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丫头跑进来,“姑爷往这里来了!姑爷往这里来了!”

刘彩凝神情一变,目光竟是厌恶之极,道声关门,甩着帘子进屋去了。

节南拉着不明所以的萝江往外走,那两扇半月门就再次被上了门栓。

萝江奇道,“刘彩凝干什么呀?动不动关门下锁,怕谁吃了她似的?”

节南眨眨眼,“人家姑爷要来了嘛。”

萝江更是糊涂,“来就来呗,难道还有必须敲门这条规矩不成?或是刘彩凝尚未妆扮,怕被人发现她本来面目?”

节南禁不住笑出,“我还妖怪面目呢。”

萝江嘟嘴,“真不知谁封她的安平第一美人,长得只能算秀气。肯定是安平那些书呆子见识少,捧个亮一点的瓦罐就当了瓷器,傻不啦叽的。还有更傻的,能特意为她转到安平去读书。”

节南马上问,“谁啊?”

萝江耸耸肩,“只听说有那么一个家伙,但不知如今看刘彩凝嫁作他人妇,心情如何。也有传闻赞颂刘彩凝的那些诗词,一半由他所作。”

“一个书呆的痴迷,带动了一群书呆的痴迷,将他们的凤凰送上高枝,凤凰却连回眸一笑的感激之意也无,真是可怜可悲。”敢情安平第一美女不仅靠的是好爹好娘,还有一群盲从的追随者。

萝江哈笑,“没错,就是这样。”

两人说话间,对面走来一高一矮。

节南浅福淡笑,“五公子好。”

萝江瞧着高的那个,脱口而出,“五公子真是童颜,乍看以为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高者也没那么高,和萝江节南差不多,连连摆手,“我叫棋童,这位才是我家五公子。”

萝江目光移下,盯着大脑袋寸丁矮的矮年青,立即紧紧抿住嘴。

王五却很自得,对萝江作揖行礼,“在下王云深,见过郡主。”

萝江一眼不眨。

王五没有上回撞见节南时的那般惊慌失措,神情自若,带着少年般纯净的笑容,目光转看节南,才略透露出尴尬,“是你。”

看到不认识的人,王五反而镇定?节南想到这儿,一笑回道,“我姓桑…”

“听九弟提过,桑六姑娘。”王五的尴尬来去很快,就像天生奇矮带给他的自卑,不是没有,但绝不主宰他的思想。

当然,王五不知,剑童也是眼前的这姑娘。

节南更不可能说破,“给五公子道喜。”

王五的眼神瞬时闪过一抹自嘲,取而代之的是,宽心暖眸。

他的声音奇异得好听,“多谢。”

节南再道,“我与郡主才从火尧园来,五奶奶似乎身体不适,关了园门要清静呢。”

王五眸中睿明,转而与节南她们一同向前,“既然如此,我就不扰她了。之前母亲差人来报,道郡主突至火尧园。我本来担心她刚过门,不熟悉府里,万一怠慢贵客,所以…”

萝江从震惊中回了神,语气十分自然,“云深公子不用担心,我并非来找你夫人的麻烦,已请老夫人帮忙解决此事。”

云深公子,闻名天下的是文章,不是脸瓜,不是身高。

这么简单的道理,刁蛮任性的萝江懂,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什么的,却不一定懂,已被人捧得晕陶陶而不自知平庸。

王五又是一笑,“那就好。若祖母未出面,郡主同在下说也可。”

从那般纯净的笑容里,节南看不出王五吃了几回新媳妇的闭门羹,只觉他气度宽宏,心如白云。

萝江没再提,问出一个让节南大开眼界的问题,“听说云深公子的不尽园大藏奥妙,莫非火尧园这个名字也是取自野火烧不尽?”

节南直接表感慨,“郡主何时变得这么有学问?”

萝江白节南一眼,“这可是在云深公子面前,你能不能也有学问一点?”

节南忍俊不止,“郡主说得是。”

王五露出一种不好意思的表情,摇晃一下大脑袋,“确实取自这句。”

节南也有要问的,“那园子里好多奇花异草,小径开得莫测高深,大有不尽的字面意义,莫非是奇门八卦?”

