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强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失望,但离开本来就是自己的决定,再待在这里,在十娘的庇护下生活,和以前的日子那是大不一样的。

到了下午,路权也赶到了岛上,当看见妹妹一家毫发无损的时候,路权才舒了一口气,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除了大口喘气什么都没有说。

跟着路权来的人并不多,记得郑强他们离开岛上的时候,带走的人手虽不多,也有上百个,而现在跟着路权来的,只有七八个。路权接过陈老七递过的酒一口喝干,神这才回了过来,擦掉嘴边的酒渍才站起身对厅里的人团团一拜:“我路权在这里谢过各位兄弟了。”

陈老七嗨了一声:“我们倒没做什么,路兄弟要谢,就要谢谢瑞儿和十娘,没有十娘的谋划和瑞儿的出力,阿强夫妇就…”陈老七难得的感觉到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哈哈一笑,剩下的话不用说路权已经知道了。

他满脸涨红,上前对瑞儿一礼:“瑞儿妹妹,你不计前嫌救下阿强他们,当受我一拜。”瑞儿抿嘴笑了:“路大哥,你怎么到了岸上这一年多就没那么爽利?这些事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十娘也上前笑着说:“是,这些事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对着瑞儿路权还能说出话来,当着十娘的面路权那个谢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猛然跪下磕了三个头。十娘并没拉他,等他起来才轻声地道:“路兄弟你又何必,自家兄弟总有吵闹。”路权再说不出别的话,看着身后自己那七八个兄弟。

当日离开岛的时候在到哪里去的时候就起了争执,最后有十来个人死在械斗里,二三十个人夺了船和财物走了,最后只有三十来个人上了岸。这次郑强夫妇被抓,官兵又来落脚处搜捕,打斗中又折了十来个兄弟,等到抢到船出海时候,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

对比这一路行来,看见岛上人烟稠密,黑家帮原来的寨子也全都臣服,路权心里泛起的滋味就很难说了,到了这步再对十娘不服,就不成个人了。

十娘不是爱揭人疮疤的人,已经笑着吩咐摆上酒菜:“今日既是接风酒,也是送行酒,大家一定要尽情地喝。”听到送行两字,路权那本已放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了下来,看着郑强:“妹夫,你这次还要走。”郑强嗯了一声,接着就道:“此时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岛上?”

路权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眼神有些迷茫,瞧着坐在上方的十娘,她的风采似乎比起以前更盛。路权不由叹气:“也好,这次我们就下南洋,好好地过日子。”

下南洋?路氏脸上也露出神往,那里虽被外洋人占了,但人烟稠密,有没见过的水果和人,还有各种宝石和香料。到了哪里,就另是一个新天地了。

酒宴进行到一半,酒已经喝干了一坛又一坛,十娘手里的小玻璃瓶里的酒已经换了一次又一次,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眼神已经开始迷茫,眼前又开始出现阿保的笑容,他在南洋到底是好是坏?

外面突然传来兴奋的叫声,这叫声都盖过了厅里喧闹的声音,接着一个小卒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色:“一嫂,前面有船出现,是阿保他们的船。”阿保回来了?十娘手里的玻璃瓶哐啷掉地,里面的葡萄酒溅出来,溅的十娘的鞋尖都湿了。

这时还有谁会顾及自己的鞋子湿了?十娘已经走上前按住那小卒的肩膀:“你没看错,真是阿保他们的船?”此时已经又有人来报:“一嫂,那船已经停在码头,的确是阿保他们的船。”终于回来了,十娘的手从小卒肩头放下,在场的人比十娘要兴奋多了,陈老七已经跳了起来:“好,阿保兄弟回来了,这就是好事。”说着他已经带头走出去,准备去迎接阿保。

十娘也想走出去迎接他,就像前几次他归来一样,用最恬淡的笑容迎接他,但十娘此时却觉得没有力气,这次阿保出去和以前总是有些不同,而当着众人,这满腔的热情又该怎么表示呢?

