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对了,是说他最近迷上练武了,他是要考个武状元么?”

丁冬儿继续没好气儿地道:“什么武状元?他估计是想去从军!”

秋萤彻底停下了脚步,愣道:“从军?为什么啊?!”

柳长青也皱眉道:“是听说朝鲜那头儿好像是与倭人剑拔弩张,难道是要起战事?”

丁冬儿叹气道:“听说倭人已经进犯朝鲜了,大明朝是朝鲜的宗主国,如今朝鲜王求援,听说已经定了要联军作战了!”

秋萤骇道:“真的要打仗么?”

柳长青告诫道:“不得枉议朝政。”然后对丁冬儿道,“冬儿姑娘不必忧心,世进有秀才功名在身,征丁也征不到他头上。就算他自己想去,他的爹娘必定也是不肯答应的。”

丁冬儿道:“但愿如此。”

夜市又逛了一会儿,秋萤长青挤到卖艺人那里看了一会儿杂耍,赏了几个大钱儿。夜市口儿上就放起了烟火。

几个人重又聚到了一起看绚烂的烟火会。

秋萤跟长青咬了阵耳朵,走到了郝世进身旁,招呼道:“世进,我有话跟你说。”

郝世进连忙跟着她走到了人群外围。

秋萤开门见山道:“世进,你想参军?想去援助朝鲜与倭人交战?”

郝世进却不正面回答:“倭人进犯朝鲜,所图乃是我大明,唇亡齿寒。”

秋萤再道:“非去不可?主意已定?”

郝世进却笑道:“如今还没确切消息要交战呢,说什么非去不可、主意已定?”

秋萤咬着嘴唇,心里万分荒凉,最终还是道:“世进,我虽然没见识过战场血流成河的样子,但是却也可以想象得出来,一定很可怕。”

郝世进愣道:“秋萤你害怕?你害怕的话,我当然更应该去了。将倭人赶出朝鲜,更叫他觊觎不了我大明,那样我们的领土上就不会发生战争了。”

秋萤摇摇头道:“打仗太可怕,我不想你有事。不去,成吗?”

郝世进看着她半晌,忽然道:“好,你嫁我,我就不去。”

秋萤本来急得要掉眼泪,闻言又收了回去,愣道:“呃?”

郝世进哈哈笑道:“逗你玩儿呢!当真了啊?”

秋萤也跟着开起玩笑起来道:“啊,你去问我长青哥啊,他同意我也没意见。”

郝世进却正色起来,问道:“真的?他同意你就没意见?”

秋萤心想长青哥才不会同意呢,就点头道:“真的。”

郝世进笑笑说:“我得想个招儿把长青灌醉了。”

秋萤也笑:“就是灌醉了,我长青哥也不会同意的。”

郝世进抬头看了会儿天,低头道:“秋萤,难得你挂心我,叫我出来谈。这样吧,假如我真的要去从军的话,也一定会告诉你,跟你辞行。”

秋萤无奈,只得点点头道:“嗯,你一定记得。”

郝世进笑道:“好。那刚才的话,你也要记得。”

秋萤道:“什么?”

郝世进道:“长青不要你了,欺负你了,记得还有我。”

秋萤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心里藏不住话儿,抬头问道:“世进,你喜欢我,是吗?”

一颗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了起来,引起人群里一阵的欢呼。

郝世进在欢呼声中眉眼弯弯地笑着问:“秋萤,那还用说么?”

.

回到南小巷之后,秋萤还是有点晕头转向的。

众人洗了洗,各自回房歇息去了,柳长青不放心秋萤,过来敲了门。

秋萤开门,柳长青看看她道:“还没烫脚呢?

