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节南愕然瞪着眼前人!

她能不能骂娘?

第169引 心上之人

乌云变浅,雨渐收,王泮林站在檐下,不知想什么,有些出神。

“自从你回来之后,还不曾见你这般放松。心情很好?”

丁大先生站在王泮林身旁的一丈开外。

王泮林一笑,身影再不寥落,“见到了——故人。”

“哦?我以为你最怕见到故人。”丁大先生问。

“我怕,是因为我不想他们认出我来,但那位故人却与别人不同。”王泮林仍望着天空,“她是那里少有的,不带目的,欣赏过我才华的人。”

“既然如此,你何不告诉她真相?”丁大先生又问。

“真相是什么?”王泮林淡然反问,“我已不是那人,她亦长大了,而今我和她各有各的麻烦要解决,还是不知道自在些。”

“她不知道,你却知道了。”丁大先生意味深长。

王泮林目光幽深,笑容清浅,“无妨,多为她费点神而已。”

两人走进石屋去。

这时,节南独自往回走,心事惦惦。

王泮林找她出面买硝引,银子他出,她赚佣金,听起来她自己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她可没忘,那位不是普通人,把她骗去给孟长河报信,她的死活却不在他的关心之内。

但是,节南也在想,她现在其实面临很大的困境。桑浣选神弓门或选赵家,绝不会选她。年颜选神弓门或选金利沉香,绝不会选她。她有小柒一个知根知底的,而李羊只打下手,不找其他帮手的话,走不出如今的局面。

而她也很难预料金利挞芳的下一步,虽然金利挞芳在师父临死前发誓不会为难她和小柒,然而她一直认为金利挞芳只在等待杀她们的合适时机而已。她甚至怀疑,金利挞芳能这么容易放她和小柒到都安来,就想神不知鬼不觉,远远处置了她们。

无论如何,正如王泮林早说过的,她需要和人联手。如王泮林,出身世家,父系高官,要是一般文邹邹的公子,主动向她示好,她可能毫不犹豫利用起来。不过,王泮林太厉害了,几番算计看着不分胜负,他棋高一着,她也遑论不让,可不知为何,总有自己稍逊一筹之感。到了这日,自己的身份已经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而对方一身的谜,心思深不见底。

刚才分开前,王泮林说,她现在帮他,他将来就会帮她。

王泮林说得那么轻松,就好像闲话家常,随口抛出来的,一般人都不会当他认真。可是,她当时竟然信七分,哪怕她的疑心比一般人多得多,哪怕走出这大段路之后,七分信变成了一分信,还觉得自己可笑。然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让她做的事,她都莫名有点兴趣,有点甘愿,跟欠抽似的。

还有——还有——这人——可能吗?

节南心思杂乱,眼看就要进入她们暂歇的园子,忽觉前方来风,让得就有些慢,干脆使暗力撞倒了那道影子。

那人是个男子,倒地翻滚一圈,歪帽坐起,狼狈得很。但他样子虽狼狈,五官却十分俊美秀气,唇红齿白,细目明湛,让普通女子自惭形秽。

不过,节南不是普通女子,不为这男子的俊样神魂颠倒,冷冷质问,“雕衔庄谁人不知有女客来,你好大的胆,竟敢偷闯?”

“六娘,让他走——”园门那头传来一声弱音。

节南走上两步,瞧见崔玉真一手扶墙,一手抚着心口,全身抖若筛糠,站都站不住了。

她急忙过去扶住,冷眼看那男子跑开,又打量过四周,见无人才问崔玉真,“你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丫头?还好是让我碰见,若换成别人,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

崔玉真无力靠着节南,声音也微微发颤,“我…六娘…扶我到亭子里坐坐。”

节南扶崔玉真进亭子,又去找了一壶热茶来,将杯子塞进她手里,静静坐在她对面,也不主动再问,只看外面变浅的天色。

雨一滴滴落慢,云中出现一轮白日的时候,她忽听崔玉真说了一句话——

“那人曾是我心仪之人。”

节南立刻转头看向崔玉真,“可那人不是王希孟!”

