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翻白眼死看着节南,心中却纳闷,这丫头一日比一日好看起来。

节南笑得春风和暖,“孙妈妈别恼,我今日来,虽不是给大夫人请安,却是为了雪兰表姐来的。”

刘氏推开孙婆子喂饭的手,枯爪般的手捉紧绸褥丝边,“雪兰如何是你表姐?你姑母只是一个妾,妾的子女都算不得主子,你怎能与我的雪兰称表姐妹?”

节南暗想,真是母女配。

第142引 治本之计

“这样啊——”节南转身往外走,“等我今日见了崔玉真姑娘,就说我姑母家的嫡——大小姐想给她作伴,看她愿不愿意吧。”

“慢着。”刘氏叫住节南。

节南听话,慢悠悠转回身来,神情要笑不笑。

“你会真心帮忙?”刘氏面色狐疑。

要说让赵雪兰给崔玉真当伴读的这个主意,正是刘氏出的。

其实,本来打算得都挺好,刘大学士让媒人到王家做媒,是想将赵雪兰说与王九郎。听说王家九公子出身有些微妙,王沙川正妻去得早,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王九郎就是王沙川的独子,刘大学士虽然打听不到王九的生母,但征询刘氏时,刘氏只觉不论嫡庶,自家女儿都属高攀,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赵琦虽然不知道大女儿的半点事,刘氏却一清二楚。后来媒婆做媒不成,退而求其次说为妾,刘大学士也事先问过了刘氏的意思。那时坊间传言纷纷,刘氏心急火燎的,想王氏儿郎皆不差,只要女儿中意,为妾也不尽是委屈,所以连忙点头。谁料到王家又推出王五,变成赵雪兰和刘彩凝要嫁同一个丈夫。

想到这儿,刘氏的牙就恨恨咬进了肉里。

在她看来,王家的做法并无不妥,反而是自家兄嫂让她心寒。

那个刘彩凝,除了一张天真漂亮的脸蛋,还有什么?这些年,要不是聪慧的雪兰陪伴在刘彩凝身旁,刘彩凝根本挣不到那些好名声。姐妹共侍一夫,彼此还能照应,而她只要女儿嫁得好,自当感激涕零。万万想不到,兄嫂全然不同她商量,直接拒绝媒婆,将雪兰赶回赵府,显然怕雪兰与他们的掌上明珠争宠。

现下可好了,刘彩凝要当才子的新娘,赵雪兰却成了虚荣自轻的女子,外头不知多少人当笑话说呢。

刘氏很怀疑,一开始媒婆帮雪兰说亲的传言就是她那个能干的嫂子故意散播的,就像嫂子刻意为刘彩凝打造名气一样。只不过轮到雪兰的时候,嫂子丝毫没有为自己女儿的那般小心谨慎,弄得如今像破罐子破摔,也不负责收拾,让她要对桑浣那个女人低声下气,连带还得看桑六娘的脸色。

节南看着刘氏变幻不定的神情,笑答,“大夫人,我说真心,你也不信,何必多此一问。我不过寄人篱下,姑母让我想想办法,我就想想罢了。”

刘氏没法反驳,而且到了这份上,也实在死马当做活马医,为女儿让她死都行,“你有什么办法?”

“大夫人也清楚,外头对雪兰表姐的传言有多不好,玉真姑娘还问过我为何雪兰表姐甘心为妾。”节南不管刘氏的脸色刹那阴冷,继续说道,“若照寻常途径,我时不时说雪兰表姐的好话,只怕多久都行不通,治标不治本啊。”

刘氏一口气闷在胸口,咳问,“怎么治本?”