十娘退回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用手撑着额头,唇边已经绽开一个美丽的笑容,没有走出大厅的还有郑强他们,看着十娘的情绪变化,郑强心底更加明白,自己离开岛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外面的喧哗声重新响起,阿保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看见坐在上面的十娘,阿保也露出笑容:“十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保总算回来了,还有四十分钟就翻过生日了,于是我正式地又老了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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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十娘刚站起身,阿保已经走到她的跟前,什么都没有说,阿保就把十娘牢牢抱进怀里,感受到她温暖柔软的身子,阿保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陈老七刚要嚷出来,已被刘老八捂住嘴拖出了大厅,剩下的人都退了出去,最后一个出门的是郑强,他回头看着相拥的阿保和十娘。这对情人之间眼里只有对方,再没有别的东西,郑强轻轻叹一口气,小心地把大厅地门关好,迎着外面铺天席地而来的阳光,郑强低头对路氏道:“等到了南洋,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路氏抬头看着丈夫,眼里满是笑意,能急流勇退,得岁月静好,对他们来说也是奢望。

郑强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十娘,她从阿保怀里站直,阿保的脸微微泛上了红色,双手还是紧紧搂住她:“让我再抱你一会,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虽然阿保极力地轻描淡写,十娘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话里的后怕,伸手摸住他的脸,经过这半年多的风霜,阿保的脸变的有些粗糙。

阿保静静地由着她抚摸,心里的不确定和当时死里逃生的惶恐全都消失,在最危险的时候心里一直都有个声音在说,不能死,死了就看不到十娘了。

十娘的手顺着他的脖子往下,阿保的眼亮晶晶的,伸手握住她的手:“十娘,这是在大厅。”十娘才不管他,手已经滑进他的衣衫里面,锁骨,胸膛。阿保只觉得全身开始像火一样烫,手微微一使力就把她整个都搂在怀里,在大厅又如何?反正人全都走了。

十娘的手停在后背上,那里多了一道疤痕,感觉到十娘的轻轻抚摸着那道疤,阿保浑身的热血又冷了下来,把十娘的手从自己后背上抓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十娘,都过去了,再说受这么一点伤不是很正常吗?”十娘也算是看惯生死的人,但这道疤很明显是在后心口,稍微再偏一点只怕阿保就不能站在自己跟前了,想到这个可能,十娘觉得心口一紧,但很快就笑了:“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

阿保低头,和十娘额头对着额头,眼睛看着她的眼睛,阿保的眼一直很黑,这时更是黑的没有办法,十娘伸手摸一摸他的脸:“让他们都进来吧,这次下南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你们才迟迟不归?”那个精明能干的寨主又回来了,而不是阿保想念的那个热情似火的女人。阿保在十娘的脸上亲了下,这才上前打开大门。

厅外阳光灿烂,众人正围在那里说笑,看见阿保开门,陈老七呵呵一笑:“阿保,这么快,你就…”话还是没说完就被刘老八打了他一下:“阿保,这次走了这么久,我们都很挂念你。”他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阿保是知道的,刚才也太冲动了点,这下不是全寨人都知道了吗?

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早早地让十娘打上自己的印记,别人就抢不走了。十娘的声音已经响起:“再重新摆上酒菜,正好给阿保接风。”她的声音穿过大厅,进到阿保的耳里,阿保顿时觉得浑身舒畅。

已经有人去把桌子重新收拾出来,摆上了许多酒菜,众人轮番给阿保敬酒,十娘还是像方才一样,手里拿着瓶小小的葡萄酒,看着阿保被众人敬酒,此时的心情和方才完全不一样,十娘轻轻抿一口酒,正好遇到阿保看向自己的眼,十娘对他一笑。

坐在阿保旁边的陈老七已经喝多了,看到阿保和十娘之间的眉目传情,陈老七大着舌头拍着他的肩膀:“阿保,阿蛟和瑞儿已经成亲了,你和一嫂,什么时候办?办喜事?”万阿蛟和瑞儿已经成亲了?没想到出去半年多,回来就遇到这样一件喜事,阿保急忙起身端了杯酒对万阿蛟道:“恭喜了。”

