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兰捂着脸呜呜哭。

到底是自己女儿,赵琦又非冷血,叹口气,“当真没法子了么?雪兰一人倒还罢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老姑娘。可不是还有雨兰和挚儿吗?就怕我们这一家子今后都在人前抬不起头啊!”

赵雪兰浑身一颤,哭得更厉害了。

桑浣也叹口气,“我当真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

赵雪兰哭声渐收,抬起头来,“事到如今女儿万死难辞其咎,不过正如爹所说,我自己名声有损也罢了,却累及雨兰和挚弟将来,所以无论如何都以为,有个法子,哪怕再勉为其难,都要试试。”

赵琦忙问,“什么法子?”

桑浣眼锋沉冷,表情却急,“赶紧说吧。”

“如果能让雪兰也给崔玉真当伴读姑娘,谣言或者就能不攻自破。崔玉真洁身自好,才情出众,出身更是贵比公主,她若接受雪兰随侍在侧,别人又怎再说雪兰的不是?如此一来,市井那些传言自然成了无根无据。”赵雪兰两眼哭得发红,却透出芒光来。

节南低下头,抱碗喝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自惭形秽!

看看人家,吃一堑长一智,变得多聪明!

赵琦直道好法子,“正好!六娘如今在崔姑娘跟前说得上话,让她为雪兰多讲些好话,伴读这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就这么办!”

节南心里嚣喊,这位官老爷从哪儿看出来她说得上话啊?还轻而易举?

“姑丈…”节南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心里话——

桑浣打断节南,对赵琦温和笑了笑,“老爷别着急,这法子好坏还不一定。就算真要试,也得从长计议。那边可是崔家千金,堂堂一朝宰相之女,为何要冒自身洁名受损之难,解我们赵府之忧,哪怕雪兰其实委屈。别说崔相和夫人对玉真姑娘捧若掌珠,她还有太后和长公主的疼惜呢。”

她哄完一个,哄另一个,“雪兰,你稍安勿躁。”

第139引 学好规矩

节南与之“一心”,“玉真姑娘冰雪聪明,我们千万别弄巧成拙,让她以为别有所图,连我这个伴读都不要了。”

赵琦点头,“也是,这事不能急,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位丈夫,这位爹,标准墙头草。

赵雪兰面无表情看桑浣一眼,嘴角撇冷。

吃过饭,桑浣对赵琦说想带节南和小柒去她的铺子看看,还要到成衣铺子给姐妹俩做些春装。

赵琦自然不会不允,只是他一走,赵雪兰也跟着走,似乎要给她爹多吹吹风。不过桑浣看着不怎么在意那位大小姐吹风,让马房准备两驾车,带着节南小柒和浅春浅夏出了门。

“今日让你和小柒到信局瞧一瞧,也好记住些人脸,若有任何紧急消息,你可用那里传递。”

桑浣叫节南和她同车的时候,节南便知道这位师叔有话说,但听了这样的话,并不担心,只在表面虚应着,“好。簪珠儿的事如何了?”

自那日之后,桑浣和年颜皆没了影,节南估摸两人都在养伤。

“等会儿再说。”桑浣神情无甚变化。

“上回听姑母说起信局掌柜姓羌,不知此人是否好性子?要是他有什么忌讳,姑母早些告诉我,免得我和小柒不小心开罪了他还不知道。”节南没话找话。

“不必。”桑浣瞥节南一眼,“我虽嫁人生子多年,外头人事又常常变更,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要倚仗得力手下,不过大事上头,还由我说了算。”

节南觉得是时候试探,“姑母可曾想过五年十年后?难道等姑丈成了一品二品大员,您还要听命神弓门,替他们跑腿做事,置赵府于通敌叛国的灭门之险?”