崔玉真脸色黯淡,眸中却燃两团明焰,一向温良的气质刹那荡然无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我怎能奈何?”

节南将之前听到的孟元和伍枰的对话稍加整理,再同此时此刻的崔玉真联想起来,惊诧转为忿然,“所以,世人为你白白惋惜,也白白赞你至死不渝的深情,都盼望再出一个王希孟那样的儿郎,才能配得上你这般美好的女子,不至于辜负了死去的王希孟。却不知你心里所思所想的,是另一个男子。”

节南后悔今天出门了。

不出门,就听不到这种丑事!

她十三岁随师父和小柒到南颂北都执行任务,被选进宫中当差,其实是找机会接近韩唐大人,充当师父的传声筒。当时韩唐大人只是一个清闲学士,她就在学士馆外当清扫宫女。

有一回,她同韩唐大人到书画院,见到了那幅《千里江山》,完全沉陷于浩瀚磅礴的青绿山水之中,从此对那位十七岁的天才少年崇敬无比,且到了一种只要听到王希孟三个字,耳朵立刻捕捉得到的地步。但她是细作,一切行动,除非必要,尽量不在不相干的人前走动,因此也不过远远看过王希孟几回。

她性格不好,小小年纪心思重,总以为盛誉之下必掺水份,唯有王希孟,已被众人捧得那么高,她竟不觉得过份。

千里江山,江山千里,那么老道的笔锋,那么大气的格局,那么传神的“江山如画”,似乎踏遍了画中每一寸土地,才展现出山河惊魄壮丽又婉约美好,所以即便亲眼见过此画,也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个十七岁弱冠少年的笔下。

所以,王希孟是天才。

王希孟的聪慧之名自小就有,但《千里江山》让他的声名上了巅峰,震惊了天子,震惊了朝堂,哪怕已经去世,他的名字仍被世人乐此不疲传诵。

第170引 真爱如斯

韩唐大人辞官那日,节南最后去了一回书画院,也就是那日,她和王希孟第一回说话,短短几句。

她在廊下等韩唐大人出来,风很大,吹得她额发乱飘,被一群经过的小宫女嘲笑破相。

那少年正好从转角出来,瞧见了听见了,却温和笑着,说她是福气的漂亮孩子,气走了那群小宫女。

她那会儿年纪小,一直因为破相耿耿于怀,听王希孟那么说,突然释然。

她说她就要离开皇宫,少年说没关系,今后如果有缘再见,一定能认出她来。

少年的笑容很亲切,比自家兄长更像兄长,在经历了两只稻草脑袋的粗鲁哥哥之后,节南只觉要有像王希孟这样漂亮又善良的哥哥就好了。

这么多年后,王希孟之于她桑节南,是夜空最亮的星辰,对世人而言已经陨落,却在她心中永恒璀璨,神圣不可侵犯。就像孔子之于书生,就像老子之于道士,就像佛祖之于和尚,说钦慕其实不对,是崇拜,是敬仰,是一道光。

然而这日,先听孟元说王希孟是跳崖自尽,再听崔玉真说并不心仪王希孟,节南第一反应自然就是愤怒。

源于少时的崇拜,都清澈纯粹,最不容掺入杂质。

好在崔玉真自己也处于思绪混乱中,并未察觉节南语气不对,连节南那些带着责问的话都听不进耳,只捧着杯子,双目无神,喃喃自语。

“他回来了…居然回来了…我该怎么办?”

