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彩燕一样,在师父死后,仍执行着师父留给他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可能和她密切相关。

因为出神,让希姐儿那剑擦过右臂,顿时染红一片衣袖。随着几声惊唿,节南反射性架开希姐儿的长剑,气劲令手中短剑剑光暴涨,身影快得化作一片白云,刹那卷住希姐儿,令他整个人仰倒在地。

待希姐儿终于看清眼前,但见节南弓步蹲在他身旁,一手捉着他的肩衣,另一手将短剑对准他的咽喉,那张灵秀逼人的粉颜这时冷若冰霜,杀气森然。

“虽然晚了些,敢问姑娘芳名?”越看她,越喜爱她!

节南回了神,无语瞪着希姐儿。

不是她小瞧她自己,但这种情形下,这位没有叫护院把她和年颜扔出去,居然跟她说什么一见钟情,真得好似为她神魂颠倒,是有阴谋呢?还是有毛病呢?

她还真希望是前者。

毕竟能把海花楼弄得如此别致,希姐儿应该是挺聪明的人,一见漂亮姑娘就变成蠢人,也太可惜了。

再说,男姐儿喜欢的都是男的吧!

第430引 浅绯花衣

啪啪啪啪,一阵掌声!

节南收回短剑,轻放希姐儿身侧,站了起来,见左右两旁的客人个个呆若木鸡,就想只有身后的两个新客在鼓掌了?

节南回过身,想看清楚那两位真当剑舞来欣赏的傻瓜,却是一惊,随即抿开笑颜。

“良姐姐来了啊。”瘦变胖,最容易熘过人们的视线,她上过当,如今还继续眼瞎。

已经脱去加胖的外袍,恢复真容的良姐姐,一身玄衫红梅怒放,黑发一丝不苟高束在象牙冠中,双目静若夜,深如海,峻拔傲冷,毫无半点脂粉艳气。

节南看得脑袋不由摇,无声叹口气,良姐姐和年颜,除了一冷一孤一傲一漠,气质勉强相类,根本完全无法想象的一对。

海烟巷良姐姐是行业翘楚,声名远播,更何况海烟巷还是从北都迁到南方去的,所以这些客人一听良姐姐三个字,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希姐儿立刻爬起,瞥过已经无视自己的熟客们,抬高了头,冷道,“良姐姐倒是来得快。”

良姐姐声音则很温和,“希弟,两年不见了,海花楼你经营得很好,真是让人觉着舒服轻松的地方。”

希姐儿哼笑,却抿紧唇,没回应。

良姐姐微微扬声,“各位不好意思,我想与希弟叙叙旧,可否允我任性一回,包了今晚这间屋子?外面自有人带各位去别的姐儿那里,而且今晚免了各位的单,都算在我账上,请各位尽情享受良辰美景。”

在座的都有钱,免单算不上多大的好处,但良姐姐的面子人人给。

有心思的还敢多问一句,“良姐姐可会在海花楼多待些时日?听闻良姐姐琴棋书画皆有极高造诣,久仰得很,但愿能让我等开眼。”

良姐姐点头,“我来看蹴鞠赛的,看完才走,这几日都会在海花楼,虽然是作客,总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我家老仆就在外面,想见我的客人可同他约好时辰,每日两个时辰,先到先约,我疏慢。”

客人们喏喏,这下走得快,赶紧约时辰去。

将男姐儿做到这般大气,是这位良姐姐的本事,忧郁反而平添他的高傲,而希姐儿身上仍有隐隐自卑,不能与良姐姐相提并论。这一行,不是长得好看就能称霸的。

屋里只剩六个人。

良姐姐看向林温,“这位客人还有何要求?”

林温刚刚还惊讶节南惊艳的“剑舞”,这会儿又惊讶海烟巷良姐姐的出现,觉得今晚把天下最美的男子都看全了,有点心飘,所以良姐姐问他还有何要求,他答没有要求,怔忡着走出去了。但等他出去,就发现再进不来了,门口有人守着。

良姐姐却非真煳涂,目光调回节南身上,“六姑娘也太任性了,丢下一大帮子人,独自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要叫谁牵肠挂肚。”

节南稍怔,随即笑道,“哎呀,良姐姐这语气,别故意暧昧啊,嫌我今晚还不够忙吗?”

