墙角布满蜘蛛网,地面及桌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被铺散发出阵阵霉味,已不知多久没有人居住。侍卫冷淡地说道:“左采女,今后你便住在这里,若无圣旨,不得离开冷宫半步!”

说完这句话,他们哗啦一声将房门关上,光线被隔在外头,屋子里显得更加阴暗,灰尘在透进来的光源下飞舞,峥嵘轻抚过桌面,指尖染上尘土,桌面也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自嘲的笑了声,有时候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呀,她想了许多,却没有想到会因为刺客而功亏一篑,这个冷宫,这间屋子,或许就将成为她终老的地方。

可为什么,她心中竟能这般平静…

夜色渐渐深了,冷宫里一片寂静,峥嵘打开房门走出去,夜风吹着草丛瑟瑟作响,这里没有点灯,到处都是黑漆漆,显得无比阴森恐怖。峥嵘走在破旧的长廊下,看着园中被荒草淹没的花坛及假山,这里原来必定也然辉煌过,可是现在只剩下荒凉,或许人生在世也是如此,以为拥有很多,以为可以改变一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抬头望着在云中穿梭的新月,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以女官身份来到郑国,现在会是什么模样?是早已在董太后的安排下另行婚配,还是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她不知道,因为她所选择的,是一条最艰难的路,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也是她自己。

她后悔吗?

不,她不后悔,若说有后悔的话,那也仅仅是当初没有强硬要求跟楚尧哥哥及忠勇王一起上战场,她宁愿和他们一样将鲜血挥洒在战场之下,也不愿意独自承受这往后的艰辛。

她累了,走到现在,她当真累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被遗忘的真相

泪水在峥嵘的眼眶里渐渐聚集,就在这时,她听见暗中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心头蓦然一凛。关于冷宫闹鬼的传闻,她也曾宫人们提过,难道当真存在?

罢了,自己如今都已经落到这般田地,难道还要怕那些牛鬼蛇神吗?

峥嵘自嘲的摇了摇头,转头望向声源,只见阴暗的天色下,一道人影隐隐约约站在远处,衣袂飞在当中,当若如魅似鬼。峥嵘皱了皱眉头,心中的惊讶反而多于好奇,她向那影子走近几步,问道:“你是人是鬼?”

“你认为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觉得我是鬼,我便是鬼。”被夜风送来的,是一个略略苍老的女子声音。峥嵘一怔,猜到她并非传闻中的索命女鬼,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你难道也是被打入冷宫的嫔妃吗?”

“不,我不是。”那女子向她走来,月光照出一张憔悴的脸,年约四十多岁,她望着峥嵘说道,“我曾经是茹妃的贴身宫女,但是现在,我只是这皇宫里的一个活死人。”

“茹妃?”峥嵘有些讶异,她从未听过宫里还有一个叫茹妃的人。

“不错,茹妃已经死了二十年了,许多人都不再记得她,但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忘记,他就是茹妃唯一的儿子,北静王东方玄。”那宫女的话传进峥嵘耳朵里,让峥嵘大吃一惊。

“东方玄…”

“我在这里等了二十年,便是想等到北静王,将所有实情都告诉他,只可惜,我已经快要等不到了…”那宫女剧烈咳嗽起来,峥嵘这才发现她脸色青灰,骨瘦如柴,已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峥嵘惊讶不已:“你说东方玄的生母…曾经也住在冷宫里?”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今日能在这里相见,也算你我的缘份,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吧。”那宫女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着台阶坐下,缓缓说道,“二十年前,茹妃是这宫里最受宠的妃子,遭人嫉妒,便被陷害与道士有奸…情,而被皇上打入冷宫,这个陷害茹妃的人,便是德妃之子东方鸳!皇上信了东方鸳的话,牵怒到七皇子身上,认为他并非自己的亲生骨肉,将他弃在宫中不顾,命任何人都不准照看他,七皇子那时不岁六岁,暴雨里跪在殿前几天几夜,为茹妃求情,但皇上铁了心,连瞧都不去瞧七皇子一眼,害得七皇子险些丧命。”

