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童不敢应,只是搬起书往客厢走。

“送这屋里。”王泮林却指指节南的屋子。

书童张张口,到嘴的话变成,“五公子说花花近来变得有些任性,能否送这儿待一日,说不准会乖些。”

“不能。”王泮林想都不想就拒绝,“那小子太能装可怜,他要来了,小山眼里还有我么?”

“可是”书童小心翼翼,“九公子和六姑娘都同屋而居了,成亲是早晚的事…”

“谁说的?”王泮林却打断书童的话,“别说成亲,就这么赖着,她都能无视我。那姑娘心里明白得很,我与她哪儿是简单定下名份就能解决的事。”

书童傻眼,脱口而出,“男婚女嫁难道还不够?”

王泮林倚门抱臂,“我要名份何用?我要她一颗全心一颗全脑仁,一条全命,三魂七魄绕指柔,为我生为我死,欢亦痛,痛亦欢,永不弃我!”

娘咧!书童咽一口口水,心想,九公子这是要找六姑娘报仇吧?听着满满都是拼命啊!

王泮林蜷紧十指,转身回屋。

他清楚,他的心意已经全然传达到桑节南心里,只怕那姑娘和他性格太过契合,正经历他之前的痛楚,知道不仅仅两情相悦就能简单应付了他的,故而这回轮到那姑娘辗转反侧了。他猜她愁的是,她的情是否能与他的情等同,而非一时喜欢他这张俊生皮相,心中偶然泛起的一丝涟漪。

不过,他不着急催她,他只需等她。

等不到今生,就等下辈子。

失忆都能找到她,喝了孟婆汤又如何?

天长地久,生生世世,到尽头之前,他王泮林绝不放手就是。

第372引 美人凶狠

万德商楼永不衰,钱味儿又臭又香。说臭的,都是酸腐心。说香的,都是财迷心。知道又臭又香的,都是明白心。

今日这里,不炒引了,大炒金子。

节南喝到第二杯茶的工夫,金价已比之前高出一成,芷夫人就来了。

“一瞧就是坐等发财。”芷夫人笑道。

她照样扮成纪老爷上楼,一来是多年的习惯难改,二来也是隐藏她是万德主人的身份。

节南起身,等芷夫人坐了,才坐回去,“托您的福,才换的金子就赚了。”

“就你那点儿金子,赚了也没人眼红。”芷夫人目光淡扫,“不过今日你我同桌,手中拿着锦关香药的六姑娘,名气可就更大了,少不得有人挖出你的底,会知道你是赵侍郎家的侄女,再拿谣言编派你。这世道,女子想做些什么事,总是不易的。”

节南回道,“无妨,我这人哪里热闹哪里钻,要有生事的人,正好给我当了消遣。”

芷夫人笑眼深深,“你这姑娘生得好气魄,让我好奇你爹娘是怎样的人。”

“我娘生下我就走了,我是我爹带大的,又是家中老幺,把我宠得无法无天,到处招人讨厌。”节南自嘲。

“看来,我要认你这干女儿还真对了。”节南说她娘走了,芷夫人以为是去世的意思,“你虽好气魄,我却要替你操些心,赶紧把认亲宴摆了,也能让那些不知几斤几两的家伙打消念头。要实在不会掂量,非要送到你手上当消遣,我就不管了。”

节南就喜欢芷夫人身上那种恰到好处的飒爽英气,比她野性子强多了,不失贵家女的温婉柔美,“一切听凭干娘做主。”

“本想等你从镇江回来就办,哪知出了观音庵的事,好在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不能再拖延,干脆就摆八月初八,双日子大吉利,然后明日就把帖子都派出去,即便还没办酒,也都知道你是我王芷的干女儿了,今后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芷夫人已打算妥当,不过听出节南的话外音,“我以为你找我,就是为了定日子,却其实不是为了这事?”

