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震,他说的是临天国,而不是北朝。南帝的性格,天下皆知,即使是被他驱逐出境的女人,只要没有被槭夺封号,她就依日是南朝的皇妃。而当初临天国就是因为这名女子而分裂为南北朝,倘若这女子做了他们尘风国的王后,万一南北朝联手,那将会比一个启云国更可怕!

宁千易脸色变得难看,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岂有让来此做客之人威胁的道理?

席中气氛顿时僵硬。眼看一顿接风洗尘宴就要砸了,漫夭突然站起身,歉意道:“容乐身子有些不适,请容我先行告退。失礼之处,望各位海涵。”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一手捂在腹部,身子似是已经站不直。说身子不适并非托辞,只是之前不是很严重,一直忍着,此刿下腹坠涨绞痛忽然剧烈,又逢气氛紧张,她便适时起身告辞。

“容乐,你那里不舒服?”

“璃月,是不是伤口痛了?”

宗政无筹与宁千易同时站起身,紧张之极地询问。岑妃撇嘴表示不满,含妃眼中神色黯淡,面上却看不出波澜。

漫夭微微摇头,短短片刻,额头已经见汗,启云帝起身扶她,皱眉道:皇妹,朕陪你回屋,让御医替你瞧瞧。,

漫夭没做声,只淡淡地朝宁千易看了一眼,宁千易忙对宫女吩咐道:”快去请御医,快去!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零三章

她被就近送到一间内室客居。

午时的天空浮云聚散,光线时而明灿,时而阴霾。屋内浮帘摇动,黄幔相隔,她皱眉躺在里头,只露出一只手在外。

宗政无筹、宁千易、启云帝三人目光紧紧盯着她的手,只见那只手纤细而苍白,手心泛着盈盈水光,似是被冷汗沁透。

御医把脉过后,眉头紧拧,神色疑惑不解。

宁千易见他半响不吭声,焦急问道:“御医,璃月所患何症?要不要紧?”

御医从沉思中回神,忙起身禀报道:“王上,公主脉象甚是奇特,臣行医数十载从未遇到过心脉跳动如此缓慢之人,不过,依目前看来,这方面似是暂时无大碍......”

宁千易心中着急,不想听他长篇大论,便打断道:“你就告诉朕,她现在身体难受,到底是何原因?”

御医回头看了帐内一眼,似有所思道:“王上莫急,公主......只是有喜了!”

“......!”

宁千易和宗政无筹面色皆变,目光阴晴不定。

她怀孕了!

在他们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的同时,她竟然怀了宗政无忧的孩子!这一刻,他们的心情,无以言喻。

启云帝目光一沉,眼底神色晦暗难测。

漫夭心底巨震,不顾腹中疼痛,猛地坐了起来,掀开帘帐,急急问道:“你是说......我有身孕了?请问,有多久了?”

御医道:“已有三月。”

三个月!在去渝州城之前怀上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这里竟然有了他的骨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瞬间在心头扩张蔓延,她真的有了他的骨肉!

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她大意到连信期推迟两月都没有觉察到。

御医见她出神之际眼中有即将为人母亲的光华闪现,不禁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又道:“原本该恭喜公主,可是......”

御医犹豫的话语令她心头一沉,隐有不祥之感,她连忙问道:“可是什么?”

御医叹道:“可是,公主的身子本就不大好,而腹部所中一剑,虽未伤及腹中胎儿,但已动了胎气,再加上公主郁结在心,又长途跋涉,未能得到很好的调养,这胎儿......怕是凶多吉少!”

她的脸色随着御医说出的每一句话变得更加惨白,直至最后全无血色。那句凶多吉少更令她如遭雷击,瞬间全身麻木僵硬。

站在屋子中央的三个男人似是各有所思,而御医见她这般脸色,下面一句话,没敢再说。

过了许久,漫夭才颤抖着唇,喃喃道:“你是说......我的孩子,保不住?”心头大痛,如果知道自己已怀有身孕,她断然不会自刺一剑。

御医叹息着,没有答话。

她目中黯然了光华,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攒紧了床边的黄幔,强忍住心底蜂涌而出几欲将她淹没的苦涩和酸楚,微微仰起头,一字一字,缓缓问道:“有没有办法......保住他?”

