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太好了!天哥,有了这两本秘笈,我在东厂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韩志豪秘笈到手,不禁有些得意忘形。萧恨天见状突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为救南宫琳而违背义父当初的告诫,算不算是一种无奈之举。

“千户大人……”就在韩志豪欣喜地翻阅着两册秘笈时,一个东厂厂卫匆匆闯进来,似乎有事禀报,却欲言又止。韩志豪见状拂然不悦,收起秘笈问道:“有何事直说无妨,这位是我兄长,又不是外人。”

那厂卫这才拱手禀报:“正是这位萧公子的两位义兄,正跟人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韩志豪面色一沉,问道:“你没告诉对方他们是我的客人吗?”

“说了,可对方并不买账。”那厂卫神情颇有些惶恐。韩志豪闻言一怔,在京师敢不给东厂面子的人屈指可数,正要亲率随从去看看。萧恨天已抢着冲了出去,边跑边回头对韩志豪招呼道:“咱们快去看看,我这两个兄长行事颠三倒四,不懂礼教法纪,在这京城可不要闯出什么乱子才好!”

萧恨天忙跟着那厂卫顺着长街打马赶去,一路上都在心中连连自责,直恨自己这两天只顾着南宫琳的事和赶写秘笈,完全忽视了两位兄长的存在。若不是像两位义兄这样的天真淳朴、心地纯良,旁人只怕早已经离己而去了。

众人尚未到达目的地,老远便听见吴法在大呼小叫,中气十足。萧恨天顿时放下心来,暗笑自己也太紧张了些,想以两位义兄的武功,只怕很难有人能让他们吃亏。

这是一处繁华的十字街口,早已被众闲汉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时而大声叫好,时而鼓掌欢呼,似乎是在欣赏街头把式一般热闹。吴法那破锣般的声音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仍然显得十分刺耳。萧恨天忙翻身下马,不等他挤入人丛,早有韩志豪带来的东厂厂卫挥鞭驱赶围观的人群。众人慌忙让开一面,萧恨天这才看清场中的情形。只见吴天与一个身形臃肿的大汉面对面单手倒立,二人四脚朝天,面前均有一个硕大的蒸笼,蒸笼中是些拳头大的白面馍馍。二人正把那些馍馍拼命塞入自己嘴里,使命往肚里吞咽。萧恨天看了半晌,总算明白二人似乎是在比试单手倒立吃馍馍,看那只剩半蒸笼的馍馍,二人竟像是已经吃下了不少。萧恨天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两位兄长有这般行为倒是不奇怪。不过奇怪的是居然有人陪着他们这般发疯,难免让萧恨天大为惊讶,不禁细细打量那大汉。只见他身材肥大臃肿,面容因倒立而看不太真切,上身穿一件厚厚的反毛黑皮袍,活脱脱像只倒立着的黑熊。而他的身后尚有一个神情凶悍的彪壮大汉,豹头环眼,鼻塌口阔,龇牙咧嘴,一身皮肤黝黑光亮,正紧张地盯着比试中的二人。只看他那双眼圆睁、神情戒备的模样,便让人不由想起伏地伺机而动的猛虎。而他对面,吴法则在大声鼓噪叫好,给吴天鼓劲打气。

“东厂千户韩大人在此,谁敢再聚众闹事?”两个厂卫大约是想讨好韩志豪,抢在萧恨天出言喝止之前就冲了上去,挥鞭便抽向倒立着的肥硕壮汉。不想鞭子尚未落到对方身上,在一旁戒备的那大汉已猛虎般一跃而出,一伸手便夺过了两个厂卫的鞭子,跟着双手一探便把二人像抓小鸡般拎了起来,一挥手便摔出老远。两个厂卫翻翻滚滚直跌出十余丈才停下来,在地上痛苦呻吟,一时竟爬不起来。

萧恨天见状不禁皱起眉头,心中虽然不喜东厂仗势凌人的作风,却也为对方的身手骇然。要知道那些厂卫虽然未必个个都是好手,但多少也算有些真功夫。如今一个照面便被人摔了出去,对方的身手完全出乎萧恨天意料。另外几个厂卫见同伴吃亏,忙先后拔出武器,正要一拥而上,却听韩志豪陡然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莫名其妙地停下手来,一向飞扬跋扈惯了的他们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己的头领。只见韩志豪面色凝重,上下打量那大汉片刻,这才抱拳道:“敢问前辈可是黑虎星君?”

