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缓缓被打开,当站立的门口的男子映入眼帘,她瞳孔一缩,面色陡变,脱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零一章

来人身披一件暗红色大氅,颈部细带处隐隐露出明黄色的龙袍。他永远一副清隽儒雅的模样,面色温润,声音慈和,此人不是启云帝又是谁?

他一双眼睛灼灼望着门内女子的脸庞,目中光牟隐现,带着复杂的思念和企盼,但眼光触及女子满头白发之时,那眼底的光华黯淡下来,一抹几不可见的复杂情绪掠过他清隽的面庞,瞬间便消失无踪。他微微笑道:“皇妹,不欢迎皇兄吗?”

漫夭五指紧扣住门框,指尖泛着青白色。怎么会是他?她身在尘风国境内,启云国的皇帝竟然会比沧中王宁千易来得更快更早一步,这出乎她意料之外。每每面对他,她总觉得寒毛直竖,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紧张和恐惧将她牢牢笼罩着。她的目光掠过他,扫一眼他身后,见楼梯。站着小旬子,楼下分散着几人。她蹙眉,极力压下心头的不适,挡在门口,淡淡嘲讽道:”原来是启云帝大驾光临!这深更半夜,不知所为何事?”

启云帝面容微动,听她如此称呼,他目光微微一暗,瞬间又回复如初,清和笑道:“一年不见,皇妹怎这样生疏了?这一年,皇兄一直都很挂念你,想去南朝看望皇妹,奈何国事缠身,走不开口皇妹,你可是怪皇兄了?”

他语气恳切,神色真诚,每一句话都说得那样自然,若是在从前,她定会深信不疑,可是如今,这一句杜念,在她听来是那么的讽刺。经过了一年前的那件事,这个男人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坦然的以兄长自居,真是可笑!漫夭无心与他周旋,便漠然道:“夜深了,我要休息,启云帝请自便。”

“皇妹!”她正要关门,被他伸手拦住.启云帝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和恍疚之色,很快便被隐没,“朕知道,皇妹还在怪责朕,那件事,的确是朕对不起皇妹,皇妹生朕的气,也是理所应当。”

仅仅是怪责吗?他真是太不敢往深里说了!她面色嘲弄,心中冷笑,那不是怪责,也不是生气,而是恨,真真切切的恨!

启云帝接着道:“皇兄是为接你回宫而来。听闻皇妹你受了伤…可要紧?朕特地带了御医来帮你瞧瞧…

“不必。我的伤,已经无碍。”她冷冷的拒绝,跟他走,除非她疯了!看着他一脸担忧的表情,她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反而觉得这里四处都是寒风阵阵。

启云帝一副很不放心的模样,“可是皇兄听闻皇妹你伤得很重,还是让御医瞧瞧联才放心口你看,你这般憔悴,比一年前又消瘦了许多。”他满眼疼惜,说着就抬手去抚摸她的脸庞,那神情万分温柔。

漫夭皱眉,岂会让他触碰?她偏头躲过他的手,而她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就松了些力道。启云帝面色不变,手突然改变方向,直接朝她的手上握去,她连忙收回手背到身后,而启云帝的动作就变成了推门口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进了屋。

漫夭站在门口,斜目盯着他,见他动作自然地解下披风,就仿佛这里是他的寝宫一般随意。

启云帝往床边一坐,打眼瞧这间屋子,皱了皱眉,叹息道:“这里如此简陋,委屈皇妹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回国。今晚先凑合一晚,皇妹,你过来躺着,让御医帮你瞧瞧,小旬子”

小旬子连忙应了一声,去楼下叫了御医上来。

漫夭仍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启云帝笑意不入眼,吩咐道:“小旬子,皇妹身子不适,你扶她过来。”

“是,皇上。公主,您请,慢着点儿。”小旬子伸手就去拉她,漫夭闪身避过,冷眼一扫。看来她不听他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可她偏就不想听!