这是一段峥嵘从来不知道的往事,她脑海里浮现东方玄跪在雨中的情况,心头阵阵抽痛起来。那老宫女继续说道:“后来还是当时的太子殿下施以援手,救了他的性命,七皇子赶去冷宫想见一见茹妃,但是茹妃不堪受此侮辱,已经悬梁自尽。我看见了所有实情,知道东方鸳不会留下我活口,因此才躲在冷宫里,想着有朝一日能将这件事告诉七皇子,让他替茹妃报仇,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办法见到七后地陷。但是我却知道他如今已经受封为北静王,统领兵权,功高震主,茹妃若在天有灵,想必也极是欣慰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断断续续咳嗽着。峥嵘十分不忍,将手里的帕子递去给她,问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我命不久矣,倘若我死了,东方鸳的罪行便再也没有人知道,我曾见到他与一位叫玲玉的公主在此地私会,听他们所说的话,有谋反之意。”老宫女说道,“你若能将这件事告诉皇上,也算立得大功一件,便可以离开冷宫,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能你将茹妃之死的真相告诉北静王,别再让东方鸳这等恶人继续逍遥法外。”

“你是说…玲玉公主与齐王有染?”峥嵘震惊不已。

“我亲眼所见他们躲在冷宫中行苟且之事,还密谋要害一位蜀国女官,想必这位蜀国女官,也知道他们要谋反的事。”那宫女并不识得峥嵘,只是想在临死之前把秘密传下去。峥嵘脸色苍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宫中为东方鸳通风报信的人,竟然会是燕国的玲玉公主!

一阵风吹来,老宫女弯腰痛苦的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出现一滩鲜红的血迹,峥嵘着急地说道:“你且先忍一忍,待天亮之后,我再去求人找大夫过来!”

“来不及了,这二十年来,我一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如今也算解脱了…”老宫女咧嘴笑了笑,虚弱地说道,“姑娘,你我虽素未谋面,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被关进这冷宫里来,今日我告诉你这些,确实是为了自己,但同样也是为了你,只要你能想办法把东方鸳谋反之事告诉皇上,便是大功一件,自可离开冷宫,我唯一所求的,便是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气息气促,这几句话说得分外辛苦,峥嵘不忍道:“你不会有事的,等你好起来,可以亲自将这件事告诉北静王。”

“不,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姑娘,我求求你了,答应我…”老宫女抓住她的手,眼睛放出一道奇异的光彩。峥嵘犹豫不已,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老宫女再次咳嗽起来,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只有双手仍在紧紧抓着峥嵘,满眼气求,峥嵘心中悲痛,万分不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北静王。”

“多谢…多谢你…”这句尚未说完的话嘎然而止,老宫女身子一软,瘫倒在峥嵘怀中。峥嵘颤抖的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已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动静,她心中不无悲凉,不止是为了老宫女所说的话,更是因为她这二十年里经历的痛苦,是仇恨支撑她渡过了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单。

峥嵘将她放到地上,打了一盆清水整理她的遗容,在后院挖了个坑,垫上席子,将遗体放进去掩埋。她看着这一块凸起的土包,伤痕累累的手指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她只觉得悲哀,生命原来这般不堪一击,这名宫女为了仇恨藏了一辈子,也毁了自己一辈子,当真值得吗?

冷宫的日子寂寞而冷清,除了每日有一名小太监前来送些饭食外,再也没有人过来,峥嵘不知道冷宫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别人也不会关心她在冷宫里过得怎么样,对于皇宫来说,少了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有任何影像,可是对揽星殿来说,对楚南来说,没有峥嵘,便等于没有了可以支撑下去的理由。

楚南想尽了一切办法,哪怕是只远远看峥嵘一眼,只要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便可以放心,但不知为何,宣远帝竟然派侍卫日夜看守起揽星殿,若没有得到令牌,谁也不能擅自出入,满公公暗自打听,也没有打听个所以然出来,只是人人都知道,如今的揽星殿,是个是非之地。