节南冷笑,正想再讥讽崔玉真,忽听布料摩擦声。她回眼一瞧,见一角裙子收进去,显然有人藏在柱子后面。于是,她也不说了,只是看崔玉真头发微湿,想起崔玉真借她的那条披霞还没还,就回屋拿出来。

柱后已无人。

“披上吧。”节南心有怨怼,更不想给人献殷勤,淡淡将披霞推过去,“玉真姑娘你抖成这样,他人会疑心的。”

崔玉真双手微颤,展开,披上,像求安慰似的,紧紧捉着。

节南一挑眉,“莫非这是你心上人所送?”

崔玉真茫然摇摇头,“不,这是七哥送的。崔王两家世交,我与他算得自小玩大。这件披霞是他送我的十五岁生辰礼,我很喜欢,留着也是纪念。”

节南却没好语气,“并不心仪自己的未婚夫,却又珍视未婚夫所送的礼物,玉真姑娘不觉得…”

雨过天晴,一道阳光投在披霞上。

节南突然敛眸,随即又垂眸,片刻抬眼淡笑,“人都死了,玉真姑娘其实不必再介怀,想喜欢谁就喜欢谁罢。”

崔玉真完全没注意节南的变化,苦惨着面色叹道,“他只是一个九品匠官,即便没有七哥,家中也不会将我许给他。我与他终究有缘无份,但他不该回来的…他不回来,我还能将就活下去。六娘,你不是问我在宫城楼上看见了什么才不慎掉落么?”

“你看到了他。”节南终于明白。

“是。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而我已决定终身不嫁。”崔玉真那双泪眼让阳光映得晶莹,真是美人垂泪也赏心悦目。

节南仍挂一丝微笑,“终身不嫁这种事,只怕崔相和崔相夫人,还有姑娘的兄弟姐妹,是不可能容玉真姑娘任性的。”

崔玉真这样的女子,要么嫁进宫里,要么嫁给皇贵,绝不可能不嫁。

崔玉真自己也清楚,“所以我才说,他若不回来,我还能将就活下去,不过一闭眼的事。”

“那人…”刚才让她撞翻的男子就是孟元?长得虽俊,却看着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腔,没有半点吸引人的特质,节南真不知——“你喜欢他什么?”

崔玉真神情酸楚,这会儿也没那么懵了,听出节南话中有话,但道,“人人都道七哥好,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虚怀若谷,但他对待我,与对待任何人都没有分别,一样的温柔亲切。可是那人恰恰相反,虽然只是一名教习画师,对别人毫不关心,只对我倾其所有的温柔,让我懂得什么才是被人心爱。我曾对七哥动过心,看到他会面红心跳,手足无措,只希望他多看我一眼。可是,七哥一直都温温淡淡,从不曾见他为我脸红,为我相思,为我失态,连一句悄悄话都不会说。从我十四岁与他订亲,三年皆如平常。我真不知,如果嫁了七哥,一辈子那么相敬如宾,要如何过日子。”

节南稀奇看着崔玉真。她一直以为这姑娘岁数不小,也二十多了,看着很稳重,说话做事都成熟,想不到还是一颗脆弱少女心,需要一直被人呵护在手心里,希冀自己是丈夫的一切,夫妻之间应该一辈子脸红相思心跳。

“姑娘何时起的?”崔玉真的大丫头匆忙跑来,“雨后风凉,请姑娘赶紧回屋添衣。”

崔玉真施施然走了两步,回头看节南一眼。

节南淡笑,默颔首。

崔玉真这才走进屋里去了。

出来找节南的碧云正好也瞧见,就问,“六姑娘和玉真姑娘说什么话呢?”

