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泮林继续道,“我以五哥的名义告知刘氏,如果她不和离,你就休了她。为了让刘氏能考虑清楚,我送刘氏回了安平。”

王五愕然,“你说什么?”

“五哥明明听得清楚,就不要让我重复一遍了。”王泮林墨眸闪幽光,“然后,我还见到了刘学士刘大人,和他达成了共识,刘大人已经同意女儿和离,不过他提出考虑到女儿的名声,能否等到明年年底,谣言都平息了,再办正式手续。这期间,刘氏还是会住王家,但绝不会再干扰五哥的生活。”

王五很惊讶,“上回刘氏吵着要和离,她爹娘说死都不会同意…”腼腆的性子,绝非迟钝的性子,“什么条件?”

王泮林云淡风轻,“把刘大人长子安排进三司。”

王五摇头撇笑,“那位大舅兄不学无术,走科考根本不可能,而三司主管财政,掌握国之经济要脉,刘家好大的胃口。”

“我答应了。”王泮林神情不动。

王五认真看着自家兄弟,“你答应有何用?”

“我答应,就是我父亲答应。父亲再不济,安排一个三司小吏的位置给你家大舅兄还是轻而易举的。”

王五听了,“九弟这话也太霸横了。二伯为何要答应这等无理要求?”

“和王刘联姻一样的道理,联姻若走不通,就要走另一条路。五哥大概没想过,祖父为你选刘氏为妻的真正原因。”

王五道,“我洗耳恭听。”

“因为有些东西我安阳王氏不能出面争,就需要有人为我们争。这样的人选当然不会太多,而刘学士恰恰合适。刘学士谨守家规,只敢开学堂赚小利,可见胆子小。他在官场经营也不善,只会将女儿捧成安平第一才女,通过联姻这种稳妥的方式,可见不聪明。刘学士的庶弟刘昌在却混得风生水起,一年不到,隐有取代他的势头,他这会儿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保住自己嫡系地位。所以,只要我安阳王氏愿意给他撑腰,他必鞍前马后,联不联姻倒是其次。对他而言,长子要是能出息,当然比女儿嫁得好更有用。对我而言,五哥能摆脱刘氏,刘学士能为我办事,同时阻止刘昌在根植势力,一箭三雕。”

王五怔然,好半晌才道,“九弟不愧是祖父看中的接班人。”

王泮林哈哈一笑,“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早同祖父和父亲商量过,先得了他们点头,才敢如此作为。别说你爹娘,连祖父都看不过眼刘氏之蠢。那样的孙媳妇,败坏安阳王氏之名,不若休了,还换个家和万事兴。而如今崔相和延枢密使把握朝政,中书省权力削减,今后可能完全成为虚设,父亲要另图高职,需要…”

王五打断,“九弟无需多说,我都明白。安阳王氏,仍保有士族傲气,却也活在当下,大今虎,魑离狼,南颂江山岌岌可危,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这件事上,还能一箭三雕,已经十分幸运。”对王泮林作一长揖,“是我无能,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有劳了你。”

安阳王氏,两三辈中出一高官,承接家族之名,为百姓谋福利,不至于浪费老天爷赐予的才华,足矣。

王泮林敛了笑,“自家兄弟,五哥不必客气,我不止为了五哥,也是为了”

书童气喘吁吁跑进来,“九公子,雕衔庄送来急信,请公子赶紧过去一趟。”

王泮林抬了抬眉,转眼就想到了,“可是同小山有关?”

“不曾提及。”书童的回答却令人失望。

王泮林兴致就消了一半,“小山还真打算在江陵过年了,好没意思。”

书童咧嘴乐,“小山姑娘不过来,九公子就过去啊。”

王泮林摇摇头,“不去,我忙着呢,今晚要去林侍郎府吃饭,而且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有饭局。等那会儿,她就回来了。那之前,我就掰着手指头,盼星星盼月亮吧。”

王五好笑,“九弟你也太…”

“直白?”王泮林知道王五的意思,“五哥,不是当弟弟说你,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要是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不敢追,还如何做到顶天立地?”

这话说得,真是让王五没法辩驳。

“十二都追到江陵去了,你那位近在眼前,障碍你弟弟我都已帮你扫清,你要再一本正经,可就矫情了。”

王泮林说完,出门去,拎了花花,喊了书童,留下窗里窗外两个人。

第477引 双官高照

南山楼,水亭外,一叶扁舟,两根鱼竿,两身青衣。

崔衍知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能和王泮林同舟钓鱼。他不会再对这个人偏见,甚至承认这人很聪明,希望借助这人的力量,但并未打算成为朋友,或者他感觉不大可能成为朋友,却如今钓鱼?