“不错,正是老子!”那大汉盯着仍在单手倒立的二人却不回头。韩志豪也不以为忤,转而对倒立着的那身形臃肿的胖子问道:“不知这位英雄又是……”

“老子是大熊星君!”那人刚一开口,顿时把口中塞满的馍馍吐了些出来。对面一直在给兄弟鼓劲的吴法突然拍手笑道:“哈哈,你输了!”

“老子没输!”大熊星君急忙分辩,这一说话,口中的馍馍便漏出来更多了。倒立着的吴天立刻一翻而起,拼命咽下口中的馍馍后才边抹嘴边大笑道:“咱们有言在先,谁先吐谁就输,你吐了两次,还不算输?”

“老子要说话,一时不小心罢了,不算不算!”大熊星君也一翻而起,众人这才发觉他的身形异常高大臃肿,头大脖子短,肥黑的脸上长满细细的茸毛,果然不愧被称为大熊星君。此刻只见他急得脖子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竟像是对这场赌斗的胜负颇为在意。那吴法却得理不让人,嘿嘿笑道:“若是不小心吐出来便不算,那还赌个逑啊!我吃不下吐出来,也可以说是不小心吐的。”

吴天也得意地大笑道:“黑大个啊,我看这乌龟儿子王八蛋的名号你是逃不掉了,你叫大熊星君不是?以后我们就简称你熊乌龟好了,剩下那半截王八蛋的名号就转给你兄弟,他不是叫什么黑虎星君吗?以后我们就叫他虎王八。”

“好啊好啊!”吴法大笑着鼓掌连声附和,“熊乌龟、虎王八,这名号多威风,就不知这是什么样的乌龟王八?旁人不知底细,还以为是全新品种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议论起来,显得异常兴奋。那大熊星君则一言不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是羞愧难当。那黑虎星君更是浑身骨节噼啪作响,显然恼怒已极,正好韩志豪不识相地对二人抱拳道:“两位星君在上,下官东厂千户韩志豪,给两位前辈请安。”

“去你妈的!你什么时候不好请安,偏偏要这个时候请安?”那黑虎星君说着一拳便击向他的胸膛。韩志豪忙双臂交叉,护住胸膛招架,只听“啪”的一声震响,二人拳臂相交,韩志豪顿时被击得连退两步,脸上一阵青黄不定。那大熊星君也一声大吼:“气死老子了,我要宰了你这小子!”说着一掌便拍向韩志豪脑门,这一掌含愤而发,竟有开碑裂石的气势。萧恨天见状怕韩志豪有失,忙出掌迎了上去。二人这一接掌,比之方才气势更盛,众人只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都晃了一晃。大熊星君已长啸着退开,转身便冲出人群远去。一路上几个不及躲闪的闲汉被他撞得像断线风筝般飞出老远,好半晌也不见叫出声来。黑虎星君也追着他的身影如飞而去,片刻间二人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阿豪,你没事吧?”见二人去得远了,萧恨天这才转头问道。韩志豪此刻脸上神情已恢复了正常,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才道:“我没事。”

“这二人是何许人物?身手居然如此了得?”萧恨天话音刚落,吴天已抢着道:“他们不就是新败在我手里的熊乌龟和虎王八了?再了得又如何?还不是我吴天的手下败将?”