“瞒不过您的眼。”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可以节省废话,节南笑了笑,“今日请干娘来,是有件事找您帮忙,不过您可别不高兴。

“让我不高兴的事”芷夫人柳眉一挑,“莫非和江陵纪氏有关?”

节南咋舌,“干娘厉害。”

芷夫人眼中一抹沉色,随即摇摇头,“你个丫头,应不会那么笨,帮纪叔韧劝我。可我又想不出你还能有别的事。说吧,到底何事?”

“不,不,我是干娘这边的,怎么可能帮纪二爷呢?前些日子纪二爷着人送来的补品,我一个没敢要,全给退了回去。”节南可没天真到仗着芷夫人的喜爱就拔老虎须,纪叔韧摆明是芷夫人的死穴。

芷夫人神色轻松了些,“他那么吝啬的人,能送你什么好东西?你报给我,我回头备双份送你。”

节南心笑,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是这样的,多年前,我随师父在北燎都城学艺,我爹曾送我一样小东西,师父帮我存入了通宝银号,后来大今打过来,我匆匆离开,北燎都城如今也成了大今的城池,只不知通宝银号还在不在,东西能否拿回来。”

芷夫人明白了,“通宝银号是江陵纪氏的,所以你想让我帮忙打听?”

节南回道,“是。本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我早忘了这件事,近日却突然梦到,而我爹去世时也没给我留什么东西,大概他托梦给我,所以就有点放不下。一来取物的凭单已经找不着了,二来路途遥远,我也不能亲自去一趟,才想请干娘帮帮忙。”

芷夫人亦是心孝,“的确要试着找一找的。原北燎都城如今是大今的临河府,只是通宝银号是纪大管着,我不知分号是否还在,等我写信问问他吧。”

节南连忙道谢。

芷夫人道小事一桩,“对了,你师父帮你存的,用你的名字桑节南么?”

“是。”节南应。

“那就行了,只要分号还在,极可能拿得回来。”芷夫人说完轻叹,“你真是个孝顺孩子,我将来就靠你养老了。”

不知为何,节南想起纪叔韧那人,就觉芷夫人的这个想法有些虚妄。

“这不是桑六姑娘吗?”

想曹操,曹操到。

节南瞅着那位桃花目的纪二爷走上楼来,身后又随三名美姬数名美婢。她就禁不住扶额,暗道这位爷哪日不能来,偏偏今日撞上,真叫作死。

节南但看芷夫人,果然发觉她神情冷冽,坐姿僵直,嘴唇紧抿,一张易容后的苛脸更凶三分。

芷夫人低声道,“六娘,别跟他多说,越快打发他越好。”

节南闻言,心想莫非纪二爷不知芷夫人的男装扮相?

这时,纪二爷上来要挪板凳。

节南却一脚踩上凳子,嘻嘻一笑,“纪二爷,我可没请你坐。”

她今日绾了琴髻,戴了金步摇,画了眉,染了甲,一身滟青染墨竹的水袖长裙,比起平日的素淡,整个人明美乍眼,已引得这商楼一半商人的瞩目。这会儿她却翘脚踩凳,动作明明跟个粗鲁的小地霸似得,那笑那刁,竟把全部人的目光都引过来了。

连芷夫人这位美人都打从心底赞叹,桑节南就是霸起来的模样最漂亮,闪闪发光!

旁边的碧云干咳两声,小姑娘家毕竟皮薄,也不懂男子看女子的眼光,往往和女子看女子的眼光大相径庭。

纪叔韧回神,居然气不起来,还觉好笑,“你这丫头好大的脾性,二爷我瞧得起你,才和你搭一张桌子…”

节南回笑,调皮,丝毫不惹人讨厌的那种,“纪二爷带着三位姨娘呢,我这桌子小,哪里能容你这尊大佛呀?”招手唤狸子,“狸子,带纪二爷上甲号桌去。”

