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燊,你去给小山姑娘搭把手,我怕她让阿福姑娘压扁了,弄出人命会耽误行程。”王泮林叫第三盘糕点,没有要歇息的打算。

堇燊未动,“那位姑娘气力不弱,只是右手…”

“不知王公子可还要点曲?若是没有,奴家便告退了。”燕娘隔火福礼,身姿纤美,如莲落池。

夜已深,燕娘客气,实则告辞,一般的人不会挽留。

偏王泮林不是一般人。

“也好,经刚才一闹,我正觉得不尽兴,还请燕娘再抚一曲咏春雷,盼个新春快至罢。”他是难伺候的人。

燕娘微怔,随即婉婉曲膝,重新跪坐下去,拨响琴弦,十指葱葱,带着一股子气,竟将春雷声仿足了九分,隆隆震荡人心。

堇燊见王泮林没再让他给谁搭手,便也不提,一直静立身后。

再说节南,把醉醺醺的柒小柒推进车里,还没喘好一口气,柒小柒就坐了起来,一张嬉皮笑脸,哪里还有醉疯的模样。

节南好笑,“居然连我都让你骗过去了,差点摔个倒栽葱。说吧,你装疯卖傻为哪般?”

柒小柒好不得意,却故意卖关子,“要不是我逼真一摔你,你有俊公子的手来搀么?啧啧——”大脸微仰,眯眼陶醉,“那只手当真好看,手指节节修长润莹,跟玉笛似的。”

节南拍被子要躺,任柒小柒痴语,反正知道她也就馋这么片刻,光说不练。

柒小柒伸手拉住节南,“别睡啊,你还没看我在刘夫人马车里翻到的东西呢。”

装醉,总有理由。而柒小柒学得最精的,是探查和搜寻,几乎没有她进不去的地方,也没有她打不开的锁。

柒小柒从怀袋里掏出一本窄小册子,往节南手里一放,“你定然料不到,这本小东XC在《颂刑统》全书里,还有七星连环锁,小得我两个手指头差点捏不住。”

捏不住,但打得开,这叫本领神奇。

节南速翻一遍,神情渐凉,目光讥嘲,“我说我爹不能送人这么寒碜的订亲之物,但也料不到他竟如此信任刘家,将桑家大部分现银都交托给他们了。”

这是桑大天亲笔记载的账本,从两家订亲之时起,到五年前为止,一笔笔数目不等,但总额巨大的银子,从桑家出,进刘府里,每一页都清楚写明“入爱女桑氏嫁妆银,足龄二十可取”。

“不是交托给刘府,而是给你的嫁妆哪。”柒小柒抱臂枕被,“怪不得你即便讨厌你父兄作为,也要替他们报仇了。”

节南合上账册,垂眼半晌,将册子丢回给柒小柒,要下车去。

柒小柒抱紧册子,“没错,就该找那对装模作样的夫妻,把污进自家口袋的,你的银子,吐出来!师妹只要记得是谁的头功,分得一成半成的,我也就满足了。”

节南不语,一下车就借夜色疾行起来。她的身形快如风,又隐蔽灵巧,没惊动到任何人,已抵达刘夫人歇息的大车旁。但她到底身体不佳,忍不住轻咳了半声出来。

一个婆子正侧坐车夫座上打盹,丝毫不觉近处立了个人,等她似听到什么而眯睁开眼,往车旁望了望,却又瞧不见可疑,将棉被拎拎高,打算再睡。

这时,忽听刘夫人一声惊呼,婆子忙要掀帘。

“没事…我没事…这里不用你守了,你离远点儿,也别让任何人靠近,有碍我歇息。”刘夫人的声音轻颤,可还算稳。

婆子本睡得迷糊,半梦半醒之间虽有些莫名所以,但全然未料及车里情形,只讷讷领命而去。

刘夫人惊瞪着突然出现在车里的不速之客,又面沉若水。

不速之客就笑,“夫人的眼神和表情能截然透出不同心境,前者慌神,后者安神,这是如何做到的?”