“我说了,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不劳启云帝操心口既然启云帝如此喜欢这间屋子,那就让给你好了。”如果问她这个世界,她最讨厌的人,那一定非启云帝莫属!这个可怕男人身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见她提剑转身就走,小旬手跪在门口挡住她去路,恳求道:“公主请留步!皇上思念公主时常寝食不安,这一听说公主出事,皇上立刻放下国事,不远千里亲自迎接公主,请公主莫与皇上斗气了。”

寝食不安?他是应该寝食不安,为了坐上皇位害死所有的兄弟,现在连她这最后一个亲人也不放过。她转头去看那个男人,这时候启云帝面色突变,眉头紧皱,捂着嘴,重咳了几声,脸色因那剧咳而涨红,衬得他那只手愈发白得像鬼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人活不长,可偏偏他一直活得好好的,不犯病时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她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看他咳嗽便关心询问。

“让开。”她对小旬子冷冷吩咐。小旬子低头不动,她目中一沉,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他,用了三成内力。小旬子没料到她有些一着,竟被踢飞了出去。抚着胸口,惊愕地抬头,望着这位一向温和淡然的公主,如今竟也会如此冷漠。

启云帝亦是愣了一愣,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漫夭冷笑,今时今日,他们以为她还会对他们心存仁慈?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下楼。找到客栈掌拒,说道:“麻烦你再给我一间房。”

那掌柜看了一眼旁边冷面侍卫,僵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们这里没有空房了。”

漫夭目光一凛,扫过二楼右侧的几间房,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几间房似乎都是空的。”

掌柜面色愈发僵硬,“那几间房,,已经被这几位客官以每间二百两银子给包了。您如果一定要住,那就…就五百两银子给你腾出一间…

漫夭面色微变,心知这人看她连个包袱都没有,故意拿银子说事让她知难而退。她不等他说完,拿起手中的剑啪的一声,砸在柜台上,带着警告沉声问道:“你看这把剑,可值五百两?”

掌柜的被她这气势吓得愣住,忙往后退了几步,面色惶恐,语声哀切道:“客、客官,您是个有身份的人!我这是做生意,靠这几间房养活一家子人,这好不容易遇到个财神爷,我也没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是不是?您就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求生活的苦处吧,我在这里替我八十岁的老娘和一岁半的小孙子谢谢您了!”说着就弯腰作揖,那模样真的是感激涕零。

漫夭握紧手中的剑,心里郁闷之极却又无处发作,她恨的人是启云帝,总不能因为那个可恨的男人故意施为而去与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作难吧?可是,这家客栈地处偏僻,方圆五里不见人烟,这深更半夜,她要去何处落脚?更何况,换了地方,她还得想办法不着痕迹地泄露行踪,只怕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她正犹豫着,启云帝披了暗红大氅不疾不徐走下楼来,望着她,他无事般温和的笑着,那笑容让她诗厌极了。她立刻作出决定,宁可乘坐马车露宿荒野,也不想跟这个魔鬼共处一室。不待启云帝靠近,她转身就去后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来时的那辆看似简陋的马车。这人的功夫做得还真是足!

启云帝站在后院门口,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他始终都是那样的笑容,没变过。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转头带着隐忍的怒气目光如冰刃盯着他的时候,他上前清和一笑,用兄长的宠溺和包容的口气,道:“既然皇妹不喜欢这里,那我们连夜回宫。朕的马车就在门外,我们现在就走。”

他是那么的从容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眉头一拧,退开数步,横剑在胸前,讽笑道:“你以为,到如今,我还会听从你的安排?”

启云帝双眉微皱,嘴角还噙着笑,望着她的目光渐渐复杂深沉起来,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却看不透他的心思。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喜欢的人逼到走投无路?