万阿蛟接过酒一饮而尽,阿保此时心头涌上的是另一种安心,万阿蛟娶了瑞儿,就不会再和自己抢十娘了。陈老七得不到回答,上前拍着阿保的肩:“阿保,你还没和我说,你和一嫂什么时候办…,办喜事?”哐啷一声,郑强手里的酒杯掉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加上陈老七的问话,成功地让纷乱的大厅安静下来。

阿保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娶十娘是他历来的心愿,看着十娘那双眼睛,阿保正要开口说话时候听到耳边传来有人小声地嘀咕:“阿保娶了一嫂,这寨子,还能姓郑吗?”

郑强并没有去看自己失手摔碎的杯子,只是摆弄着手里的筷子,用指甲一丝一丝地掰着玩。嫁给阿保?这是十娘之前没想过的,真的嫁了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寨子?十娘心里迅速做出判断,抬头笑了:“老七喝多了,你们把他扶下去歇着,阿保他们今日才回来,路上也累的慌,就这样散了吧。”说着十娘不管身后的人有什么想法,站起身走了出去。

正主走了,想问的人也没了目标,嘻嘻哈哈又说几句也就各自散掉。

举目所望之处,大海还是那样奔腾不已,十娘对着大海张开双臂,这片海已经是自己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这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十娘就知道是阿保,果然一双手搭到了十娘肩头,十娘的脸往他的手靠去,轻声地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名分。”

阿保的手微微僵了一下,接着就低声应道:“我知道。”十娘往后靠去,阿保早不是当年的少年,他肩膀厚实足可依靠,十娘指着远方:“等到你成为这片海最强的海匪,我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丈夫。”阿保握住十娘的肩膀微微有些用力,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在她发边落下一个个轻吻。

郑强他们在三天后离开了龙澳岛远下南洋,除了郑强夫妇和路权,船上还多了一个人,黑燕子。和十娘的预计不同,当十娘让人告诉黑燕子要她选择离开龙澳岛还是继续被囚禁的时候,黑燕子选择了离开龙澳岛。

当登船的时候,黑燕子看着十娘,咬牙切齿地说:“郑十娘,我一定会带着人马杀回来的。”十娘脸上的笑还是那样平静,她看着黑燕子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的脸,淡淡地道:“如有那么一天,我会在这里等你。”

黑燕子的勇气在对上十娘眼的时候全都消失,她恨恨地把指着十娘的手指放下,径自走进船舱里坐下,一句话也不说。除了郑强剩下的人,十娘又安排了一些财物给他们,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们丰衣足食一辈子了。

路氏翻看着那些绸缎布匹,声音里带着叹息:“数年所积,一朝全空,若不是二婶给了这些,只怕我们又要重操旧业。”这是路氏头一次叫十娘二婶,十娘什么都没有说,看看时候已差不多了,她走下船,郑强和路权对岸上的人抱拳施礼,船离开码头往南洋驶去。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着船这样离开,十娘看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船,转身离去,阿保已和她并肩走到一起,突然开口说:“再过几日,我还是要下南洋的。”

十娘没有说话,要做这片海最强的海匪,自然不是在龙澳岛这样小的天地能做到的,她只是伸手握住阿保的手,就让这相聚的甜蜜多些,再多些就可以了。

时光飞逝,当十娘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第一根白发的时候,眉头只是一皱,断然伸手把它拔掉就走出屋。龙澳岛还是和原来一样,只是人更多,船更密,阿保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现在不光是这片海,连南洋那边都知道赫赫有名的章阿保了。

十娘的脚步还是那样轻快,刚走过路口就有两个小孩子打闹着撞到她身上,十娘抱住那个撞到自己身上的孩子:“小玉,你怎么也不看着路。”小玉笑的格格的,回头看着追上来的海珏,双手搂住十娘的脖子:“姨母,姐姐欺负我。”