刘夫人蹙起娥眉,面色终于难掩厌弃,“六娘,我便是知你自小不服长辈管束,也料不到你成了轻柳浮杨。一个姑娘家,居然深更半夜闯人马车,今日是我的车,明日就不知道入谁的车了。”

节南盘腿安坐,“夫人莫急,听我道明原委。”

第28引 鬼祟问祟

刘夫人冷哼,“刘家与你已一刀两断,且你自己非要断不可,如今却又死缠烂打,当真不知所谓。”

节南笑,“谁说善人就没脾气?”

刘夫人气冲头,客气都懒得装了,“适才那女子恶意中伤我儿,亦是你暗中安排?俪娘虽待你不善,但你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

“我那位表亲一醉就喜欢替人打抱不平,想什么便说什么,您觉着她恶意,我却只好道她实心实意,谁让我和她有些血脉相系。不过夫人应该瞧见,我拉她走也是真使了力。”节南面不改色。

刘夫人的脸色却没好看多少,但确实也没法怎么说节南。女儿的小性子和喜恶脾气,她这个娘亲最清楚不过。

“你既然已经拉她走了,这会儿又来作甚?莫非才退亲又后了悔?我告诉你…”一睁眼,这姑娘就盘坐在自己身旁,脸白眼青,模样跟鬼似的,吓得她魂飞出窍,差点以为桑家鬼魂作祟。

“夫人无须多虑,退亲这么大的事,我哪怕再任性,也不至于随意说说,确实是慎重所作的决定。”节南看着自己右掌,慢慢张又握,“我来,只想讨句夫人实话而已。毕竟,今后我大概不会跟你们刘家保持来往,在我们各奔前程之前,把一些事交待清楚为好。”

刘夫人眸瞳紧黯,“定亲信物我已退还给你,还有何事需要交待?”

节南也不着急,反复做着张握右手的动作,“比如载着托刘府保管的,我的嫁妆银子,我爹亲笔记的一本账本,为何会在刘夫人这里?”

刘夫人浑身一震,立刻打开书箱,将《颂刑统》抱出来,翻开却见里面只躺着一支打开的锁,东西已不翼而飞。

她脸色发白,噩噩望向节南,“你偷…”

“账册如何落到我手里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爹的账本为何会在夫人的箱子里?”和柒小柒的想法有出入,节南看出这本账原来的主人是她爹。

刘夫人再端不住的主母架子,颓然靠着车壁,“我知你怀疑什么。”

节南浅扯嘴角,要笑不笑,“我怀疑什么?”

“你一直怀疑我们刘府同你家灭门惨祸有牵系,不是么?”刘夫人面显苍老。

“这可是夫人自己说的。”节南冷眼锋锐,“似乎夫人知道不少,桑家遭遇得不是天谴天火,而是灭门惨祸,借天命从人事。

刘夫人忽然睁直目光,“我虽自私,若非为了家计,根本不情愿与你桑家攀亲,但我能发毒誓,刘家与此祸绝无半点干系,我亦不清楚是何人所为,只能猜测天火人为。我之所以这么猜,皆因在火灾发生的前一晚,你爹突然来访,将这本册子交与我,而第二晚你家就出了事,实在太过巧合。”

“我爹为何要将账本交给你?”节南半信半疑。

“因你爹将所有托管给我的银票都取走了,以此账册为据,等你和轩儿成亲时再备嫁妆过来。”刘夫人缓缓道。

节南呵呵笑,“并非我小人之心,只是夫人要同桑家撇清之情总过于急躁,以至漏洞百出。安平刘氏纵然书香名门,刘老爷来凤来县落户之时不过百亩贫田,我小时候同刘睿刘珂玩耍,刘府不过巴掌大,前后两院的农庄子,而夫人为了补贴家计,甚至瞒着刘老爷偷教春金楼的姑娘们凤尾琴。再看如今,家大业大,万金不贵。凤来县里关于你们刘府的谣传也不少,不过桑家恶贯满盈,而夫人恰恰又勤于善事,聪明压下去了而已。”

刘夫人目光幽幽,倒也承认了,“不错,你爹确实与我刘府不少好处,但既不属订亲礼,也没你想得那么多好处罢了。起先说亲时,老爷誓死不肯,他的脾气想你也知道,只关心读书,不关心旁的。”