“外头传得那些话,不外乎雪兰表姐多么虚荣,求嫁名门公子而不惜作践自己,心思歹毒,欲抢表妹的未婚夫君,以至于和舅家闹翻。我以为,与其费力跟人解释,好似欲盖弥彰,不如不争不论,做出一种果决的姿态,让所有谣言不攻自破即好。”节南嘴角翘尖,垂眼,正好藏下眼中犀利,“请大夫人劝雪兰表姐出家吧。”

“什么?!”刘氏惊睁双目。

节南没工夫重复之前的话,“雪兰表姐本有孝女之名,至今不曾出嫁,皆因服侍病母,哪知平地起风波,因表妹的大喜事,演变为她也要嫁王家郎。众口铄金,雪兰表姐知道多说无益,但她原本一直想出家,只因父母苦劝,如今大概机缘到了,所以决心剃发出家。”

刘氏瞪着眼,一动不动。

孙婆子骂道,“趁火打劫的小刁妇,出得什么馊主意,分明想毁了大小姐。”

节南撇撇嘴角,往外走去,“听说王老夫人七十大寿将至,平时与之交好的几家夫人相约,要到观音庵去替老夫人求一本开光金字心经,大夫人自己看着办吧。”

王老夫人是王家家主之妻,也是王家那溜串儿数字公子的祖母。

眼看节南将要踏出门槛,忽听刘氏声音。

“约在哪日?”

节南没回头,眼角眯尖刁笑,告诉刘氏,“三月十二。”

等节南出去后,孙婆子就道,“夫人,您还真信她的话?我看,就是桑氏在背后出得坏主意,想骗咱大姑娘出家,就没人跟她争了。依我说,随便外面怎么说大小姐的不是,大不了不嫁人,这个家由大小姐掌着。老爷再疼桑氏,礼法也不容一个妾越过嫡女去,老爷要是不在了,桑氏还不得看大小姐的脸色过日子。”

刘氏一手数着佛珠,沉吟片刻才道,“那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雪兰待在家里当老姑娘,更不想她对着桑氏几十年。礼法算什么,都是面子上好看而已,看我端着正妻,谁又知我过得却是下堂妻的日子,我希望雪兰不要像我,想她能嫁得好,像桑氏那样,有丈夫宠爱,有儿女膝下承欢。”

孙婆子神情有些哀苦,“夫人…”

刘氏眼中坚毅,“而且我也不会真让雪兰出家,只不过若做得不像,如何堵住悠悠众口。虽然我不愿承认,桑六娘的法子或许是唯一可用的法子。先为雪兰重新拿回孝名,再到崔相千金身边伴读,一年半载之后谁还记得毫无根据的传言呢。”

三月十二,观音庵。

崔玉真在庵后作画,节南一旁看画,正各自专心,崔玉真的大丫头晓玲和碧云一同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她们,赵雪兰要剃度出家。

节南也没装着惊讶,只道一声终于。

崔玉真哪还有心思画画,拉着节南往前头走,蹙眉但问,“你早知道她有这心思?”

“大夫人外屋总设着庵堂,还供两个姑子,雪兰姑娘平日无事就随着诵经礼佛,也常来观音庵许愿还愿。”

节南这话倒并非说谎。

第143引 霸剪红尘

观音庵是最受都安女香客喜欢的地方,据闻姻缘和送子颇为灵验,赵雪兰常同刘氏来捐香火钱,后来刘氏病倒,赵雪兰频来祈福。至于到底祈好姻缘还是祈母安康,就别细究了,毕竟是嫡亲母女,又同心协力的,赵雪兰崔玉真听完节南所说,点了点头,“之前确实常听我娘提起赵雪兰极孝顺,只是…”

节南接道,“只是出了求亲这事,再无一句说她的好话。”

崔玉真淡叹,“人言可畏。原本媒婆说亲不成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两家没缘分罢了,唯独她这桩闹得乱哄哄的,也不知怎么回事。”

节南挑挑眉,“没准是向雪兰姑娘求亲不成反而生怨的小人,趁机坏她清誉。”

崔玉真侧头望向节南,眸光清湛,“你不称呼她表姐么?”