海珏已经十一岁,身形已经开始呈现少女的体态,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瑞儿,撅着嘴对十娘道:“姨母,妹妹脏死了,我让她洗脸她就跑。”说着海珏又伸手去拉躲在十娘怀里的小玉,小玉身子像扭股糖一样在十娘怀里扭来扭去。

瑞儿就算已经是那么大孩子的娘,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已经从另一个路口走过来,两个女儿一人赏了一巴掌:“海珏你带好妹妹,再闹的话就不许你们去和李先生学东西。”一提这个,小玉明显乖巧很多,跟着海珏走了。

十娘这才站起身:“你这两个女儿,都没你小时候淘气你还说她们。“瑞儿的眉一扬,神色之中带有些骄傲:“我四岁能泅水,五岁敢捉鱼,七岁就敢上船出海,她们能吗?”

十娘摇头叹气,瑞儿得意完继续和十娘往前面走:“十娘,你和阿保怎么现在还没成亲,我听说很多小姑娘都仰慕阿保,你不担心吗?”十娘的袖口又是微微一动,刀已经飞了出去:“他敢?有外心的话我一刀剁了重新另找。”

作者有话要说:十娘好霸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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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十娘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瑞儿走上前把钉在树上的短刀拔了下来,认识十娘已近二十年,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娇弱女子变成现在这样,可是为什么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感觉?

而是觉得她天生就该如此?瑞儿手里拿着短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娘取下她手里的刀,眉又往上挑起:“怎么,难道你觉得我舍不得?”瑞儿摇头,她自然是相信十娘会这样做,但她也相信阿保不会变心。

不然这南洋的美女还少吗?不说南洋的当地土人,在那里安家落户的商人女儿,连外洋的那些金头发的少女都曾对阿保有过好感。当然,这些都是兴儿回来说的,这臭小子,自从两年前和阿保下了趟南洋,以后就次次溜出去,简直就是白生了他。

想起已经十五岁的儿子,瑞儿不由看着十娘,虽然十娘比起她们来受海风的影响要少一些,但时光还是在她脸上留下痕迹,额头虽依旧光洁,但眼角的皱纹已经遮挡不住。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没有原来那样饱满,那似玉一样的肌肤也开始松弛。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依旧轻快的脚步和平静的话语,或者说,她的话语今天听起来更有力了。十娘见瑞儿只往自己脸上瞧,用手摸摸脸:“怎么,我老的你都不认识了?”虽然瑞儿心里一直想的是这件事,但十娘问出来还是让瑞儿微微一笑:“你不是老了,是我觉得,我比你还小七八岁,怎么感觉比你还老?”

是个女人都希望别人赞自己年轻,十娘也没有免俗,眼里的笑容更浓了些。她们已经走过了井口,来到了大厅门口。

十娘习惯地在大厅门口回头看向大海,想看到阿保熟悉的帆影出现在自己眼里,算着日子他这几天该到了。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十娘心里不由在嘲笑自己,难道说是年纪越大,对他的依恋越深?

从寨门口跑进来一个年轻人,看见她们,嘴里开始大声喊叫:“娘,娘,我回来了。”本已要进大厅的两个人转过身,兴儿已经跑到瑞儿跟前,他额头还挂着汗珠,脸上虽有未脱的稚气,但早不是当年那个神色里还有些畏惧的孩童了。

常年在海里面,他的脸色都黝黑的,鼓起的肌肉隔着衣衫都能看到在那里轻轻抖动。瑞儿把儿子拉到跟前,习惯地埋怨:“看你,每次都跑那么快,难道娘会不见了?”