节南隐约有数,刘府看似刘老爷当家,但真正作主的,可能是刘夫人。

“但我贪那些好处,便想办法劝服了老爷,而老爷至今还不知实情。自那时起,借桑家的便利,我汲汲营生,购良田买铺面,与你爹合作过不少买卖,才让刘家有今日的好光景。不过,你的嫁妆银子我没污半分,真是你爹取走了。”

刘夫人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管镯,一拧分开,露出一截卷纸,倒出来递给节南,“这是你爹手迹,你自个儿瞧。”

节南卷开读了。

确实是她爹的笔迹落款,只短短写着一句:事出有因,今日取走我儿妆银,他日凭册再添妆。

她沉静片刻,将卷纸收进自己袖子,“账册既在我那儿,这卷纸也无需留夫人手中,否则反说不清。从今往后,桑刘当真再无半点瓜葛了。”

刘夫人眼中静宁,默许之,“你爹虽霸道无理,却无论如何与我刘家有再造之恩,只是桑家之恶,又实难令我甘心为轩儿娶桑氏女。你退亲,让我着实松了口气,哪怕亏欠了你。六娘,对不住,刘家欠你的,仍欠着,若有一****用得着我们,我能帮忙就一定帮,若不然,我让谦儿娶你…”

“刘夫人切莫误会。”节南连连摆手,“我对您家两位优秀的儿子不敢生半点造次之心,您说欠着桑家恩,那就接着欠,除了当您儿媳妇,我觉着万事都可商量。”

当她桑节南找不到更好的夫家,只能嫁为刘家妇么?

千万别以此羞辱她!

刘夫人听得出节南的傲气,也以为姑娘家脸皮薄,就未往心里去,“今夜虽闹得有些不愉快,趁此机会说开了倒也是好事。”

“正是。”节南知道何时应该顺着毛捋,“刘夫人苦心经营这个家,实属不易,若无非凡智慧,恐怕根本做不到。以夫人之目光敏锐,对我家之事,可曾看出任何端倪?”

她爹在出事前取走那么多银子,而山贼所劫不过数千两,那大笔银子到哪里去了?

节南一直追着大王岭这条线,也曾以为刘府有牵连,却不料她爹似乎对刘夫人还挺信任。

第29引 分食美男

刘夫人顿了顿,“六娘,我知你心情难平,但你一个失沽女子,即便知道全家被害,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我劝你把这些都忘了,找个好人家依傍,太太平平度日吧。”

“刘夫人…”节南垂下眼,再抬却笑,“刘夫人说得是。”

转身掀帘子,节南要下车去。

“六娘…”刘夫人叫住她。

节南回眼,轻声回是。

“这事你可能知道…但我也怕你爹耿耿于怀,不曾对你提及…”刘夫人期期艾艾,“死者已矣,生者何哀。相信你爹也会如此希望。你真不必难以释怀,与其追着死者不放,不若去寻一下…你娘。”

节南是妾生子。

节南闻言就笑,“我以为除了父亲兄长,还有早逝的母亲,应无他人知晓,连我两个姐姐都不知道,只当我同她们一母同胞,料想不到夫人也知道此事。至今凤来县无人提及我是妾生子,夫人能守口如瓶,我也该对刘家放心了。”

至于刘夫人那点为娘的私愿,她只有羡慕刘家仨兄妹的份。

“你娘在桑家虽只待了一年,但我与她颇谈得来,你来我往过几回,直到…”那是个神秘美丽的女子,刘夫人至今不曾忘怀。

“直到她抛夫弃女,一生下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节南从来知道,她爹自她懂事起就告诉她了,如今想来,离家之心也自那时始,“刘夫人说你俩谈得来,她可曾说过她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刘夫人摇首,“不曾。我与她都爱凤尾琴,寥寥几回见面也仅说琴弹琴罢了。她琴艺极高,对音律十分通晓,天生一双灵巧好手,十指比常人纤长。你爹与我皆以为,他虽救了你娘,你娘却不甘流落偏僻山县,报恩之后便走了。你不知,你娘她…与我这等寻常妇人大不同…你爹与她并不匹配。”