“她是赵府嫡大千金,我却只与姑母有亲,叫表姐于礼不合。再说我才到都安,她又正好去了刘府,还比不过你我之间的熟悉呢。”节南掂量过,如果将自己和赵雪兰的关系说得太亲近,今后就要一直圆谎,太累。

崔玉真果然接受这种说法,没再多问。

两人到了佛堂,见众位夫人围站一圈长吁短叹,庵主直念阿弥陀佛道姑娘何苦,赵雪兰伏跪在地只道尘念已断。

崔玉真松口气,“还好庵主不受。”

节南嘴唇淡淡抿薄。

赵雪兰哭道,“求庵主大师收了雪兰。雪兰一心为母,自问不曾做过恶事,如今却被世人诽谤,俗尘已无雪兰容身之处了。”

崔相夫人戴氏让两名仆妇扶起赵雪兰,“赵姑娘至孝,佛祖必定知晓。有了你这份心,你娘的病怎会不好?只是剃度这么大的事,可不能由你自己作主。”

赵雪兰披头散发,捂脸呜呜直哭。

另一夫人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赵姑娘决心剃发,你爹娘得多伤心。且既然是诽谤,就不是真的,何须理会。”

节南正好奇那位听起来睿智的夫人是谁,崔玉真就告诉她了。

“那是林侍郎的夫人。”

畅春园相看的那个林家?

节南想,好嘛,时隔一个月,终于相看成到正主了。

赵雪兰哭声当真凄惨,头眼不抬,“只要我剃了头发作了姑子,谁也不会再拿我的婚事说半句闲话,便是我死了,至少是干净死的。各位夫人别拦雪兰,雪兰已经想好。”

崔相夫人戴氏瞥见节南,连忙招手,“六娘快来,好歹劝劝你表姐,让她无论如何想开些,就算真要出家,也等我请赵大人和赵夫人来了之后再说。”

然后戴氏又对崔玉真道,“真娘,你和六娘陪着赵姑娘,都是大好的岁数,今后日子好不好,不过下去又如何知晓。”

崔玉真还不及答应,赵雪兰突然自己站了起来,“多谢各位夫人好心,可否让雪兰独自静一静?”

戴氏自然应允,让人扶赵雪兰下去,又赶紧派人通知赵府,但随即也不多提赵雪兰,转而同夫人们说王老太太大寿的事。

节南旁观了一会儿,心觉戴氏也许存着疑虑,当下就对戴氏说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去看看赵雪兰。

赵雪兰正对着铜镜敷米分,听到门口的动静,先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者是谁,即刻冷下脸,接着对镜理妆,“你来干什么?”

节南笑弯了眼,瞧见绣架上一把剪子,走过去拿在手里,又往赵雪兰走去,“崔相夫人想知道你好些了没有,又怕你不习惯生人,就让我过来瞧你。她以为我俩住在一个府里,又是表亲…”

赵雪兰哼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节南站在赵雪兰身后,透过铜镜看着她,“赵大小姐放心,我没叫你表姐的打算,不过你方才哭得虽真,还差那么一点点火候,等那些夫人回过味儿来,要是觉得上了你的当,可就不好了。”

赵雪兰略怔,“你还想我如何做?”

节南将赵雪兰的头发捉成一把,“你不用做任何事,我来帮你。”

话音落,拿着剪子的手也动了。

赵雪兰只觉节南把她头发往下拽,却没回过神来,娇气嗔道,“你拽我头发作甚?”

突然,梳妆台上多了一大束头发,足足一尺多长。

赵雪兰下意识伸手往脑后一撸,想把长发掠到肩前,哪知撸空了。她呆住,瞪着梳妆台那把光滑美丽的乌发,开始倒抽冷气,直到全身猛颤起来,才张开嘴——

“啊——啊——”节南却惊喊几声,“你这又是何苦哪——”

赵雪兰陡然怒瞠双目,喝道,“桑六娘!”

节南一手撑住梳妆台,上身前倾,凑近赵雪兰耳旁,“赵雪兰,扑再多红米分也遮不住你假哭,眼睛里连血丝儿都没有,你当那几位夫人小孩子哄呢。别可笑好不好?你想让她们信你真要出家,别说剪一截头发,最好自己先剃个光头出来!”