太别扭了!

“我刚从安平刘学士府上回来,打听到几件有意思的事。”一身青衣,属于王泮林,神情悠闲,语气悠闲,一点别扭也无,“你与怀化郎可曾见过面了?是否有收获?”

“见是见了,他与往常并无不同,而且赵大将军说的是延大人,不是延昱,我和延昱认识了一辈子…”

“崔大人才多大岁数,小半辈子都没有。再说,延夫人带着怀化郎到北都时,怀化郎十岁左右,延大人三十五,刚当了太学学长,当时延夫人的美貌引得多少人艳羡,这就不说了,之后延大人被俘,怀化郎追父千里,一去五年。所以,你认识怀化郎的时间,满打满算,八年不到。而且那会儿崔大人读书勤奋,没有多少工夫玩乐,怀化郎却呼朋唤友,结交甚广,并非整日和你一起混。”

“话虽如此,延昱一向行为坦荡”崔衍知忽然觉察一点,“听十二郎说,你之前一直住在外面,不曾到过北都。”

“这种事一打听就知道了。”王泮林早有准备,“不过,我说了那么多,崔大人可明白了?”

“你想让我查延昱在大今那段时日做了些什么。”崔衍知以为,延文光如果在北都之战时就背叛了南颂,他被俘也必定是幌子,肯定有线索可查。

王泮林却是摇头,“这种事崔大人肯定想得到,无需我多说。我的意思是,反正都要挖坑了,当然挖得越深越好,毕竟到延大人这般岁数,城府极深,我们这些后生晚辈,是很难找到他的破绽的。”

崔衍知懂了,“我记得延大人的故乡在永州。前几日你提起舒大人的案子,我跟上官说了,他同意我向永州官府调取相关文书,我正好可以”恍然大悟,“你早有此打算,才让我以舒大人的案子掩人耳目,不会惊动延府。”

王泮林表情讶然,“怎会?”

崔衍知张张口,最终,算了。

“崔大人要是没有可信的手下差人帮办此事,我兔帮可以出份力,只需崔大人的官凭盖印。”说着怎会,事事已在王泮林的盘算之中。

崔衍知却道声不必,“永州有我同窗,正直可信。”

“那就好,但请他小心行事,为了他的小命着想。”

崔衍知听得此言,皱眉,“何至于如此?”

王泮林也皱眉,“崔大人若以这等轻忽的心态办案,一桩案子也破不成。且不论延大人到底是不是居心叵测,他受二帝宠信,还受盛文帝礼遇,年纪轻轻就成太学学长,如今更是一品枢密使,他的学生遍布各州县,短短数月掌管全国兵防。你我纵是施展全力,也抵不过他一根手指头,若再不以为然,岂不是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

崔衍知驳道,“你也不必说得夸张,延大人还未必有罪。”

王泮林轻嘲的语气就起来了,“我以为提刑司断案,不以对方有罪没罪进行区别对待,而是一视同仁,认真寻找证明其有罪或没罪的证据。崔大人要是偏心,这案子还是不要亲自办了,都交给我就是。”

崔衍知闷了,最后咬牙,“你说得对,我总想证明延大人无辜,延昱无辜,故而态度轻忽。但我不会再这么做,延家在永州的事,我一定好好查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王泮林笑,“崔大人不必同我表态。”

崔衍知瞪着湖面,鱼线至今一动不动,“方才你说打听到有意思的事?”

“啊,对了。”王泮林才想起来的模样,“据刘学士所说,他的庶弟刘昌在,也就是刘郡马的父亲,分家之后只领到凤来县一片农地,如今回到安平,置地购房,出手阔绰,前阵子捐五十万贯造桥修路,买到了太平乡绅的名头。刘学士还说,刘昌在平时在家里会客,随手赠送古玩字画,均价值不菲。而且我也听闻,刘昌在帮刘郡马求官,表面看来只是请客吃饭这些,靠太学长傅秦走通关系,其实傅秦受了百万贯的好处,才为这对父子那么卖力。工部新任尚书母亲大寿,刘郡马赠一块海南风音石,没有几百万贯可运不过来。”

“刘昌在哪儿来那么多家财?”崔衍知大觉有问题。

王泮林笑得有些意味,“你前丈人家的家财啊。”

崔衍知一怔,随即了悟,“桑家。”

王泮林也不瞒,“其实我们在正天府的时候听到一则消息,说刘昌在不仅是盛文帝的影卫长风,还是隐弓堂的人,具有双重身份。”

“隐弓堂却为魑离卖命。”崔衍知已不会计较为何现在才说这样的事,却想到一个可能,“刘昌在是桑家灭门的真凶么?”