桑浣看节南的目光转为深沉,半晌后冷笑,“桑节南,我知你姐妹二人如今得过且过,全无替神弓门效忠的心思,好在上头不敢当真派你二人大用场,我也就懒得管束你俩。只是你若一直不放弃脱离神弓门的念头,还想说服别人,终有一日会死得很难看。”

“姑母多想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节南笑眼眯眯,眼中无畏。

“不必好奇,且不说我选的丈夫绝不是一品二品的料,待日后我岁数大了,便会主动让出护法之位,自请从门中隐退。我不是你师父,自问这些年兢兢业业,功劳不小,只求老来太平,谁也不好为难我。”桑浣当然有所打算。

节南仍乖巧笑着,“原来还能门中隐退?我从前倒是听说过,却不曾见过半个隐退的门中前辈。老门主一让位就病故了,不然可以算一个。不知姑母可有认识的,尚康健的老前辈呢?”

桑浣一怔,随即哼道,“既然已经退隐,能随便让你知道么?”

节南哦哦两声,“那我就明白了,从今往后,要和小柒努力打杂,守到功成身退的一日。”

桑浣心中莫名烦燥,嘴上却嘲笑节南,“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才能让门主愿意根治了赤朱吧。”

“姑母说的是。”节南答得恭顺之极。

随后,桑浣找了个理由,留浅春浅夏在成衣铺子里等改新衣,让年颜驾车到城东信局。

信局不大,分前中后,前头一间小门面专门收信收件,中间两面长屋一面马棚,议事房账房和分类信件的大库房等等,后面则是羌掌柜和送信伙计们的住院。

桑浣四人被伙计引进中院的会客堂间,喝完一盏茶,羌掌柜才进来。

“夫人来了。”羌掌柜随意对主座上的桑浣拱了拱手,大剌剌坐在下首。

节南看他身材高壮,额头饱满天庭开阔,相貌不差,又才三十出头,确实有股想要成就点什么的气势。

桑浣突然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风韵十足的美丽面容阴云密布,目放犀利之光,“羌老二,你可是越来越不讲大小了!当着这么些手下人的面,还敢给我摆架子?”

羌掌柜愕了愕,打量一下节南和柒小柒,起身给桑浣作了个大揖,又自己坐下,神情丝毫不以为然,“夫人好久不来,里外大小的事情都指着我定,你看,我忙起来就忘了礼数。夫人今日带来的这两个生面孔,就是桑节南和柒小柒吧?正好,门主还问到她俩了,让我也好好盯着。捡日不如撞日,我让人领下去,教她们学一学咱这儿的规矩,免得还想偷懒耍滑。”

羌掌柜喊声来人,就有个尖头瘦腮的伙计跑进来。

羌掌柜指指节南姐妹俩,对那伙计说,“阿猴,这俩就是我之前提的废货,既然到咱这儿来打杂,也不能让她们继续废着,你带下去叫大伙认识认识,也教她俩别拖咱后腿。”

阿猴眼中不见主座位上的桑浣,颐指气使冲节南和柒小柒喊,“你俩!跟我来!”

节南看看桑浣。

桑浣笑了,“去吧,我和羌掌柜说会儿话。”

节南对小柒作个跟上的眼势,笃悠悠,同阿猴一道走出会客堂。

阿猴领她们进入分派信件的大库房,对里头十来人道,“大伙听着,这俩就是大掌柜前阵子提到的废货,这会儿暂时跟着夫人做事,今后没准到咱信局打杂,所以大掌柜让我带她们学规矩。”

这些正干活的年轻男子,身型各异,但皆矫健利索的手脚,一听废货,个个眦牙讥笑。

有人道,“咱们这儿凭本事说话,没本事的废物就是老幺,我们都是你们老大,我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乖乖做什么。”

又有人道,“总堂怎么还养废物?再怎么没用,总是女的吧,不可能用不上。喂,瘦柴那个,到我这儿来,小爷我教你如何物尽其用。”

另有人喊,“错了错了,胖的那个手感才好,来来,让我称称身上肉。”

众男子哄笑,目光绝非正经。

柒小柒捏起肉拳,两眼瞪圆,嘀咕着,“臭小山,我要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你别阻止我,不然我先打你。”

节南抓一张板凳横在门前,抱臂翘腿,“先教训那个喊我瘦柴的。”

第140引 以儆效尤

什么眼神?