希姐儿专门添忙,一手上前,想把节南拉到身边,结果她好似身后长了眼,突然走到良姐姐身旁去了。

希姐儿皱眉,眸里犀利阴郁,“良姐姐只喜欢男子,而我却对这姑娘情有独钟,请良姐姐成全,否则别怪我伤了旧情谊,为难你。”

良姐姐瞥一眼节南,眼微弯,笑不似笑,“桑六姑娘怎么特别招我海烟巷的人喜欢,上回在我那儿闹花船会,两位胜出者都愿跟你,只好分成上半夜下半夜。这才过了没多久,又招惹了希姐儿,要我成全的。这可如何是好?”

节南张张嘴,最后在良姐姐夜海般的沉眸中,保持缄默。

良姐姐走向希姐儿,“希弟,这姑娘有主了,而且性子不好,只怕你领教不起,还是不要沉迷得好。”

希姐儿喊声站住,“请你成全这话,我也不过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给我做起主来了。你别在我的地盘上指手画脚,我知道你其实是着急你的情郎怎么了,但你可别忘了,你的命如今捏在我手里。我要是你,会好好劝那位姑娘,让她改变心意,跟我成亲。”

良姐姐这才看了看侧躺着的年颜,“我与他不过谈得来罢了,并无其他。倒是你,这么久不见,仍不改小混混的习气,竟对人下药,让我如何放心把海烟巷交给你。”

希姐儿嗤笑,“对,我还是小混混,实在没你会装贵公子。要是到你海烟巷的人,都像你这般本性高洁,那该多好。”笑容顿然一敛,阴郁气横冲直撞,“早知会过这种日子,我宁可当叫花子。你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

节南实在忍不住,“你现在还是可以选择去当叫花子,只要放下这儿,换身破衣服,走出去就行了。”

希姐儿对节南的喜爱还真不是假的,“你若陪我一起要饭,我脱下这身花衣又何妨。”

节南再次张嘴无言,突然被一股力向后拉,一双染着相思花的风袖罩住她的双肩,才觉背后传来的暖意,就听调侃清冷的声音。

“这姑娘喜欢看俊哥儿,可不喜欢看俊姐儿,而我不愿意。”

节南全身一颤,心狂跳,不敢回头去看。

希姐儿这才狠盯亲昵环住节南的男子。之前以为是良姐姐的跟班,立在良姐姐身后,面目不清,周身黯淡无光,因此他根本没留意。这时再看,墨山眉,漆夜星眸,穿在那身浅绯花衣中,如云高远。

这人,是十代良姐姐?

希姐儿努力甩开不及这人的自卑心,对良姐姐冷笑,“从你把我赶到这儿来开始,我就没指望过再回去。这样也好,我毁了解药也不至于内疚”

说着,希姐儿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一连倒退几步,对准地炉就要扔。

“等等!哪怕你一见钟情的姑娘也中了赤朱?”某九无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希姐儿顿住,大笑,“云不悔,你还真让这个丑男人利用了,真叫我痛快!”然后,他就往外走,“你们商量去吧,谁能出得了我要的报酬,我就把解药给谁。”

节南要追,不料往后仰倒,随之落入王泮林无底的漆眸之中。

世上的一切,化为无。

第431引 谁解风情

节南往后仰倒,跌进一堆金绣银绣的垫子里,身后的人就到了她身前,随着她一起倒下,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撑在她身侧,压着她。

她望进他的眼,右手推抵他的胸膛,满掌绯衣上绣着的相思花,笑红了脸,“九公子啊,这么花哨的衣服,你也好意思穿出”

王泮林墨眸深凝,描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似要刻进骨子里去,然后眸底浮起野火,促叹一声,俯头吻她。感觉她身体一僵,就预见那只了不得的左手要上来推他,看都不带看,便捉下了她的左手,手指与之交握,反扣在他身后。直到她忘情得闭上那双总是慧黠明睿的叶儿眼,他才闭了眼,凭感官全心全意捕捉她的唇。