兴儿只是嘻嘻笑着,他回来了,阿保也该回来了,十娘不会再走出寨门迎接,只是走进大厅,等着阿保来这里寻找自己。自从他出海之后,已经形成一个规律,十娘在码头送别他,而他回来后会来大厅找自己。

厅里的陈设这些年都没变过,只是原先的虎皮已经坏掉,换成了狼皮褥子,人的变化就要大些,吴老六他们已经退了下去。除阿保外,万阿蛟和小杜他们都是寨中的首领。还有几个更年轻的,现在厅里也没什么人,十娘像这些年来的每一次一样走上自己的位子坐下来。

听着外面兴儿母子的对话,很多年前在海边的想法又涌了上来,现在已经做到这片海都是自己的,就算远在南洋也有人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前面的关卡一切顺利,再没有别的人能在这片海挑战自己,可是为什么会觉得再没有追求了呢?

十娘用手撑住额头,细白的额头皱了起来,当这个目标达成的时候,不知道下一个目标在哪里,这真是件可怕的事。十娘摸一下小腹,或者自己该生个孩子,看着孩子长大成为自己的目标。

可这样也还是十分无趣,到底做什么才有趣呢?大厅门口处的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脚步声响了起来,阿保的脚步声永远都是这么有力,十娘放下心里的思虑,抬起头对他露出笑容。

和那个刚下南洋的少年不同,阿保现在的肩膀更宽,眼神里已经充满了威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需要十娘出言赞成,阿保说的话就已经没人反对。

现在寨中的生计几乎都在下南洋的收入上面,十娘都感觉已经不像是海匪,而是真正的商人。阿保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腿伸的长长的,长舒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不,还有一点没变,就是阿保对自己的依赖,十娘把手伸出来,阿保很自然地握住,一双手交错在那里,黑白分明。十娘感觉到阿保握住自己的手力气越来越大,这才抬头笑着对他说:“既然这么累,就不要再去了。”

阿保微微嗯了一声,等到嗯完了才反应过来十娘说了什么话,浓眉一皱。十娘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你先歇歇吧,等歇过了我们再商量什么时候下去南洋。”

阿保的手又重新抓住她的手:“十娘,我刚知道了一个消息,外洋人又要回来了。”外洋人?十娘回头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他们不是说过不再踏上这片海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阿保摊开双手,眉目之间有些无奈:“那些外洋人说的话能相信吗?况且当日不过是口头之约。”十娘拍一下椅子扶手:“来了也好,来了就让他们回不去。”

如果是十年前,阿保是一定会同意这话的,但是这次外洋人来的气势更猛,而且隐隐有必胜之意,阿保在心里组织一下,这才开口说:“十娘,这次来的不是只有一个国家的,我听说他们组成什么联合舰队,一定要把龙澳岛攻下,来的船只和人都是极多的。”

外洋人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十娘的眉头一皱,随即就松开:“我不管他来多少,总之我要他有来无回。”阿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十娘的手又重新握在自己的手心。

这次外洋人会来十多艘大船,两千左右的人,每艘大船上还会配备三门以上的火炮,看来是要一洗上次败北的耻辱。这些话已经到了阿保嘴边,但不晓得为什么,怎么都说不出口。十娘抬头看着他的神色,伸出手给他把紧皱的眉头抹平,声音十分温柔:“不要担心,就算有再大的困难,你我同心还有闯不过的吗?”

阿保嗯了一声,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十娘很快就从他怀里站直身子:“那么你告诉我,外洋人这次来的,是不是人船火器都很多?”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的过她,阿保重重点头,随即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些年也晓得他们的软肋所在,他们纵然火器更猛,我也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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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十娘伸出手轻轻抚上阿保的脸,她的手心柔软细腻,抚在阿保脸上让阿保觉得就算是最柔的海风也没有她的手那么温暖柔软。十娘眼里的光还是像以前一样,唇边的笑容也是阿保看惯的,可阿保一直觉得从没有看腻。

阿保伸手握住十娘的手,十娘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我什么时候怕过?”阿保嗯了一声,十娘坐了下来:“好了,光我们不担心是没用的,还是大家都来谈谈吧。”这样的转变阿保已经习惯了,他坐到了十娘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从五年前起,十娘椅子旁边就多了这把椅子,当阿保第一次坐到十娘身边的时候,内心涌起的激动是不言而喻的,这表明了他的身份再不是十娘的属下,而是能和她并肩而立的人。