这个问题,节南问过王九,总觉得让他敷衍过去了,所以要问问正主。

“我喜欢收集奇花异草,偏又不会种,以至于都长野了,弄出一个奇怪的天然迷阵。惭愧的是我自己从没走出去过,至今也就九弟来去自如。九弟分不清东南西北,真不知他如何识路…”王五发现自己把兄弟的事抖了出来,匆匆转换,“桑六姑娘到过不尽园?”

节南打哈哈,“没有,也是听说不尽园奥妙。”

王五没再问,到了岔路口,就带着棋童回不尽园去了。

萝江同节南边走边八卦,“你说,刘彩凝那么眼皮子浅的,不会真不让云深公子进内园吧?”

“咱俩四只眼还能瞧错?”节南可以肯定。

萝江就哼了哼,“什么!教出一个闷呆子,公婆帮着吃里扒外;又教出一个绣花枕头空心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都不懂。”

一骂,骂一大家子,姓刘的。

节南突然心血来潮,心机蠢蠢欲动,不弄出点事来,她今日岂不是白赶这趟热闹?

第259引 谁无才情

节南来挑事,“重要的是,没嫁鸡没嫁狗,嫁的是麒麟才子王云深。刘彩凝原本配不上,居然完全不识好,将王云深拒之门外。天下学子若知云深公子让人嫌弃如此,单是口水就能淹死刘彩凝。不知刘彩凝还保不保得住安平第一美女才女之名?”

萝江郡主其实是挺热血挺性情的人儿,“没错!咱明日跟姐妹们稍微说说,其中喜欢云深公子文章的人可不止一两位,很快刘彩凝的肤浅就会传遍三城。”

“也许有人会同情刘彩凝,毕竟五公子长相实在不出众。”节南适时往回拉一拉。

萝江发挥出了观鞠社千金见多识广的优点。

“麒麟才子名满天下,他所到之处必引学潮,见过他的人应该很多,为何几乎没有对他相貌的形容?一说麒麟,除了才华和神圣,你还能想到什么?”

节南数道,“糜身,马蹄,牛尾,鱼鳞皮。”

萝江问,“凭良心说,不论神兽不神兽的,麒麟的模样好看吗?”

节南笑摇头,“奇异。”

萝江点点头,“咱再说说云深二字的来历。五公子七岁拜在丁大先生门下,丁大先生头一回见他,赠云深作为他的字。出处你肯定也知道。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就是《寻隐者不遇》。其实丁大先生另一个苦心显而易见。”

节南从不在别人面前说自己读书,却并非真不读书,“以此鼓励五公子,才华盖世,云深仍显扬。”

萝江再点点头,“我虽到今日才瞧见云深公子真容,咱们社里却早猜过他长得不好看。安阳王氏的公子们俊美闻名遐迩,唯王五神龙见首不见尾。麒麟才子,天上云深,越传得飘渺出格,就越让人觉得古怪。要是和他兄弟们一样相貌出众,为何不一道进进出出?”

节南连道受教。

“所以这事传出,于云深公子无损,大家只会为他不值而已。你看,说着说着,刘彩凝就露馅了吧?她要是真有才情,何至于想不到,一脸受骗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哪!”萝江愈发上火,鼓腮瞪眼。

“我则万万想不到,郡主把才情藏得这么深,还对云深公子如此维护。”真得刮目相看。

萝江漏气发笑,“听人说云深公子说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他很多事。要说也巧,有个傻子为了刘彩凝转去安平读书,这事也是同一个人跟我说的。她曾是观鞠社一员,只因叔父遭贬,不得不离开都城。她要还在,采莲社那些才女可不敢跟咱们抬眼皮。”

节南没问那人是谁,横竖观鞠社皆名媛,长公主都属前辈。

出了王家大门后,已经上车的萝江突然撩起车帘,叫住正往自家马车走的节南,“记得明日交份子钱。”

“好,好,明日不交,就罚我不能上船。”节南本来还想拖一拖,结果怀里揣着银子,不自觉就大手大脚。

萝江可不是假客气,“就这么办,省得你不长记性。”说罢,挥挥帕子,走了。

节南想着刘彩凝和王五这一对,有点走神,再一上车就瞧见赫连骅那张土黄的脸,脱口而出“什么人?”

