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吓煞人的谣言,自愿加入民团的百姓猛增,很快顶替府兵控制了所有城门,不管城外怎么叫骂要挟攻城,民团就是死守不开。攻城梯子都架上墙了,人们还在怒喊,开城也是死,不开也是死,不如战死。

那时,天马军突然杀到。

孟长河也不着急开打,让士兵们扎营,造炉,生火,吃饭,精神奕奕瞧着对面,瞧得大今军撤掉梯子,缩回营地,看似平和地过了整晚。

以为孟长河自大的前锋将军葛隆,其实很会审时度势,暗暗突围。哪知,管他往哪儿突,都会冒出来一支彪悍的天马兵。等他终于搞明白天马军已将他们团团包围,天也亮了。

日头升到三竿,孟长河发力全攻。

已知四面楚歌的葛隆,早就陷入恐慌的大今军,士气上虽输了一大筹,但大今武士彪悍著称,更何况还是名震天下的战神前锋,明知大势已去,亦不肯投降,拼命厮杀。

直至葛隆全军覆没,自己战死,天马军亦伤了元气,伤亡不小,这场战才算罢休。

胜得并不轻松,甚至可谓不体面,以多胜少,但此时没有人会再计较这些,包括原本痛惜亡了那么多兵的孟长河。他看着百姓们劫后逢生的笑脸,看着老人妇人孩子们的笑脸,觉得至少没有白白牺牲,救了一城人的性命。

第74引 柒玖拾贰

岸上人头攒动,欢呼如雷;河上船头碰尾,水声如雨。

甲板上,王泮林坐在一张宽背的黄梨木椅子里,姿势绝对称不上端正,但也不是懒到无骨,只让人觉着这付德性就叫事不关己,全城才死里逃生,他怎能半点狼狈得紧张感也没有。

至少,堇燊如此觉着。

“你派个人去问问何时能开城门了。”

王泮林冷眼望着岸上的情形,一丝笑寒。

有何可高兴呢?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算不如天算。成翔不到沦落的时候,知府不到升官的时候,百姓不到命绝的时候,仅此而已。悲欢喜忧,根本不随己愿,奋斗也罢,努力也罢,心情随着结果而起落,却不过庸人自扰。

“即便此刻就开城门,也要等十二公子上船。”自打这位九公子成功从他眼皮底下溜掉之后,堇燊决定改一改默默寡言的态度。

“那你就派人去提醒一下王楚风,是时候避嫌了。”这话并非玩笑。

王氏门阀,没有官身的子弟若与官场要员交往丛密,即便只是应酬,别人却会看到其身后的巨大父影,代表其父辈党朋,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家族卷进朝务中去。

“无需九哥提醒,十二自是明白的。”

王楚风上得船来。

从昨日晌午起,他就同刘老爷和众里长等人在一起。横竖都是没有官身的一群人,刘老爷没说透,别人就只当王楚风是个帮忙的文士,相处简单。

不过,比起只顾开发自身逃路的王泮林,王楚风并不特别在意王泮林在意的。他和王泮林不是亲兄弟,而来抓人之前,他甚至从未见过这位堂兄弟。王氏大族大家,即便是本家嫡亲,从没见过面的堂兄弟也同陌生人无异。

“九哥多年在外,十二以为应该心胸更加豁达,不会似家中长辈那般动辄拘束言行,岂知不然。大敌当前,性命交关,自己人之间还要顾忌猜度,怕谁给谁穿小鞋。”

王泮林一笑可恶,“十二弟在家里待得过于安逸,应该学我到处走走才是。”不经历炼的豁达,才叫天真。

王楚风听得懂,可他风度绝佳,不喜与人争是非曲直,一笑则过,“刘老爷答应我,会请孟大将军尽快重开城门,只是最快也要明日。孟大将军要审知府等人,虽捕有簪珠儿,又有刘老爷和里长们亲证,只怕知府等人不轻易认罪,毕竟一认就是死罪了。”

簪珠儿是一活证,众里长一致决意暂留她性命,虽然吊上城头,也是活吊。

“他们敢拿万条性命换自己前程,掉脑袋的觉悟总该有的。”王泮林这话又是残酷。

王楚风皱皱眉,正要张口再跟这位九哥论道,忽觉甲板颤动,回头竟见那位胖福的柒姑娘走上来,立即换上和风温煦的表情。

“数日不见,柒姑娘可好?”

