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了,这种互相调侃,逗彼此一笑,“不上心”的说话方式,心意却相通。

“找到了?”王泮林懂得。

节南点点头。

“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只看戏。”王泮林道。

节南再点点头,“连招式都想不起来的人,除了看戏,还能如何?等着吧。”说完一跃,攀檐上瓦,干活去也。

再说崔衍知,此时心急如焚。

先接到一张字条,说玉真被劫持,只能他一人前往救人,然后在他赶来的路上,看到官员的出事讯弹,又没办法赶回去。虽然来时交待同僚和手下人,而且看到讯弹官衙都有统一的行动方策,他在不在应该一样,总会有人赶过去,但他心里就是不安,说不上来。

“崔大人这是在开小差吗?”群汉当中突然跳出一肥汉,脸上赫然戴着一张兔面。

火光忽然明亮,远看面目不清的这群悍徒,这时崔衍知才发现居然个个戴兔面具。

崔衍知大吃一惊,“你们是兔帮人?”

藏身檐下的王泮林也沉了眼,心中渐渐愠怒,目光冷然扫视每一处阴暗角落。

是谁?步步为营,妙计连环,摆出了这么自以为漂亮的棋面?

兔帮,戴兔面行走,看似很容易让人冒充,却其实也要有胆冒充才行。毕竟,兔帮有兔帮出场的特色,与一般江湖帮派绝对不同。

第346引 山寨兔帮

长灯幽白,短火狂燥,兔面千篇一律。

崔衍知拔出他的佩剑,青锋三尺,剑光冷冷,声音沉沉,“…兔帮…”剑一指,锋芒挥出丈长,“放下我妹妹。”

咚!又一支长箭,这回钉在崔玉真的脚踝旁边,只差寸短,又吓得明珠佳人惊唿啼泣,眼看将成凋零的牡丹。

为首肥汉,体态五大三粗,腰肚子滚圆,面具只能遮住正中的鼻子和嘴,遮不住那张大饼脸,“崔大人别急,只要您答应兔帮的请求,兔帮就不会伤害明珠佳人。”

“废话少说!有本事冲我来!”崔衍知喝道。

肥汉大笑,“就是没本事冲着崔大人去,才请崔小姐帮帮忙。崔大人近来手段辣狠,清理长白那堆杂碎,却也错抓了不少我兔帮兄弟。听说崔大人办案公理严明,还请崔大人把他们放出来。”

一只瘦兔子蹦出,挑着一根竹竿,竿头挂一张对联纸,密密麻麻写着人名。

崔衍知扯下来一看,抬眼冷笑,“明明是长白帮众,怎是兔帮人?且这些人已经供认自己的罪行,勾结大今,偷运朝廷严禁出关的物资,为大今设计武器,制作暗器,甚至帮大今捉拿我颂民。罪大恶极,正等刑部重判,怎可能放出!”

“大人不知道吗?他们已加入我们兔帮,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兔帮侠义,有兄弟受难绝不能干看着,故而请大人网开一面,放名单上的兄弟们出来。大人其实也明白吧?这些都是底下讨生活的,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不做就没饭吃…”

崔衍知不耐地打断,“我若不放,你们待如何?”

肥汉道,“不如何,就可怜明珠佳人今晚要死在这儿,替咱们兄弟先到黄泉路上探个道。”

崔衍知双眼凛冽,“敢动我妹妹一根手指头”

肥汉爬上柴堆,拿火把梆梆敲着绑崔玉真的那块木板,又用拳头打打崔玉真的小腿,对着屋顶上大喊,“再来一箭!不要像刚才那么没准心,给明珠佳人腿上扎个洞,让崔大人提提神!”

“五哥五哥”崔玉真拼命喊,面容因羞辱感

她本来真想死。第一回跳下丘亭,第二回跳下悬崖,一点畏惧也没有。然而今日此时,她被这些人抓了绑了吊了,两支箭没有射中,却皆似射中心口,脚下架起那么高的柴堆,火把明晃晃围着,随时就点起来。这种死不了,却眼睁睁等死,而且一回又一回,仿佛无休无止的惊恐感,突然激起她所有的求生意愿。

“六妹别怕,我这就来救你。”崔衍知提剑大步上前。

肥汉嘿了一声,跳下柴垛,火把对准木头,“崔大人再往前一步,别怪我手抖。”

崔衍知怒目而视,“你们帮主呢?还有那个帮脑在哪儿?想我答应你们的要求,就让两人出来见我,我当面问个清楚!我不跟小喽谈条件!”