萧恨天皱起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天立刻洋洋得意地吹嘘起来:“咱们今日出来游玩,刚好就碰上了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咱们兄弟虽然武功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不过咱们却不想过分相逼,所以便斗了个旗鼓相当。哪想他们二人比武不胜,非要在别的上跟我们分出高低。那熊乌龟自称最擅长吃饭,咱们兄弟不服,便要在这个上面跟他见个高低,说好谁输谁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

“是啊!”吴法也抢着道,“我看那熊乌龟身材高大,肚子肥得足足装得下两头小猪,所以我便提议单手倒立比试吃馍馍,以增加比试的难度,没想到他就同意了,于是便败在了我的诸葛妙计之下。”

“胡说!”吴天立刻反驳,“若不是我大肚能容,你那妙计有个屁用啊!”

二人顿时又争吵起来,萧恨天已知道了个大概。想来以两位兄长的为人,要他们安安静静呆在家里不惹祸,恐怕比要他们不说话都难,也就没有多加责怪。只转头问韩志豪:“那两个大汉到底是什么人物,就连你这个东厂千户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韩志豪苦笑道:“他们是太行六星君中的黑虎星君和大熊星君,原是我东厂客卿,已经多年没有在京城出没了。他们六人以前曾为东厂立下过大功,就连王公公对他们都礼遇有加。只是他们早已不为后来的这些厂卫认识,我也是从王公公口中知道他们的模样。”

“六星君?”萧恨天蓦地想起南宫琳听五奇说起过的那句话:一妖二神三长老,四绝五奇六星君。不由问道:“东厂客卿都是些什么人?还有那妖、神、长老之类又是些什么人?”

韩志豪警觉地扫了萧恨天一眼,然后略带歉意地摇摇头:“天哥,我们虽然是兄弟,可一些关乎东厂的秘密我也不能随便告诉你,那只会害了你的。”

萧恨天一怔,这才省起东厂可不是寻常衙门,它的不少秘密恐怕都关乎千万人的性命,自己贸然相问倒让韩志豪为难了。于是忙拱手道歉,趁机也向他辞行,在京中小住了十多天,南宫琳的事一解决,萧恨天心中就萌生了去意。一来是担心在京城天子脚下,两位义兄不定还会闯出什么祸来,二来也惦记着义兄金刀法王匡野,不知他在无敌魔神耿行舟和他那些兄弟的帮助下,是否已经重获自由。但最主要的是心中有个疑团还要通过义兄来解开,那就是关于自己生父萧成过去的一切。有种种迹象表明,父亲与白莲教定有着莫大的关系。以义兄匡野在白莲教中的地位,想必知道他过去不少的情况。

见萧恨天突然要走,韩志豪忙诚恳地挽留再三,但在萧恨天的坚辞下,韩志豪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与萧恨天挥泪告别。

萧恨天三人趁着天色尚早,回去稍稍收拾行李后便出城往西而行。出城后萧恨天忍不住黯然回望,心知从今往后,恐怕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南宫琳了。虽然内心深处很想再见她一面,但却又怕见后徒增伤感,只得无奈悄然离开北京。三人一路上有韩志豪资助的马匹、盘缠,倒也少了节衣缩食、风餐露宿之苦。这日来到扼守晋、豫、陕三省交界的潼关地界,沿途不时见到不少刀剑随身的江湖人物也源源不断地赶往潼关,并听得众人议论,方知大家是收到武林盟主欧阳飞云的传书,去参加武林盟主大会。萧恨天这才想起,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九天城,原来就坐落在背靠华山的潼关附近。

早就耳闻九天城在武林中的显赫地位,萧恨天心中也有些好奇,再加吴法吴天两位义兄嚷嚷着要去看热闹,萧恨天只得依了他们。稍稍易容换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面目平常的江湖汉子后,便随着众多江湖人物前往。他没忘武林盟主欧阳飞云的武林缉杀令,在北京城天子脚下还不怕他胡来,不过如今到了九天城的地界,萧恨天不得不小心谨慎了。

潼关虽然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但潼关城却不大,也远不如江南或北京城繁华。不过如今临近武林盟主大会之期,城中倒也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三人正随着人流在潼关城古老的街头流连,突听身后传来一阵鼓噪:“九天城二天王欧阳天虹过来了,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啊!”