楚南担心峥嵘的安危,而峥嵘何尝不挂念楚南,但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每日祈祷揽星殿能够平安无事。这一日入夜,峥嵘如往常一般坐在院中,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是自由的,她换上了最简朴的衣裳,头上没有戴任何首饰,可沐浴在月光下的姿容,依旧是遗世而独立的清丽。东方玄走进来时,那道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心口猛得一痛,垂眉暗暗叹息一声。

峥嵘听到响动,警觉的转过身来,看着那道高大的影子正在向自己走来,心跳愈来愈快,正欲逃开,却被东方玄霸道的拉进怀里。

“到了今日,你仍要躲着我吗?”

“我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请王爷放开我。”峥嵘挣扎着说道。

“妃子?你既未侍寝,又怎会是他的妃子,只凭那虚假的封号吗?简直可笑!”东方玄越抱越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为了你,我可以担起弑父杀君的罪名,难道还要怕这些?”

峥嵘怔在那里:“刺客…是你派来的?”

“不错,你是我东方玄的女子,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东方玄把她禁锢在自己怀中,低低地说道。峥嵘想起老宫女临死前所说的话,心头阵阵抽痛,这个怀抱,始终那样坚定而温暖,这颗心,始终将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除了他,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对她…

“前两日,蜀国质子前来找我,希望我能想办法帮你逃离冷宫,但依如今的局势,你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东方玄叹气说道。

“是不是揽星殿出了何事?”峥嵘抓住他的胳膊问。

“蜀国发生内乱,三皇子与周边诸国联合在一起,意图逼蜀王退位,现在楚南已经被监视起来。”东方玄今夜来到冷宫,便是想将这件事告诉峥嵘,他知道峥嵘最想要的,便是大蜀的国泰民安。峥嵘大惊失色:“不,这不可能,以三皇子的势力,他如何能让联络到诸国?”

“峥嵘,你不要忘了,郑国也有一人早已与楚明西勾结在一起,有此人的帮忙,自然就不在话下。”东方玄提醒道。

☆、第二百五十章 自请出征

峥嵘心头一凛:“你是说…这件事是东方鸳一手促成的?”

“他谋划已久,蜀国也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罢了。”东方玄道,“只要他能助楚明西夺得王位,便等于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若我猜得没错,父皇应该很快就会派楚南前去蜀国镇压叛乱。”

“这岂不是要将楚南殿下送入虎口?”若东方玄所说的是真的,那大蜀眼下的局势定然混乱不堪,楚南在这时候回国,几乎没有任何胜算。峥嵘焦急万分,即担心董太后等人的安危,也不愿让楚南冒险,东方玄道:“对于叛乱之事,父皇不会坐视不理,楚南是蜀国的继承人,只有他最有资格前去平乱。”

他说得是事实,所以宣远帝才会让人把守揽星殿,为的就是监视楚南。事情已经超出峥嵘的预期,她没有想到楚明西会这么快动手,若没有大郑的支持,楚南如何能夺回王位?眼下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

峥嵘抬头望向东方玄,轻咬樱唇,却没有将话说出来。

她已经仍他太多,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自己冒险…

可是她的心思,又怎么能瞒得住东方玄的眼睛,他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过你想要什么,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这次也一样。”

“不…”峥嵘摇头,艰难地说道。不等她拒绝,东方玄就继续说道:“我会向父皇请旨,护送楚南回去大蜀,也会助他平复叛乱,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我就回来带你走,到时候,你就可以去过真正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是平静,是安祥,是与世无争,而不是背负这么多责任,活得这么辛苦。

晶莹的泪珠凝结在峥嵘的眼角,她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东方玄,月光下,那闪动的泪珠更加令人心碎。东方玄怜惜的伸手捧起她的脸,轻轻拭去那即将滴落的泪珠,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再温柔的落在她唇上。峥嵘没有躲,任凭东方玄炙热的掠夺着她的双唇,双手缓缓抬起,几乎要拥住他,却在最后一刻,又放了下来。

东方玄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哪怕峥嵘没有一点回应,此刻他也已经心满意足,他沙哑着声音问道:“其实你心中早已经有了我,对吗?”

