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南看王五了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撇清,却听出王五笑过之后的那声轻叹。

她想起刘彩凝来,也不怕问王云深,“为何三夫人要对五公子用家法?”

王五身上那股少年气又冒了出来,涩笑,“母亲让我参加今年的州试,我不肯,就气得要用家法。每三年必来一回,避过母亲气头上就好。”

“云深公子的文章为天下学子争相抄看,如此学问,为何不入仕途?”节南其实还真好奇。

王五从未让人直问过,却也不虚应,“因我这副奇短身材。只是为人母者,总觉得自己的孩子最优秀,不肯面对孩子的缺陷。不过,也是因我的性子不适合,自觉并非当官的料。”

节南想问刘彩凝好不好,面对王五那双少年大眼,最终没问出口,靠在窗下看王五整理一堆堆的书,听王九念字,还有娃娃咯咯的笑,渐渐犯困。

赤朱转成绝朱的这半个月,体温虽然时而窜高,体重略减,却没有暴瘦下去,脸色也不显青恻,倒是变得容易犯困,一旦放轻松就能睡过去。可能是小柒新调药方的作用,也可能是绝朱产生的变化。因为身边从来没有中过绝朱的人,连小柒都很难下定论,只好治一步看一步。

忽然感觉唇上被咬,节南勐睁眼,却见商娃放大的脸盘,还有两只水汪汪,却成了斗鸡的眼。小家伙砸吧砸吧舔她的嘴,弄得全是口水。

节南连忙将小家伙抱开,拿脚踢踢远,袖子抹嘴,一脸嫌弃,“臭小子,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娃娃拍手喊抱抱,咯咯笑的样子能让心化水。

节南才犹豫,就听王泮林的声音。

“此子狡猾,专用天真无邪的表情骗美姑娘抱他,小山莫心软。”王泮林却一把将商娃抱起,随手交给身后书童,“方才送五哥出门,一回头便不见了人,我就知他爬上楼来找你。”

“他应该认不出我了吧。”刚刚在楼下看小狗叼字,小狗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是他救命恩人,他怎会认不出来?只不过知道我严厉,不敢分心而已。”王泮林挥挥手,书童下楼,娃娃哇哇喊娘娘。

节南吓一跳,“他喊谁娘?”

“你不用紧张,要是表情无用,小子就喊美人娘娘,目前为止百试百灵,骗了各房夫人和姑娘们抱他。”

节南笑不止,“小子才降生人世十**个月,而不是十**年,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他有没有对你又啃又舔?”王泮林突然问。

“…没…”节南凭直觉,再保小小子一命。

王泮林放下心的神情,“那就好。原以为是凡胎,料不到是小妖怪,你千万别被他耍宝的可爱样子骗了。我决定给他取名商花花,以此警告世人,小子古怪,莫要招惹。”

商花花?

节南噗笑,然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天才对天才的嫉妒心,可怕!

第338引 神仙眷侣

“喝茶?喝酒?”王泮林往楼下走去。

节南跟下,看到书童将“花花”抱出了楼,尽量不和小娃娃瘪嘴欲哭的目光接触,免得忍不住把他拎回来,不过到底还是出于一个恩人的态度,“花花当小名还成,不然小妖怪长成大妖怪,你却老了,岂不是斗不过?”

这话一出口,节南就悔了。

王泮林回过头来,仰看节南,“我斗不过?”突然笑得跟神仙似的,“看来我得接着养,养大了才知道我到底斗不斗得过自己教出来的小子。”

节南张张口,却感觉自己这会儿说什么大概都是火上浇油,改道,“云深公子他…”

“刘氏回娘家了。”不用节南说完话,王泮林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转身继续走。

“刘彩凝回娘家了?”节南倒是没想到,“为何?”