节南呵笑,“夫人过谦,今夜我才知夫人不但是当家撑梁,还是女中丈夫,不居功,但重诺,比薄情女子不凡得多。”

刘夫人以为节南说反话,只轻轻叹息,“待你到我这般年纪,操持一大家子,自会明白我的难处。退亲一事我百口莫辩,不过在你心里担个自私伪善之名。”

若没有这桩她爹一厢情愿的娃娃亲,或许她还能和这位夫人攀交,而今却处之尴尬。节南道声珍重,抬帘钻出去了。

山风长冷,刀针般刺进单薄棉衣中去,扎骨寒。

今夜所获,并不能打消她原本的复仇之计。

谁手刃了她的亲人,她就手刃了谁。

至于未解的,尚不知的,不会使她焦躁。

师父教导:巧谋如棋,一步望三,算也,故而一步望三,解之,且记起手无回。

第二日,队伍一路长驱,行得比第一日快,近黄昏时,八重过了五重山,照众人计划的,明午稳稳能到府城。

节南坐在车棚顶上啃干粮,不论陈掌柜怎么喊,她都不去刘家那边了,只远望着王姓公子,眉头饱皱,吃一口,看一眼,叹一口。

柒小柒爬上来,弄出要把马车坐翻过去的巨大震动,顺着节南的目光瞧,嘻嘻笑道,“小山,今晚咱俩不如把那二位王家公子分一分——食了?本来只有一位,我还不好意思抢在你前头,哪知有两位,简直天赐良机。”

节南听小柒扯,就跟着扯,“你要食哪一个?”

“明琅公子我要不起,就要那个好玩的远亲公子。”食之,调戏之。

“远亲?”节南笑勾嘴角,“我看非也。明琅公子对他毕恭毕敬,周遭卫士二十余名,守他如守珍宝,什么远亲能有如此待遇?”

“我怎么看着像软禁?”柒小柒不是白傻。

“也许因他有软禁的价值。”节南突然转头问小柒,“你可觉得他面善?”

柒小柒嘟嘴想想,“不觉。”

“是么?”节南那双眯眼渐渐放自然,“当真只是相像罢。”

王泮林和那人,怎能是同一个呢?

那般刁傲的声音,那般远冷的目光,与那人的温文尔雅天壤之别。

而那人是陨落的光,也许升仙了,也许轮回了,她今生无缘,当然绝无可能再会。

“远亲公子像你认识的人?”柒小柒开始好奇,“稀奇!我俩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还有什么人,你认识,我却不认识的?”

节南淡笑,“你忘了而已,不过也是我错认的缘故。若论记脸,你过目不忘,我却不行。”

柒小柒好不得意,还想起从前的事来,“正是。有一回,你把二师兄和扫地仆人混淆了,二师兄可是门中公认美男子,为此找你比剑,输了又不认。”

节南撇撇嘴,“他算甚美男子,呱噪得跟女人似的。”

柒小柒难得赞同,“没错,脂粉气重,还小心眼,咱们都认输了,师父都自决了,他还撺掇门主,把你手筋挑断…”

节南却没听进耳。

她嗅到风中一丝几不可闻的异味,也留意到不远处饮水的马儿,有几匹突然踏蹄嘶鸣。

“柒小柒,下车!”她沉声,手捉腰带,往下一跳。

柒小柒立刻睁圆眼,随即跳下,钻进车里。她再出来时,背上多了一个巨长包袱,并扔给节南一件黑袍子,和节南背对背而立。

“好大的胆,天还没黑呢。”柒小柒丢一把梅子进嘴,速速吐核,慢慢嚼肉。

“今日赶路太紧,人疲马乏,还饿得慌。一旦吃饱喝足,入夜之后镖局的人和卫士们反而防卫森严…”

“兄弟们,今日放开了杀,不计人命,只计银子!”