赫连骅瞅节南一眼,奇道,“你在说笑吗?”

节南失笑,“走神了,突然跑出一张掉土渣的脸,一时哪能想起你来。”

赫连骅歪皱半张脸,“听说安阳王氏美男众多,所以你这是进了狐狸窝,被迷得神魂颠倒?”

节南坐下,双手拢袖,“美男一个未见,倒是瞧见了不少美妇,不过说了你也不认识。”

赫连骅抬眉,土黄的脸色挡不住他的自信,“适才看到你同萝江郡主一道走出来。郡主今日带了八名侍女,还有一干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不像寻常走访亲戚。郡主的丈夫刘睿,是王五新妇刘氏的堂兄,娶郡主之前刚纳了他母亲娘家侄女薛氏为二房。我想郡主找来,八成同这个薛氏有关。”

节南并未显得好奇,“洛水园各路消息得来全不费工夫,看来确实不错。”

赫连骅没有否认,“刘睿在成亲前一晚洛水园里款待朋友,喝得酩酊大醉,无意间将纳妾之事说漏了嘴。难道郡主打算立威,来找安平第一美人当传声筒,给她婆婆提个醒?”

“那倒没有,就是薛氏有了,躲在刘彩凝这儿养胎,郡主不容,来抓薛氏回府。薛氏不肯,还好王老夫人出面,答应会帮郡主解决。”节南简述。

赫连骅一时改不掉洛水园里养出的包打听习气,“郡主想如何?”

“这胎不能留就是。”节南轻描淡写。

赫连骅此刻虽然女装扮相,毕竟是男子实质,乍目吃惊,“妾生子罢了,何至于威胁到正妻,下手这般狠绝。”

节南一笑,“这就要看怎样的妾怎样的妻了,母凭子贵毕竟屡见不鲜。郡主是炎王府独女,她与郡马之子将来有成为世子的可能,自然重视长幼排序。薛氏的头胎要是儿子,郡主怎能容得下?即便是普通官户,妾抢在妻的前头生子,也是不妥的。”

“换做是你,也容不得?”赫连骅看来,那一支青剑起如万马奔腾,收若蜻蜓点水,桑节南只怕远不止脾性顽劣。

“等我嫁个有妾的相公才好说,但我亦不觉得萝江郡主的做法有何不对就是了。”心思一转,节南打探,“刘大公子原本要考进士及第,突然做了郡马,酩酊大醉之时可说过原因?”

赫连骅不以为意,“不就贪图皇亲国戚?高兴才喝得烂醉,大手一挥说炎王府付账,开了二十坛五十年老陈香。还有,他那晚招待的都是都城里声名狼藉的公子哥儿,一窝子狐朋狗友。起先当真看不出来,刘大公子正襟危坐,跟他们格格不入的。”

节南越听越奇,却让赫连骅一句“你对刘大公子那么关心”打消继续追问的念头,“九公子不该把你弄出来,跟着我大材小用。”

洛水园适合赫儿发挥。

第260引 师徒之情

“乌烟瘴气之地,事情既然做完,他不弄我出来,我自己也会走。”赫连骅撇笑,“接下来去哪?”

要说这个赫连骅,半身游侠半身官,做事正经做人游戏,挺对节南的脾气,“去雕衔庄。今晚要在那儿过夜。”

赫连骅一点不显惊讶,却问,“王泮林真不在家?”

“他若在家,为何要说不在家?”节南一愣,这事上倒是没怀疑过王九会骗她。

“谁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赫连骅不遗余力贬低,一股子不服气的酸意,“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知给我师父灌了什么迷汤,居然连我这关门弟子都送了他当人情。”

心中的疑云很快消散,节南无谓笑笑,“你不必瞎喊委屈,要是半点没拿他好处,他也不会盘算到你头上。这人骄傲,你不利用他,他自不屑利用你。”

他和她,从大王岭相遇,一直各取所需。到如今,他还给她的,赵府这片漂亮的棋面,并非他一时善心施舍,而是她应得的。

赫连骅一听,可不是嘛。

但他嘴上不认,“我没利用他,我利用的是师门之力,他厚脸皮抢了功劳,让我还他人情。”随即半眯眼,笑得老暧昧,“他甘为帮脑,屈居你之下,还为你纳贤聚才,你却要小心他打别的主意,到头来自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节南挑眉,“我就是小心他,才安放拔脑呢。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仙荷,我,三人对王九一人,怎么都能赛过他一个脑子了吧。”