随着这阵鼓噪,人群已自动让到长街两旁的屋檐下。萧恨天忙低头拉起两位义兄也退到边上。只听一阵密如急雨的马蹄声从长街中央呼啸而过,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这一瞬间,萧恨天已看清了领头那个面色阴沉的中年骑手,赫然就是欧阳世家排行老二的欧阳天虹。当年在沧州彭文庆大寿之日,萧恨天曾远远见过他一面,依稀还认得。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让人终身难忘,欧阳天虹显然就是这样的人。几年过去,他仍然像当年一样肃穆阴沉,不怒自威,逼人不敢直视。萧恨天如今已见过九天城四大天王中的三个,却不由感到有些奇怪。这三兄弟中,欧阳瑞雪风流倜傥,像个潇洒文士;欧阳奔雷貌似粗豪,实则行事谨慎,心细如发;欧阳天虹看模样则像个冷厉阴狠的主儿,面上更是木无表情,很难让人看出他心中所想。这三兄弟相貌性情都大不相同,却偏偏是亲兄弟,就不知九天城四大天王之首的欧阳飞云,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

直到欧阳天虹率众随从去得远了,街上才又恢复了平静。吴天却心有不甘地小声嘀咕道:“这龟儿子,好了不起么?这般嚣张!”

话音刚落,边上便有人接口道:“九天城远离江南、中原、京城等繁华之地,却能领袖天下武林,四大天王即便是少林、武当的掌门人也不敢轻慢,你说他了不了得起?”

吴天怪眼一翻:“领袖天下武林?不说大名鼎鼎的魔教群雄,就是小名鼎鼎的老子也不归它领导,更从来没把它放在眼里过。”

萧恨天听到这话莞尔一笑,不禁想起当年义兄匡野在襄阳谪仙楼上,以一模一样的三招击败欧阳瑞雪的情形,心中不由一阵温暖。从欧阳剑逼死义父那一刻起,萧恨天便对它没有任何好感,内心深处已把九天城所有人都当成了杀父仇人,所以听到吴天贬斥欧阳天虹时也没有出言阻止。

那人听到吴天这话,不禁嘿嘿一笑道:“想不到这儿还有个魔教的崇拜者,你倒也赶得巧。听说这次九天城正是抓到了一位魔教的重要人物,这才召集大家来共商大事,届时你可以好好欣赏一下你崇拜的魔教妖孽如何在烈火中永生了!”

魔教重要人物?萧恨天心中一凛。虽然对白莲教也没多大好感,不过义兄是白莲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清净王,更有生父萧成与之也有莫大关系,所以他也就留上了意,于是貌似随意地问道:“不知是魔教何等重要人物?”

那人白了萧恨天一眼:“武林大会之日,你一看就知道了。”

萧恨天见对方不愿明说,便故意不以为意地淡淡道:“大概是魔教某个香主之类的人物吧,九天城一向喜欢小题大做。”

“香主?”那人顿时涨红了脸,“若论到在魔教教徒心目中的地位,这个人只怕连金刀银剑,八大魔神也没得比!”

萧恨天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心中把见过和听说过的白莲教诸人都过滤了一遍,暗想在白莲教中,地位要超过金刀银剑、八大魔神的人物也就只有教主了。但听对方言下之意,显然又不是指教主,不然九天城早就张灯结彩大肆庆祝了。萧恨天还想再问,对方已笑着走远,边走边回头道:“这人若是死在这里,魔教中人只怕会比死了教主还伤心呢!”