哪知柒小柒仿佛没瞧见他似的,就从他身边卷着风过去了,还听她老大不客气对九哥喊声姓王的。

九哥和他,莫非前者更讨姑娘的喜欢?

王楚风暗暗摇头,笑自己怎会有如此稚幼的想法,何必与谁比较这个呢?

“柒姑娘回来了。”王泮林记得大王岭下要同他一道坐的醉姑娘,也记得她和那位小山姑娘姐妹相称,更记得堇燊说过她已经出城了。既然是聪明小山的姐姐,又一身跳得过城墙的好功夫,当然就有她的过人之处。

柒小柒没那么细心,对王泮林那句话全不多想,只打眼瞧瞧四周,“咱到舱里说。”

说罢,她就进客舱去了。

王泮林跟入,堇燊也跟入。

王楚风没动,只是转过身背了手,望向岸堤。他看见孟长河重新上了马,刘老爷和里长们的轿子紧随,一长列队伍往府衙行进。

就近军镇可在紧急之下接管府城,但必须理由充分,不容半点马虎差池。知府带头叛节虽然显而易见,等到朝廷派下监察官,若知府他们拒不承认,也是很麻烦的。此时的功臣,明日便可能被反咬一口。

王楚风想到这儿,又不由想到王泮林身上去了。

这个堂兄看似闲云野鹤,做起事来却顾得极全,出逃也罢,审簪珠儿也罢,好像只为着他自己,却用了全局之计。给军镇报信,民团替下府兵,控制府衙官员,桩桩布置到位。这座城能守住,别人毫无所察,他则明白王泮林当居首功。而他以为的,这么一个讨厌回家的人,似不经心得走出一步步,居然还很小心不让家里卷入。

王楚风有些明白了,家里非要把王泮林抓回去,不是考不考功名入不入仕这般简单的,而是有更大更高的期待。

就像当年,寄望于希孟那样。

王氏一族,嫡系固然高贵,不过轮到家主更替,就是重新划分嫡庶的时候。目前由王楚风和王泮林的祖父当家主,但祖父兄弟众多,若族中长老最后决定下任家主不由祖父这一支的子孙继承,他们这些嫡孙就统统变成旁支了。

在旁人看来,都是一家亲,可王楚风很清楚里头的勾心斗角。

父辈中原来最有能力的大伯,丧子之后已心灰意冷,跟皇上讨了个二品的闲差,与世无争。眼看他们这支再无能人,想不到迁都之后,泮林之父王沙川突然官运发达,升到正一品,但他拒绝接任家主,祖父也拿他没办法。

孙辈之中,要么当了官却作为平平,要么就是还没入仕,尚无作为,像他和九哥这样的。反观祖父兄弟们,野心勃勃者大有人在,而且小家一鼓作气奋斗,比他们这些所谓的嫡孙强胜得多。

这等情势下,丧妻多年的二伯父王沙川突然提及他其实有个儿子,只不过因为算命的说孩子命格太硬,十二岁之前不能放在身边,故而一直养在了外头。

本已无望的祖父,连那孩子的生母是谁都不管了,只是急盼着见上一面。而且,因二伯说那孩子脾气犟,怎么都接不回,祖父才亲自请了堇大先生,押也得押回去。

第75引 一片好心

王楚风突然回头,往船舱那边望了一眼。

窗子开着,隐隐看得清里面三人。

王楚风想起自己第一眼见到九哥时,差点以为七哥复生。两人相貌长得太像,若撇开九哥的孤冷怪气,说是孪生子恐怕也有人信。不过大伯和二伯本就颇相似,毕竟一母同胞,再待他和九哥相处几日后,又觉还好只是相像。

九哥,无论如何,也不能是七哥,不可能是七哥。

这世上,再无一人,惊世神才却不傲,品行高洁却不浮,为人光明又温和谦谦。

有人说,他王楚风谦和温润的脾性与七哥也像,却不知他虚有其表,根本不可与真正君子的七哥相比。七哥死后,没了榜样,他就更学得敷衍,有时候连自己都搞不清到底脸上是否还端着亲切。

“柒姑娘有事请讲。”

王楚风从船头回望王泮林,王泮林也望了那位十二弟半晌,才收回目光,对柒小柒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小山怎么认识的,更不知道你哪里值得她信任,让我有难处就找你…”

王泮林淡淡打断柒小柒,“某听不进奉承话,而依小山姑娘的性子,不可能说出信任我的话来。”

有难处找他?呵呵。

柒小柒不耐地挥挥手,“这位公子,是你认识小山久,还是我认识她久啊?她什么性子,我比你知道得多。来来,我告诉你啊,小山是一个吃什么都不吃亏的人,别人欠她,她统统都会讨回来,除非那人是她爹,是她师父。”

堇燊听了,耸起浓眉,只知那姑娘是个嘴巴不输,看着挺随意的主。

王泮林要笑不笑,“这样么?”