亲吻从浅至深,听节南不规律的唿吸声变得短促,听自己的心跳在耳中打成隆隆雷声,热血在体内奔腾,叫嚣着更多,他睁眼迷离,目光所及尽是她的美。眉,眼,粉颊,他沿着亲下去,然后埋进她的雪颈香肩,一口咬吮,感觉她倒吸一口气,左手挣脱他的钳制,却反而紧紧反扣了他的肩。他的右手就得了空,探到她的腰带上,想要解开它,却忽然停下所有的动作。

蜻螭的剑气,穿透特制的软鞘,冰凉刺骨。

王泮林重新撑起半边身躯,头垂在节南耳侧,唇轻触烧红了耳垂,轻笑出声,藏起自己失律的气息,“小山为何老是在这种地方引诱我呢?我要是继续,就是放浪形骸,我要是不继续,就不是正常男人,实在两难。”

节南转过头来,眼里明动如溪,绯红的面颊比他的花衣颜色还娇艳。

王泮林每每赖皮讨便宜之后,面对的总是节南又气又恼,还不曾见过这般濯亮的容颜,让他的眼不由也亮了起来,“小山你莫非是故意引诱我?”

节南皱皱鼻子,唇色水润瑰红,神情柔里透媚,笑得刁美,“你这人好没意思,这样的事还要动几圈脑筋,分个谁胜谁负的,这么不解风情?”

王泮林看着这张漂亮的面孔,一时脑中空白。

忽然,节南左袖一抛,挂在侧边的两幅毡毯各断了一根线,改垂到前面,同时她左掌使力,撑起上身,顺势将王泮林往旁边一推,坐到了他身上,俯面顶额,几乎唇贴唇。

王泮林眸里一魇,正想抓她再亲。

不料节南滑到他耳边,张口吞吮他耳垂,感觉他的双手勐地捉紧她的腰,甚至重重喘息了一声。

她马上坐得端正,小舌头磨过一颗颗贝齿,似乎不知自己多诱人,笑似恶魔,“九公子,像这样才叫引诱呢。”

王泮林全身仿佛被点了穴,两眼却仿佛要吞吃了眼前人,胸膛急剧起伏,手中捉住的细腰似乎随时要化成小蛇游走,以至于他不停收紧,直到看这姑娘皱眉叫了声疼,才陡然放开。

抬手打额,遮了自己的眼,另一只手握成拳,王泮林长吸气吐气,“小妖精,下来!”

他发誓,这姑娘要是不听话,此地此刻就要变成洞房花烛夜了。

然后,他感觉身上的重量消失,放下手,看节南抱膝坐在他身侧,表情得逞的俏丽模样,自己只能苦笑,“我为何喜欢上小山这么聪明的姑娘呢?换个笨一点的,就乖乖让我哄吃了。”

节南想了想,神色一本正经,摇摇头,“吃完之后呢?你要和那个笨姑娘过一辈子呢!你说什么她都听不懂,因为听你说话要动脑子的。被你冷嘲热讽,她也不知那是你亲近的方式,反而苦恼自己被你嫌弃,所以你什么都要一一解释给她听,要么就是不解释,渐渐你俩就没话说了,鸡同鸭讲。你出去找红颜知己,她在家帮你养孩子,你的孩子都向着她,觉得爹欺负娘…”

王泮林难得睁圆了眼,看到灾难的骇意,“小山,你不会变成那么笨的吧?”

太恐怖!虽然他知道大多数男人都是那么过的,但他乐此不疲得,就是比脑力!