剩下的人很快就来到大厅,这些年的风霜下来,万阿蛟的面皮已经有些发黑,小杜也更加稳重,李先生已经在三年前离开岛上,说要去云游四海,再去看看那片几十年前去过的大陆。十娘留不住他,只有厚赐送他上了去南洋的船。

阿保简略地把事情原委说完,万阿蛟摸着唇边的小胡子,小杜的手在椅子扶手上不停跳动,十年前那一战,所有人都以为外洋人不会来了,谁知道才不过短短几年,外洋人就又重新回到这里。

几个年轻些的头目虽然知道十年前那战,但那时候他们还小,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有个人已经嚷了出来:“来就来吧,万三哥做的火器没人能比得上,难道还怕他们远道而来的人不成?”万阿蛟虽然被人赞扬,那脸色还是有些铁青,在黄龙岛的那次失手,虽然别人都说输赢是兵家常事,但只有万阿蛟知道,就是这次失手,让自己不再有资格和阿保相争。

如果那次赢了,情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万阿蛟收回思绪站起身对着十娘一拱手:“这次外洋人要来,我愿做先锋,定要把他们赶跑。”十娘还没说话,阿保已经笑了:“阿蛟兄弟,我只是听说了外洋人会来,但哪天到还不知道,你先稍安勿躁,等前面有了消息,我们再好好商量派谁出去。”

十娘没有阻止阿保,这证明十娘的意思也是如此,万阿蛟又坐了回去,当年那一次失手,这次定要外洋人的血来还。

小杜还是那么稳重地开口:“阿保说的是,我们先做好准备,寨里的防范,火器的演练,还有出外哨探的船只都安排好,等他们来的时候,看他们是什么情形再出海迎战,若是他们还用怀柔之法?”

小杜的眉头皱了下,有些为难地看向十娘,十娘已经斩钉截铁地开口:“这片海是我们的,就算要招安,也是朝廷的事,轮不到外洋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什么怀柔不怀柔,这样话永远不要再说。”

既然商量定了,就还是万阿蛟负责火器的演练,小杜负责寨子里的戒备,还有个年轻头目是吴老六的侄子,人人都叫他小吴的,专门负责外面情况的哨探,都分派完毕,把阿保这次下南洋带回来的东西另行分配,也就各自散了。

看着万阿蛟的背影,十娘喊出声:“阿蛟,你先等一等。”阿保本来已经站起身,预备等十娘一起回去,听到这话不由愣住,十娘做个手势,示意他先回去。

万阿蛟已经走了过来,神情依旧恭敬:“一嫂,你唤我回来有事?”十娘的声音还是那样柔和:“我知道,你憋着一股劲想和外洋人决一死战,但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你现在有家的人,和十年前不一样了,这次外洋人来,你不能做先锋。”

万阿蛟不由重重叹了一声,十娘抬起头看他,抬头时候十娘的额头已经现出皱纹。十年,已经过了十年,很多事情都变了。万阿蛟的叹气已经结束,只是嗯了一声就走出了大厅。

十娘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有些恍神,这些年是不是发展的太顺利,让人没有了进取心?

夜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十娘有些犹豫地问阿保这个问题,阿保本是闭着眼,手还在十娘背上无意识地游移,听了这话睁开眼睛笑着说:“我是你的男人,是要给你遮风挡雨的,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如果是以前,十娘一定会不高兴,可是这次十娘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

阿保得不到回答,把十娘的下巴抬起来,虽然在黑暗之中,阿保还是能感觉到十娘的眼在发亮,接着阿保的唇被什么东西堵上,阿保下意识回应着她的吻,接着十娘有些气喘地声音在阿保耳边响起:“我们要个孩子吧。”

阿保来不及说好,就感觉又被十娘带到另一个天地,那个天地之间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外洋人会再次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寨子,出外的小船也成了平时的数倍,但对龙澳岛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外洋人来不来还是要这样过日子,做海匪的,不折损几个人还能叫海匪吗?