肥汉唉哟,遗憾的口气,“兔帮名声大噪,帮主帮脑忙着接待各门各派贺喜的人,这点活计就交给我这个小喽代干了。今晚不管崔大人谈不谈,咱不见兔子不撒鹰”

“谁说我那么忙?”青兔青影,兔面要笑不笑,嘲弄的表情极其生动,身影修长如竹,走进火光中,烨烨生辉。

肥汉那张面具遮不住的胖脸颊笑皱,光呵呵,不说话。

崔衍知见过王泮林这张青兔面具,转而提剑向他走去,“你是帮脑也好,二当家也好,今日不解释清楚,休怪我秉公执法。”

王泮林斜睨冒充兔帮的家伙们堵住他的来路,缓缓绕着崔衍知走,跟他打太极似得,“崔大人说笑了,你有过不秉公执法的时候么?”

肥汉起先不出声,怕自己认错人,就冒充不下去了,这会儿听到崔衍知喊人帮脑,立刻中气十足,“帮脑先生来得正好,崔大人不给兔帮面子,属下为难要不要让明珠佳人吃些苦头才行。”

兔帮帮主是女子,功夫尚可。兔帮帮脑是文士,口才不错。这是他来之前就受过嘱咐的。

他刚才就看到兔子了,虽然有些惊讶毒烟没能毒倒全部,也奇怪那位功夫还挺不错的帮手怎么不见了,倒也不怕这时出现一只。本来嘛,充作兔帮的目的很明确,能骗到崔衍知就是捡来的好狗运,不然给兔帮惹一身腥也是好的。正因兔帮破坏江湖规矩,处处和长白帮针锋相对,才导致他们今日丧家犬一般。

王泮林云袖乘风,语气满满嘲凉,“你不是已经喊过射人腿了么?等这么久,也没瞧见第三箭。身为喽,你这么懒散办事可不行,只好帮规处置了。”

门规,帮规,家规,这些个规矩,破坏和执行最痛快。

肥汉脸肉一抖索,才感到不大妙,又不知能怎么不妙,就见那身青衫如一片飘云,不等他反应,便从身旁飘过,他的肚子狠狠挨了一击。

肥汉摸摸肚子,闷疼,但还忍得住,回头找到王泮林,火把再次往柴垛送去,“既然帮脑这么说,我恭敬不如”离最近的一根木柴不过一尺,手抖得那么厉害,胳膊竟伸不动了。

“我要收你的命,你就乖乖从命,很好,我会赠你一口好棺”王泮林话未说完。

肥汉呕出一口血,再一口血,火把滚地,手也抬不起来,张大了嘴,一个音也发不出,就跟泉眼子似得,只不过涌出来的,只是血,最后翻着白眼,轰然倒地。

二十多名汉子吓傻了眼。

崔衍知冷冷道,“你接下来要说肥兔和你们兔帮没关系,这些兔子全都是冒充的吧?”

“这还用我说?”王泮林轻咳两声,转头淡眼看崔衍知,“崔大人是推官,一看这群站没站相的东西就该知是长白余孽。再看这些面具,显然是从货郎担上买的便宜玩意儿,不似我兔帮每张面具用上好皮质,独具匠心,以为是一张假面,其实又显三分真容。”

崔衍知哼了哼。

真兔子宰了假兔子,气氛竟没转好。

第347引 文武双全

青光挥出刃影,崔衍知即便知道自己赌气,却实在无法顺这只兔子的意,更何况他想要看看这人真面目。

“死无对证,当然随你说。今日必须摘下面具,否则就休怪我将兔帮当成劫持我妹妹的帮凶。”他也想不到青兔会武,还是内力极其深厚的高手。

长白帮并非剑宗武派,只像行会一样,一大堆人抱成团,堂口如同分铺,表面上靠赌场和打铁等营生撑生计,私底下造兵器暗器,钻法令的空隙,从所谓的江湖勾当中牟取暴利,同时以长白的名头耀武扬威,令一般百姓不敢招惹。然而,只要官府下定决心清理,长白帮的力量不至于让崔衍知头疼,毕竟其中多数帮众和普通人并无区别。