节南自觉她现在唇红齿白,肤色身材也处于迅速的恢复状态,离美人称号顶多差十天半个月的调养,哪里像柴了?

节南话音刚落,柒小柒就飞身上了分信的长桌子,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拎起叫节南瘦柴的那个伙计。

节南指示即到,“折他一条左臂。”

柒小柒出拳,一记打中那伙计肩肘间——

咔!

那人惨叫一声。

柒小柒出脚,将人踹了出去,也不看他死了活了,转身对着要称她肉的那家伙,二话不说,往桌上一坐,双腿飞快夹住对方的脖子,就着桌面打起滚来。那家伙像风车叶子一样,随着打转。

等其他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个个喊着抄家伙时,柒小柒已经在节南身前站定,一脚踩折了称肉家伙的左臂,右手握一把布条包裹的宽背短斩刀,福气圆脸上满满森煞。

柒小柒问节南,“我今日可不可以开杀戒啊?”

抄着家伙的伙计们顿时定住。

“这不太好,怎么说都是同门嘛。”节南撇一抹冷笑,“而且也不能个个少胳膊断腿的,不然信局就没人干活了,平白让姑母损失银子。”

柒小柒哼哼,“这不行那不行,怎么样才行?”

“胖揍一顿得了。”节南回头看看天上日头,“你有一盏茶的工夫过瘾,记住,别打脸,免得来寄信的客人想东想西。”

柒小柒皱皱鼻子,显然对节南的指示不怎么满意,却对那群伙计们道,“算你们运气好,保得住命,还保得住脸面。好了,一起上,千万别因为我是女的,舍不得下重手。”

且说会客堂上,桑浣又定定心心喝了一杯茶,什么话都不说。

羌掌柜不耐烦,“夫人今日只带人来认脸?”

“我等你拿账本。方才你说我许久没来了,我才想起来你也许久没交账本了。”桑浣垂眼转着茶盖。

盖碰杯,锵锵响。

羌掌柜稳坐,“信局又不是赚钱的买卖,看不看账本都差不多,我还能中饱私囊不成?”

“我不要信局的账本,但要当铺和绸缎庄的账本。”桑浣嘴角微翘,“别以为我不知道城南城西搞出两套账,一套给我,一套给你。羌老二,你越来越过份,让我如何睁一眼闭一眼?”

羌掌柜正要瞪眼,忽听院里一片扑通扑通声,心觉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一看却傻住。

十来个手下,堆叠出一座小丘,不知死了还晕了。

阿猴嗷嗷叫唤着,高举双臂,扑出门槛来,凄厉大喊,“老大救——”还没喊完,面朝下,背上突然千斤重,后脖颈遭到重敲,立马晕了。

羌掌柜呆呆看着坐在阿猴身上的柒小柒,不知该作何反应。

桑浣走出来,眼里笑得闪花,对气定神闲跨出门槛的节南嗔怪,“有你们这么学规矩的吗?”

“学完了。听说规矩只有一个,凭实力说话,谁最强谁就是老大。”回答桑浣的,却是柒小柒,胖乎乎的身体居然能一跃而起。

春阳不晒,羌掌柜的额头却见了汗,心里骂道,哪个王八羔子说这俩是废物的?!

桑浣敛眸敛笑,神情沉厉,唤年颜把羌掌柜带回会客堂。

年颜一脚将人踹跪了,站在羌掌柜身后,手掌压住他的肩。

羌掌柜挣了两下,动弹不得。

节南示意小柒看院子,自己散漫跟入当壁虎。

“羌老二,你还真当自己是买卖人,钻研起账本来了。”桑浣甩袖挥杯,正砸羌掌柜脑门。

羌掌柜立刻头破血流,但咬着牙没吭声。

“簪珠儿这事,我交待了年颜去办,事前可是和你通了气的,你当时放过一声屁没有?”桑浣厉声道。

羌掌柜心虚垂下眼皮。

桑浣冷哼,“既然那时没有反对,为何中途擅自插手,以至于打草惊蛇,差点乱了全盘计划,还白死五个门人?你想办这件事,大可对我直言。”

羌掌柜鼻孔喷气,“不用假惺惺。我说了,难道你还能交给我?”