听着火炮的轰隆声,还有火铳在自己耳边发出的声音,十娘站在海边一块礁石上看着海面上热火朝天的演练,心中那股久违的豪气又涌了上来,要赢,除了要赢,没有别的办法。

兴儿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他光着上身,汗从他的额头打着滚往下淌,用袖子抹一把汗,双手叉在腰间:“姨母,我们演练的这么好,外洋人来了就走不掉。”

十娘抬头看着他,少年人说话时候生气勃勃的脸让人觉得自己也精神了,十娘伸手拉着他坐下:“你还小,跟着他们演练演练就够了,不要想着出战。”兴儿噌一声跳起来:“姨母,我都十五了,我娘说,舅舅十三岁就跟着外公上船出战了,我比他还大两岁呢。”

十娘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而且这次作战和以前出海可大不一样,难道说因为太困难,那只会让兴儿更加鼓起勇气,或者说他在寨里做好保障?这样的话哄孩子还差不多,哄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兴儿,只怕他听都不会听。

看见十娘不说话,兴儿已经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几口,放下水囊就冲进演练的人群里面。这个孩子?十娘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是让瑞儿来劝吧,不过估计瑞儿根本就不打算劝,能让儿子继承王家的衣钵,兴儿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劝呢?

外洋人的船只在半个月后出现在了这片海,和上次他们直接上了黄龙岛不一样,这次他们只是选了个无人岛停靠,无人岛方圆不过两里,上面树木茂密,水很方便,只是因为不是必经之路,龙澳岛才没有在上面设人看守。

看他们这样子,也是想长住了,十娘得到回报,手在地图上画来画去,从无人岛到龙澳岛,差不多要三天时间,光靠捕鱼供应不了那么多的人。看来,这次他们对龙澳岛是势在必得。

十娘站起身子,对着面前等候着的众人:“都准备好了吗?”万阿蛟抱拳道:“都准备好了。”十娘的眉往上飞,身上的红衣在太阳映照下显得格外夺目,仿佛时光从来没有流转,十娘手握成拳,轻轻敲在桌子上:“那么,出发吧。”

出发吧,十娘站上船头,看着海风中的郑字旗烈烈飞舞,海水还是带着永远不变的咸味,往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再也不敢来这片海。

又是日夜不停地行驶,当第二天的太阳将要落下的时候,外洋人的船队出现在了十娘面前,依旧是那样傲慢,还不等十娘发号施令,外洋人已经放下了一艘小船。

小船缓缓地往这边来,阿保有些担心地往十娘身前挡了挡,这个动作让十娘露出笑容,她把阿保拉过去,示意不必,眼还是看着那艘小船。

小船已经来到船头,船上站着一个男子,他抬头看着大船上的人,开口是极流利的官话:“来的可是龙澳岛的郑夫人?”听他的口气好像和自己很熟,十娘的身子微微前倾,虽然时光流逝,当年那个少年已经长壮实了,但一双像海一样蓝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摸一样没有变化。

十娘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记得你,你是曾来送过信的汉斯。”汉斯也笑了,不过笑的没有十娘那么轻松自在,他的手放在心口对着十娘微微弯身行了个礼,接着又站直:“郑夫人,这次是克利兰勋爵命我前来,他说,郑夫人若不放下刀枪投降的话,那就只有用战争解决问题。”

哦?十娘的眉挑起,十年了,这些外洋人还是一样,她并没有理会汉斯的话,只是看着他:“那么,当年查兰伯爵答应的,永不回这片海也是废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喜欢十娘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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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汉斯微微怔了怔,但很快就又回答:“郑夫人,查兰伯爵所说,不过代表他个人,帝国的荣誉要由我们军人来维护。”汉斯说的话可谓义正词严,十娘唇边露出冷笑:“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打主人,然后还说这是维护你们帝国的荣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贵国从上到下都认为,用枪炮可以让所有的人屈服吗?”