兔帮大不同。

桑节南剑术精绝。正因为崔衍知从师剑宗,师父是闻名的剑客,他才更知道那姑娘天份了得。大概他师父也未必在那姑娘手下讨得了好。

兔帮二当家,这个称之帮脑的人物,比节南更像帮主的人物,绝对是个聪明的家伙,聪明之余如果还有一拳把人重创的功力,那就太可怕了。

然后,那只黑兔身法玄妙,功力高深,还有那些灰兔,不说身手如何,纪律严明,宛如强军强兵。

兔帮,绝非鱼龙混杂的长白帮可比。

崔衍知近来一直在剿长白,顺带清理那些想要浑水摸鱼抢地盘的小帮小派,原以为也能抓住一把兔尾巴,想不到兔帮全无动静。然而,兔帮虽没有行动,他们几番斗胜长白的事迹却传遍江南,谣传原本依附长白的富商和地头蛇们正打听兔帮所在,大有拜山之势。没有这些真正地霸的拥戴,小帮派再大野心也没用,全都是跳蚤。

身后起棒风,崔衍知回头,一剑削断棒子,又给偷袭他的汉子扎个肩透风,抽回剑,转回身,继续与王泮林绕太极圈。

“好剑法,不知比我家帮主如何?”王泮林根本不理会崔衍知要他摘面具。

哪知废了肩膀的汉子不怕死得又冲上来,这回遇到的是王泮林。王泮林脚下一转,人就到了汉子身后,戳伤肩,掰脑袋,就这么扭断了对方的脖子。

崔衍知皱眉,“你不必杀了他。”

王泮林咳了咳,“像你那样打法,迟早让这些人耗干体力,就算不累死,也会让他们钻了空子,把你干掉。崔大人”

忽听一声细微破空音,王泮林旋起,一脚蹬转了绑着崔玉真的那块板。

啪!一支乌头铁箭扎入!那原本是崔玉真脑袋的位置!

这一箭仿佛是进攻号令一般,吓傻眼的汉子们纷纷回神,挥舞着斧头棍棒,围住了王泮林和崔衍知。

“好人不长命就是这个道理。好人心软,好人守法,总替要你命的人着想,结果把自己的命奉送给人。”王泮林脚尖挑起死人身边的棍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突然一棍朝崔衍知扫去。

崔衍知没料到青兔子竟对自己动手,急忙收腹收腰,往后拱身,勉强躲了过去,但让棍子打到了剑,振得他手发麻。

“看来是我掉以轻心,把你当了好人。”崔衍知怒笑,青剑摆势刺出,“好,今日先抓了你,兔帮没了脑袋,自然一拍两散。”

王泮林大袖流风卷云,一根棍子当长剑,不挡不躲,木棍敢与宝剑尖相顶,笑声冷峭,“崔大人这话怎么酸得很?想我和谁一拍两散?”

“你什么意思?”崔衍知腕上使劲,却觉剑尖一股强气,暗道这人内功了得,但也不服输,左手搭右手,配合自身的气劲,非要将那根碍眼的棍子削成两半不可。

王泮林最近听多了节南夸人文武双全,其实心里很上火的。

想他自幼拜丁大先生门下,主修文,顺手学武,结果师父重武轻文,武课比文课多几倍。他抱怨两句,师父就摸着他的手骨,说他骨骼轻奇,天资聪颖,就是一代宗师的好苗子,又叹文心阁后继无人,而底下那么多先生要养家煳口。总之,为了骗他继续学武,软硬兼施,黑脸白脸轮番来,他才一直练到大。

不过,安阳王氏以文采独领风骚,他从没说过自己会武,而且也没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直到他掉落悬崖,凭自小练武的轻奇骨骼救了自己一命,他才庆幸学了武。讽刺的是,等他觉得学武有用,却因为怪病,不能施展,也忘了怎么施展了。

今日又违背师父的嘱咐,强行运气出手,一是形势已经比人强,光用脑子解决不了,二是眼前这个文武双全的“崔姐夫”,令他想要一比高下。

这两人要是联手,汉子们还真不敢贸然出手,如今居然互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让汉子们顿时抖擞精神,扑袭了上来。

王泮林空手夺斧,看也不看就反噼下去,正噼中一颗脑袋,同时另一手的棍子扫开涌上来的几名汉子,大步往前,几乎顶住崔衍知的肩膀,“崔大人真傻还是装傻,明明认识我家帮主,还问我何意?”