周困的气氛变得凝重,有一股被刻意隐藏的煞气自后院院墙外围强压了过来,她心头一凛,正欲拔剑出鞘,突然,客栈大堂内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启云帝不愧是传闻中最疼爱容乐的好兄长,来得速度也比别人快!“

听到声音,她身躯一震,握剑的手不自觉就松了许多。

随着声音落下,后院门口出现数人,为首的一名男子身着深青色及地锦袍,袍子上暗绣青龙,五爪张开,气势威武。他英俊的面庞带着连日奔波的辛劳疲倦,深深看了一眼院中的女子,那些疲倦之中仿佛就多了一些庆幸和安慰。继而,他直视启云帝,目光深沉,暗藏凌厉。此人正是得到她落脚之地的消息,连夜从紫翔关内赶往此处的北皇宗政无筹。

而院墙外的煞气,就在此时消弭殆尽。

漫夭拔出三寸的剑又重新合上,垂手,面无表情。心中却没有表面那般平静,她等了十多日,没等到她要等的人,却等来了这两个她最不想见到的皇帝。难道是她估算错误不成?

启云帝倒也没多诧异,只是心底微微沉了一沉。面上表情丝毫不变,对于宗政无筹话中隐隐的嘲讽只当不觉,他回头,笑容中暗藏锋利,语气清和,道:“朕就只有这一个妹妹,当然紧张得很。北皇速度也不差,只不过,朕来此…是为迎皇妹回国,那北皇来此又是为何?”

宗政无筹眉梢一挑,走进院中,面色温和却又不失威严气势,“看来启云帝的记性不大好,容乐是朕明媒正娶的妻,朕来此,自然是接容乐回去,举办封后大典。”

启云帝转身,面向那同样有着帝王身份和气势的男子,笑道:“朕也记得,一年前北皇弃妻为棋子,皇妹已是北皇的弟弟南帝的皇妃,虽然如今,皇妹被南帝逐出南朝,但南帝似乎并未夺去她皇妃的封号,又何以成为北朝的皇后?”

似有两柄欲出鞘的利剑从宗政无筹眼底激射而出,在冷月光华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一年前,没能杀掉启云帝,是他的遗憾!宗政无筹声如沉钟,咬字极重,但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笑容,温和客气之中透着蚀骨的冰冷。“这一切,都是拜启云帝所赐!若无启云帝,何来今日的朕?即便启云帝不提醒,朕,也会记得很清楚!”

启云帝回望过去,他的眼瞳有淡淡的冰灰色,将宗政无筹递过来的眼神原封不动的反射回去,继而轻描淡写,笑着沉缓开口,“举手之劳,北皇不必如此客气。”

两人嘴角都带着笑,面色温和,但周身的气息一分一分地呤凝。

清冷的月光,照着后院矮小的茅棚,棚下被栓着的一匹黑马似被这紧张的气势所惊动,躁动不安地摇摇着尾巴,仿佛欲逃离这是非之地。

漫夭无意耗在这里,听他们这番可笑的对话。都说来接她,可曾问过她想不想跟他们走?她看也不看这两人,抬步就要离开。

宗政无筹一把拉住她,速度飞快,她连闪都闪不开口漫夭不悦蹙眉,一抬眼便望见了那眼中深沉的情感,褪去了隐忍,仿佛要灼伤人的灵魂,她不自然地别开脸去。

启云帝面色几不可见的沉了沉,目光一转的功夫,又恢复如初。

宗政无筹问道:“容乐,你的伤…“可好些了?”气势散尽,唯刺心疼与担忧。

漫夭挣开他的手,又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冷漠而疏离,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个世界那么远。她没有应声,径直昂首离去。如果可以,这两个人,她一个也不想见!