“闲聊罢了。”节南什么也不能说,却让碧云收拾好东西,自己往赵雪兰屋里走。

赵雪兰这日身边没带一个丫头,正给自己戴姑冠,看到节南进来,起先不理会,直到整理好了才开口,“我什么都没听见。”

赵雪兰正是站在柱子后面的人。

节南好整以暇,“听见又如何?你和玉真姑娘绑在一块儿的,她毁了,你可能就真要剃头了。”

赵雪兰有些激气,“那可不一定,她没有礼义廉耻,难道认识她的人都没有礼义廉耻?回家后我要同父亲说,不当崔玉真的伴读了,免得受她连累。”

节南大觉可笑,“你以为这是听戏哪?随你选一出又一出的。”

赵雪兰虽然很不喜欢桑节南,但自己还能在人前露脸,多多少少亏了她,又觉她到底寄住赵府,要顾忌自己的大小姐身份,所以压下性子问,“你说怎么办?这事若传出去,崔玉真名声扫地,这辈子都完了。”

第171引 小柒听鬼

“要传早传了。”

起初节南十分震惊,和赵雪兰的感觉一样,想到这事不得了,一旦传出,冰清玉洁的崔玉真,深情不渝的崔玉真,迄今让人们仰望的高贵形象立刻毁尽。只是等她心情平静之后,就觉不一定了。

孟元曾是崔玉真的教习画师!

崔相夫人坚持给女儿找伴读姑娘,表面看起来是避嫌,同时能让女儿学喜欢的东西,然而要是和这件事配合,大有崔相夫人知道了女儿的事,为了避免她重蹈覆辙,特意找伴读,其实和监视等同。

“赵大姑娘动坏心眼之前,先想想清楚,对方可不是寻常千金。就算你我听崔玉真亲口说了,不怕对质,问心无愧,但随便把事情说出去了,崔府会干看着么?而且,一旦查出是谁传得,就姑丈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贬职外调,还不是崔相一句话?”

节南有时想,赵雪兰虽然眼高于顶,任性十足,却未必精明。精明的话,也不会让舅舅家利用得那么彻底,给刘彩凝当了垫背的还不知道,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赵雪兰皱了眉,沉吟半晌才勉强来一句,“谁说我要传扬出去了?不过既然知道了这等丑事,不想被连累而已。”

“退一万步说,玉真姑娘喜欢一个地位不相当的男子,这事让人知道了,也不算丑事,天真才对。你别忘了,玉真姑娘的未婚夫已不在人世。”可悲!

赵雪兰微张着嘴,随即失笑,“真是有人天生命好。我只想嫁个家世出挑的,谣言骂得我体无完肤,而崔相的女儿,许给天下最好的男子也可以不满足,还能心仪另一个,结果不算私情,因为未婚夫死得早死得巧,让她大大方方天真发梦。”

节南暗道一声同感,却也不好附和,“总之,听到也当没听到,赵大姑娘要是不愿听,我也言尽于此。”

赵雪兰哼了哼,不再言语。

一会儿,雕衔庄的丫头来传摆了饭,请崔家的姑娘们到前头用膳,玉真遣了大丫头出来,说身体不适不去了。这下不得了,崔玉好叫来崔衍知,堂妹妹们谁也不去吃饭,将昏昏沉沉的玉真围个水泄不通。

节南和赵雪兰这俩陪读的,当然就不好自顾自用膳,也留了园。不过,赵雪兰有佛经抄,节南则百无聊赖,后来饿得受不了,就问了厨房在哪儿,带着碧云悄悄讨吃得去。

再说柒小柒到戏班玩儿,搬完家伙箱子,又帮人摆戏台子,敲了一阵大鼓再打锣,就有些没趣,但要走的时候,让班主拉住了喝酒。

小柒酒量了得,一边看台上漂亮小生练戏,一边把酒当水喝,后知后觉发现对面的班主不知何时,居然酩酊大醉,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

她瞅着旁边两空坛子,嘻嘻笑道,“不会喝,拼什么酒量哪!”

班主摇起眼皮,大着舌头,打着酒嗝,“谁说我醉了?!”

柒小柒做个鬼脸,“班主没醉,我醉了,行不?今晚我还有事,先走——”起身要走,却被班主拉住衣片。

班主突然呜呜哭起来,“我绝对不喝醉的。我这人吧,一喝醉就能看见鬼,所以不敢喝醉!柒姑娘,你不信?”