尽管努力强忍着悲痛,但那眼中的恳求,是那般的明显。

这个孩子,她不能失去!一年前的那场屈辱,虽没要了她的命,但子宫出血,身子已经大伤,她曾经一度怀疑她这一辈子是否还有成为母亲的资格?如今,终于有了孩子,却又因为她的疏忽致使这个孩子无法来到这个世上,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面对她的祈求,御医低下头去,这个问题,以他的能力,他没敢回答。

漫夭身子轻颤,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她紧紧望着御医,缠着声音又问:“如果,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我,是否.......会从此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御医惊诧抬头,他本不忍说,却没料到她自己就这么说出来了。见她眸光倔强,似是一定要一个答案,他只得应道:“公主的身子曾经受过很大的创伤,倘若这次小产再伤了身子,以后,怕是......”

“好了!”她突然阻止了御医继续说下去,“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御医朝四人行礼,叹息着摇头,退出了这间屋子。

而屋里的三个男人从各自的沉思中都醒过神来,全都怔愣在原地!

宗政无筹因为御医的最后一句话,他整个人变得僵硬,从头到脚,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蓦地想起那最不堪回首的一幕,一年前那个血色夕阳的傍晚,她满头白发从红帐内步出,刺目的鲜血从她光洁的脚踝一直蜿蜒到地上,那些赤足留下的一个个血色的印迹,一直留在他心里,怎么也抹不去。而这些,便是御医所说的,她曾经的创伤!原来他带给她的伤害,还没有结束,甚至有可能会是一辈子!他竟然还期望着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看着漫夭眼中最后的希望逐渐的黯淡,不管她如何掩藏,那绝望还是一分一分的从她眼中透了出来,悲哀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对于一个女人,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那将是最残忍的处罚!

他该怎么办?怎么办?

宗政无筹内心的悲哀无以言喻,他缓缓转头去看身边的启云帝,就是这个人亲手制造了他和容乐的悲哀。

滔天的愤怒遽然升起,澎湃翻滚在心,他无法控制自己想要马上杀死这个人的欲望。

重拳猛然挥出,直击对方胸口,启云帝怔愣之中,觉察到杀气扑面而来,但仍然避之晚矣,被打中胸膛,倒退数步,幸而及时凝聚内力护身,不至于跌倒。

宁千易大惊,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皱眉道:“北皇,你这是干什么?”

启云帝突然受了一拳,眼中也有了怒意,无数的复杂情绪在眼底升腾,一抹恨意转瞬即逝。

宗政无筹死死盯住他,还想出手,却被宁千易拦住。

“出去!”漫夭看也不看他们,面无表情下了逐客令。

“璃月,你......没事吧?”宁千易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在他的眼中,她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是平静而淡然,可是此时此刻,她是那样的绝望而悲伤。他满心担忧,想上前安慰她,却又被她阻止。

“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艰难地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尽量将这一句话说得完整。

宗政无筹没做声,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倔强的扬着下巴强忍眼泪的模样,窒息般的难受。

启云帝眼中神色一闪,微微皱眉道:“皇妹......”