狸子想笑不敢笑,也没敢真上去请人走,一边是东家吩咐特别关照的桑六姑娘,一边是万德大客江陵纪二爷,他得罪谁也不合适,只能磨蹭着。

纪叔韧却突然眯起眼,盯住了芷夫人。

第373引 多情专情

节南一直以为,纪叔韧上回能在万德楼设局,就是已经知道了芷夫人以纪连的身份经商。哪知今日,芷夫人明明就在纪叔韧眼皮底下,纪叔韧却只顾跟她说话,竟全然没在意芷夫人所扮的纪连。

然而,这会儿纪叔韧盯住了芷夫人,踩凳子的凶样子都不能转移他的视线。

节南的目光在这对夫妻之间来回,想起芷夫人让她打发这位二爷。她放下踩凳的脚,刚想站起来,却让纪叔韧手里的扇子轻轻压住了肩,同时这人就坐了下来。

纪叔韧那对风流桃花眼,此刻深敛,看都没再看节南一眼,气势凌厉,傲慢得当真不可一世,“丫头,别惹恼了江陵纪二能,不然拿你祭了神龙船,你干娘也救不了你。”

节南想起,江陵纪二能,无本照生财,金银没斗称,借来神龙船,船破江水涨,他还道吾穷。她为难看了看芷夫人,却见芷夫人微微摇头。

纪叔韧看在眼里,“能和这小丫头同坐万德楼,你是王芷的什么人?”

?节南还以为纪叔韧认出自己的妻了,结果却是她高估了他?

“在下纪连。”芷夫人板着面孔。

“你就是帮王芷跑外面的管事?”纪叔韧撇笑,“既然姓纪,我怎么以前从不曾见过你?”

其中一位美姨娘娇怨声饿了,芷夫人眼角眯得冷诮,纪叔韧一瞬不瞬瞧见了,但他到底还是让何里将那三位姨娘带进了包间。

有些人,天生多情。

爱上多情人的专情人,万劫不复。

“你还没答我。”纪叔韧不依不饶。

芷夫人眼藏锋芒,“在下不过是纪氏族里一个小小管事,二爷即便见过我,也记不得了吧。”

台上挂出几年来最高的金价,人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纪叔韧又正好压低了声,“王芷,你究竟要装男人到几时?”

节南手里的酒杯一跳,泼出半杯。她错了,纪二爷不愧是情场老手,自家的妻扮成这样,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瞧,小的都沉不住气了。”纪叔韧伸手捉住芷夫人的腕子,双目灼灼,“王芷,你也差不多闹够了吧,我为你住了三个月的船屋,隔三差五上王家找你,不惜折损百万贯钱引你出来…”

节南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头儿就冒出来了,“不是您不惜折损,而是我干娘没上您的当,你不得不折损。”

纪叔韧睨节南一眼,捉举了芷夫人的手,“她既是你干娘,我又该是你什么人?小丫头没大没小,长辈的事也是你管得的么?”

节南还就是没大没小,“我喜欢干娘,才认她为亲,而且也就认她一个,至于您,当然不是我的谁,二爷就是二爷,顶多看在干娘的面上,再客气点儿,叫您一声纪二伯。”

纪叔韧听得凸眼珠子,这丫头是故意喊他伯伯的吧?他年岁不到四十,平时极重保养,走出去常被当做二十七八,加上相貌天生好,不知讨了多少女子欢心。到了这张桌,一个为了躲他装扮成丑男子,一个翘脚踩凳都不让他坐。所以,这两人才能成了干母女?

芷夫人却让节南一声纪二伯,心里好生解气,脸上就笑了起来。

纪叔韧瞧见王芷笑了,顿时没了火气,也笑,竟带着一丝讨好意,“你笑了,就是解气了?跟我回家吧。自你回了娘家,我爹我娘我大哥没给过我好脸。这不,就把我踢出了家门,说带不回你我也不用回了。”

节南听了,真想叹气,才觉这位是情场老手,却原来不过是因为天之骄子,凭相貌和财力直接招惹了无数桃花,其实本人嘴笨,所以这时候提什么爹娘大哥的。

芷夫人的笑仿佛昙花一现,瞬时冷下,想要抽出手,却让纪叔韧抓得死紧。

她恼道,“给我放手!”