节南还没说完,密林里冲出无数恶形恶状莽汉子,有人领头一声喊,看似无章法,却急攻勇猛,也不自报家门,分明打算速战速决。

相较于山贼的乱中有序,自以为是的人们却惊慌失措,饭锅扣火,马没上鞍,各自逃命,镖师们还没防守到位,卫士们只顾护主,但闻尖叫惨呼此起彼伏,眨眼间溅出血光,把人惊飞了魂。

节南和柒小柒却也早有预谋,节节退靠,静观其变。

第30引 见钱眼闭

果不其然,山贼们这种气魄汹汹的杀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张正,刘府,王家,三股拧成一股,同心协力围护队伍,击退几次暴攻,令山贼们一时难进,只能隔开几丈,团团围住。

就此,对峙。

上千对三百,山贼固然占人数之优,但张正刘老爷这边众多好手,以一当三,以一当四,未必示弱。更何况,还有实力难测的王家卫士。

横观的柒小柒悄声道,“王家卫士十分了得,人人面色戚戚,唯他们神情如一。”

节南也是冷望,但道,“看来今日你食不成王家公子了。”

柒小柒欸叹一声,“你倒还有心思帮我惦记。奇怪,这些山贼藏得又不深,张正前头探路的,居然一点没有察觉,好死不死选这里扎营。”

节南目闪精光,“自然有细鬼。”

并不是一步她不曾料到的棋。

谁下得?

不是刘家,肯定也不能是王家,那就是张正么?

非也。

柒小柒马上反应过来,皱起胖脸,“啊呀,难道是张正?”

这时,张正的喊声嘹亮,“请大王岭当家的们上前说话!我等过山只求平安,愿花钱买路。”显然早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先已经有所准备。

山贼们人头攒动,虽然暂时按兵不动,真要一涌而上,就会如同节南所料,不血流成河,不龙争虎斗,就不能善罢甘休。

但有三四人,山贼们为他们让开道路。

柒小柒说,“虎王寨那只蝎子应在其中。”

节南冷眼冷望,不语。

其中一彪形大汉,身材足足高另外几人两个头,大剌剌将关公刀往地上一插,气势十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俺乃虎王寨千眼蝎王,你等要花多少钱买俺们的山路?”

柒小柒咕哝,“你倒开座山种棵树让我瞧瞧,我才甘心买不是?”

节南好笑。带着这位姐姐,日子不无聊。

张正往两方中间投掷一团纸。

有贼子取了,小步快跑,送到大汉面前。

大汉撸开一看,眼睛亮亮,大声报出,“三千两啊——”

和大汉一起站前的几人点点头,乌压压的贼子们拍兵器跺脚,吱哇乱叫,个个眼皮子挺着急。

但等大汉眼珠子在某个方向定一定,却将纸团往地上一扔,用脚愤踩几下,声音打着转儿,“太——少——打发叫花子哪!”

贼子们见风使舵,立马齐声喊少。

张正再扔一团。

节南心想,这么过山法,也算开了眼。

大汉那里,声音环山彻响,报出,“五千两——”眼珠子转一圈,又变了腔调,“没诚意——”

柒小柒悄拉节南的袖子,“这银子恐怕是刘王两家凑的,我看楚风公子皱眉,刘老爷快昏过去了。”

节南这时突然往陈掌柜一干人那边挪去,“掌柜的,我看情形不妙,你们赶紧上车,准备跑吧。”

陈掌柜瑟瑟发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秦江也傻了眼。倒是伍枰,一直冷脸也冷静的模样,对节南重重点下头。

节南要走。

伍枰沉声问,“那你呢?”

节南调头,“伍师傅忘了,我要帮衙门跑差,公务在身的。”

“这时候还讲个屁公务!保命要紧!”秦江不敢相信这姑娘的想法。

“放心,我最在乎自己的小命了。你们只管走,今后一定还会见面的。”

节南走回柒小柒背后,再望瀚霖铺子一行人,见他们一个个上了车,淡淡吐口气,扣起黑色长袍,掩住全身。

柒小柒也瞟过去一眼,又瞟回来,“要动手了么?”

张正那边显然谈不拢,直问千眼蝎王到底要多少。

节南头一点,柒小柒道声悠着点,便头也不回走了。

师姐妹一向分头行事。

此刻,千眼蝎王放肆大笑,竖起第一根手指,“张大镖头将县衙税金银留下。”

竖第二根指,“刘家老爷将值钱家当全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