“出去!”她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很冷,冷得像是掘地三层的冰。这一刻,她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谁也不见。尤其不想见到那个魔鬼一般的男人。

宁千易带着二人退出,默默地替她关上门。

漫夭垂手,黄幔落下。

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顺着苍白如纸的面庞滚滚而落,溅湿了胸口的衣裳。她曲起双腿,弯下身子,用双手紧紧捂住嘴,将那欲脱口而出的哽咽之声掩在喉咙。脸埋入膝间,身子因无言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着。

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一屋子的风,撩起帘幔翻飞,飘摇着隐隐露出女子无助而悲伤的身影。

半敞的窗子外头,立着的三个男人面色各异,宁千易转身叫来待卫,吩咐道:“即刻于各城张贴皇榜,传朕令:谁能保住容乐长公主腹中胎儿,朕,赐他侯爵之位,永世荣华。”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百官和二妃脸色大变。

一位大臣大步走出,反对道:“王上,这如何使得?您别忘记了,公主怀的,可是南朝皇子!您派去的使臣,也就是臣的堂,不明不白死在南朝,这笔账,我们还没跟他们算呢。不主动杀死这个孩子已经很不错了,现在竟然要用侯爵之位的封赏来挽救这个孩子,这未免......太小题大作了!”

他说得激愤无比,宁千易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见其它大臣也有附和的趋势,正欲开口。

这时,宗政无筹缓缓转头,锐利的目光直盯那人双眼,那人身躯一震,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呼啸而来,那人心惊之余,目光一闪,道:“我想,北皇也一定不想帮别人养儿子吧?”

众人大惊,这话说得太大胆,即讽刺了宗政无筹,亦是提醒他们王上,那是别人的儿子!

宗政无筹眸光遽沉,嘴角却仍带着笑容,那笑容凛冽,让人看着都觉得冷入骨髓。他不动声色地慢慢踱步到那人的面前,冷哼一声,沉声道:“这个孩子如何,朕不管。但是,她若因此有个三长两短,朕......”他面色深沉,目光阴鹜嗜血,语声略做停顿,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继而转头望着仍立在窗口的启云帝的背景,又道:“朕相信,启云帝,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众臣一震,此事似乎牵扯的大了!

大臣们有些已经头冒冷汗,而启云帝微微挑眉,望着窗内被黄幔阻隔的女子,眼底神色复杂,他慢慢抬手,轻轻关上那扇窗。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虽然他始终不曾开口说话,但他关窗的动作以及默默看着屋内之人的神情,似乎已足以说明一切。

众臣连忙闭口,将本想说的话赶紧咽了回去,这名女子直接关系着他们尘风国与三大强国之间的和睦,谁还敢再说半个不字?那名大臣虽然也识得轻重,但终究是心有不甘,想再说点什么,别一位与他关系极好的大臣连忙拉住他,有礼道:“北皇所言极是,孩子事小,公主身体安泰事大。王上,不如这件事,就交给臣去办,臣定不负所托。”

宁千易点头道:“那含大人立刻去办吧。记住,若有庸医误事,以图鱼目混珠,定斩不赦。”

这位含大人正是含妃的父亲,官居二品,乃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含大人领命退出,众臣也都散了。

接下来几日,揭榜入宫的大夫不尽其数,可看过脉象之后,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不敢擅自下药,怕一个不慎,招致杀身之祸。漫夭只好喝着御医调的药,暂时维持着这种情形。胎相不稳,她尽力让自己心平气顺,不出门,留在宫里修养。

选马之期未到,启云帝和宗政无筹没多少事情可做,而宁千易将部分政务推给了丞相代为处理,因此,便腾出了时间,美其名曰,陪远道而来的两位皇帝。

白日里,宁千易、宗政无筹、启云帝三人,但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其他二人必到。她虽不喜,却又不能赶他们走,只好忍着。

头两个晚上,她常常做梦,睡不安稳,御医开了安神的方子,才有所缓解。可是,虽然不做梦了,可她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一个人在身后抱着她,那个人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她总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可总也睁不开眼睛。每每第二日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她心中渐渐感到不安,那个人,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存在?如果是真的,这深宫内院,守卫众多,尤其她住的地方,宁千易大概是为了防止宗政无筹私自来见她,更是让人严密把守,几乎可以称之为,三步一明卫,十步一暗卫。在这样多侍卫的重重把守之下,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神不知鬼不觉,在她住的寝宫里来去自如?