“可能是直接执行者。”王泮林的说法存有奥妙。

崔衍知听得出来,“你似乎也知道真凶可能是谁。”

“小山大概也知道,不过崔大人就不要猜了。你是推官,不能像我们这么不负责任,养成臆测的陋习。”这话绝非讽刺。

崔衍知也没作评价,“刘昌在是隐弓堂的人,刘睿进工部的目的就绝不单纯。他与延昱争执,公开不合,以至于楚州边防工事被搁置,其实却是各自代表魑离和大今?”

王泮林又摇头,“我不这么认为。自从出了刘睿和延昱打架的事,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炎王爷对女婿赞口不绝。这个女婿虽然是炎王爷自己挑的,听说有段时间挺后悔,对刘睿的冒进很是不满,也不肯出力帮他。而刘睿动用工部的人脉,和延昱唱对台,推动炎王爷大力赞成的巴州水利工事,炎王爷很高兴,如今翁婿齐心。但你应该知道,炎王爷真正想要推动的工事。”

“王爷一直关注锦关山边防。”崔衍知目光一凛。

第478引 不上青云

崔衍知终于想到,“你难道觉得刘睿故意和延昱闹不合,为了获取王爷的信任”

“边防工事总要有人做。谁去做,怎么做,才最重要。偷工减料,做成纸城墙,不费吹灰之力。”

王泮林说得也似不费力,“我想,你该给你爹一些暗示了。”

崔衍知发觉自己在王泮林面前简直无知,“暗示什么?”

“就我所知,皇上表面驳回了炎王爷的折子,其实还是想要加固锦关山边防的,不敢明目这么做而已。皇上很快就会下旨,让炎王爷代天子巡检西北道,押送巴州水利工程所需物资,兼任工事督监。当然,造水利是假,造边防是真。你说,炎王爷一定会举荐谁与他同行?”

“刘睿。”崔衍知自叹不如,“真是机关算尽。”

“所以,要让延文光算计落空,让刘睿前功尽弃,单凭你一个五品推官,我这连官身还没考上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你爹可以。只有崔相,能与延党分庭抗礼。”

崔衍知知道王泮林说得不错,“可我爹和延大人皆是主和派,崔延两家私交甚笃。也是我爹,提议让延大人住持两国和谈,延大人才有机会回朝。”

“那是因为崔相根本没料到延大人归势汹汹,一回来就成了枢密使,满朝文武一半成为延党,借着掌握全国兵防,还有他当年太学学长的声望,令各州县官员服服帖帖。枢密使一般由宰相兼任,延大人坐上了枢密使这个位置,难道还能容你父亲继续当宰相?听说最近崔相推举的中书舍人封还词头,拒绝皇上两道旨意,皇上大为恼怒,向崔相抱怨,责他推举不当。崔相有苦说不出,因那名官员是墙头草,已是延党一名。”

“你为何知道朝中这么多事?”崔衍知愈来愈惊讶。

“我父亲到底还是中书令,中书舍人是中书省管辖之下,不过皇上知道此事与我父亲无关,是崔相直接下令的。”

宰相权力可越过中书令,直接安排人事。

“可见崔相虽还念及两家交情,延大人出手却不大给面子。朝堂风云,变幻不过朝夕之间,相信崔相比我们这些小辈都清楚。虽然我们并无延刘合谋的真凭实据,你父亲和延大人都是主和派,但你父亲总不是卖国派吧。”

“当然不是!”党争哪朝没有?崔衍知很清楚自己的父亲不是清正廉明,反而深谙为官之道,处心积虑经营,才有今日高位,但他相信父亲不会卖国求荣,“我会暗示父亲,他一定有办法。”

“那就行了。”王泮林目的达到,“今天没鱼上钩,收获却不小,是吧?”