秋萤便道:“刚洗完脸。”

柳长青犹疑道:“有话儿想跟你说,天色却太晚了,在你闺房久待不好,要不你跟我去前进里头,有爷爷也在,没人说闲话。”

秋萤却懒得动弹,嘴里道:“长青哥,我都没说啥你顾忌什么啊?再说了,家里头也没外人儿,也不用防着谁。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柳长青笑笑道:“你如此落落大方,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秋萤看着他眼睛道:“长青哥才不小人之心呢!我去跟世进单独说话,长青哥也不拦着。”

柳长青笑道:“那不是不小人之心,那是信任秋萤,也信任世进。”

秋萤拎起铜壶,往木盆里倒了些热水,也不避讳,坐到椅子上就把袜子拽了下来,泡起脚来,边喊了声:“哎呀,烫脚真舒服。对了,长青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柳长青见她如今倒缓过了精神,就道:“本来是见你和世进谈完了之后,有点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你们谈得怎么样,就来问问。不过现在看来,又应该没那么糟。”

秋萤撇嘴道:“什么没那么糟啊?我看他是真有心去从军!”

柳长青道:“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想要建功立业,本来也没什么错处。他要定了主意,这还真是不好劝。”

秋萤道:“长青哥,你是不是也挺想去建功立业的?”

柳长青自去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我没那么大的志向,再说了我一个文弱书生,也上不得战场杀不了敌人。要是说出出谋划划策,还差不多。”

秋萤振奋道:“诸葛孔明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

柳长青笑道:“你太看得起你长青哥了,我有这么神吗?还能跟孔明先生相提并论?”

秋萤笑道:“在我眼里,长青哥比谁都有能耐。”

然后她又扭捏了半晌,忽然小小声道:“长青哥,我…我…喜欢你!”

柳长青却没听清,问道:“什么?”

秋萤抬头红着脸道:“长青哥,我喜欢你!我跟你表白呢!”

柳长青笑意融融道:“后面一句不用解释,我听得出来。”

秋萤却别扭了起来,闹道:“不行不行,不能是这么个反应!”

柳长青笑着问道:“世进向你表白了?那你当时是什么反应啊?”

秋萤愣,然后大叫:“长青哥,你太神了!你耳朵怎么这么长啊?你听见了?”

柳长青道:“不用听的,用想的。”

秋萤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也没想瞒着,嘿嘿,其实世进也不算表白吧,就是说长青哥要是不要我了,还有他在。”

柳长青将茶一饮而尽,笑得越发畅快,嘴里却一字一句地道:“你跟他说,叫他死心吧,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秋萤小脚踢打踢打水,笑道:“长青哥,你刚喝的是茶啊?还是醋啊?”

柳长青却不回答,只道:“水凉了吧?擦脚吧!”

秋萤撒娇道:“长青哥给擦!”

柳长青过去拿起擦脚的白棉布,给她擦了脚,又套上了干净袜子。端起洗脚水,给她泼到了院子里。

秋萤道:“长青哥,你给我倒洗脚水,不怕叫人笑话啊?”

柳长青道:“怕我还倒么?”

秋萤便道:“长青哥,你真好。不过…”

柳长青诧异道:“不过什么?”

秋萤忐忑道:“长青哥,你喜欢我吗?”

见长青有点愣,她又道:“虽然我们很小就定了亲,可是你喜欢我么?你从来没跟我表白过心意!”

柳长青叹口气,揉揉她的头发道:“傻丫头,这还用说吗?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秋萤抬头充满希翼地看着他,柳长青便道:“我喜欢你,从小就想跟你一直在一起。”然后小声道,“我要你做我的妻,我们生生世世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们:元旦快乐!新年大吉!

78.香山游寺

京中待的这些日子,张瑞年的咳嗽已经调理得大有起色,月底的时候,柳长青套着马车回了趟铜锣湾,将徐氏也接了过来,想按照原定计划一起去香山寺游玩。秋萤知道娘亲要来,算着时辰快到了,就牵着大黄狗去巷子口儿那里等,见到长青赶着马车回来了,喊着“娘亲”就撩起裙摆小跑步迎了过去。

到了车前,徐小环刚刚打开马车帘子,跳了下来,就被一个柔软甜香的身子一扑,耳中听到秋萤的声音,知道她认错了人,就笑道:“张婶快下来,秋萤想你了,都扑我怀里来了。”

秋萤一扑之下就知道认错了人,赶紧站直身子规规矩矩地喊道:“小环姐,对不住,吓着你了吧?”

徐小环拉拉她袖子,将她扯到一边去,假意伸手拧她的耳朵,边问道:“我成亲时,洞房里的那对联,听说是出自你手笔?”