“为何不能?羌老二,我知你不服我,这些年我深居简出,很多事都交给你打理,你难免以老大自居。而门主的本意也是要让你接手堂主位置的。”桑浣看羌掌柜眼一亮,她的眼却沉了狠,“可惜你在簪珠儿这事上出了大错,差点坏了和谈大局,我奉使团首官宛烈大人之命,要以门规处置你。”

羌掌柜到这时才警觉了,“凭什么?”

“凭宛烈大人是神弓门监察官。若不是我及时察觉御史台的动向,最终杀了簪珠儿,整个神弓门都会受你牵连,只因你的一己私利。”

羌掌柜歪笑一记,“随你怎么说了。罚就罚吧,不过你下手也悠着些,别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等你以后成了一品夫人,没准还要我帮着解决麻烦——”

“年颜。”桑浣的拇指摩挲着食指丹寇指甲。

年颜出金钩,从羌掌柜身前打了个转过去。

空中浮出一层血雾。

羌掌柜再说不出一个字,双手箍住自己的脖子,扑倒在地,半张脸淹入大滩血红之中。

节南看着羌掌柜的尸身,难掩惊讶神色,“姑母…师叔!”

所以,她之前问羌掌柜的忌讳,桑浣答不必,是因为已经知道羌掌柜等同死人了。

“宛烈大人命我将羌老二就地正法。”桑浣挑高一道眉,目光削冰,面无表情,走下主座,经过羌掌柜尸身时一眼不望,却直直望入节南眸瞳,一字一顿,“以儆效尤。”

桑浣走出会客堂去,让年颜召齐所有人。

柒小柒不见节南出来,跑过来找她,看见堂中羌掌柜的死样子,也是大吃一惊。

“这家伙刚刚还嚣张得意…”

节南转身,笑容淡淡,拉着柒小柒往外走,“咱俩别学他。”

她差点小看桑浣了。以为这里的神弓门一盘散沙,有机可趁。以儆效尤,借这回簪珠儿的事,直接废了羌老二,连消带打那些不听话的小鬼,也似做给她瞧得一样。

是桑浣的运气好么?

第141引 万箭准备

节南坐在车里,静眼瞧着桑浣对新提拔的二掌柜说话,仿佛今日一切如常,只不过老人走了新人上位。这个信局里,所有人都是神弓门的人。神弓门人的命,不由南颂律法来论,由大今说了算。

而羌老二之死,是桑浣按照门规处决的,还有宛烈大人的文书为凭。羌老二的亲信们谁敢说一句不是,个个怂包,转而对桑浣唯唯诺诺。

节南忽然又想起王泮林一句话。

他问,神弓门是不是内斗得厉害。

“别小看这里。”年颜板着骷髅相,“你便是无心为门里效力,也不要打别的主意,若安分守己,或可活到头发白。”

节南收回视线,却在年颜那张脸上反复打转,最后冷冷吐言,“不必你多管闲事。”

年颜一撇嘴角,三角吊眼冒狠光,“只要你在门中一日,我就不是多管闲事。桑节南,你害死自己不要紧,还想让小柒跟你下地狱不成?别忘了你师父是为谁死的。”

“闭嘴,听你提我师父,我恶心。”节南转开目光,望着信局周围的街道,似漫不经心。

年颜握出了拳,“是,我恶心,从小到大,人人当我恶鬼。所以呢?我就不能有喜欢的姑娘了?因为这张爹娘给的脸,我就没资格追求漂亮女子?”

节南呸他一声,“狗屁不通!我和小柒说你不能喜欢漂亮姑娘了吗?我俩只是觉得你眼睛瞎了,喜欢金利沉香那种做作的女人罢了,还为此不分青红皂白…”她咬紧银牙,气得直甩脑袋,“横竖你听不进人话,我跟你扯什么!”