听到这话,萧恨天更加百思不得其解,本不想在这潼关多做耽搁,不过心中的好奇最终还是占了上风。这次不等吴法吴天鼓动,他已一挥手:“走,咱们去九天城看看。”

九天城坐落在潼关远郊,依山势而建,远看像是个硕大的山寨或城堡,走近看时,才发觉它扼守山路要冲,建在两山相峙的谷口,四周有碉楼箭堡拱卫,黑压压龙盘虎踞,俨然一座远离尘世的孤城,称之为九天城一点也不为过也。萧恨天虽不谙兵法,可也看出这城建得深合攻守之道,若是不明底细的外人,恐怕会把它当成一座屯兵之城了。

随着无数江湖人物沿大道蜿蜒而上,渐渐接近了城门。今日是武林盟主大会之期,那阔大的城门洞开,任由众人自由出入,大门旁迎宾的九天城弟子只是恭敬地迎接来客,并不盘查阻拦任何人,就连乞丐难民也不过问,倒也显出世家望族的大度气象。萧恨天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暗想这多年未举行的武林盛会,前来凑热闹的江湖人没有上万也该有几千。九天城再仔细,恐怕也不能弄清楚所有来客的底细,自己只要不露出真面目主动表露身份,也就没必要担心欧阳飞云的武林缉杀令。

吴法吴天也知道这九天城不比沧州彭家堡,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加有萧恨天事先的警告,二人说话行事也就收敛了许多,就是忍不住要贬上两句,也只是在嘴里小声嘟囔,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进得城来,只见里面酒肆茶楼、商铺菜市一应俱全,完全不输于真正的城市。众人在九天城弟子的引领下,一路曲曲折折,最后来到城中一处阔大的广场,场中面南坐北搭有一方高台,上面早已布下桌椅布幔,只是空无一人。而台下也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桌椅,已有不少江湖人在其间胡乱就坐,或品茶或聊天或争吵,显得好不热闹。萧恨天三人拣了个远离那高台的僻静角落,刚一坐下就有九天城弟子送来茶水糕点,殷勤招呼。

三人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仍不见有九天城主要人物出来,大会也没有要开始的样子。吴天终于耐不住寂寞,突然拍着桌子高喊:“他妈的好大架子,咱们这么些人等了半天,还不见主人出来,小心等急了我,把这劳什子武林盟主大会给拆了!”

“这盟主大会又不是个东西,怎么能说拆了?”吴法忙指出其弟语法中的错误,“若是说把九天城拆了还差不多。”

“老子就爱说拆盟主大会,怎样?”吴天一梗脖子,拒不认错。二人顿时争论起来,惹得周围群雄连连侧目,几个在远处的九天城弟子听得鼓噪,不由纷纷赶了过来。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万家生佛成魔头 名门弟子变屠夫

九天城毕竟统领武林,门下弟子也颇有名门风范,对吴法吴天的无礼言语都没有在意。一个弟子还赶紧赔罪道:“这位前辈,实在不好意思,大会开始的时辰我们早已写在请柬中了,你没注意到么?”

萧恨天三人哪见过什么请柬,吴天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吴法立刻在一旁帮衬道:“时辰虽然未到,不过老子肚子却饿了,你们就上这些打发孩子的糕点,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那弟子忙指指广场边上一排棚子:“那儿开有流水宴席,酒菜饮食一应俱全,前辈随时都可以去享用,这个我们也是在请柬上写明了的。”

吴法翻翻白眼,还要出言刁难,萧恨天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对那弟子抱拳笑笑:“这位小哥别介意,我这位兄长喜欢开玩笑,不过是闲极无聊找人说说话罢了。”

那弟子倒也不怪,只叮嘱道:“时辰就快到了,几位等不了多久的。”

说话间只听场中响起一阵骚动,高台上陆续开始有人上去就座。一个青衫文士正客气地招呼那些人,虽然隔得有些远,萧恨天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文士,赫然就是九天城四大天王之一的欧阳瑞雪。身旁那九天城弟子也连忙安慰三人:“快开始了,你看四城主已经在招呼崆峒、邛崃、昆仑的掌门和少林、武当的长老,以及彭家堡的人入座了。”