秋萤尴尬地笑了两声,护着耳朵跳开一步,皱眉想了一会儿这才笑道:“小环姐,你从哪儿知道有那么一副对联的啊?你别听别人瞎说啊,那对联挺好的,再说了我记得我长青哥写是写了,他没敢往上贴啊!我还专门看了呢!”

徐小环双颊嫣红,越发的显得明艳动人,她道:“是啊,没往洞房门口贴,贴到我们喜帐里头了。还有啊,你怎么想的啊写那横批?”

秋萤一愣,不知道她说的是“春/色满园”还是“非礼勿视”,就站在那嘿嘿傻乐。

徐小环接着道:“你这丫头,害我丢死人了。闹新房的人散了,我坐的腰酸背疼脖子僵硬,好容易林子哥过来给我掀了盖头,我一睁眼正好看到帐子两边挂的对联了,上下联也是打趣我们开些荤玩笑,虽然过头了些,不过是羞人答答罢了,哪知道一抬头看横批,我当即笑喷了场。”

秋萤越发的不解,寻思着看横批无论哪个应该更加羞答答的啊,怎么还笑喷了场?就问道:“我只记得对联是:洞房花烛鸳鸯交颈双得意;巫山云雨鸾凤和鸣两多情。什么横批啊?”

徐小环道:“秋萤没偷看。”

秋萤道:“什么?”

徐小环笑道:“我说,横批是:秋萤没偷看。就为了这句话,我和你林子哥一个盯前门,一个盯后窗,等着你露头呢,等了大半夜。”

秋萤愣了半晌,琢磨出了味儿,想起了当时柳长青为何不抱着她去偷看后窗户,她扔下徐小环,顶着一张大红脸呲牙咧嘴地向着柳长青跑过去:“长青哥,你!”

柳长青听徐小环拉着她在一边嘀嘀咕咕,已经想到了在说什么,见秋萤红头胀脸地跑了过来,想起旧事也不禁唇角弯弯乐了起来,却知道徐氏在身旁,秋萤不敢放肆,所以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了?”

徐氏也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秋萤不敢明说,忍了半天才勉强找了个词儿告状道:“娘,我长青哥设计我,让我出丑!”

徐氏听着没啥大事儿,也就不担心了,笑笑继续跟长青往庄子里走。

秋萤追上去,又凑到徐氏脸前说了一遍道:“娘!我长青哥设计我让我出丑!”

徐氏拿眼看看她搪塞对付地道:“你不总出丑吗?关人家长青什么事儿?”

秋萤大张着嘴,半天都合不上,心里不满徐氏的说法,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她。

徐氏再次解释道:“你不从小就说了么?你的正形就是这样儿,你长青哥早就知道。既然他早就知道,还专门设计你做什么啊?唉,你这孩子,不懂事儿,你长青哥这么忙,你还要捣乱…”

秋萤指着长青,忽然感慨道:“他,他,他,我长青哥他…哎呀,娘啊,我姥娘说得真对啊,我是只猴子,他是猎人啊!我在树上上蹿下跳,自以为捉弄了人家,谁知道跳了半天,还在人家手心里头呢!”

徐氏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看着她也没说话。

秋萤晃晃脑袋,继续形容道:“娘,不对不对,我重说。我还不如猴子呢,我比猴子傻多了,我长青哥悄没声儿地放了一箭,我就倒地下了,然后扒拉过那箭来仔细瞅了瞅,这才发现是人家一个月前放的。”

徐氏越发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只对长青歉意一笑道:“这孩子不知道咋的了,说话都不利索了。长青,你别介意。这估计又是什么看云编出来的故事,咱不知道前因后果,听不懂。”

柳长青大方笑道:“婶子,没事,我听着挺好玩儿的。猎人,猴子,一月之前的冷箭什么的。”

说完两人就说说笑笑进了院里。

秋萤气得跺脚,好在徐小环从后头几步走了过来,笑道:“进去吧,秋萤。我听明白了,他是猎人,你是猴子,那个横批是他设计你出丑了。”

秋萤听了立马觉得遇到了知己,这小环姐可真聪明啊,她赶紧握住徐小环的手,正待肯定一下再顺便解释清楚,却只听到徐小环问道:“秋萤啊,我看长青挺稳重的,这横批应该是还击,你肯定先逗人家了吧?”