这一日,她醒来的早,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她睁开眼睛,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摸一摸身后,空无一人!她不禁疑惑,难道是她太担心这个孩子,所以出现幻觉?还是仍旧做了梦,只是她不记得了?

她蹙眉,翻了个身,将手平放下去。突然,心中一惊,蓦地坐了起来,这块她没有躺过的位置,怎么是温的?

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过!这一清楚的意识,令她的心不可抑止地砰砰狂跳,是谁?到底是谁?

她撩开床幔,抬目四顾,四下里一片幽黑。她抚摸着那片仍有着淡淡温热的床单,极度不安在心里扩散。

“来人,来人”她叫了两声,外面的宫女侍卫立刻推门进来,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这一晚上,你们可听到有何动静?”

那宫女和侍卫们疑惑地摇了摇头,说了声“没有”。一名宫女问道:“公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漫夭一愣,继而摇头,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事,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宫女和侍卫松了一口气,漫夭道:“好了,你们退下吧,我再睡一会儿。”

众人退出,漫夭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些人既然都是清醒的,为什么有人进来他们不知道?

带着这样的疑惑,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皇妹,你今日脸色不好,是昨夜没休息好吗?”启云帝温润的笑容,令她如沐阴风。而他提到昨夜,更令她疑心骤起。记起白发之前,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她不赛而栗。如果是他......她不敢想,每日躺在这样一个人的怀里睡觉,她......

“容乐,你冷吗?怎么身子直发抖?”宗政无筹担忧地望着她。漫夭回神,忙稳了稳情绪,看了眼宗政无筹那英俊的脸庞,忽然又想起从前,她就是那样被他抱着,度过了无数个夜晚。会是他吗?

“璃月,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他们伺候的不好?”宁千易亦是关怀询问。

漫夭又转头去看他,眉头有些打结,宁千易是最不可能的一个,虽然门外都是他的人,他进出容易,但他为处事光明磊落,是不会那么做的。

那究竟是谁?

她深呼吸,摇了摇头,面带疲色道:“我没事,只是觉得累了。”

宁千易这才放下心来,安慰道:“璃月,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可以保住你腹中胎儿的神医!你先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三人一起离开,她看着他们离去时的背景,竟然觉得看谁都像!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几晚每晚抱着她的人到底是谁?

心念一定,到了晚上,她偷偷将药换了。然后怀抱着剑,侧身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鼻息凝神,静静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凤凰涅槃巾帼魂 第一百零四章

夜色渐浓,尘风国王宫回复一片宁静,而南朝皇宫上下却是一片惶乱不安。

漫香殿外,一众老臣为了面见皇帝,跪在三尺见方的青石砖上,已有一整日。而南帝自皇妃被逐的当晚进了漫香殿,就再也没出来过,皇帝的贴身太监祥公公传出圣谕,皇上病了,需要安心静养,在这段养病期间,所有朝廷政务,交由丞相暂时代理,由总领六部的尚书令明清监理。

二十多日,御医于漫香殿进进出出,药汤不断,皇帝的病似乎毫无起色。因此,大臣们开始担忧圣上龙体,欲面圣劝诫其宽心,甚至有人开始私处张罗选美,希望能寻得一名绝世佳人,让皇上忘记被逐的皇妃,从而重新振作起来。

“各位大人,夜深了,都回去吧。皇上龙体不适,谁也不相见,就请各位大人别再为难奴才了!”祥公公就差没给这些大臣们跪下。

一名老臣抬头看了看抱剑亲自镇守在漫香殿外的禁卫军统领萧煞,目中有着明显的怀疑。在他们看来,萧统领是皇妃娘娘的人,不值得信任。

为首的老臣道:“皇上龙体关乎国家社稷,我等就进去见皇上一面,请公公通融通融。今日若见不到皇上,我等就跪死在这里。”