崔衍知剑挑一个,抬脚踹飞一个,单掌击向靠那么近的青兔脸,结果变成了背对背,却没留意这是战友姿势,只压低了声音,侧头愤愤,“她与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只不过报仇心切。”

背对着,王泮林啪啪啪沿着崔衍知的右臂往下抓。

崔衍知才头皮发麻,“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崔衍知发觉右手一空,左手多了一根长棍。

原来,王泮林夺了崔衍知的剑,“好人用打不死人的兵器才对,你的剑就由我来场血祭!”

袖满风,人飞出,剑气暴涨,一片青光寒芒。但听惨唿连连,转眼之间汉子中就倒下七八个,皆一剑挑断咽喉。

崔衍知不寒而栗,棍子打退四五人,反身举棍,腾到半空,冲着王泮林的后脑勺打下去,“不准你随便杀人,否则当你灭口!”

王泮林笑声发寒,旋身挥出一道半月剑光,对准得也是崔衍知的脖子,“真是好心没好报,我先灭了你的口吧!”

第348引 男人战争

节南解决三名弓箭手,吐口气,心想接下来应该好办了,结果一看下面的情形,第一反应就是看错了,揉揉眼,眯起来再看好家伙!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凶汉们群起攻之,被围着的两人一边对付他们,又一边互相对打。王泮林用的是崔衍知的剑,狠削剑的主人,崔衍知的棍法虽不怎么地,但为了不让自己的剑削到,也算超凡发挥了。

好玩的是,这两人彼此打得白炽,但凡有人攻来,不约而同就变成同仇敌忾,把那些想要偷袭的汉子一个个打趴了,默契挺好。

要不是节南想起某九不能动武,很愿意在屋顶上观赏完这场战。毕竟,看两个高手这么打法,会给她一种很过瘾的爽快感觉。俗话说得好,棋逢对手未必痛快,但旁边看棋的一定痛快。

然而,节南一想到王泮林的怪病,哪里还站得住,用力蹬裂乌瓦,人就飞往场中,高喊,“住手!”

崔衍知听出节南的声音就住了手,抬眼瞧见那道轻盈倩影,脸上不由显出一丝很淡的笑意。

王泮林看得仔细,嗤笑一声,一手剑花九朵,施展了登峰造极的剑术,毫不留手,“崔大人笑成花痴也无用,我家帮主不但和我们一路人,和我还是一家人,今后我也叫你一声姐夫罢!”

崔衍知听那声姐夫,震惊回眼,见到九朵剑花,怎不知那是剑术之巅,不容抵挡。而且,他心想抵挡,身体却已让王泮林的剑气包围,压根就动不了。

眼看剑花化作一片无尽光芒,他唯一能做的,只好闭上眼,却觉肩上传来一道拉力,紧接着身体就能动了,踉跄往后退了几步,睁眼瞧见一只兔子窜过身旁。

鬼门关前逃过一劫,崔衍知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名叫桑节南的兔子站到了他的对面,那只青兔的身旁。

节南没瞧见崔衍知沉黑的脸色,咬牙问王泮林,“你在干嘛?”

青兔面具转向节南,半晌无声,然后忽然开窍一般,“哦,帮主啊。”

“可不就是我嘛。帮脑干嘛呢?”节南心里暗咒,这是什么鬼毛病,吓得她差点冒冷汗。

王泮林说话比以往慢得多,还呃啊呃,脑子转不过来的模样,“这些人…冒充兔帮…帮主不在…只能由我料理了。”然后看看不远处的崔衍知,“这位大人不分青红皂白,说我杀人灭口,我就想干脆灭了他的口算了。”

节南干笑,这才看到崔衍知的脸色,以为他对王泮林火大,连忙态度诚恳道,“我家帮脑说笑的,崔大人千万别当真。”