启云帝唇角轻扬,在她身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宗政无筹,而宗政无筹掉过头,面上的笑容再不复见,“启云帝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朕,朕,反倒觉得,启云帝…你比朕可怜百倍。”男人敏锐的直觉,有时候只因一瞬间的气息改变,或者一个眼神的转换、一个动作的迟疑,都能探测出计多隐晦的事物,从而加以印证。

启云帝那儒雅的外壳被列裂,面色从未有过的阴沉。破败的后院,浓烈的杀气荡空而起,院墙的周围有锐利的森森冷芒若隐若现。宗政无筹面无波澜,身后的侍卫手齐齐按上刀柄,只消一个简单的手势,刀剑出鞘,血溅四方。但是,过了许久,两个帝王谁也没有动,他们静静站在原地,默默对峙良久。

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明着暗着,谁也不确定对方带了多少人?更无从估计胜算几成?何况,这个地方,他们皆是初来乍到,是否只有他们两方人马,无从知晓。

最重要的,这是在尘风目境内,选马之期将至,总得给沧中王留些颜面才好。

黑夜无边寂静,初春的凉风拂过空中的细尘,飘飘扬扬在这间偏僻简陋的客栈上方。波涛暗涌,刀光在鞘。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因为一个女子的停留而同时聚集了这个大陆之中可令天下风云变换的顶尖人物。

漫夭来到大堂,启云帝带来的人与北皇带来的部分人分列两边,各自警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喘个气也得小心谨慎。漫夭丝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有人忍不住打个喷嚏,都会引发战争。

客找的掌柜窝在拒台后的一个小角落里,惶惶不安地望望这边又看看那边,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些人,导致尸骨无存。

漫夭想了想,还是决定上楼,回了她的那间房,锁好房门,才算是呼出一口气。经过这一番折腾,感觉更是疲惫极了。

博筹的到来虽然不是她所期望的,但至少解了她的困。她不必面对那个可怕的男人,心里安定了不少,但仍要细心防备,不能掉以轻心口她缓缓走到床前,感觉这屋子里残留的那个男人的气息怎么也散不去,她皱眉,去打开窗子,窗外是深密从林,幽暗漆黑,空气清新无比。她闭上眼,深呼吸,忽然,一阵风吹过,一股异常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直沁心扉。她心中一窒,猛地睁开眼睛。月色下她的面庞蓦然苍白,浓浓的哀伤在她眼中浮现。她紧抓住一扇窗,指甲嵌进了窗格的木头,急切的目光在黑暗中来回的搜寻。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心头一阵激荡,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疲倦和悲伤一扫而光。

胸腔剧烈起伏,她在心里问道:是他吗?

是他来了吗?

往外探头,不过少许,立刻又退了回来。她转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不对,她怎能希望是他呢?她现在的身份是被逐的废妃,而他,是因她的背叛而对她产生憎恨厌恶的帝王!

理智,在激动过后回归,她连忙收敛心绪,强迫自已准备关窗。

这时,两个玄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速度突然从头顶掠过,由屋檐上方飞入密林,悄无声息。若是旁人,定会以为是看花了眼,但她却无比渍楚,那是真实存在的。

玄衣墨发,红魔面具半边颜。她的安危,始终被排列在一切之前。

她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黑暗中的某一处,目光一转不转。

天空乌云聚散,月不明。

突然一道闪电劈来,似要将天劈开两瓣。黑夜,瞬间点亮,如同白昼,而数丈外的密林之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古树林里显得那样的孤单萧瑟。

“叩叩叩…”门外,又有人敲门,这次的敲门声又急又重。

惊得她猛然回神,听见门外脚步纷乱陈杂。顿时疑惑,心生警惕,莫名烦躁起来。紧皱着眉头,心道:这一次,又是谁?她回头,盯着门口,既不应声,也不开门口无论是启云帝,还是傅筹,她都不打算让他们进屋。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门外之人见里面没动静,似是有些焦急,朗声叫道:“璃月,你睡了吗?”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零二章

这声音…,是宁千易。如今,也只有宁千易会叫她这个名字。可为何,都赶在这深更半夜?