“作为云深公子之妻,却以貌取人,轻瞧自己的夫君,又不尽妻子之责,将夫君拒之门外。这回要不是因为传闻,我们都不知五哥忍刘氏到如此地步。三夫人听说后,说了刘氏几句,刘氏就回娘家了,迄今未归。三夫人也不让五哥去接人,同时抓着他考州试,大有要他扬眉吐气,让他媳妇悔不当初的意图。”

“还不如直接休妻。”节南坏笑。

王泮林走到西窗边,“此处皆为推门,打开可看日落。”

得,让她干活的意思呗。节南将雕花板推开两旁,又是一面令人叹息的湖景。

“祖父不同意,说是刘学士夫妻未对女儿说出实情,那姑娘嫁过来才瞧见五哥样貌,大概与想象中相距甚远,故而一时难以接受,所以也并非完全是刘氏的错。”王泮林不似以往那么懒,抱了酒和杯子过来。

“不会真让五公子去接吧?”节南替王五不值。

“倒也不至于。祖父比我们小的还心高气傲,即便娘家父母隐瞒了刘氏,刘氏不让五哥进自己的院子终究过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何况她嫁的是安阳王氏子孙。再者,这门婚事是刘氏爹娘苦苦争取来的,祖父只觉刘氏素有美名,应是大方得体的姑娘,怎料传言偏颇厉害,竟是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大失所望之余,却要顾全家族名声,除非刘家心疼女儿,非要和离,否则只能五哥忍。”

“好没道理。”

节南面湖坐了,小腿悬空,倒酒分杯。王泮林侧靠门框,面向节南而坐,拿过杯子。水上的风穿门而过,在明敞宽广的楼中轻轻回旋,转为沁心凉意。裙摆转成芙蓉,风袖敞口,似要接住。

书童一脚踏进,看到这幅画面,连忙退出去,抱起廊下胖娃,轻手轻脚走了。

“葡萄酒?”节南尝过,舌尖沉着好多种味道。

“十二说去年酿的,不尽园的一棵野葡萄藤,也不知五哥用得什么土,旁边长了奇怪的药草,酿出来的酒味与普通葡萄酒十分不同。好在他自己先饮过了,没毒。”王泮林嘴毒。

节南一饮而尽,“好喝。十二公子对酿酒有兴趣?”

王泮林想小柒都知道的事,没道理再瞒得死死的,“十二不但酿酒,只要是好吃的,他一定会想法子弄到食谱或做法。”

“十二公子难道还想自己做出来不成?”节南反应不过来。

“他也就那点爱好,所以顺便管了伙房,顺便管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才和祖母伯母婶母们相处得那么好。”

王泮林越说得多,节南眼睁得越大,“明琅公子真会下厨?”

“明琅公子不明琅了吧,今后改为炊烟公子,如何?”王泮林真不爽“明琅公子”四个字。

节南本来惊讶得不得了,让王泮林这乱取名字外号的本事逗笑,“明琅公子换你当?”

王泮林嗤笑一声,“别人用的,我不要,你另想一个。”

节南会想才怪,“明琅公子是小柒开始喊的,又不是我。再说泮林公子还要什么外号?山之云泮,水之仙林,泮林云仙,都非人了。不知谁给你这两个字,让我景仰一下。”

“赵大将军。”王泮林身上的桀骜气顿然敛净,“我与他有一回畅饮三日,他道最欣赏我画中的水畔山林,后来我就用‘泮林’当了名字。”

赵大将军是节南钦佩的真正战神,怎能不肃然起敬,“今后绝不拿你名字说笑。”

王泮林反而笑了,“原来你在说笑?我还以为你赞我名字带着仙气,比明琅胜过太多,心里正觉欣慰。”

“那你继续欣慰…”节南笑大,主动与王泮林碰杯,“还是认真喝酒吧。祝五公子找到一个比刘彩凝好得多的姑娘!”

王泮林一口一杯,“一定找得到,没准那姑娘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今日喝痛快了,明日起戒酒。你来,是为了崔玉真和延拾武的婚事,还是念着我了?”