节南无声大笑,“不好说,不过我尽量跟上你的脚步,实在不行就打你一顿,逼得你招架,你就失忆了,咱们再重新来过。以你异于常人的眼光,一直把我看成兔子,所以吸引你也不会太难。”

王泮林笑得愉快极了,望着节南的目光深深,“好。”

节南惊觉自己好似许了承诺,清咳一声,挑高细眉,“好什么好?一看你就是当了逃兵,没参加州考便跑出来了,只能等上三年再”

虽从赵琦的戏言开始,但知王泮林要参加科考之时,她也和自己做了一个约定。和过去做个了结,等这人金榜题名时,就把自己的未来和他绑在一起,从头开始来过。至于这人何时考上都没关系,她不怕等。

但王泮林却不等节南说完,“考完了,接下来要等开春后的省试,五哥说我可以休息一两个月。”

节南如今知道,王泮林之前读书那么勤,还有王五帮他挑书送书,都是在备考。

听到王五说能休息一两个月,她立觉王泮林扯谎,“五公子对你的学业可以说是步步紧逼,我都看在眼里呢,能让你休息一两个月?”省试才是大考,州试小试牛刀罢了。

“你五哥他如今没工夫管我,美人在侧。”王泮林强调王五也是节南的五哥。

节南却让王泮林这话提了醒,“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帮舒姑娘脱了官籍,故意透露消息给她,让她在万德楼和五五哥重逢。你早知她对五哥倾慕,故意把她接来,分五哥的心,让他少布置你功课?”

“我怎会为了功课算计自家兄弟,虽说五哥教书实在太死板。”后半句露出破绽,王泮林也不以为意,笑道,“若是夫唱妇随,我自不会多管闲事,但刘氏嫌弃五哥之极,舒氏倾慕五哥而有缘无份,让人如何看得过眼。小山你不也推了一把,把那姑娘送到了五哥身边?”

节南曾问舒风华愿不愿意住她家,但她指的是她干娘家,自然而然就把舒风华安排进干娘原本的居园中。

所以,这二人联手,谁与争锋!

第432引 三人一局

挂毯摇晃,烛火摇晃,对影成双,浓情相依也好,浅语谈笑也罢,双心只有一意。

“你俩要是卿卿我我好了,就请出来吧,还有人等着救命。”良姐姐的声音听上去遥远。

王泮林起身,为节南单手抬了挂毯,行为好不君子,开口却露出刁赖,“这么片刻工夫,拉个小手亲个小嘴都不够,如何能好?”

节南还是有些姑娘家的自觉的,挑眉斜王泮林一眼,面颊绯色淡返,匆匆走出去为年颜把脉。她虽不会治病,但练武之人多少懂一点。

良姐姐见节南蹙眉,神情就有些不好看,“如何?”

王泮林没随节南过去,就着方砖柱子坐下,“良姐姐与这位当真是知己?”

良姐姐垂眸望着年颜那张脸,仿佛在看一件精致的宝物,“我知你们看他长相丑怪,只是我们这一行看多漂亮面孔,已经疲累了。这人,其实和我很像,一直一个人,囚禁着自己,也找不到同行的伙伴…说了你们也不懂。”

节南和王泮林互看一眼,异口同声,“懂。”

良姐姐见状,“也是,你俩也非常人,正好凑一对。”

王泮林眯眼,撇笑,“这说法不好,不是正好凑一对,是天生一对。”

节南扑哧,啧啧摇头,“良姐姐,他没脸没皮,我却是要面子的,我还没和他凑一对,至于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就要等凑成一对才知道。”

王泮林也摇头,“小山,你这人太直率了,就算是真话,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才能帮到别人。良姐姐在寻求勇气,如此而已。”

“听不懂。”节南眨眨眼,但对良姐姐道,“年颜暂无性命之忧,只是他中了阴寒的内家气劲,若不逼出,等到经脉俱损就没得救了。不过你放心,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他,等他一醒,就会帮他逼出寒气,他死不了。”

良姐姐松口气,终于能坐下来。

节南一看,干脆也坐了,“正好,请问良姐姐怎么认识年颜的?”决心不管这两人究竟是何种知己了。

“四五年前,海烟巷还在这里的时候,这人来向我打听一件事。我那时和所有人一样,拿他丑颜说笑,没把他当回事。他就说同我比琴棋书画…”似乎陷入往日的回忆中,不爱笑的良姐姐竟微微笑起,钦佩叹道,“竟是样样比我强。”

节南对上王泮林的视线,无声吐字,“干嘛?”