她皱眉,轻轻叹息,扭头,再看一眼密林的方向,发觉那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已经消失。他走了吗?心头微微空落,面上却浮出淡淡的笑容,关上窗子,点了灯,才去开门。

门口的男子仍是爽朗大气的笑容,灼亮的眼中透出异常期盼的神色。此人正是三日前才得到消息的沧中王宁千易。

宁千易一见到她,便紧紧握住她的手,“璃月,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他的目光贪恋地在她身上反复流连,心底难以抑制地疼惜,眼前的这个女子相比一年前消瘦惬悴了许多,她面色苍白,发丝如雪,可那张脸庞依日美得叫人惊魂夺魄!

漫夭眼光淡淡扫过他身后已经一团和气的两个男人,对他点头微笑道:‘我很好,谢谢千易你的关心!“这个男人,热情爽朗仍似昨日一般。

她一如一年前那般熟络着叫他的名字,并无半点疏离的神色,听得宁千易眸光璨亮,如烟花盛放般的光芒,他心中顿时雀跃无比。那个一见倾心从此魂牵梦萦的女子,他终于,又见到她了!这一次,身心皆伤的她,他是否能将她留在身边?

面时他炙热的目光以及目中毫不掩饰的情感,漫夭微微低下头去,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不过是唤了他的名字,他便那样难以自抑的欣喜。

走廊上的启云帝眼光微微一动,冰灰色的眸子像是浮起一层薄雾,难以窥明其神色。

宗政无筹黯然垂眸,掩下目中的落寞寂寥之色。曾经,她对他放下防备与他相拥而眠,如今,却连她和宁千易之间的这种相处方式都是他不可触及的梦。

宁千易的到来,令他们想要接她回去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不只是因为这个飒爽英姿的帝王掌握着天下间最精锐的战马,也是因为这个女子与他的交情之深更甚于他们百倍。

宁千易转头看了看走廊上另外两个身份同样尊贵的男人,对漫夭歉意地道:“你到我尘风国作客,我身为你的朋友,没能亲自接你前来,已经失了守瞰,现在竞然还比启云帝和北皇晚到一步,真是惭愧!希望璃月你别见怪!”

漫夭轻轻摇头,还未说话,启云帝首先开口笑道:“沧中王实在太客气了!选马之期即将开始,沧中王必定诸事繁忙,能得空亲自来此一趟已是相当不易。朕相信,皇妹心中感动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沧中王你呢?皇妹你说,皇兄我说得可对?”

漫夭嘴角微勾,一丝嘲讽被迅速隐没在笑容之中,她轻声道:“皇兄说得极是!千易,你既然当我是朋友,就无需这般客气。,既然他想扮演一个慈爱兄长的角色,那她不妨好好配合他。

宗政无筹走上前,温和笑道:“沧中王确实多虑了,容乐的性子,朕不敢说十分了解,至少也了解一些,这点事,她不会放在心上。”

宁千易朗声笑道:“还是启云帝与北皇更了解璃月!,

漫夭不置可否,淡淡笑了笑,面色无波。

“都别站着了,进来说话吧。她率先转身进屋,三人随之而入。

简陋的房间,除了一张木床以外,只有破旧的一桌四椅。三人互相谦让了几句,漫夭故意等启云帝落座,然后坐到他对面。宁千易打量着屋子,璃月竟住在这样恶劣的各件,他心底涌起自贵之情,更觉得对不住她。

客找老板亲自奉上茶来,紧张得手脚直抖。他一辈子经营了这么一间客栈,只圄平静安稳度过一生,却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名女子,让他这小小客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尊贵无比的大人物,不禁惶恐难安,声音打颤,两眼只盯着手中的茶盘,结巴道:“几位贵客,请慢、慢用。“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这几个人,他虽身份卓微,开了这么多年的店,多少也有几分眼色。之前看这几人的风采气度已是贵不可言,方才从对话中听到彼此间的称呼,令他不由大惊失色,老板战战兢兢地上了茶,恭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口,宁千易突然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掌柜本就紧张,被他这一叫,吓得双腿一软,跪侧在地,口中慌乱叫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请王上饶命。”说着砰砰地不住磕头。