崔衍知不得不同意,“但我们不能光凭猜测,延刘两家究竟是否联手,延大人是否真已叛国,都需要确凿的证据。”

“只怕”王泮林摇头,“不会有崔大人你想要的那种确凿证据,只会看到各种关联,让我们确信无疑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但无法用南颂的刑法来判他们有罪。”

“为何?”崔衍知突觉自己的官道太顺,并非一件好事。

“因为他们就像章鱼,你以为能砍他们的脑袋了,他们却只不过放弃一根触角,照样稳坐高位。”王泮林是吃一堑长一智,“要按小山的说法,我们就得跟他们拼寿命,看谁活得久,谁才是赢家。”

其实,就是脚踏实地,不要想着一步登天,等着水到渠成,时机成熟。

崔衍知却没那么容易转过弯来,“若延大人,还有延昱,他们真成了大今或魑离的爪牙,我绝不会放任他们。”

王泮林耸耸肩,收鱼竿,上水亭,“崔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崔衍知摇舟远去。

一直在水亭里候着的书童终于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崔五公子真倔性。”

“合作罢了,他怎么当官,可不归我管。”王泮林语气略顿,“不过,他善恶分明,该狠的时候绝不软弱,比他父亲胸襟宽广,将来青云直上,是能做些实事的。”

书童撇撇嘴,“他青云直上,还不如九公子你上。”

王泮林呵笑连连,“鹤立鸡群,砍头先砍鹤头,我再不会那么傻了。咱当官,就当鸡群里面不高不矮的,怎么都砍不着,上头依赖着我,下头依靠着我,默默无闻,却万事皆成。”

书童咋舌,闻所未闻。

再说延府这日,过小年,请了不少客。

延昱喝得头晕脑热,从前堂里出来,坐一块沙丘大石上,喝汤醒酒。忽闻大石底下扑通一声,他才要往下看,却见一道黑影飞上来。

延昱艺高人胆大,坐着不动,但等瞧清来人,笑了。

“小六儿终于回家来了。”

节南也笑,“一回家,就听到延府好乐好歌,赶紧过来拜个早年。”

延昱拍拍身侧,“小六儿坐,大哥给你讲个故事。”

节南环顾一周,坐下,“延大公子真会留客,我本来打算说句话就走了。”

“小六儿对我是不是有误会?我们在崔家别业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难道是因为我太像一个严厉的兄长,而小六儿偏偏是个叛逆的妹妹,不喜欢他人管束?”延昱将节南警惕的神情看在眼里。

“说对了。”节南不含糊,“我想延大公子也不会喜欢别人对你的事指手画脚。”

“话是这么说,我对小六儿却当真关心。”延昱声音沉厚,显得很有诚意,“罢了,我还是说故事得好,免得小六儿一火大,不听就走了。”

节南没说话。

“从前草原上有个公主”

节南扑哧一声,“对不住,只觉得像延大公子这样的人讲故事,应该从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始说起,怎么都和公主沾不上边。”

延昱可没笑,“小六儿,你太皮了,你知不知道?”

节南作个请势,“有娘生,没娘教,你知道的。”

延昱眉头拢川,“你知道这个公主是谁?”

“我娘。”

说她皮?

总比她发火好!

第479引 魑离战神

一般人家都爱种上一株几株梅,临水种一片水仙,延府却干沙漠土,有几分冷风刻骨的漠原气息。

延昱听节南说公主是她娘,不否认,也不承认,“那公主漂亮聪明,自小不同,让一位高人看中,收为徒儿,学了一身本事,但她性格温婉,从不仗着自己的本事欺负人。直到有一日,她的部落被大部落侵占,她的父母惨遭杀害,她的族人沦为奴隶,那时她不过十五岁。她带着仇恨,四处求助却四处碰壁,最后决定靠自己,隐姓埋名躲进母系表亲的部落中,成为神庙一名小小女祭司。”

节南面无表情,其实,听得很认真。

善恶之分,只需要一个契机。

“她凭借自己的智慧,赢得大祭司的赏识,参与王族的军事策略,亲身参战,帮王族连打胜仗,让这个部落很快称霸草原一方。她为了复仇,放弃了很多东西,包括她心爱的男子,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到了复仇的那一日。那场战,大概是草原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战,赢得很辛苦,但她还是赢了,灭了仇族,亲自追杀逃出去的一支仇敌,斩下最后一颗仇人的头颅。也因为那一战,各部落纷纷俯首称臣,草原一统,有了自己真正的王。王登基之后,她却推辞了公主封号,继任大祭司,发誓终身不嫁,侍奉草原之神,效忠王室,要助王统一天下。”