纪叔韧皱眉敛笑,语气骤冷,“不放!王芷,你究竟要我如何?”

王芷不是节南,即便能穿男装做买卖,她始终是大家千金,自小受到严格的教养,做不出当庭广众闹将起来的事,也没法笑眯眯对自己的丈夫冷嘲热讽。因此,她只是从婆家跑回了娘家,避而不见,冷眼期望纪叔韧就此放过自己。

而王芷甚至没想过,和纪叔韧再见面的话,应当如何自处。她是安阳王氏,是骄傲的人,很多委屈,很多苦楚,他人看来是她性子不好,她就只能自己承受,也确实承受了很多年,如今只是撑到极限,黯然放弃而已。

节南暗眼观察着王芷的神情,瞧她从愤然到委屈,再到黯然,脸色竟变得灰败沮丧,就知这位芷夫人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了。也是,身为万德的当家,迄今上自家商楼还要女扮男装,明明对丈夫三妻四妾不满,到头来,不是赶跑三妻四妾,却是她自己回了娘家,可见她是摆脱不了名门出身的束缚了。

无论是安阳王氏,还是江陵纪氏,皆名震天下,而乍看起来,纪叔韧也不过就是风流了些。反观王芷,作为正室大妻,膝下无子无女,七出首条无后为大,便是纪叔韧休妻,江陵纪氏也无须惧安阳王氏问责。而今,江陵纪氏为了王芷,踢儿子出家门,纪叔韧又是苦苦追妻,住在船屋三个月,谁还能论纪氏一句不是。真要闹大了,大概也会说王芷不识大体,自视太高,摆名门千金的架子吧。

不过,节南并没有不屑王芷的逆来顺受。她自己已是天地一孤儿,而王芷背负数百年家族荣光,不是单单一字弱就可以断论的。设身处地,她不会比王芷做得更好。她只能庆幸,她没有生在名门,只是生在土霸小家,自小唯一犯愁的是,怎么向旁人证明自己不是土霸,尽管结果不知不觉变成今日这样,变本加厉,快当起霸王了。

既然如此

节南突然抓了纪叔韧的胳膊一把,用了内劲。

纪叔韧疼得倒抽口气,捉王芷的手自然松开,冷瞪节南,“丫头这是当真不识抬举?安阳王氏得罪不起,我江陵纪氏就能容你放肆?”

第374引 纪二之怒

节南起身,唤碧云,一起扶起表情凄楚的芷夫人,“不敢,只是瞧我干娘似乎身体不适,还请二爷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就到这儿吧。”

经节南这么一说,纪叔韧才后知后觉发现王芷神情不好,尤其一双红眼悲伤欲泣。他顿时心软,退站了起来,将王芷这副模样藏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以免好事之徒说三道四,又亲自陪下了楼,不容分说,非要送人上马车。

碧云悄言,“纪二爷真心疼芷夫人呢。”

节南看着纪叔韧显得那般担心等在车窗边的模样,叹道,“干娘要得可不止这点心疼而已,纪二爷要是想不明白,这对夫妻难以做得长久。”

碧云一吓,“我爹待我娘就不像纪二爷这般捧夫人在掌心里疼护着,平时老冲我娘大呼小叫的,我娘还傻呵傻呵得伺候他。”

“可你爹只有你娘一个,纪二爷却前后有八个妾。”节南说到这儿,就想起王泮林来。

那人的性子和纪二爷虽大不一样,招桃花的本事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她又不是芷夫人,没有半点容人的雅量,万一就被那没脸皮的人赖骗进了王家,还没娘家可回,难道真要闹出命案才能罢休?

想想就可怕!

不是怕手起刀落,而是替自己不值!