赫连骅干笑,“你想叫王九乖顺,就得让不再给王九当打手。这时正是大好时机。他让你帮顾雕衔庄里的作坊,你反其道而行之,弄得我师父恼火,自然不肯帮王九了。”

节南嘿了一声,“赫儿想学王允,可惜我不是貂蝉,丁大先生和王九更不是董卓吕布,你离间不了。王九与我好处,我也与他好处,他和我都不像赫儿有忠有义,却明白一件事。”

赫连骅问,“哪件事?”

节南笑答,“他不想成为我的敌人,我亦同。既然不愿为敌,像这般联手就很好。”

赫连骅不知两人早前对过手,各自没捞着好处,一个又吐血又差点挨军棍,一个又被踹又让抓回了家。这么下来,节南发现还是化为兔帮内斗,一致对外,能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好处。

赫连骅哼了哼,离间计失败,也没再作声。

马车到了雕衔庄外,节南和赫连骅准备步行入内。

忽然,赫连骅的脚步一顿,回头,又很快把头回过来。

“怎么?”节南问。

“就觉这地方风景挺好。”赫连骅说得随意。

节南呵道,“是,风景挺好。”一个两个都这样,有事没事说风景,那她也就学学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中分的大道上。节南每经过一扇门,就会驻足往里观看,看工匠们磨板,洗板,刻版,晒版,道道工序井然有条理,明明忙碌,又偏偏给人宁静的美感。赫连骅则看节南,心中稀奇这姑娘怎对枯燥工艺感兴趣,因此也不催促,淡眼相观。

忽听有人喊小山。

赫连骅不知喊得是谁,却闻节南含笑回应。

“伍师傅,我近日来得勤,你倒不来了。听说身体不适请了假?”

伍枰心事甸甸,挤出笑来,“略感不适,恰巧造完一幅两丈大版,歇了几日…”话尾吞吐,“…小山,可否随我到别处一叙?”

“当然可以。”节南答得干脆,但吩咐赫连骅,“你先去弩坊。”

赫连骅没动,“一看就知不是好事,我得跟着你。”

伍枰浓眉饱皱,只是不喜多话,也懒得辩白。

节南就对伍枰道,“伍师傅莫怪,这丫头人丑脾气臭,不识好歹,不过嘴巴严实,您大可放心。”

赫连骅最容不得别人贬他的脸,“谁丑——”却让节南冷眼瞧哑。

节南的冷眼带凛,很少有人能无视。

伍枰十分相信节南,当下带路,进了一间清静的院子。

节南闻着木香,看到放置陈版的大屋,想起这里正是上回听到孟元和伍枰说话的地方。

伍枰也不进屋,只在门外站定,半晌才似下定决心开了口,“小山,我求你帮个忙。”

节南淡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伍师傅有难处,小山身为学徒,当然义无反顾。但若是师傅把别人的难处揽上身,恕小山不能听话。”

伍枰沉默片刻,苦笑道,“让小山猜到了。”

“师傅朋友不多,需要帮忙的朋友也就那一位。”节南一看到伍枰时已经知道,“当初您请我同我姑丈引荐的那位,姓孟名元。只是,伍师傅对朋友鼎力相助,那朋友却委实不够朋友,官匠当了没几日就被革职,吏部永不复用,辜负了伍师傅。”

“我不妨事,只可怜孟元无辜遭难,莫名丢了前途。”伍枰冷面热心。

节南对孟元实在生不出好感,说话也凉,“小山自然信师傅的,可是无不无辜都好,小山恐怕帮不到什么忙。我姑丈也受那件案子牵连暂时待职,又逢夫人病故,今日一早回乡,没有三两个月不会回转。师傅要想走通吏部的关系,我真无能为力。”

伍枰连忙摆手,“不,我不至于如此不通情理。孟元虽无辜,宦海浮沉,非个人之力可以抗不平。我早已看穿,也劝他放开手,他终于听进我的劝——”

节南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只是——”

伍枰叹息,“只是他放不下——”说不下去了。

“只是我放不下玉真,恳请小山姑娘帮我和她见上一面。”孟元从版画堆后走出来。

节南曾见过孟元两面,每一回都觉得他长相脂粉气重,瘦胳膊瘦腿,难有大丈夫担当。这一回再看他,青髭稀稀拉拉敷一层,衣衫破旧,连漂亮的长相都被摧毁了,好不可怜兮兮。她越看越不明白,被这么一个怯懦的人全心爱着,崔玉真就觉得心满意足,可以抛弃拥有的一切?