宁千易哈哈笑道:“你不必惊慌,朕又不会吃了你。这间房,以后不允许其他人再入住,你明白了吗?联会派人送来黄金一千两,作为报酬。

一千两黄金?掌柜的被这几个字震得发懵,还以为自己是做梦,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想都不敢想。

漫夭微愣,宁千易不用这么夸张吧!只为了这一间房?别说这一间房了,一千两黄金恐怕这样的客栈都不知买了多少间!

宗政无筹微笑道:“沧中王为人不止豪爽大方,且心细如尘,朕,自愧不如。”

启云帝在两人之间仔细地观察,别有深意地接道:“最重要的,是沧中王待皇妹的这份心意。皇妹,你说是不是?“那语气中带了说不出的暧昧之意。

漫夭眉心微蹙,心头厌恶,不着痕迹地冷冷扫了他一眼,他又想打什么主意?

宗政无筹面色微变,见宁千易一直盯着漫夭看,那眼中倾心之色自然流露,并不加半分掩饰,他目光沉了一沉,看了看漫夭,才笑道:“朕代容乐谢过沧中王。待朕与容乐回返北朝,举行封后大典之时,沧中王可一定要亲自来观辛啊。这个封后典礼,朕欠了容乐一年,拖得实在太久了。”说着,他伸出手去,在桌底握住漫夭的手,笑容无比温柔,亦是不掩眼底的情意。

漫夭直觉地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她皱了眉,欲极力挣开,却感觉手心被他摊开,宗政无筹一边笑着说话,一边飞快地在她手心写了五个字:“还想做棋子?”

漫夭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停止挣扎,对于宗政无筹的话,却不置可否,这压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要做什么,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宁千易顿时收了笑容,本是爽朗大气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帝王的严肃与深沉,他看着漫夭的满头白发,眼中有心疼亦有薄怒,声音不自觉就沉了,言语之间带了指责道:“北皇欠璃月的,似乎不只是一个封后大典吧?”宗政无筹眉头轻轻一皱,面色丝毫不变,但桌子底下握着她的手却是明显颤了一颤,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似是要将他心底所有的感情都透过贴合的手心传递到她的心里。他抬头望着宁千易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沧中王说得很对,朕的确是亏欠容乐太多。所以联后宫空置至今,只为等她回来。若是容乐肯给朕这个机会,那朕发誓,在以后携手相伴的岁月里,会倾尽所有弥补朕对她的亏欠!“

空设后宫!宁千易心中一沉,蓦然想起一年前她曾经问过的那句话,她说:“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一个帝王的真心,你认为有多真?,如星子一般璨亮的光华黯淡下来,只这一点,他目前似乎就已经失去了资格。

启云帝冰灰色的眸子转了一转,笑着端起一杯水,举起的时候手似乎没能拿稳,指间一滑,杯中之水就朝地上泼了出去。他望着手中的空杯,再看看地上蜿蜒流淌的水,惋惜叹道:“古语真是说得极好,覆水难收啊,只可惜了这一杯好茶。”

宗政无筹眸光邃变,投过去的眼神暗箭般锋利,宁千易微微一愣,笑容立刻又回到他面上,“覆水难收启云帝说得好。”他眼光一亮,放眼天下,能与他匹敌的不过就是南帝、北皇、启云帝三人,南帝与北皇都伤她至深,以璃月的骄傲,必定不会回头。而启云帝,是她的哥哥,那么,还有谁能与他争夺?如此绝世佳人,就算后宫佳丽三千,独宠她又能如何?