柒小柒点头,“没错。她确实没说可以信任你,不过说了我能找你帮忙。你既然随便使唤她做事,她绝不可能白干。所以,我来帮她讨人情了。”

王泮林哦了一声,也不多争,“不如柒姑娘先说说何事。”

“你让孟长河赶紧发兵凤来,救小山去。”柒小柒道。

堇燊的眉毛又跳了跳,暗想说得倒容易,孟长河擅自发兵府城,一个弄不好,将军帽都保不住。再说刚打完一场仗,人疲马乏,怎么可能立刻再打凤来?

“小山姑娘应该已经离开成翔府地界。”堇燊就道。

柒小柒眼睛忽然一亮,走到桌前,指指一盘片糕,瞧着王泮林。

王泮林大方,“柒姑娘自便。只是王某不明白,你想救小山姑娘,却为何找我?”

柒小柒一巴掌下去,抬起来时盘子就空了,一边开吃一边道,“当谁不知道没有虎符就不能任意发兵,便是求救,也得看谁出面求。你们王姓不是很了不起么?比一般人说话顶用。”

王泮林觉得这姑娘比她妹妹爽直,意味着——

好打发。

“柒姑娘能找上我,还知道我找小山姑娘去报信,就该知道天马军和孟长河是谁求来的。”

“凭知府一封投诚信?”因为“爽直”,被人打发也不知道,柒小柒从身后拿出布包,拎出匣子,完全不像西暮崖下护犊子的小心,表情嫌弃得将东西推推远,“我也有凭证,但我不是病得要死的臭小山,我怕死。”

王泮林让柒小柒说笑了,“怕死是桩好事。”

“而且我还笨。”柒小柒见王泮林站在窗边不动,就拾起匣子给他送过去。

堇燊瞧着,感觉王九公子又哄人当随从。他和他带来的那些武卫,个个给王九端过脸盆递过漱口水,还心甘情愿的。那张脸就好像天生一副哄人样,只要王九想哄。

堇燊又瞧着,柒小柒打开匣盖,王泮林才伸出手,手指在匣子里拨了拨,最后挑起一卷扎好的帛书,他的好奇心就完全被勾了起来。

是什么呢?

王泮林打开帛书,垂眼读着,神情一丝不变,然后将帛书卷好放回匣中,对柒小柒道,“柒姑娘的凭证果然了不得,某还奇怪大今战神潜进来到底为了甚么,如此倒也明了。”

柒小柒惊目,“呼儿纳?”

很多人都怕大今战神,王泮林见柒小柒如此表情也没在意,“呼儿纳就在凤来。”

当然,柒小柒不是怕,纯粹惊讶而已。她又一想,小山这时一定已经遇到呼儿纳了,凤来虽小,对小山一人来说,藏身的地方不少,实在不行就跑呗。所以,她很快安下了心。

“这不是更好么?若孟长河能活捉呼儿纳,等于折断大今南下双翼,你们…”柒小柒想起自己这会儿算颂人,“我们就不用怕大今打过来了。”

王泮林坐了下来,不但坐,还把整个匣子拿过去,这回看得极仔细,一卷不漏。无论柒小柒怎么催问,他置若罔闻一般,整整半个时辰不发一言。

柒小柒一盘糕吃完,王泮林方才抬起眼,墨眸无底,“柒姑娘真想让某帮忙?”