“延大公子说错了吧?她不是嫁人了么?”从复仇的本愿,走向了一统天下的野心,这条路本身不错。

“不,她从没嫁过人,她只是生了一个孩子。”延昱不看节南,看明灯照耀下的那片枯黄草地,仿佛无限依恋,“她追杀仇人,从草原追进大山,最终虽然将仇人斩杀,自己也受了重伤,失去意识。等她醒过来,已经被一男子所救,但她那时什么都想不起来,相信那男子说的,她是他的妾室,跟那男子到了一座小县城。她没多久就恢复了记忆,却发现自己已有身孕,因此在那座县城待了大半年。我想,那大概是那位公主一生中最清闲最舒坦的时光了。”

“想象得到。”节南一笑,“也许延大公子不适合说故事,我对那位堪称巾帼的公主,她坎坷的半生,还有比男子还厉害的凌云壮志,一点都不觉得感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是她放弃掉的东西之一,无法欣赏钦佩。”

延昱终于收回远眺的目光,望着节南略带讥讽的面容,“她若已然放弃你,我为何又要跟你说这个故事呢?”

节南唉哟一声,“还好我已经放弃她了。不过,我就好奇一件事。”

“你好奇她在哪儿。”延昱以为。

“我好奇你是谁。”节南偏偏不让他如意,“说起那位公主,不像在说我娘,倒像你自己的娘亲,而你又一直当自己是我兄长呃虽然我可能想多了,你跟我难道是同母”

“你想多了。”延昱神情好笑。

节南立刻松口气,“我就知道,老天不会那么待我的,两个笨蛋哥哥还不够,再送一个来。”

这么说来,延夫人,绝对,应该,不是生她的那位了吧?

那就好。

她还挺喜欢延夫人的。

延昱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却也不在意,“故事听完了,小六儿也是时候决定了。”

“决定什么?”节南眯起眼。

延昱跳下大石,仰望她,如仰望月亮,“回你的母国。”

脚底升起一股寒意,节南禁不住打个冷颤,随之却是冷笑,“延大公子糊涂了。我家就在你家对面,你我就站在母国的土地上。”

母国?!

风吹动了延昱脚下的黄沙。

浓眉虎目,棱角分明,这张面相,一直很正气,但今夜,让这小片干沙枯草映衬着,竟透出尊贵之气来。

从来没觉得,然而节南刚刚发现,“你不是中原人。”

那双眼,渴望丰沃的水源草地,渴望富饶的山川大泽,眼前的美景吸引不了它们,永远只追逐远方星辰的,狼性。

延昱望着节南,“你也不是。”

节南眼里起了火焰。

延昱笑了,开怀的笑容,“你会比她还要出色,因为你是天生的战神,我魑离的战神。你发怒的样子,真是漂亮,小六儿。”

“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节南站起来,立在石上,睨着延昱,“就算我左手剑还不错,战神这个称号可担当不起,也对当花木兰这样的事毫无兴趣。今日我来,只想告诉你,你放了仙荷,我就放了月娥。”

魑离战神?

这可是最近听到的,最荒谬的话了!

就算她亲娘出现,她都不会孝顺,更何况是帮远在千里之外的魑离打仗。

“心太软可不是一件好事。”延昱神色如常,“而你现在可不是担心这些小事的时候。小六儿,魑离正月十五那日就会有自己的国号,你还有十六日可以决定。”

节南哼笑,“延大公子心肠真硬,我以为像月娥这般的红颜知己是十分难得的。”

“小六儿,你以为我在说笑的话,是对你自己不利,与我无尤。不过,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你有十六日,决定回魑离。”

“不决定又如何?”节南早觉不对,没得选啊。

“到那时,你不能决定,我就帮你决定。”这么简单。

“…这么重要的决定,就凭延大公子一个故事?”节南沉思片刻,“我要见见那一位。”

“哪一位?仙荷?”延昱明知故问。

“生我的那一位。”节南不介意直说,“好歹听听她的故事,对我默默付出了多少,看能否感动我对她行孝。”

延昱显然不喜欢节南毫不尊重的语气,“小六儿,她是你娘亲,无论你对她有何不满,你的命是她给予的。”

“我学你硬心肠。”节南的口才刁赖,语气陡转直下,沉冷道,“别让我说第三遍!放了仙荷!”

节南左手成刀,往延昱脖颈砍去。

一道疾影,从大石后面窜出,双袖朝节南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