宁千易笑着问她:‘璃月?”三位帝王的目光同时聚在她脸上,等待她的反应。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窗外夜色浓郁,异常寂静,而屋里的昏黄烛影时明时暗。漫夭只是静静坐着,看这三个帝王各怀心思,谈话间暗藏机铎,她却不发一语,仿佛一个无关之人,置身事外。她的心,早在看到窗外熟悉身影的那一刻起,不知道飘去了何心

宁千易见她不开口,心中忽然忐忑,他们这样旁若无人般的明争暗斗,竟完全没有顾及到璃月的感受,她必定是生气了!可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出,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能说此什么?

宗政无筹和启云帝也都不再开口,似乎在想着各自的心事。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到底是他,还是他?有人想收收不回来,有人却连收都无处去收!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还夹朵着无比的尴尬。

宁千易无意转头看到仍然还跪在门口处的客栈掌拒,僵直着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下,咳了一声,连忙道:,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赶路,就在这歇了吧。明日一早再动身回城,不知启云帝与北皇意下如何?”二人均示意无妨,宁千易吩咐道:‘收拾出几间上房,好生接待贵客。”掌柜赶忙连声应了,退下去安排住宿。

经此一夜,这个简陋而陈旧的客栈就出了名,在往后的数十年里,凡是路经雁城的旅人必来此地住上一宿,看看当年叱咤风云的三个皇帝连夜兼程赶往此处所为之女子住过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其实在这一晚,有一个将会留芳千古的帝王就站在这间房屋后面的密林之中。而那名女子,也被后世人所记住,不只因为她红颜白发,倾了几国帝王之心,也因她的智慧,她的胆识,以及她为这个天下未来的太平所做出的无与伦比的贡献。

第二日一早,天初亮不久。

客栈外头传来嘈杂之声,一阵纷乱的脚步踏上楼梯,来到他们所在的客找。为首之人正是当年与宁千易一起去往临天国的中年男子,此人姓历名武,是尘风国王宫侍卫总管。宁千易三人已经起了身,正坐在厅中闲话,历武进了屋与众人行了礼后,道:‘王上,御辇已经到了。”

宁千易道:“好。启云帝和北皇既来了我尘风国,不如就与朕一起去王城,静待选马之期,如何?,

启云帝和宗政无筹皆微笑点头,‘如此,只好多叨扰沧中王一些时日。

宁千易爽快笑道:“二位不必客气。请!”

漫夭与三人一起走出客栈,只见偏僻的道路上整齐排列着长长的队伍,绵延五里的仪仗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两座车辇一龙一凤,精致豪华。漫夭愣住,没料到竟是如此大的排场。客栈里居住的散客和客栈掌柜一家老小跪在门口的两边,不时偷眼望着那奢华的丰辇,心中惊叹不已,王上登基之后纳四妃也没这么隆重。

“璃月,客栈简陋,你身子虚弱必定休息不好,上车歇息吧。”宁千易说罢将漫夭亲自扶上辇车,自己可着启云帝和北皇乘坐另一架龙辇。

漫夭命人放下厚重的帘幔,四下打量着。心中一阵温暖,宁千易真是细心口知道她不愿面对那两个人。这是一个独立而安静的空间,辇内一张精致的软榻,铺了厚厚软软的棉被,躺上去必定很舒服。折腾了一夜,本就疲惫不堪的她因为面对着接路而来的几个男人,只觉更加乏力。她缓缓躺下,浩荡的队伍开始缓缓前行,车辇走得极稳。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在睡梦之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只是那眼光让她揪了心的疼。

四日后,尘风国,王宫。

宁千易设宴,为三人接风洗尘,众臣在座,宁千易特地安排含妃岑妃二人于漫夭身侧坐了,想以陪伴,却不知因此给她找了麻烦。

尘风国大臣因为漫夭曾经是南朝的皇妃而心存芥蒂,更多人则相信传闻,对她心生鄙夷,只是碍于君王和启云帝的面子。言语之间不显露半分,但尘风国的男子性情多是豪爽直白,纵然他们嘴上不说,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以及偶尔投递过来的眼光也能看出几分。