第261引 明珠佳人

“我帮不了你。”节南并不怕崔相夫人的警告,就是不想帮而已。

关她鸟事!

“还有,小山是我乳名,请你不要随便称呼。”孟元那声小山姑娘,喊得她从头到脚不舒服。

伍枰没帮孟元说话。

好在伍枰没帮,不然节南会立刻走。

孟元还算有点气概,“听说桑姑娘明日要去镇江探望玉真,只要安排我混在随行仆从之中…”

节南冷笑声声,“孟公子消息好准,既然这么清楚,为何不自己找上门去?”

孟元才张口。

节南却不让他开口,“原来孟公子知道崔家防着你上门,但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把你带进去,我姑丈惨了,我也惨了。”

孟元急道,“我绝不说出姑娘之名。”

“我不是玉真姑娘,花言巧语对我无用。”节南词锋一转,“孟公子不如说些实话,以诚待我,或许我也能以诚心待你。”

孟元不明,“什么实话?我对玉真之情,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节南打断这句听烂的戏词,“就说说你被大今俘虏的那段日子怎么过的,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听崔衍知说起之后,她就惦记着呢。

赫连骅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也有了兴致。

孟元的脸色却转成纸白,只给两句短短的回答,“生不如死那么过。趁人不注意,逃出来。”

“怪不得御史台对你疑心重重,也怪不得吏部革了你的职。孟公子这话,令人十分猜忌,怎敢再用你为官?哪怕只是一名小小官匠,将来也有不可限量的机会,身家不清不楚,如何是好。”敷衍她没关系,她纯属好奇。

“我与乌明那等贪利小人毫无干系,虽然被俘,逃出亦是侥幸,但我问心无愧,只不想再提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孟元眸底幽若寒潭。

节南敛起笑,“不提,你的官运就到头了,你与玉真姑娘的缘分也到头了。这么看来,孟公子对玉真姑娘的情还不够深,因为一段过去比你们的将来还重要。”

孟元愣住。

他没想过这些,只对同样潮湿阴暗的地方惊惧得无以复加,生怕答错一句就万劫不复,故而咬紧牙关不多说一个字。

对于御史台虽还他自由,却因他含糊其辞革去九品官匠之职,且永不复用这件事,他反而不茫然。他非玉真不娶,玉真非他不嫁,只要两人尽快订下终身,崔家也莫可奈何,最终会苦尽甘来。

想到这儿,孟元心中再定,“在下不会给桑姑娘添麻烦,日后玉真亦对桑姑娘感激不尽,山水有相逢,有朝一日桑姑娘若需我们帮助,我们也义不容辞。”

节南发现,孟元这人还是挺能说的,不像刘睿,读书读得没了舌头,不懂怎么跟活人说话。

“小山,你误会他了。”伍枰到底是孟元的知交好友,即便猜不到好友真心死,也为他两肋插刀,“如今孟老弟一介布衣,倒也有自知之明,只想见上崔姑娘一面,同她有个交待,而非一声不吭远走天涯。我同庄里请了几日假,其实已经陪孟老弟走过一遭,奈何崔府别院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我愿为他担保,绝不会做出带人私奔这般无耻无礼之事,连累你和少监大人。”

节南随伍枰学造雕版一年,虽非与柒珍那种情同父女的师徒,也挺尊重他,想了片刻,“就冲伍师傅的面子,我可以答应,但要孟公子发个毒誓,若敢有非份之念,必定死于非命。不是我吓唬你,崔府别院处于群山之中,你要有那念头,让人砍了直接喂山里狼,我可不会为你说一句好话。”

她却不信孟元会老实远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