死也不能承认后者,节南没留意前头两句话,以为王泮林随口说着玩,“也不止崔玉真的事,近来有些过于安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王泮林和节南的想法皆同。

“我们虽然知道了不少惊人的消息,到别人耳里还需要一段时日,所以七月八月绝不平宁。看你难得清静清闲,才叫李羊他们有什么事都直接报我这儿。目前暂无让你操心的动静,也就如你我所料,长白帮失势。官府如今不给它面子,查封多处长白地下钱庄,赌场和武器买卖,谁还敢自称是长白帮人。原本树大招风,现在树倒猢狲散,越乱越有人捣乱,名不见经传的家伙,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抢地盘,正好让官府一起整治。”

听起来也没那么平宁,只是这人将乱糟糟的事挡在了外面。

“李羊的赌场…”节南想问。

“就是怕你瞎担心。”王泮林摇头,“我让他歇业一阵,过些日子,打点好了里长坊官再开。怎么说他的赌坊也在长白的地盘,免遭池鱼之殃。”

“崔玉真呢?崔相和夫人私自为她做主许婚?”因为与盛亲王有干系,节南已经超出好奇的程度了。

第339引 喜欢未满

“这么好奇,不如和我一道去见见她,你亲自问个清楚明白。”王泮林的眼里映着酒红。

节南慢慢蹙起眉来,“崔玉真回来了?”

王泮林颔首,神色淡然,“应该是,否则怎约我今日见面。”

“她约你”节南眸光凝起,“一个人?”

“信上让我午时去观音庵,没提到别人,不过也难保她喊了十弟,十二弟的,都是一家表亲。”王泮林抬袖无声呵欠,眼角微起水光。

“午时?”节南看看日头已经偏西,而且这人还请她赏日落,“你没打算去?”

“为何要去?”王泮林反问,“崔玉真嫁盛亲王也好,嫁拾武郎也好,这辈子光为嫁谁一直悲戚戚发愁。我要再给她愁上加愁,她还要不要活?”

节南嘴角抿翘,“你会告诉她真相,然后让她愁上加愁,内疚而死。”

“你觉得可好?”王泮林又反问。

“好。”酒杯往楼板上一放,节南站起身来,“七公子对她情深义重,她对七公子离心变心,我一直替七公子叫屈,很想痛快训她一回。正好,趁明珠佳人还没出嫁走吧!”

王泮林没动,仰抬了眼,好笑望她,“你从何得知王七对她情深义重?”

“玉真姑娘说过,七公子待谁都好,因此待她与其他人一样,让她觉得失落。我却以为七公子虽是君子,待人礼数周到,可只待最亲近的家人才是真好。七公子待玉真姑娘好,正因为已经将她当成了家人。此情此义或许不够炽烈,皆因七公子是正人君子,而不是风流公子,未成夫妻之前有所保留罢了。”

节南说到这儿,与王泮林直视,“七公子喜欢玉真姑娘,是也不是?”

王泮林目光不闪不避,“看来是不能含煳过去的事,说清楚也好。王家与崔家世交,老一辈姻亲,又想小一辈结亲,挑人选还是讲究了一下的。玉真是崔家最出众的待嫁姑娘,王七算是王家最优秀的儿孙,而且两人一起长大,彼此了解熟悉…”

节南打断,“是,或不是,二者择一。九公子说那么多干嘛?”

王泮林不慌不忙,“让小山你说中,王七那时正人君子,即便订亲,尚未成亲,再如何也只当她是喜爱的妹妹而已,但不能否认,这份喜爱确实曾随着两人订亲而发生过变化,不过很快就随玉真的变心烟消云散,远不到伤害的地步。”

“很快?”节南这时候抓得住关键词,且想来想去还是不改称盛亲王,太别扭,“孟元坦白之前王七就知道了!”