漫夭仿佛浑然不觉,只是安静地坐在席位上,听三个皇帝的侃侃而谈。

岑妃命人倒了一碗酒,举到漫夭面前,娇笑道:,容乐公主看起来似乎年长了我几岁,那我就称呼公主为姐姐好了,这样听着亲切些,公主,不介意吧?我扪头回见面,我敬姐姐一杯水酒,聊表心意。,说话间眼光毫不避忌地扫量她一头白发。她存了什么心思,漫夭不用想也知道,她心中冷笑,这一趟来,心里早已做好准备,想说她红颜未老便已满头白发?她看了眼岑妃手中的酒碗,淡淡笑道:“答妃娘娘身份尊贵,这份心意可真是太重了,只是容乐身体虚弱,不便饮酒,辜负了娘娘一番好意。,想让她喝了这酒,也得看你是什么斤两。

茶妃脸色一僵,眼中羞愤之情一闪而过,眼珠一转,咯咯大笑了起来,那声音如银铃一般,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听她笑道:“公主这话说得不时,我只是一个妃子,哪里称得上尊贵。要说这尊贵,我可比不上姐姐你啊,这次到尘风国来做客,启云帝和北皇亲自相送,就连我们王上对姐姐也是礼待有加,我可不敢跟姐姐相比。或许,有朝一日,我还得听命于您呢,”说着眼光瞟向宁千易,带了一丝幽怨。

大臣们均是一愣,这荃妃胆子也忒大,话语间明嘲暗讽容乐公主与诸国帝王关系复杂?而且还扯到宁千易身上来!启云帝微笑不减半分,北皇眼光深沉复杂,而他们的王上不仅没有否认的意思,反而眼中还有一丝向往和期望,不禁面色微变。他们国家的风俗从来都不反时女子二嫁,但是这名女子已嫁过两个皇帝,而且因淫乱后宫之名被逐,声名狼藉,若是王上十分喜欢,纳做妃子还算勉强,若为王后,岂不贻笑天下?

一位武将终于按捺不住,便脱。问道:‘荃妃娘娘所言差矣,尘风国能执掌后宫的只有王后,这后冠岂能随意加冕!”

启云帝不动声色地掀了眼皮,“听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朕的皇妹没这资格?

那人一惊,暗悔一时作急,竟忘了还有一个启云帝在座。他向来言辞直率,这下竟不知该怎么接。了。启云国目前是诸国之中最有实力的一个国家,绝对不可得罪。众大臣们一时无语,宁千易眼光痴然,却只看着漫夭不说话。

含妃端庄笑道:“启云皇帝,您误会了,我想孙大人的意思是,只有公主的身份才配得上我们尘风国王后之位。但是,”她顿了顿,似是遗憾又苦恼,又道:“天下皆知,公主曾经和亲于北皇,即便我们都很希望公主能成为我们的王后,可是北皇一定不会答应,而且,我们王上素来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夺人妻子之事呢。,

“是啊,是啊”,大臣们忙不迭笑着附和,“含妃娘娘说得是。”他们不禁暗叹,还是含妃娘娘厉害!

漫夭不觉就拿眼角扫了这名女子一眼,相比苍妃,这位合妃就聪明了许多。

宁千易面色变了一变,大气的浓眉缓缓拢了起来。而宗政无筹则端起一碗酒,仰首一口饮尽,再将酒碗重重反扣在桌,眼中的凌厉光芒刺穿温和的表象,直达众人的心底。而这样的目光扫过的每一个人都不禁心头一颤,只听他语声沉缓道:“含妃娘娘说得不错,朕的皇后,若有人想夺,也得问问我临天国的军队和子民答不答应!,他的笑容深沉难测,每一字都说得极重,字字如沉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