小柒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屁股坐斜半驾车,“姓年的,男人丑点有何要紧,但要是让女色迷了心窍,就一点长处也没有了。”

“女色?”年颜居然失笑,“我要只图女色,在你俩当中挑一个不就得了。”

节南和柒小柒同时死瞪年颜。

年颜不以为意,继续道,“沉香虽然刁蛮自私,却比她母兄善良,若不是她替你二人求情,你俩早死了。”

节南但觉心累,“不是她替我俩求情,是她在众人面前装好人而已。”

柒小柒啊啊叫两声,“好了,好了,不用跟他多废话,迷得七荤八素,我们说什么他都会当放屁,咱等着喝他喜酒就行了。”

年颜双眼闪过一丝沉痛,薄唇扭曲,“我从未说过非娶她不可。”

“别!千万别说她好你就好这种鬼话!你等着,我帮你,砍下她漂亮的脑袋,让你晚上抱着睡!”

“小柒…”节南一拍柒小柒的后背,“你别让我做恶梦。”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桑浣走过来,“难道终于和解了?”

节南往车里缩,小柒咬糖人,年颜检查缰绳,以沉默否认了桑浣的假设。

桑浣摇摇头,上了车,道声回府。

静了一会儿,桑浣就对节南道,“你想个办法,让赵雪兰也当伴读吧。”

节南愕然,“姑母究竟怎么想的?恕我笨,只觉赵雪兰要是和我一道进出,等于给自己找了个盯梢的,今后姑母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可别怪我不能迅速行动。”

“我想过,上半年门里不会再有大事,你也办不了大事,就在千金圈里混着吧。而赵雪兰,一定要在半年里嫁出去。所以,最快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给崔玉真伴读,多见见各家夫人,把名声重新弄干净。”

节南哑了半晌,呆看着桑浣。这人,刚刚雷厉风行解决了异己,杀人没眨眼的,这会儿又气定神闲地料理起家事,尽在掌握之感。她,还没有和桑浣正面交手,却已觉自己完全被动,处处让桑浣抢了一步。

“姑母想要如何做?”节南突然醒悟,她错了,不该把赵府和神弓门分开对待,因为对桑浣而言,家事门事已经分不开。她要是不把赵府那块地盘放在眼里,就注定她不会是桑浣的对手。

“你想要如何做才对。”桑浣一笑,“回去我会同老爷说,你答应帮你表姐了,很快就有好消息。”

节南不能拒绝,桑浣也不容她拒绝。

这晚,碧云做完针线活儿,准备替换橙夕橙晚,服侍节南姐妹俩,却见节南一人在院中,站在石桌上,双臂展开,仰面对着夜空,正做深呼吸。

她稀奇极了,走过去问,“六姑娘干嘛呢?”

节南闭着双眼答道,“吸灵气。”

碧云睫毛扇扇,“呃?”

节南仍闭着眼,一手却指夜空那轮细牙新月,“古话说,月圆气满狼哭鬼嚎,我打算从新月开始,吸到正月十五,化月光为箭,将那人万箭穿心。”

碧云更加一头雾水,“六姑娘要将谁万箭穿心?”

节南深呼深吸,连脚尖都踮了起来,恨不得双臂化成翅膀奔向月,“妖孽。”

碧云想笑不敢笑,忽见节南颈中挂着什么,随着节南呼吸,忽红忽暗。

节南睁开眼,将挂件塞进领子里,跳下石桌,精神奕奕,眸子灿灿,真像灵气充沛的模样,对碧云嘻嘻一笑。

“每夜吸灵一刻时,记得提醒我。”她要赴王泮林之约了。

碧云只觉诡异,又不好说诡异,喏喏应是。

第二日一早,节南去主院见刘氏。

刘氏仍靠着被子半躺,由看门的孙婆子喂饭。

节南明知故问,“孙妈妈调进屋了?怎得不见钱妈妈?”

孙婆子气哼,“让老爷踹出毛病来了,至今下不得床。都以为看门的活儿省力,却不知专为主人赶牛鬼蛇神的。那个小丫头欠揍了,我再三交待不要乱开门,怎地会放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