峥嵘没有回答,即便他说得是事实,她也不能回答,因为一旦承认,就是对蜀国最大的背叛。东方玄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你不用回答,我心里明白便可以了。”他将她抱入怀中,坚定地说道:“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

恍恍惚惚的,峥嵘想起那一日在木莲花树下,楚尧哥哥也说了一样的话,他说:峥嵘,等赶跑郑军之后,我便回来与你成亲,我们不会分开了。

可是楚尧哥哥失约了,他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她一个人在世上,独自面对一切。那现在呢,面对这句几乎相同的誓言,她又该怎么办…

她没有办法回应,更害怕同样的事会再次发生。

她在舍不得东方玄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竟在她心里留下了这么深刻的影子。靠在他怀里,峥嵘第一次觉得这么安祥平静,她多么想抛开一切,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然后跟想要在一起的人永远在一起,然而,她不能。

峥嵘终于还是推开他,抬头望向他,说道:“王爷,我之前受人所托,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是关于你母妃的死…”

东方玄一怔:“你说什么?”

峥嵘顿了片刻,将老宫女临终前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东方玄。听完后,东方玄久久沉默,一抹嗜血般的笑意渐渐在他唇边浮现:“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正如,如今新仇旧怨,都可以一并清算了!”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在替人完成遗愿,这是我对她的承诺。”峥嵘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在挑起他与东方鸳的恩怨,因为现在不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告诉他。

“母妃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自己,将来必定要杀了那个陷害她的人,为她报仇。峥嵘,我要谢谢你,至少如今我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东方玄再次拥她入怀,“对我来说,你就是全部,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峥嵘张了张嘴,仍旧没有办法将那个“等”字说出口。东方玄深深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峥嵘的心顿时像被抽空了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担心楚南,还是在担心那个离开的人…

刺客之事让宣远帝大受打击,精气神差了许多,他坐在御阳殿里,听着大臣们禀报朝政之事,他已经有许多日没有前去圣元殿下朝,大臣若有事,便先通过李自忠传达,待得到恩准后才能进入御阳殿,而御林军更是将御阳殿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任何兵刃都不准带进殿里。

宣远帝坐在龙椅上,精神萎靡,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军机处王大人正在禀报关于蜀国内乱之事,称三皇子楚明西已联合了诸边各国,正在大举向蜀国境地出发,欲谋夺王位。宣远帝皱着眉头,问道:“诸位爱卿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理?”

刘安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蜀国乃我大郑的附属国,这三皇子竟敢不顾我大郑威仪,意图谋反,实乃是对我大郑最大的挑衅,老臣觉得皇上应该将派人将蜀国质子押回蜀国,以平叛乱。”

东方鸳原想找个机会提及此事,没想到刘安先给他开了路,心下得意,上前附合道:“儿臣觉得刘宰相说得很有道理,此事若我大郑置之不理,他日在周边附属国眼里还有何威信?倘若父皇能助蜀国质子平复叛乱,今后蜀国必也会对我大郑忠心耿耿,而周边附属国亦不会再有异心。”

其余大臣纷纷附和,宣远帝乃是主战一派,他虽多年未再上过战场,但也知道唯有武力、唯有强者才能让人信服,他点了点头,说道:“此去大蜀路途遥远,质子年幼,未必能平安达到蜀国,不知哪位爱卿愿意护送他前往?”

方才那一番提议人人都说得激奋不已,但一听宣远帝说出此话,不约而合都噤了声,生怕宣远帝会指到自己身上。宣远帝见半晌没有人答话,神色似有不悦,东方鸳假意拱手说道:“父皇,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鸳儿能有这份心,朕十分欣慰,但鸳儿你从未带兵行军,此去凶险,不宜呀。”宣远帝叹气一声,摇摇头道。刘安眼珠子一转,说道:“启禀皇上,臣倒觉得,北静王东方玄乃是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