柒小柒眼珠子一转,调皮心起,抬脚勾了张长板凳过来,坐下,“这么巧,我也能看鬼。”她信手一指戏台上的俊生,“瞧见没,那是我师父,死好几年了,平时爱唱两句,所以今日赖在戏台上不肯下来。”

班主迷瞪着眼看过去,只觉好几条人影,虚虚实实,立刻道,“真的欸!柒姑娘!柒姑娘!我敬你一杯!一定要敬你一杯!你不知道,这几年我心里多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让冤鬼缠身,不然就是活生生被鬼吓死!如今遇到你,总算有搭伴了!”

柒小柒本来就图个乐子,见班主说得真真的,就觉晦气,心骂她才不跟衰人搭伴呢,有个晦气的小山已经足够了。于是,她又想走。

哪知班主拉得紧,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

柒小柒听着听着,神情就若有所思起来。

等班主醉死,小柒抽出衣角,想着到后台同俊生道个别,正好听到俊生同另一个戏娘说话。

戏娘醋意极浓,“你真喜欢那个肥婆娘么?”

俊生勾着戏娘的下巴,笑得轻佻,“哪儿能呢!还不是听你爹的吩咐,勾一个不用使钱的力气人给咱白干活。而且,她每回都不是空手来。又出钱又出力的傻子,到哪儿找去?”

戏娘红着脸,表情却挺享受,“可万一那婆娘要你陪呢?”

俊生立时一副作呕的模样,“看她脸上的肉一抖抖的,我都恨不得弄口锅来给她炸炸油,说几句话还勉强,怎么可能陪她呢?放心吧,有班主帮撑着,她占不到便宜——”

“就有你们这种自我作贱的臭东西,待你们好心还当人傻子。”柒小柒冷笑走出,一手轻松拎得俊生双脚离地,“本姑娘近来得空,看你长得不错,就给你捧捧场帮帮忙。你们唱戏的,不是应该喜欢人捧么?哟,怎么?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

俊生抓着喉咙,咔咔说不出话。戏娘尖叫着来打柒小柒,却被柒小柒一手刀劈昏了。

柒小柒两眼发寒,神情化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风流,明明和班主女儿私相授受,又逛烟花楼子玩女人,不过我这人,看脸不看心。你记得,醒了之后给你爹娘烧高香,感谢他们给你一张好脸,所以保住了你的小命。还有,你转告班主,即日给我滚出三城,否则再让我瞧见,我就把你们拆骨切肉,如同此墙。”

柒小柒噼里啪啦一顿,把墙整了个大洞,又往俊生嘴里塞了一颗丸子。

“这叫放屁丸。三日内,只放屁,发不出声。警告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本姑娘要人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人到五更!听到没有?!”

俊生张嘴,却出不了声音,还听到自己放屁,顿时吓傻。

柒小柒再把俊生劈晕,掏一把甜豆子,放在嘴里咬得嘎嘣脆,走出戏园子大门。

第172引 必胜必胜

“小柒姑娘,真巧。”一驾轻骑马车停下,门帘一撩,露出王楚风的笑脸。

柒小柒却不给王楚风好脸,一声不吭就要走过车去。

王楚风下车跟上,“小柒姑娘可还在为那晚的事恼火?”

柒小柒怪腔怪调来一句,“这位公子是谁啊?咱俩不认识,你可别乱搭讪。”

王楚风微笑款款,风度极佳,“我给小柒姑娘赔不是。那晚当着管事仆从的面,不能公然包庇小柒姑娘,多有得罪了。”

柒小柒嗤笑,“十二公子要立威嘛,而且我也确实偷了贵府伙房里的食物,人赃并获,怎敢让十二公子包庇?不过,小柒打算今后离十二公子远点儿,免得我这样的人坏了十二公子的名气。”