祥公公很无奈地看着他,嘴皮子都磨破了,这群顽固的老臣怎么都说不通。眼看宫门快禁了,这些大臣们一直跪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万一真出了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祥公公转头想求助于萧统领,可萧统领面色冷漠,看着那群大臣的眼神很是不屑,似乎他们跪死在这里,他也丝毫不会动容。

祥公公知道萧统领记恨这些人的毒舌,断不会帮忙。他有些六神无主,而就在此时,不远处有一位身穿黑色官袍,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带着一名小厮稳步朝这边走来。那名男子五官轮廓刚毅有型,眉间带着一股子凛然的正气。祥公公看到他们似是看到救星般欣喜地迎了上去,弓腰讨好笑道:“明大人,您可总算是来了!您快帮忙劝劝各位大人吧。”

此人正是当初被南帝破格提拔起来的人才,明清正。他的为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清正廉明,很得南帝与皇妃的信任,更胜过谨慎圆滑的丞相,现任尚书令这一要职,总领六部。他正是听闻了一众老臣为见皇帝,于皇宫中长跪不起,他便在协助丞相处理完政务之后急急赶来。

明清正二话不说,来到那些大臣的面前,皱着眉头,对为首的那位老臣,意有职责道:“裴大人,御医已经说得很清楚,皇上圣体抱恙,需要安心静养,你带领几位大人在此长跪喧哗,也不怕扰了皇上安歇?”

那位裴大人胡子一动,面有不快,“皇上圣体一向康健,怎会说病就病了?而且一病就是数十日,每日进补汤药不见好转,下官以为此事实在蹊跷。皇上字登基以来,勤于政事,即使皇上真的病了,也不应该会放着国家大事不管,置边关战事于不顾,整日闭门待在一个女人以前住过的地方睹物思人,不上早朝不见众臣,为一个妖妃而荒废朝政,此等行为非明君所为,我等身为臣子,理应劝谏,岂可听之任之?除非,明大人你......如今掌了监政之权,更希望皇上一直留在宫内静养不出!”

此人所说,听起来义正言辞,而最后一句,更是意有所指。明清正听在耳中,仿佛不觉,只道:“裴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但皇上对皇妃的情意,世人皆知,当初皇上为了皇妃连江山都可弃,如今发生这等事,皇上心里必然不好受,逐皇妃出境本不是皇上所愿,乃百官们严词相逼,致使皇上郁结在心卧病在床。我们身为臣子,在这个时候,能做的,就只有尽好我们各自的本分,处理好本职事物,而不是再一次以死相逼!皇上是否明君,满朝文武乃至我们南朝万千百姓心中自有定论!我们应该相信皇上,给皇上一点时间,才不枉皇上一直以来对我们的信任和器重。”相比裴大人,明清正的这番话,更多了一丝人情味。

那些大臣也并非完全不通情理,经明清正如此一说,也觉得这种二次死谏的行为很是不智。有几人纷纷点头,“明大人说得也有道理。”

裴大人见他们有所动摇,面色沉了陈,似是有气道:“明大人是说皇上之所以卧病在床是因我等固执所致?不错,当日的确是下官带头坚持一定要惩治皇妃,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了皇上,为了我们南朝的社稷着想。哼,皇妃品行不端,淫乱后宫,像她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裴大人!”明清正突然沉声打断了他的话,“事情已经过去,皇妃身受重伤被逐,您就不必一再重复这般恶言,还是留点口德吧。”

裴大人瞪胡子道:“明大人这话说得真是好听!但是,明大人你别忘了,你虽未有过激言辞,但当日磕头死谏......可是你先带的头!”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双手背于身后,挺起胸膛,昂首斜视明清正。明清正正视着他,眼光微沉,眼底似是隐藏了许多无法说出的话。看了裴大人两眼,没做任何反驳。最后目光掠过裴大人,对他身后的大臣们沉声说道:“夜深了,各位大人还不走吗?难道要等皇上下旨,命禁卫军送各位大人回府?”