柒小柒吹鼓大眼睛,皱鼻子皱眉,好一会儿,用力点点头,“比起当官的,你要可信一些。”

王泮林转头问堇燊,“烦请你将火盆端过来。”

等堇燊搬好火盆,才发觉自己又让王九差遣一回,但他还不及懊恼,就被王泮林接下来的动作惊得无以复加。

王泮林袖子一扫桌,装着那些帛书纸卷的木匣子就掉进了火盆,瞬时被火焰包覆。

柒小柒怔住,本来想去捞匣子,手又突然停在火盆上方,神色阴沉,声音狠冷,“说理由,不然我会非常生气。”

她一生气,对方哪怕漂亮得像神仙,也得死。

王泮林在大王岭那夜听过柒小柒煞气森然的声音,知道她并非说笑,可他一点不怕,“无论谁送这匣子给孟长河都没用,因为凤来县已是死地了。孟长河得了这匣子,不会派兵,却会知道勾结北燎王子的桑大天是谁。到时候,柒姑娘莫非以为小山姑娘能置身其外么?”

“留着它,救不了凤来任何人,却可能让小山姑娘遭罪。我瞧你们姐妹感情不错,你说烧还是不烧呢?”

他完完全全出自一片好心。

第76引 天意难违

桑大天原本只是一个土霸,身为女儿的某小山不过背个恶霸之女的臭名,但桑家差不多死干净了,无论桑大天作了什么遭当地百姓怨恨的事,朝廷不可能关心,某小山今后能安安静静过日子。

然而,桑大天若跟人谋逆,哪怕是帮别国王子,必引起南颂朝堂重视,人变成骨头都得挖出祖宗十八代,更何况桑家还有遗孤。

还是不明白?

这些帛书文函是北燎四王子让桑大天购买粮草和兵器的凭证,大今想要拿它对付北燎,南颂也会拿它换取对自身有利的条件,北燎四王子难道就会轻易认了这顶私自屯兵的谋逆大帽子?这事,大到国与国的交往。物证之外,肯定还要人证。桑家有一女幸存,又不是年幼孩童,已经成年的女儿怎可能半点不知父亲所做之事?就算她不知道,别人也不会信。

明白了么?

桑节南在凤来以两种身份行走。这种小伎俩,骗得过小老百姓,却根本骗不过朝廷那些鬼祟心。而作为桑家唯一幸存者,南颂和大今威逼利诱她,北燎四王子则会想方设法让她永远开不了口。她想过太平日子,得下辈子。

凤来又为何是死县?

照大今这回偷袭的计策来走,呼儿纳先夺凤来找东西,同时说服了成翔官员们叛节,大胆借机攻占成翔。如果作战皆成功,凤来成翔一线,南颂就嵌入大今的獠牙,拔之不易,不拔长痛,依傍大王岭可进可退。不过,呼儿纳这人一向多谋,不可能只一条路到底,必给自己留着后路。

好比,要是成翔打不下来,怎么办?

很简单,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如今,正是这种情形。

成翔官员叛节之事泄露,孟长河及时赶到,灭掉呼儿纳八千余人,痛斩他座下一员前锋将军。

王泮林知道,孟长河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

孟长河冒险发兵成翔,事后麻烦一大堆,再打凤来,又要另外一个万不得已调兵的理由,所以他按兵不动,只是放跑了十来个大今兵,让他们给呼儿纳报信去。

呼儿纳打凤来不需要太多兵力,而这八千兵的损失,足以令呼儿纳撤出凤来。

凤来西边接燎土,呼儿纳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往那儿撤,只能再从大王岭翻回大本营。

如此一来,凤来的危机不攻自解,无需孟长河费一兵一卒。

当然,如果呼儿纳犯傻,非要在凤来安窝,待孟长河的急报抵都,朝廷派下虎符,天马君就能名正言顺攻打凤来,只不过等上一两个月而已。

至于凤来县里的老百姓能不能等一两个月?

呼儿纳嗜杀,即便还没杀,天马军围攻,也会刺激得呼儿纳开杀,最终仍是悲局。

所谓死地,是那个县里的人命已经被老天爷舍弃了的意思。

对王泮林而言,花片刻工夫就能想得明明白白的事,他却没有这般一一说得明明白白。他知道柒小柒大而化之的性子,说大道理就不如说大情理。柒小柒绝不会舍下桑小山,如同桑小山又跑回凤来。恐怕一开始,桑小山就是为了找柒小柒才往回绕的,只不过横生了枝节。

果然,如王泮林所料,柒小柒一听小山会因这匣子里的东西遭罪,马上就转过脑子来了。

柒小柒道,“烧得好。”随即变脸,“呀,糟了,还有一封书函让姓崔的文官儿拿到凤来去了,要用它换老百姓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王泮林早听说崔衍知和宋子安,适才又从柒小柒口中得知两人带着一些府兵逃进大王岭,不过,他对陌生人更是一点关心意也没有。

“柒姑娘要是立刻赶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王泮林才说完,柒小柒就跑出去了。

堇燊望出窗,看着那位胖乎乎的傻姑娘脚踩风火轮似的,但他转回眼来再瞧王泮林在做的事,简直太——太让他觉着自己蠢了。

王泮林拿着铁钳,居然将那只匣子从火盆夹了出来。

“…”堇燊想沉默,默了又默,到底默不住,“公子在做什么?”