柒小柒一抬手,想着要把身旁这位文质彬彬的公子推个狗吃屎,一看他那张脸就手软了,最终只是加快脚步。

王楚风不知柒小柒脚下有功夫,只是追不上,眼睁睁看她跑没了影,但叹口气,回到车上。

祖母做寿那晚,大管事说伙房捉了个馋嘴的偷儿。他赶去处置,想不到捉得是小柒姑娘。大管事要报官,他说不要冲了吉气,暂关柴房,之后又让人偷偷把小柒放走。可后来再想,小柒姑娘当时很生气,大概是因为自己装作不认识她,伤了她的自尊。

王楚风的随身小厮叫王小,那晚也在场,只觉自家公子已经很诚心,却见那姑娘好大的脾气,难免替王楚风不值,“公子何必对那姑娘低声下气?那晚她偷东西不说,还把伙房弄得一团乱,耽误了开席,害得公子被老爷训斥。明明是她不对,她拿什么乔?再说,公子派出好多人找她,一听说她今日来戏园子就赶来,她傻乎乎什么都不知道,还真以为是巧遇呢。”

“是我做错在先。”若那晚说小柒姑娘是他朋友——王楚风苦笑,“再派人盯着戏园吧,一看到小柒姑娘立刻告诉我。”

王小无奈应着,又道,“听说那姑娘和戏班子里的俊生打情骂俏的。我的好公子欸,眼看五公子成了亲就轮到您了,您可别这时候惹出闲话来,而且还是那么丑——”

王楚风打断小厮,“五哥之后还有九哥十哥,怎么就轮到我?小柒姑娘坦真率性,医术高明,是我的朋友,你切不可以貌取人。”

王小闭了嘴。

忽然,戏园子里冲出几人来,提着棍子到处找什么。

王楚风眯了眯眼,“王小,去打听清楚,这些人在找什么。”柒小柒刚从戏园子里出来,最好只是巧合。

王小很快就打听完了,回来禀报,“说柒姑娘撂倒了戏班班主,弄晕了他们的台柱俊生和班主女儿,偷走了戏班银箱子里的钱。公子,这柒姑娘又偷又抢——”

“胡说,小柒姑娘怎是那种人!她不过生性顽皮,虽说不请自来吃了我们府中的点心,也不曾有半分狡赖。”王楚风轻斥。

王小不敢说不请自来本就不对,忽见王楚风下车。

“公子去哪儿啊?”王小连忙问。

“戏园子。”王楚风边走边吩咐,“让车夫把园子后门守好,你守前门,别放走人,也别放进人。”

王小不明白,“公子要做什么?”

王楚风笑得温和,“捉贼。”

王小下巴都快惊掉了。

入夜,城北混沌巷里挂起两盏大红灯笼,上面贴两张红纸,写两个黑字——必胜,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但进门的人络绎不绝,个个神情差不多,两眼泛光,希冀挺高。

这里正是李羊的赌场,取名必胜,到底谁胜,就看人怎么解读了。

李羊站在内堂门后,透过帘子看着大堂热闹的景象,眉头却不敢展开,回头看看柒小柒,不由有些着急,搓手道,“六姑娘怎么还不到?”

小柒咬着糍糯红豆团子,口齿不清,“怕什么,有我呢。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对。”

李羊咧笑,表情僵直,“柒姑娘,要是靠拳头能解决,我也不敢劳驾六姑娘了。”

小柒嗤道,“你以为六姑娘脑袋就那么好使吗?”

忽然有个壮汉进来报,“东家,欧四爷到!”

李羊这两个月尽同山头们打交道,知道何氏当铺的欧四爷就是所有大小赌场的行头,唉呀一击掌,对咬着零嘴的小柒道,“砸场子的人来了!”

柒小柒在壮汉进来之前已经戴上兔面具,哼哼,“怕他什么!走!”

节南迟迟不到,李羊心里七上八下,再瞧柒姑娘撩袖子的架势,分明打算硬碰硬,不禁暗暗叫苦,但也不好拉住柒小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