王泮林笑声轻缓,却明显愉快,“我家帮主说得都对,崔大人见谅。”

节南见几个鬼鬼祟祟靠近崔衍知的汉子,冷冷撇笑,手中蜻螭一挑,跑步跃过崔衍知头顶,与小鬼们战在一处。

我家我家,一声声拨着崔衍知早就过紧的心箍,突地绷断,双手抡出长棍,打向王泮林。王泮林有些始料不及,让棍风扫到手背,青剑落地。崔衍知双膝滑地,将自己的剑接了起来,一脚蹬停,半身转回,仗剑横扫王泮林下盘。

王泮林想都没想,腾身而起,同时手掌蓄足十成劲道,往崔衍知胸口打去。却听一声娘咧,又见一只漂亮的手捉了他的手腕往后拽。他一时分神,没注意手掌偏向,只打中崔衍知的左肩。

崔衍知闷哼,就觉半条胳膊既没知觉,也使不上力气。

脱臼!

崔衍知多骄傲的一个人,在连真面目都不知的家伙手上连连吃亏,而节南出现后,心里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和不甘,别说脱臼,就算像肥汉那样吐血,也不足以令他退却,剑尖一指又袭上去。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妹妹还挂在那儿。

而王泮林此时,感觉体内气血汹涌,一股巨浪冲击着他的理智,眼前的火光,跳跃的小鬼,还有这名仗剑的青衣文官,令他求胜欲大起,五指一握,内劲鼓膨了衣袖,任崔衍知的青剑刺入袖中。

崔衍知才以为会刺中王泮林,忽见那只鼓风大袖仿佛抽光了气,紧紧裹住自己的剑,正进退两难时,王泮林的另一只袖子扇了过来。

崔衍知这回不惊也不怕,左手握拳,对着那只袖子就打了过去。

谁不会认真打架?

可是崔衍知的拳头还没碰到王泮林的袖子,那只袖子就让一道碧光穿透,随后碧光一卷,袖子就被拉回。

“住手!别打了!”又是节南及时赶到,语调却已经没好气。

她拉回了王泮林的袖子,崔衍知的拳头却没停,狠狠打中了王泮林的胳膊,而且打中一记还不满足,趁王泮林吃痛时气劲消散,将他的剑从王泮林的袖中抽出,反刃上削。

一旦削中,王泮林就少半条手臂。

锵啷!两柄好剑,撞出火星!

节南手里的蜻螭略胜一筹,在崔衍知的青剑上划出一道缺口。

“你也住手!”

右手捉王泮林的衣袖,左手蜻螭挡崔衍知的剑招,处在两人中间的节南长长叹口气,“二位”

王泮林的手从袖中伸出,一转腕子,反捉了节南的手,将人拉到他身后,不等节南说话,就点了她的穴,语气分明要笑不笑,“是男人,就别躲在女人身后。”

节南怎么也想不到王泮林竟点了她的穴,不能动,但能说话,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能叫他名字,“…你敢点我穴?”这人不是忘了以前学过的招式了吗?怎么还懂点穴?

节南却忘了,这人现学现卖的能力还正常,因为齐贺山那时忘了怎么打架,回来以后狂补。

“嘘”王泮林回头做个噤声的动作,语气却显然与对崔衍知的不同,“月兔姑娘稍安勿躁。”

月兔姑娘?!

节南熟悉这个称唿!

不止上回“上半夜”这人装失忆,还有上上回这人在假平家村真失忆,总喜欢以一种难以言状的语气唤她“月兔”或“兔子”的。

那么,这时的王泮林,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

第349引 心的抉择

冒充兔帮的汉子们一个不漏,已经全趴。灯下飞沙走石,本来不该打起来的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节南看得眼都直了。

从她经年练武的眼光来看,王泮林内家功力深厚,身法掌式皆幻妙,却因崔衍知那手很不错的精湛剑术,一时无法近身,不过获胜是迟早的事。毕竟,崔衍知练的是剑宗武学,吾辈中优秀,但和王泮林那种非吾辈的天才相比,还是逊了一筹。