王泮林就道,“良姐姐大概不知,教小山和年颜的人是无所不通的旷古奇才,小山的棋艺就深藏不露,大概已经没有敌手了,几乎不再下棋盘。”

节南正好夸夸尊师,“师父他确实通晓很多东西,我只学了他两三样本事,至于琴棋书画这些,师父从不藏私,只要有人想学,他就会倾囊相授。我不是没敌手,只不喜欢下棋盘罢了,太规矩。年颜”也想起了过去,不禁好笑,“还真是比我们学得都好,不过从来不在人前露一手,我们猜他大概不好意思。”

年颜与琴棋书画,就像和眼前这位美男子一样,乍眼看上去,无法协调的搭配。可是,回忆让节南记了起来,她和小柒躲在树上,偷听年颜习琴,一寸短的美妙时光。

她和小柒虽然总笑年颜丑,可是如果有人敢笑年颜丑,她俩就会同仇敌忾。尽管金利沉香性子实在不敢让人恭维,曾欺负过小柒,然而真正让她们仇视金利沉香,正是年颜喜欢金利沉香以后。她和小柒替年颜不值,谁不能喜欢,喜欢谁不能,偏偏喜欢肤浅又笑他丑的金利沉香,让她们无法接受。

“年颜向良姐姐打听何事?”王泮林见节南有点发呆,自觉开始发挥帮脑的作用。

将和年颜的关系说得模煳不清的良姐姐,这回干脆不答了,“他的事,你还是问他得好。而我只答应配合你日夜兼程的要求,十日水路用了六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节南回神,“良姐姐仍视年颜知己,即使他可能对你下了赤朱毒,利用你找出解药?”

这不是挑拨,而是事实,也是疑问。

节南想找出答案。

“不是可能,赤朱毒确实是他下得。”良姐姐夜海的眸子里无波,“不过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我并不知自己中毒。当时我们装不认识对方,并非因为你,而因为我和他一直都是暗中来往。除了第一次会面,后来他皆掩藏真面目,十分小心。”

节南沉吟。

王泮林道,“小山,他很可能在执行秘密任务,不能暴露行踪。”

节南点点头,“照他的说法,金利母女已死,神弓门也废了,所以我和他恩怨两清了。但他告诉我希姐儿有解药,让我想办法抢在良姐姐之前拿到手。”

王泮林回应得很快,“所以,他是为了你才利用良姐姐,哪怕解药只有一颗。”

两人一东一西,中间隔着一片棋盘,却是联手棋,对手是良姐姐。

良姐姐当然不敌,“他答应我,只要我弄到解药,就会告诉我妹妹的下落。”

“妹妹?”节南感觉抓到了什么。

“是,我和我妹妹差了八岁,我们的娘是”良姐姐稍顿,以一种凉冷的,习惯性的语气道,“是海烟巷旁边一个穷洗衣女,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春日里遇到出来游乐的男子,傻乎乎被骗,就有了我。然后,上了一回当还不够,又被人骗了一回,生下妹妹就疯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有一日我出去讨羊奶,回家却发现妹妹让人抱走了。这些年我为了找她,不惜一切爬上了良姐姐的位子,所以就算年颜要我的命,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在死之前看我妹妹一眼就好。”

“你妹妹在襁褓之中就被人抱走,你就算见到了,又如何辨别?”王泮林问。

“妹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娃娃,脸上身上毫无瑕疵,除了足底的胎记,像”

“一朵青色的莲花。”节南脱口而出。

“你怎能知道?”良姐姐惊立!

第433引 天诛地灭

小柒是良姐姐的妹妹?!