赵雪兰气抖着嘴唇,抬手要打节南巴掌,哪知又打了空,只好捉起那些长如大网蛛丝的断发,一腔悲愤化为凄厉哭腔,向离自己一丈开外的人喊,“这里只有一截头发吗?你分明故意剪——”

房门顿开,崔相夫人和林夫人当前立,焦急望进来。

节南立刻跑过去,苦着脸道,“夫人们,赶紧帮我劝劝雪兰姑娘吧,她说什么都要断了红尘,一剪子下去——这叫我如何同姑父和大夫人交待?”

崔相夫人拍着心口,哎呀惊呼,神色震动,“赵姑娘,你怎么就是想不开呢?”

林夫人急匆匆走到赵雪兰面前,收起剪子,对着她手里的断发,目光惋惜怜惜,“这么漂亮的长发,你如何下得了狠心?还有你父母高堂尚在,你又如何舍得留他们孤老?”

赵雪兰这时眼睛通红了,眼泪下来了,虚脱滑坐地上,嚎啕大哭。

节南知道赵雪兰为什么哭,几位夫人们以为自己知道赵雪兰为什么哭,但无论如何,赵雪兰是真哭了,哭得鼻涕眼泪四条柱,难看之极。

赵琦赶来,神情本有些恼,然而看到长女头发短了一半,再听崔相夫人和林夫人说经过,顿然也信以为真,差点迸出老泪,小心翼翼接女儿回府了。

第144引 撒泼耍坏

傍晚,从崔府回到赵府,才进门,节南被等候已久的浅夏领到主院。

浅夏边走边说,“六姑娘可要小心了,大夫人很生气,老爷脸色难看。夫人让婢子转告,要是老爷也默许,她劝都不顶用,许是禁闭几日,许是打手心板子,您乖乖受了罚就好。”

节南好笑。

碧云忍不下这口气,“这是什么道理?今日挑事的分明是大小姐,六姑娘陪着玉真姑娘,正巧赶上大小姐闹出家罢了。如今大小姐在众位夫人面前出了丑,凭什么罚六姑娘?”

浅夏瞥一眼碧云,问节南,“六姑娘没告诉碧云?”

节南偏头望着荷塘映夕霞,淡然反问,“我要告诉碧云什么?”

浅夏看看左右无他人,才道,“大小姐一回来,就把您剪她头发的事说给老爷和大夫人听了,老爷立刻找了二夫人问是不是她允您这么做的。”

碧云听得分明,嘴哦圆了,“欸?那头发不是大小姐自己剪得么?”

浅夏摇头叹碧云眼直,“大小姐哪儿下得去手。”

节南接个正好,“她下不去手,我就帮她一把,省了她力气,她该谢我才是。”

碧云愕然。

浅夏就叹,“您觉着是帮,可老爷却觉着过了。”

节南不多说,进了主院堂屋,瞧见刘氏难得和丈夫并坐一张榻,头发短至肩的赵雪兰靠着刘氏抽泣,桑浣面色沉沉独自坐下首。

她便走到桑浣身旁,安心站定,随手作个浅福,“见过姑丈,见过大夫人,不知何事找我?”

刘氏骂道,“装模作样的死丫头,目无尊长还明知故问,浅夏不曾与你说么?”

节南就是要装到底,“浅夏只说让我过来一趟。”

刘氏瞪向桑浣,“桑氏,你家的好侄女,我说一句她顶一句,横竖当我不是她长辈,敢在我这儿撒泼耍坏。我看用不了多久,她能谋算我这条老命。”

有些人很奇怪,针眼大小的洞,能说成天上漏出一窟隆,夸张到滑稽。

桑浣面无表情,瞥看节南一眼,听不出语气,淡回刘氏,“姐姐,六娘不懂事,你直接教她便是,我不会偏帮了谁,只偏道理。”

刘氏就等这句话,脸上病衰气色换成凶狠,“在我这儿,做错了事的丫头,得跪着听我说话。”

节南纹丝儿不动,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才突然悟觉,“我做错什么事了?大夫人先告诉我,要是真错,我肯定跪。”

想起自己在凤来县衙让人告的情景,而眼前刘氏,不如商师爷吹胡子瞪眼,更少一块惊堂木,难以让她动动眉毛。

刘氏气噎,知道让人逮了语病,只好顺着,“你怎能剪我儿头发?”