她可是姓桑的,一家都是霸性的,欺民霸市惯了的,凭什么到了她这儿,宰个猖獗的小妾和宠妾的丈夫,她却要吃官司啊?而且,连王芷这样的嫡千金都在委屈求全,王家的规矩简直让她望而生畏!

“丫头,送你干娘回去。”纪叔韧命道。

节南让纪叔韧一喊回了神,苦笑自己何时变得多愁善感了,难得不还嘴,赶紧钻进马车,却见芷夫人正拿帕子点泪。

“干娘”可她安慰不了这人。

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能想到的,摆脱纪二的法子,对王芷都不合适。

反而王芷自己打起了精神,轻轻拍了拍节南的手背,“不妨事,我这眼泪,就跟江南的雨一样,多得是,不值得人大惊小怪,就图自己心里舒坦罢了。”

这说法,不知怎么,苦得节南也想哭一哭。

“王芷。”纪叔韧撩起窗帘,看王芷脸上有泪,一怔之后就拢饱了眉,眼底沉光,深不可测,“怎么真哭了?不是说我这人无可救药,不值得你的眼泪了么?”

“又不是为你哭的,我陪我干女儿哭呢。丫头让你纪二爷吓到了,不知江陵纪氏打算如何对付她,也不知纪二爷打算怎么把她祭了神龙船。”王芷拿节南挡煞。

节南认了,还特意配合着,抱了芷夫人趴肩,干打雷。

纪叔韧显然听不得哭声,好气又好笑,告饶了都,“真是怕了你们,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认了她女儿,那便也是我女儿,我疼她都来不及,不然怎能一知她受伤,就马上买了好些名贵补药送过去。偏生这丫头向着你,不收我的好意。只是,芷儿你也消消气,你我夫妻十余年,虽是父母之命,可我”

节南的兔子耳朵听到纪二爷长叹一声。

“可我待你早就真心真意了,我不信你不明白。当着这凶丫头的面,我今日也豁出面子罢。撇开一向疼你如女儿的爹娘,还有看重你经商能力的大哥,我来接你,自然是我自己想来的。你该知道,家里谁也命不得我纪叔韧。容你在娘家称心了大半年,我既然亲自过来了,当然是决心要带你回自家的。而且我也告诉你,我不可能写休书,更不可能同意和离,就算你搬出两家族长来,我也绝不会放开你。哪怕你再厌弃,你这辈子就得在我跟前待着,百年之后必须与我葬一处。”

节南忘了干哭,心想原来纪二爷只是对外好面子,其实还是很能打动人心。

王芷语气却淡,“身为你的正妻,不能为纪氏添丁,而我十六岁嫁你,迄今已近二十载,你待我始终不离不弃,这份心已经足够,我感激不尽。不过”

趴在王芷肩上的节南,眼睛溜溜转,心道来了,这就要发大水了!

“你我是时候放开彼此。你需要一位年轻的正妻为你生养嫡子,而我也不想再当一个恶妇,每回一有妾得宠或有孕,就闹得家宅不宁。我为了你,手上已累累人命,死了定入地狱。所以,只想余生不再作恶了,你可否行行好?”

节南放开王芷,坐直了,呆望着她。

纪叔韧脸色变得铁青,一股怒意自眉心急聚,“你入地狱,难道让你那么做的我就能上天当神仙么?作恶?”他哼冷,“你以为你把自己说成恶妇,我就会心软?王芷,我虽做不到专情,但我此生只待你一人情长,管你是恶妇还是毒妇,我只能比你更恶更毒”

“我如今住在云茶岛。”王芷突兀打断。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纪叔韧陡得厉声厉色,“什么!你住在连城的云茶岛?!”