“这是自然。原本一见自己就脸红害羞的未婚妻,突然有一日对教她的画师露出那样的表情,而且生病也不缺课,说起画师的才华滔滔不绝,情绪起起伏伏,即便清高如王七,也会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当时他无暇去想儿女私情,自己厄运缠身也未在意,为天与民这个崇高理想天真奋斗呢。”

说说就笑,王泮林摇起头来,随后神情一敛,“小山可知,喜欢一个人很容易。”

“尤其像我和小柒这种看脸的?”节南看看天花板,想得好似认真,“喜欢过的俊生十个手指头也数不过来。”

“崔推官算不算一个?”王泮林这时提到崔衍知的用心“险恶”,想让某姑娘防不胜防节南就是防不胜防,“算吧”

王泮林眯了眼,墨眸蕴雷,节南下一句却让他懵呆。

“要是不喜欢他,就不想着把他和小柒凑一对了。”节南心中的缺憾之一,就是姐夫不是真姐夫,肥水流到外人田的感觉。

“崔衍知和柒小柒?”王泮林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高兴,还是该为十二呜唿,最后还是中肯的,“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吧?”

“小柒近来开始节食,不可能和从前那样瘦,只要稍稍瘦些下来,就能和杨贵妃媲美了。但凡绝色美人,男子皆会动心,看明珠佳人即知。”她也会说杨贵妃了。

“其实”

无视节南将自己归在对绝色美人动心的男子里,王泮林想说小柒和十二在船上时看着挺好的,也想说如果节南实在看不上十二,那么赫连骅也不错,好歹一个堂弟,一个师弟。而崔衍知那家伙软硬不吃,和他一表三千里,套不上交情,还瞅着特别不顺眼。

“太阳快下山了,走吧,也不知玉真姑娘会否一直等着。”节南却不听了,催起王泮林。

王泮林慢悠悠起身,“她说会一直等到我去。”

这话,他可以不说,但说了,因为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崔玉真这么做有何目的,说实话,他猜不出来。

“玉真姑娘会不会认出你了?”节南越想越觉得是。

“认出又如何?”王泮林应道。

节南也猜不出来。

斜阳烧云的时候,两人来到观音庵。这晚七月十五,庵前摆集市,庵里观音堂整晚开放,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更有不少求子的夫妻一齐来磕千头。节南看后感慨,反而平凡夫妻见真情,高门名家中哪有丈夫陪着妻子来磕头求子的。王泮林来一句要是生出商花花那种小妖怪,不如无子。节南直翻白眼。

白塔林在庵后,王泮林拿出崔玉真的帖子,姑子才放两人过去。

没走多远,节南就瞧见塔后亭中黯然**的那道倩影,不由想到萝江郡主提到的信。要是萝江真照了玉真的吩咐办妥事情,玉真这时是否已经拿到盘缠远走高飞了呢?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暗示萝江别管闲事。

想完,节南自己一吓,不知为何心情忐忑?

“王泮林,我不去了吧。”她突打退堂鼓。

王泮林听节南喊自己全名,是认真呢,还是生气呢,抬眉藏笑,“是你非要来的,我不过陪你,你若怕了,我也回府了。”

“怕?”她只是忐忑而已,“怕什么?去就去!”

王泮林垂眼笑过,跟在节南身后,进入亭中,道声玉真表妹。

崔玉真居然是一人独坐,听到王泮林的声音,勐地站起,回神就是福礼,紧紧垂头,“九哥助我!”

美人,到哪儿都有人扶。

第340引 黑白经典

崔玉真喊声“九哥助我”,又是福礼又是低头,等到抬眼,却见眼前一张大眼翘唇的白兔面,吓得她倒抽口气,往回跌坐石凳上。

王泮林坐靠亭阶旁的凭栏,淡眼看她花容失色,语带微讽,“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还被这种小玩意吓到。”

崔玉真咬唇,“我…我以为九哥一人前来。”

王泮林好笑,“男未婚女未嫁,单独相见称之幽会,让人误解实在不大好,玉真表妹应该早就懂得这个道理。”

崔玉真这日的模样较养病时好看了很多,在发式上花了心思,戴了些饰物,衣装素雅大方,却看得出特意挑选,只是面容仍苍白如雪,再让王泮林一嘲讽,简直要哭了。

节南看在眼里,清咳一声。

王泮林笑意就入了眼,“我家剑童是个热心姑娘,家中有事,她却觉得怎么都不能让玉真表妹等落空,这个时辰了,还非拉我出门。”