节南眨眨眼,又眨眨眼,奇道,“这事不是已经跟大夫人通过气了么?要想让谣言不攻自破,长姑娘最好先出家,表现得尽孝尽善,根本不在意自己终身大事。崔相夫人她们今日要到观音庵请心经,这个消息难道不是我告诉大夫人的?”

赵老爷怔了怔,直接看桑浣,“是这样吗?”

桑浣对着丈夫的神情就婉柔得多,“是,六娘想了这个办法。今日到观音庵的是都安最有地位的贵夫人,她们说一句,顶得上别人十句百句,若雪兰能以出家的决心打动她们,今后谁还会编造她虚荣求嫁的闲话。”

赵老爷捋捋胡须,对刘氏说话的语气就有些怨,“你也不说清楚,害我以为雪兰真有出家的心思,白紧张。”

墙头草开始摇摆。

刘氏马上回应,“没错,我就是听了桑六娘的话,昨日把雪兰送进庵里去的。可是,在众夫人面前哭出家,又不是真出家,大不了就带发修行,我都和雪兰商量好了。可桑六娘硬生生剪了雪兰一头长发,雪兰还出得了门吗?这要等头发长回来,少说得过一年。桑六娘分明故意害雪兰,表面装作帮忙,其实暗地使绊子。”

看桑浣垂着眼,赵老爷也不说话了,表情略懊丧。

刘氏怎能看不出丈夫的心又偏向桑浣那边去,顿时一腔怒火冲节南,“桑六娘,雪兰算得上你半个主人,你这回剪她头发,下回敢要她的命,我不罚你,这个家还有规矩么?看在你姑母面上,我只打你三十板子,给你长长记性罢。”

孙婆子召两仆妇要来拽节南。

节南任她们捉了胳膊肘,笑道,“大夫人稍等,让我把话说完,再打我也不迟。”

赵雪兰抬起桃粉红的眼皮,“母亲,听她说!难道我让她剪了头发,她还有理?”

“大小姐在庵堂干巴巴哭一嗓子,我却看着崔相夫人她们不怎么动容,也不知是不是大小姐装不像的缘故…”多少人要打她板子,谁得逞过?除非她自愿挨打。

“谁说她们不动容,个个苦劝我。”赵雪兰自以为是。

“你一走,崔相夫人她们就聊心经了,你说她们动不动容?”节南不望赵雪兰和刘氏,对赵老爷道,“姑丈,我不过见机行事,让众夫人相信雪兰姑娘真心出家。而且,也容我多说一句,应该尽快选个黄道吉日,为雪兰姑娘求法号换姑袍,如此短发修行,才能彻底打破闲言碎语,否则听之任之,一辈子要背负恶名。”

关于大女儿的谣言已经严重影响他的仕途,赵老爷立刻清醒,心里反复思量,就越觉女儿断发虽痛在一时,确实越能令人相信女儿清白。他自己就在看到女儿头发短了一大截时吓了一跳,毫不怀疑女儿出家的决心。

“家里的事,一向由浣娘管着。”手心手背都是肉,赵老爷决定甩手,“浣娘,你说呢?”