节南才被王芷的痛苦震慑,马上又对这一转折生出好奇心。

她记得,王泮林设计买了半个岛,转送王芷,王芷就搬到岛上去住了。当时她不觉有何不对,但看纪叔韧怒气狂飙的情形,显然王泮林挑中云茶岛不是偶然。

云茶岛连城

王芷化名纪连

节南瞠目,难道难道

“是啊。”王芷神情恢复自若,“你明白了吧。连城他”

“不准你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纪叔韧咬牙切齿,随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王芷,你以为搬出青梅竹马,我就知难而退了?姓连的当年娶不得你,如今你是我的妻,更娶不得你!而且,好得很,他敢收留你,我就敢铲平他的云茶岛。这么多年总算让我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弄垮了他!好!好!好!”

连道三声好,纪叔韧摔帘走人。

节南让江陵纪二的怒不可遏惊得头皮发麻,王芷却安之若素,让车夫去码头。

“干娘,您和连大岛主…”节南觉着这么问不妥,“纪二爷他不会真得做什么吧?”

“等他回到那些美妾身边,什么气都会烟消云散的。我与他多年夫妻,我早就看明白了。正好,今日带你上岛,瞧瞧我的新居去。”

王芷眼里一丝波澜也无。

第375引 七七十二

小柒最近很烦躁,非常烦躁。

自从知道小山的赤朱转变为绝朱,她心里就没底了。本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找解药,却因为这么一份懒惰心,把之前三年都浪费了的懊恼。

急死了,又不知从何着手,谁知前几日小山说拿到了半颗解药,在王九手里。她兴冲冲去问王九要,王九居然不肯给,说不相信她。

不相信她?

她还不相信他呢!

她和小山本来就想混日子过,要不是王九拉小山到处浑水,弄出一个令人那么好奇的兔帮,连盛亲王都以真面目出现,以至于现在没了退路。

她虽然尚未找出最终的解药来,但月服药也就差两味分辨不清,所以小山一年多不服药,在她的调理下也好好保住了身体。而且,即便恶化为绝朱后,她的新药很快就给小山降了高热。

赤朱是一种极热的毒,若不能控制,全身持续发热,时间久了就导致五脏六腑衰竭,骨质脆生,稍微得个风寒什么的,便难以康复,咳嗽不停。

然后她发现放血却是一件好事,毒血出,净血生,交替之间让小山好过些。故而,小山在冬日里不仅要穿得单薄,她还用了一种释咳的药,时不时吐个毒血,更健康。

她柒小柒文武皆不如小山,可是师父说她对医药悟性不错,还将机关术传给了她。姐妹俩互帮互助,平时没事斗斗嘴挖挖苦,日子虽艰难,倒也过得轻松。想不到,小山都不埋怨她,她却被王九那家伙嫌弃。

想那王九刚赖在青杏居的头几日,还央她给他扎针,夸她医术不错,如今赖成理所当然,小山把寝屋都让了出来,他比主人还主人,轮到她要解药,就是不肯松手,又不相信她的医术了。

小人!小人!小人!

“就你脑子好啊?!”偏偏她确实没找出解药,抱怨也无力,小柒托着腮,坐在曲芳台二楼听散曲,唱曲的是位姑娘,模样好看,音色尚青涩。

“你说小山姑娘?”对桌的王楚风一边问,一边剥栗子。

他剥一粒,小柒就自觉拿一粒,“不是,说你九哥。”

王楚风知道小柒喜欢赶热闹,听闻曲芳台近日来了一位大家,正好他认识包场的老爷,就要了张请帖,带小柒来玩。

“说起九哥,他大半月未回府,又没回安阳老宅,也不知他哪里去了。要不是丁大先生保证这回九哥没跑,只怕祖父又要派人找他。”迁都不过数年,还没安稳下来的时局又起惊涛,安阳王氏在官场后继无人,祖父怎能不急!

“跑是没跑…”小柒拿栗子堵住自己的嘴,忽然朝楼下看去,“?十二,你看,怎么不唱了?”

这些日子,常跑王楚风那儿蹭吃的,明琅,公子,这些一律省去,直呼十二。

王楚风瞧见主人带着好几个匆忙往门口赶,台上的小姑娘已经下去,正放琴与鼓架,“应该是重要的客人来,那位大家终于要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