节南开始磨牙,这家伙干脆直说她是谁就好。

“我的意思是,玉真表妹放心,你想对我一人说的话,都可以转对我家剑童说,她要是肯助你,就是我肯助你。”

别人听来,剑童能做主子的主;剑童听来,有人懒到推卸责任。

“表姑娘莫在意,九公子爱说笑,谁能做得了他的主。他的意思是,表姑娘只管说你的,他都听着,能帮一定帮。表姑娘快说吧,天要黑了。”节南说罢,听到王九一声轻笑,立刻回头白他一眼,也不管自己戴着面具。

“我不想嫁延大公子。”无论王泮林,还是桑节南,绝非崔玉真这株菟丝花能抗对,即便心里万般不舒服,也不知为何会顺从听话,“虽然他人很好,知道我如此不堪,仍愿搭手相帮,可我不能…不可以…九哥,你娶我,好不好?”

前面听着没啥感觉,崔玉真让王泮林娶她那话一出来,节南心里一下子窜起大把大把的火,手比脑快,铮蜻翅振出,然后脑子动了,蜻翅收回。

一振一收,极快。

崔玉真只看到两道身侧划过的碧光,还有那张白兔身上的无常森煞,惊得目瞪口呆。

节南长吐口气,虽觉自己冲动,居然用蜻螭砍花,简直有辱这柄神剑,但却半点不后悔,只怪自己手太快,哼道,“表姑娘这见人就喊救命的毛病真要改一改。谁家女儿不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就你能撒娇不成?矜持一些,坚强一些,靠自己,虽然会吓走不少男子,也是好事。毕竟狂蜂浪蝶之中好男人没几个,多是等着你示弱来占便宜的。”

王泮林哈哈大笑。

节南听在耳里,真是满满嘲讽,不禁气瞪,“姓王的,你给我笑小声点”

儿字音未来得及卷,原本无骨懒坐的人,眨眼站到她面前,一手捉她的袖子抬高了,一手托她的腰,以一种霸道又温柔的力道,逼她踮起脚尖,然后笑得魔魅夺魂,亲住了翘兔嘴明明隔着面具,节南却感到一团火从自己唇上往胸臆里烧,将心中火气轰然烧变了滋味,入髓发酵,骨头都要酥成灰了。

她僵立着,感觉自己神魂要飘离身体,相看那双凝夜星眸,唇齿缝里咬字不清,逼出一丝清明,“你在干嘛?”

王泮林双手松开,凝视着面具后那双明亮眼睛,为夺目的璀璨痴迷了心,笑意却清浅下来,背手握住炽热,退坐回方才的位置,“突觉自己做得这张兔面太逼真了,把你当了真兔子,忍不住抱起来…”

呃?嗯?节南禁不住握手成拳,心里踹着一只兔子似得,蹦得欢脱,仍抿唇挤字,“你给我闭嘴”

“我亲的是面具的嘴,又不是你的嘴,你可以正常说话。”食指抹过自己的唇片,星眸淡淡抬起,似笑非笑,藏起意犹未尽的贪念。

节南这才意识到自己口齿不清,连忙正常说话“王泮林!”

不想却成了大喊,急忙捂嘴。

王泮林笑道,“在。”随眼一瞥,眸里顿然清冷,“我家剑童委实讨人喜欢,故而总是宠着她玩儿,让玉真表妹看笑话了。方才,你说什么?”

崔玉真看都看傻了,虽然让两人的袖子挡住,但也不是那么傻,大致想象得到那对袖子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歪坐着,半身挂石桌,几乎要摔下地的姿势,根本想不到王九竟当着她的面如此作为。等王泮林问了,才回过神来,尴尬得却不知看哪里好,恨不得化作透明,节南一时不留神心里又腾出大火,直奔崔玉真去,横着,“对啊,表姑娘刚刚说什么,我也没听清。”

崔玉真好不容易重新坐稳了,一听这话真是要哭了。没听清就凶成这样,听清了是不是就要她的命?