秋萤想了想委屈道:“我当时就是激了一下将。”

徐小环了然地点头道:“哦,就是说搬起石头笑着扔了过去,一个月之后脚疼,低头一看砸着的是自己脚丫子。”

初一那天,张瑞年夫妇、宛如夫妇、秋萤长青、柳公、小环一起去了香山寺游玩。来前夜里头下了一场秋雨,清晨又落了霜,这下子雨润青山翠,霜催碧叶红,整个香山寺包裹在红、黄、绿三个颜色之中,分外的秋意绵绵。

柳公和张瑞年夫妇走在头里说说笑笑,宋明诚与柳长青跟在后头谈诗论词,宛如、秋萤、徐小环跟在后头慢慢溜达。宛如扯扯秋萤袖子笑她道:“今儿个出息了啊?怎么没去跟着长青哥?”

秋萤扭头看着宛如,认真问道:“二姐,你说,咱家人里头,谁能比我长青哥心眼子还多?”

宛如见她问得认真,就还真的想了想,回道:“多不多的,这不好比较。不过反正是你啊我啊咱爹娘啊捆吧起来也不是个儿!要说跟他差不多的嘛,我觉得何大哥能行。”

秋萤一拍巴掌道:“对啊,我怎么把少一哥给忘了啊?”

宛如愣道:“你干嘛?给你长青哥找个对手以文会友督促进步啊?”

秋萤笑意融融道:“君子善假于物也。小猴子也能找个聪明师傅开开心窍。”

宛如笑道:“怎么?你想拜何大哥为师,学点人情世故开开心智?”

秋萤点头不止,放慢脚步琢磨拜师的事情。

徐小环笑笑跟宛如并肩一起向前走去,边小声笑道:“是该学学。”

这话叫秋萤听到了,她赶紧回神,前后一想,就咋呼了起来:“臭二姐!我只说小猴子要拜师,你凭啥说是我?”

宛如停住脚步回头道:“这里就我们三个。”她指指徐小环问道,“小猴子说她?”

秋萤瞧瞧人家徐小环,发现人家眉眼弯弯,秀雅清丽。

宛如又指指自己:“小猴子说我?”

秋萤看看宛如,发现人家气定神凝,端庄大方。

宛如又指指秋萤,问道:“你说小猴子只能是谁?”

秋萤笑着点头道:“嗯,不错,小猴子只能用来比作我。”

宛如满意地点头笑了笑,却听到秋萤接着跟小环道,“要比二姐啊,得用老母鸡。平时里慢悠悠,踱着方步晒太阳,和善老实;其实呢,无论下蛋孵小鸡人家都不怕,肚里有货;遇到老鹰还能炸炸毛,扑棱翅膀翘尾翎,牙尖嘴利。”

当年秋萤跟长青学对子的时候,总跟宛如显摆,找她陪练,所以宛如多少也会,此刻听了哼了一声道:“小猴子低陋粗野,源出深山。”

秋萤来了精神,回道:“老母鸡油滑刁钻,魂归灶间。”

宛如横她一眼又道:“自古长幼有序。”

秋萤笑回:“从来兄友弟恭。”

宛如又飞快地随口说了几个上联,秋萤皆得意洋洋地随之对上。

宛如笑笑极快地说道:“春睡海棠初着雨,又嫩又娇媚。”

这话秋萤太耳熟,当即回道:“冬日暖房黄豆芽——”

宛如见她上钩,哈哈大笑起来。

秋萤来不及收口,却灵机一动,指指宛如,又指指徐小环,接着道:“是你不是她。”

几个人一路逗笑耍闹,游玩了一番。最后,又去寺庙里上了香,徐氏捐了一些香油钱。因为到了午间,那接待他们的小沙弥便留他们到后院膳厅用些素斋。徐氏想想后晌还要接着赏景,不填饱肚子不成,也就没有推辞,道谢之后就随着他去了后院。

进了膳厅这才知道,捐香油钱比较多的香客都被留下来用斋了。

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起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