海风吹过,十娘的话也被海风吹的很远,她话音清脆,眼里是绝不屈服的光。汉斯虽然只和她见过数面,也知道这个女子和曾遇到过别的抵抗的人不一样,他身子挺的更加笔直:“郑夫人,此时两军阵前,别的废话都不要再说,开战吧。”

汉斯的船已经退回到他们那面,对方的船只静静沉默了一会,接着就看到船头站立着的一个男子拔出剑来,高声叫喊起来。阿保已经低声地说:“他说,开战。”

开战,不晓得是哪面先开了第一炮,十娘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一瞬间的失灵,什么声音都离自己远去,接着就是接二连三不停地轰隆声。平静的海面泛起波澜,海螺声和呐喊声,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十娘就像被钉在船头一样,看着对方船只一动也不动。

双方互相炮击了一会,看来光靠炮击是不行的,都放了小船,谁能抢上对方的船只就能占的先机。船舷两边的人越来越多,长刀挥过之处,就是一道道血光,缺胳膊断腿的人开始掉下大海,血腥味引来鲨鱼群,有鲨鱼不管不顾地冲进那片被血染红的海水里面,撕咬着掉在海里还没断气的人的肢体。

炮声再次响起,这次对的就是来抢食的鲨鱼,有鲨鱼被打死,翻着肚皮飘到外面,顿时有别的鲨鱼撕咬着它们的尸体。海面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十娘的脸也被熏黑,但一双眼还是亮如晨星,这一仗从双方初遇一直厮杀到太阳落山,除了耗费了弹药,折损了人员,都没有让对方船只的人攻了上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十娘觉得有些站不动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阿保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看见她的脸色,伸手扶住她,悄声地道:“十娘,暂时休战吧,我们这边已经折损了一百多人了。”

一百多人?十娘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阿保,阿保微微点头,这些年从没有一次折损这么多人?看着战的正酣的属下,十娘用手扶住船舷,牙紧紧咬住下唇,看着对面船只。

克利兰勋爵这里也并不轻松多少,听到手下来报已经死伤一百来人的时候,一直维持着贵族仪态的克利兰的唇微微动了下:“这些被神遗弃的野蛮人。”看来只有暂时休战,毕竟自己是远道而来,他命人叫来汉斯,命他去和十娘要求暂时休战。

当听到对方要求休战的时候,十娘松了口气,但这样的轻松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的,她的下巴还是高高昂着:“那就回去告诉你们勋爵,十天之后,就在此地,我们再战。”汉斯沉默应下。

十娘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看着对方船只缓缓往后退去,渐渐退出自己的视野,十娘的双腿才一软,差点跪倒在船舷上。阿保正站在她身后,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她抱进怀里。

船只一退去,鲨鱼们就开始游上来争抢着那些尸体。做海匪的人,早就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死后连灰都不留,也不在乎尸体进了鱼肚子。十娘看着被鲨鱼撕咬着的尸体,双膝一弯,对着那些尸体磕了个头,身后传来下跪声,大家都磕头送别自己的弟兄们最后一程。

第二战,第三战,双方都没互相讨到便宜,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难啃的骨头,是坚持作战还是照有些人说的,和他们画海为治?从关卡那算起算是自己的地盘,可是虽说是海匪,把自己的地盘拱手让于他人?这样的事十娘做不出来。

但守土之责本是官兵的,这样和外洋人死扛还是有人觉得做的太过火了。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官兵们可是年年都要来剿一次的,虽然他们年年都是铩羽而归。

就在十娘又一次因为别人提议和外洋人媾和,出让部分利益而反对的时候,已经有人忍不住大叫出声:“一嫂,知道你曾是官家小姐,还想着什么守土之责,我们可是海匪,年年都要被官兵剿的,想这么多做什么,自然是谁给的好处多就跟谁走。”

官家小姐,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娘站起身怒道:“我们可是天朝子民,难道要看别人在这里耀武扬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