“没…没什么。”她说错了,她不该来,她怎能因着九哥长相与七哥肖似,就期望他会像七哥那样温柔对待自己,对她的要求总给予最大满足?

偏生节南对这回答不满足,横竖戴上面具更加肆无忌惮,“表姑娘特意找九公子过来,痴等半日,一开口就是求助,结果这便没了?”

崔玉真没见过这般霸横的人,想想也起了气性,“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要我如何?”

节南心想这才是崔玉真大小姐,和初见时一样,高傲的,清冷的,看似孤寂,却是刻意疏远人群的,“我要表姑娘把话说清楚说详细,不要出口无章无序,令人误会。”

崔玉真冷幽幽撇起嘴角,“若只有嫁人才能让我爹娘不再管我的事,我会嫁。然而,比起喜欢我的延大哥,我想请九哥娶了我。九哥长得像七哥,我若坚持非九哥不嫁,我爹娘也不会疑心,定然以为我喜欢上了九哥。然后等风头过去,我就会离开都城去找孟元。”

“你想和九公子假成亲?”出乎节南的意料。

“难道还是真成亲?”崔玉真看悠然自得的王泮林一眼,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七哥,刹那恍神,内疚道,“七哥,对不住,我心里只容得下一人。”

王泮林笑容不改,“玉真表妹,我劝你一句,还是出家吧。”

节南听着,这法子,抄她的啊!

第341引 相思花香

“出家?”崔玉真也想起赵雪兰那会儿的事,“假出家?”

“要是我得到的消息不错,那位孟元孟公子似乎已遭遇不测,玉真表妹心中只有他一人,然而父母不容,兄弟不容,如今婚事也已经定下,除了真出家,我替你想不出别的办法。”王泮林加了一个“真”字。

“我去看过他跌落的悬崖,下面是水,他一定漂到哪里去了,也许受了伤,但还活着!”崔玉真这时是无处可攀附的菟丝花,明明身处夏日明夕,却让寒心包裹,可怜瑟瑟。

即便霸如节南,看着崔玉真这副模样,就觉自己是刽子手似的。

仔细想一想,这姑娘自从变心喜欢上孟元,如同众叛亲离,谁也没支持过她,而她对孟元的深情自始至终,并未再变,已经不是少女的天真,而是刻骨铭心了吧。

再想一想,如果崔玉真没有与王七郎的婚约,节南自觉说不定还会暗中帮崔玉真一把。而今,自己也许该做到的是,不要再为王七去苛责崔玉真了?

节南因此语气缓和了些,“为何不能嫁延大公子?你和他也是假成亲吧?他答应帮你,你同意之后,事到临头又为何后悔?”崔延联姻已闹得人尽皆知,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他…”崔玉真难开口。

“因为延昱一直倾心玉真表妹,而玉真表妹原本以为他只是好心而已。”王泮林淡道。

崔玉真默然点了点头。

节南诧异,“你怎么知道?”

“听十二说起,延拾武与崔五郎是至交好友,半大不小就出入崔府,每年玉真表妹生辰,他都费心备礼。不过延拾武一直都是人人口中的好兄长,玉真与七郎又订亲早,无人瞧得出来他那点心思。只有十二,那会儿闲得无聊,又充风流混风流堆,对这种事特别灵敏,曾有过猜测,如今传出两家联姻,他才提到当年。也算应证了缘份天定,该是谁的就还是谁的。”

听王泮林这么说,节南心叹,这位延大哥哥的心思真隐藏得够好,无论同她说起玉真,还是当她的面对待玉真的时候,她竟半点瞧不出延昱倾心玉真。藏得那般深,是因为知道玉真有了心上人,也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兄妹情谊?虽说延昱喜欢玉真这事,跟她没多大关系,不过以为不用脑不用心就能相处愉快,是否一厢情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