那些人脸色一变,忙识趣地道别,裴大人孤掌难鸣,一甩袍袖,冷哼着离去。

“明大人,多谢您了!”祥公公忙上前道谢,明清正道:“往后再有此事,直接让萧统领送他们回家。”

“这......万一,丞相......”

“丞相也一样!此乃皇上圣谕,任何人不得违抗。倘若有什么事,自有本官一力担当。”他明清正不怕外人舆论。丞相虽位高一级,但更多的实权,却在执掌六部的他手里。

祥公公连忙应下,明清正对着萧煞拱手道:“这里,就有劳萧统领了!”

萧煞目光温和少许,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明清正出了皇宫,坐上马车,车内跟了他二十年的小厮疑惑道:“大人一向最讨厌水性杨花的女子,为什么今天却要为被逐的皇妃得罪裴大人呢?”

马车疾行,风掀起车帘,明清正微微抬头,望着当空的一轮明月,没说话,思绪回到二十多日前。

那一晚,月光也是这般明澈,一如女子的双眼。他在书房处理公务,因大雪阻隔,粮草无法送达紫翔关,以及边关战马紧缺之事愁眉不展。若是以前,他定会在白日里进宫与皇妃商讨,可是这一日,宫中突然传出皇妃被众多侍卫及宫女太监发现与人有染,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皇妃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出墙的红杏,更何况,天下男子,论尊贵,论容貌气质,伦文治武功,论痴情,有几个能与皇上相提并论?皇妃那么聪明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他叹口气,站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筋骨,走到书架前,忽然眼角余光瞥见窗前白影一闪,他警觉道:“谁?”随着声音,他快步走到窗前,探头往院子里看,院中除了草木之外,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瞧不见。他正疑惑之际,突然,身后有人叫了声:“明大人。”

他一愣,连忙转身,乍一看,吓得不清。只见来人背对这他,一身雪色白衣,与其说是飘逸如仙,倒不如说她这悄无声息进到屋内像是鬼魅更为贴切。女子长发披散,如她身上的衣服一般颜色,在透窗而入的风中飞舞。

定了定神,明清正才无比惊讶道:“皇妃娘娘!”

女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看到他发白的脸色,微微笑道:“抱歉,本宫惊吓到明大人了。”

明清正拧眉不解,问道:“娘娘有事,大可等明日一早召微臣入宫便是,何须娘娘亲自跑这一趟?”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的笑容,深沉了几许,目光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明清正只觉得那目光犀利,仿佛从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底,他不禁皱了皱眉,只听女子开口道:“想必明大人一定也听说了,昨日有人在本宫寝殿发现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自称是本宫男宠。”

明清正微微低头,面色平和,看不出表情。女子见他不应,忽然笑了笑,又道:“怎么,明大人是担心本宫此次前来被别人知道,毁了大人你的清誉?还是......你怕因此受到牵连,从而丢官丧命?”

“娘娘言重了!”明清正听她那么一说,立刻傲然抬起头,面色一整,双手往两旁摊开,大气凛然道:“臣行得端,坐得正,不怕别人说。至于因此丢官丧命......微臣以为,皇上并非昏庸之君,不会听信谗言诛杀忠臣。倒是娘娘您......”

“明大人不怕就好。”女子微笑着截口,继而正色道:“本宫今日来,主要是想请明大人帮个忙,只是这个忙,不知明大人敢不敢帮?”

明清正见她面色凝重,微微思索片刻,料定必是要紧的事,否则皇妃也不会半夜前来。他回身关好窗子,将女子请到屋里,方道:“娘娘请坐。有话不妨直言。”

女子落座后,开门见山道:“关于本宫私养男宠一事,短短一日已传遍江都,本宫相信,不出五日,连边关将士都会知晓。待皇上返朝,以裴大人为首的老臣们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女子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一直仔细观察着他神色的变化,而他只是听着,眼中并无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