桑浣这才抬起眼,“姐姐这么生气,我倒是能明白。要是雨兰的头发随随便便让人剪了,我也会同姐姐一般恼怒。”

刘氏冷笑,“还好你也是当娘的,能明白就最好…”

桑浣却打断刘氏,“只是还请姐姐冷静下来再想一想,今日所做一切,最终是为了什么。”

刘氏沉吟道,“为了让雪兰给崔玉真伴读…”

第145引 二女奔月

“正是。”桑浣又打断,“主意是六娘出的,头发是六娘剪的,既然已经照她说得做,干脆择吉日请观音庵庵主,让雪兰带发修行的消息传遍整个都安,如果事情最后还是没能成,到时候把六娘打死打残,都随姐姐的意。”

“娘,我不要!”什么带发修行,什么请法号,赵雪兰想都没想到自己需要做到那个地步。

刘氏紧紧蹙眉,心知到这时,如果狠心做干脆了,也许还能绝地逢生。

刘氏没有犹豫多久,“桑氏,记住你自己的话,若雪兰翻不了身,我就要你侄女陪她当一辈子的姑子。”

桑浣挑起杏眼看节南,“六娘听到没有?”

“听见了。”节南淡答,看刘氏脸上狠色,心中无半点惧意,恶人自需恶人磨,桑浣答应把她的命送给刘氏,也要看她到时候肯不肯听话去死。

桑浣与节南走出主院,将碧云浅夏她们遣开几丈,对节南道,“做得不错,看赵雪兰披头散发扎不了一束,我心里怪解气的。”

节南不骄不躁,剪人头发的霸狠一面全然收敛,“我只照姑母吩咐做事而已。”

“明日和我一道挑姑袍去。”

桑浣兴致勃勃,那种整人的小心思叫节南一览无遗,但叹自己不爱这点心理满足,“这几日我不打算出门,连崔玉真那里都会推掉,只说要给赵雪兰作伴。”

桑浣眼亮,“我知道你的打算了,崔玉真如果要找你伴读,就只能捎带一个赵雪兰。不过,若崔玉真不怎么在乎谁给她伴读,舍了你另外找人,你当如何?”

节南耸耸肩,“那我就只能让大夫人打死了。”

桑浣哼一声,“那我就只能看你让刘氏打死了。”

过了两日,赵雪兰成为观音庵的记名弟子,请了法号出玉,换上尼姑袍,每月住观音庵十日,正式带发修行。

这事立刻传遍大街小巷,虽有人说赵雪兰名声污了才躲进尼姑庵,但更多的人相信她是本心行孝,却被世俗恶言毁谤,因此看破了红尘。无论如何,新舆论迅速淹没旧舆论,以汹涌的潮势。

三月十四和十五,除了赵老爷,桑浣,雨兰,赵挚,久未出府的刘氏都被抬到观音庵陪女儿,全府仆人跟去十之八九,青杏居的碧云和橙夕橙晚也临时抽调了过去。

十五月圆,青杏银花灿灿烂。

柒小柒从外头回来,看到节南站在院中石桌上,面朝月亮吐纳,容颜清美绝伦,一身杏裙盛满光华,差点亮花她的眼。

柒小柒擦擦眼,双臂一张,圆不隆冬的身子就往石桌上跳,笑道,“我原来以为你无聊瞎闹,想不到吸了半个月要成仙啦。不行,不行,我也要吸灵气,哪能让你一个人奔月去!”

就在小柒要撞开她的刹那,节南单足一点,空中翻腾一周,轻巧落立杏枝。

银花摇曳,裙摇曳,人比花艳。

“臭小山,多作怪!”柒小柒噘噘嘴,不管石桌让自己摇得乱颤,对准月亮猛吸一口。

节南不甘示弱笑回去,“臭小柒,你的脸比月亮还圆还亮,哪里用得着吸月亮。再说,我可不要奔月,广寒宫听着就冷,像我等恶人,要在人间才能欺负人不是?”

柒小柒听了就乐,“是,是,你把赵雪兰都给欺负出家了,刘氏还得欢欢喜喜送她到庵里当姑子。”

一朵杏花旋落,尚未碰到地面,就让一只漂亮的手托了起来。

节南的手。

她如杏花一般旋起,身在半空,将手中的杏花往小柒鬓边一插,随即落地,笑声如清铃,“小柒,你肤白颊粉,杏花最衬你。”

“那是,那是。”柒小柒跳下桌子,石桌轰隆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