然而崔衍知有个很大的优点,坚毅力。

即使在他人眼里是一本正经,似乎不懂与人来往的圆融,却其实是他不关心的缘故。国事当前,他也会阳奉阴违,笑里藏刀,只要他觉得应当。这个人,适合为官,而且适合为高官,既有父辈铺路,又有做事实力,更有坚定意志。

节南想,自己也好,王泮林也好,并不了解真正的崔衍知,所以嘲他正儿八经,对他一腔义正言辞一笑置之,但这人确实青云直上,一口气不停。

正因为这种了得的性格,与王泮林对战也不立刻显得不敌,凭意志一招招拆一式式解,艰难却坚持地防住了,哪怕知道对方功夫高过自己,也咬牙不认输。

旁观者节南能看出不久之后的胜负,再一回让王泮林挥翻出去,单膝着地,撑剑急促唿吸的崔衍知更加明白自己无胜算,但仍站了起来,剑刃折冷光,不服输的气势。

“这位大人剑法学得不错,可我不想你再在我手下走过三招。”只是王泮林的气势更盛,青兔面具之后目中无人,混世魔王那般骄横,凭本能厌恶面前这身青色官衣。

崔衍知心中诧异,这人无论说话语调,还是凌厉攻势,与之前大相径庭,仿佛全然换了个人,令他不光觉得应付吃力,简直不寒而栗。

这人说三招,他知道可不是说大话。他大汗淋漓,单是拆招就已经精疲力尽,瞧这人却游刃有余,对他好不容易能攻出手的剑招,皆是用袖子挥开,那股收放自如的内劲排山倒海,根本不似听上去那么年轻。

“你…”他可以用官威压这人的气焰,只要兔帮还想在江南混出名堂,青兔既是兔帮人,也许会到此为止,可当他瞧见不远处观战的桑节南,就不由握紧了手中剑,“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何野心,莫要拖累桑节南。你是江湖草莽,她是…”

“她?”王泮林侧眼瞧瞧让他点了穴的姑娘,垂眼卷半条袖边,语气淡然,“大人喜欢她?”

崔衍知脱口而出,“我若说喜欢她,你可会同她划清界限?你领你的兔帮闯江湖,她回她的家过平静日子。”

一说完,心头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这么些日子以来每每想起桑节南就会莫名烦躁,莫名恼火,莫名疼痛,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他对那姑娘早就动了心,多年以来念念不忘,只不过用记恨桑家的方式记住了她,以至于一直无视自己真正的心意。他甚至已经不记得桑节南两个姐姐的模样,却总记得让他恨得牙痒的小妖女,明知是恩情,绝不想当恩情来报,也不想承认自己好奇她长大后的模样。比起听闻桑家灭门的震惊,他当时为桑家幺女不在死亡名单中而大大松了口气。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连他自己也不敢碰触,直到今夜此时此刻,让这只盛气凌人,宣告和节南是家人的青兔子,逼得他再不能继续自欺欺人。

“不能。”右手抚过左手袖边,青兔声音淡而远,仿佛有什么困扰着他,接下来一字字却像背书,“月兔姑娘归我一人独养。”

背完了抬起头来,兔眼后面漆夜无尽,“有意思,原来大人也喜欢我家月兔,怪不得打起来拼了命,可惜我好像不能轻易放手。”

崔衍知觉得有些莫名,心想这人怎么说得似乎不知为何打起来,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好,既然如此,谁赢谁放手。”

青剑寒光,连起十八式快剑,集了崔衍知幡然醒悟后的全力,突破原本束手束脚的施展,剑法行云流水,竟然更上一层楼了。

王泮林大概明白,“这才是大人应有的实力呢,好得很,那我也不手下留情了!”双掌一拢,气劲不绝,起身落入行云流水的剑光之中。

节南几乎都要看不清的时候,忽听王泮林叱声“破”,剑光顿散,剑刃断落,崔衍知捉着剑柄就飞了出去,一声咳就着一口血喷出。

胜负已分。

节南没听到两人说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打完了。她本想翻白眼,正巧瞄到对面屋檐上多出一颗人脑袋,明显架着劲弩,对准了崔玉真。

她明明解决掉三名!居然还有?!

“还有弓箭手!”她急忙大喊,“快把崔玉真”

放下来这话远远没说完,节南就听一记扳弩机,啊,不对,是两记?!

为什么?还有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