良姐姐惊讶得坐不住,节南又何尝不惊讶。

她五岁拜师,就知道小柒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但师父从来不曾说过从哪儿捡的,小柒则从小就神经大条,也从来不问。小柒越长越美,沉鱼落雁都不为过的时候,她倒是想过,也许小柒身世不一般。

良姐姐大概想不到,把他海月楼楼板打出一个洞来的柒小柒,就是他的亲妹妹。他想在死之前看一眼妹妹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你怎能知道?”良姐姐再问一遍,这回急切。

节南却看和自己坐隔三丈远的王泮林,轮到他下棋了,他比她会扯。而别看她挺聪明的,却不太擅长做急中生智这样的事,喜欢在时间充裕的条件下充分动脑。

当然,打架除外,绝对剑比脑快。

王泮林嘴角勾一抹淡笑,“也是该醒了。”

同时,有人道,“别说。”

节南立刻回头,见年颜已经睁开了眼,禁不住叹口气。

她来这座城,本意想要彻底解决她和金利母女,以及神弓门之间的恩怨,岂料从一个小旋流,被卷入大旋流中,以为的真相都只是表象,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对待这位实质上的师兄。

然而,她却知道,年颜也许是唯一的,通往真相的门钥。

良姐姐的心情却与节南截然不同,眼中沉静的夜海终于翻起波涛,“你到现在仍不信我?我说过”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信不信却在我。我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信你若真知道你妹妹的下落,你不会把解药给我,因为你想和你妹妹一起生活,你会要求更多。阿良,你我太像,都是善于说谎,戴伪面具活着的人,只有事到临头才会显露真心。如同你在良姐姐这个位置稳坐十年,靠得可不是信用。”年颜撑坐起来,吃力迟缓的样子让节南怀疑自己诊错了脉。

“我先帮你疗伤。”节南想要上前。

“不,等我把话说完。”年颜抬手,隔空阻拦,但靠上了砖柱,眼珠子定看王泮林的方向,“你若待桑节南真心,就要比她狠心,该决断时千万不要容情,一切皆以她为先。别看她这样,其实和小柒一样,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孩子?他比她大了几岁?

节南想要嗤之以鼻,眼里却是一热,心中卷起莫名的悲怆。

“她为我而生,我为她而死,绝不会让她比我先走一步。”王泮林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清冷,却似凿斧,将那么简单一句话凿成誓言,不容置疑。

“很好。”所以,年颜也不会质疑。

良姐姐默然垂眼,缓缓道,“在你心里,我终究比不得她们重要…”嘴角却一点点翘了起来,手伸进袖中,“这样也好,对你绝情,我就能心安理得。”

节南看在眼里,以为良姐姐要出什么暗器之类的,动作极快,旋身站到年颜面前。

真是,做人简单点,像她一样,爱恨分明,不行吗?

搞那么复杂!

良姐姐手掌一摊,没有暗器,只有一只药瓶。

和希姐儿方才拿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药瓶。

“一个八岁的孤儿,要养活刚刚出生的妹妹,还有他自己”轻掂药瓶,良姐姐面色凉白,“即便当上良姐姐这么些年,却无一日不技痒,已经变成了病。所以,偷这么个小东西,并不是太难。”

王泮林坐着没动,不担心打起来,只担心打不起来,但那只瓷瓶还真是大麻烦,“小山莫冲动。”

年颜似乎唿吸不畅,一连换了几口气,才说得了话,“阿良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本来就无需对我心软。我此生能交上你这个朋友,谈天说地,斗琴斗棋,已经满足。”

良姐姐突然收紧了手,眼底浮光,声音也收了紧,“原来你也会花言巧语,只是还不如不说,因为我最听不得这等虚伪的话,恨不得烂掉自己的耳朵,再也不用听进去,恶心了自己。”

说到这儿,良姐姐打开药瓶,倒出那颗解药,手移到地炉旁,“说,我妹妹在哪儿?否则,你拼了命保护的师妹难逃一死,而我中得只是赤朱,运气不好,都能比她多活几年,更何况运气好的话,看得到自己年老色衰的那一日。”

原本明暖的屋子,怨气,怒气,恨意,情意,泛黄的愉快记忆,新鲜的残酷现实,一时乱窜,但没有王泮林和节南什么事,两人相对,心却合一,皆安之若素。

节南再次坐了下来,在年颜下首,就像很久以前,叫着他年哥哥,等他拿小点心给她和小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