“依你所见呢?”

王泮林神情自得,双手捏袖,挪开冒烟的匣盖,倒出匣子里的东西,对它们的完好无缺表示满意。这种时候谁都不用代劳,他一个人就能不亦乐乎。

“…”堇燊心头的无力感又起来了,“公子这么做岂不是骗了柒姑娘?”

人道,安阳王氏,儿郎皆为君子莲。遇到这位,他怎么尽瞧见刁心坏眼,还君子莲?

“我没骗她。匣子烧不起来,光生浓烟,难道我就活该受熏么?”王泮林一一收拾起帛书,放进自己的箱子里去,堂而皇之。

堇燊眉毛跳,“帛纸好烧。”提醒那一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什么。

王泮林合上箱盖,在旁边铜盆里洗了手,取洁白巾子擦干,回过身,笑得愉悦,“这话就不对了。”

怎么不对?堇燊眉毛再跳,难道王泮林又要说出“见者有份,先到先得”这话,就跟当初收了小山姑娘的订亲信物那样?

“方才我有心烧,哪知匣子烧不着,这就叫天意。天意难违,我只好为难收着。”王泮林笑意更深,那双眯刁的眼仿佛已知堇燊心中所想,“你说吉平这时候到哪儿了呢?。”

这什么人哪!

堇燊瞧着那张放肆的笑脸,从后脖根速速爬上来一层寒气,分明得告诉自己,此人可畏。他现在亦能猜到,大概这匣子做过某种阻燃处理,故而丢入火盆却不会立刻烧着,而那姑娘则心思简单,被算计了还不知道,轻易丢下如此重要的东西。

堇燊最看不透的却是,如同收了那件订亲信物,收了这些东西,不是官不在学的王泮林到底为甚么?

“吉平脚下利索,不会把人跟丢的,这时应该快到驹马峰。”堇燊说罢,掉头走出船舱,需要到外面透个气。

王泮林走回窗旁坐下,单手撑住下巴,望着窗外,脸上一丝笑也没了,长长叹出一声,“怎么偏偏不会泅水——不对,就算会,隆冬下水也是傻子才做的事——”

这回,可能跑不了。

第77引 你我一心

夕阳似火,大风吹。

凤来,城墙上。

一个小兵挡眼遮眉,张手望着前方,发出咦一声,然后大喊,“官道上来人了。”

队长让大伙儿打起精神来,赶紧去通知上方。士兵们闹哄哄的,谁也没注意拐角站廊下有个兄弟出奇得安静。

那人,压在棉帽耳朵下的双眼眯得狭细。

守将率众来了。

官道上的人也走到城门下。

守将一挥手,弓箭手齐刷刷开弓朝下。

守将这才喊话,“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城下之人抬起脸,尘土蒙了肤色,黄一块黑一块,双目却十分明澈,“我乃成翔府推官,特来求见你们首官大将,你们快去通报,让他单枪匹马出来见我!”

拐角站廊下的士兵正是节南,本想趁人不注意下城墙去,哪知听到崔衍知的声音,一面觉着有些耳熟,一面又想成翔府有几个推官。

节南顿时往前凑,一见真是崔衍知,眼睛就瞪大了。这家伙送死来得么?

守将倒也不含糊,急忙遣人通报大将军。

节南既好奇崔衍知的意图,对方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就想稍稍停留一会儿,看之后的情形再决定。

不一会儿,士兵回报,大将军同意开城门,不过让他出城不可能,他只保证不斩来者,来者要是有胆色,自管进来,而来得既然是推官大人,大家绝不可怠慢,必须礼待,否则军法论处。

崔衍知考虑半晌,居然同意了,还下马。

于是,守将开城门,半恭敬半警惕得将人请入,前后左右弄出二十个士兵的列阵,又和护送的小队长喋喋叨叨好一阵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