萧恨天连忙极目细看,却发现除了九大门派外,武林四大世家中除了欧阳世家自己,就只有彭家堡派有人来,却是萧恨天以前见过的彭龙,彭家第三代中的第一好手。萧恨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如此重要的武林大会,彭家只派一个小辈来,岂不是不给武林盟主面子?但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关节,想当年欧阳剑逼死义父义母,虽然跟着就死在了自己手里,但彭家和欧阳家大概还是因此交恶,能派个人来已算不错了。南宫世家宗主新亡,大约还没心思参加任何大会。至于韩家,早已被韩志豪连庄子都卖掉,自然已从武林四大世家中除名了。想到这,萧恨天不胜伤感。

只见台上众人你谦我让,台下群雄不住起哄打趣,又是忙乱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排定了座次。少林、武当来的虽然只是门中长老,不过以两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依然占了左右两个首席,其余十几个门派掌门、帮主则分别在二人身后正襟危坐,井然有序。待众人全部就位后,欧阳瑞雪才抬手示意台下群雄,等群雄渐渐停止了议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后,他才清清嗓子高喊:“我宣布,武林盟主大会现在开始,有请欧阳盟主!”

在众人的吆喝鼓噪声中,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老者已阔步上台,台上众人忙起身抱拳为礼,神情颇为恭敬。那人先与台上众人招呼见礼后,才转身对台下群雄抱拳,众人一时欢呼雷动,好不热闹。萧恨天心中不禁有些紧张,终于猜到,这人就该是当今武林盟主,欧阳世家宗主、九天城四大天王之首的欧阳飞云了。只见他年近五旬,却因为面容温润儒雅而显得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颔下短而稀疏的髯须,一团和气的面容,再加那一身紫红员外锦袍,让人觉着他不像个武林中人,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只有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眼光,让人有不敢正视之感。只见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道:“各位英雄,你们在接到飞云的请柬和传书之后,能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不远万里赶来,恐怕不是看在飞云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咱们当初结盟的目的上,看在江湖公义上。看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除了台上这十几个门派的当家人,江湖中叫得出的门派几乎都派有人前来,显然江湖上渴望和平维护正义的人还是占多数,我欧阳飞云谢谢大家!”

说着深深一揖,几乎一揖到地。这几句话说得声情并茂,且又从容恬淡,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坐在最后面的萧恨天也听得十分清楚,不禁为他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力暗自佩服,不过却又为他言语中的装腔作势心生鄙夷。

“咱们有多少年没举行这样的大会了?”欧阳飞云直起身来后,先轻轻一声叹息,才淡淡道,“以前是每年都举行,但现在,离上一次大会已经整整三年了吧。”

“欧阳盟主,你召集大家前来,该不是让我们听你婆婆妈妈地唠叨吧?有什么事直说!”台下有人在鼓噪,立刻有更多的人在附和。欧阳飞云淡淡一笑,悠然道:“当然不是,想咱们当初结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对付各地蜂拥而起的白莲社,以及啸聚成寇的白莲教。若没有这些魔教妖孽,我这个盟主早就搁下担子在家享清福了,哪用得着劳民伤财地开什么武林盟主大会?更不敢有劳大家。”

“魔教不是已经退到边远蛮荒之地么?”有人疑惑地问道。

“不错!”欧阳飞云接着道,“魔教确实是龟缩在祁连山中,但魔教妖孽却依然在九州大地上活跃着,中原、江南,甚至京城,都有他们的踪迹。”

台下一时静了下来,好半晌才听到有人小声反驳:“欧阳盟主是在危言耸听吧?咱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欧阳飞云转望那人,声色顿时冷厉起来:“不说当年魔教金刀法王匡野从少林逃逸,也不说八大魔神之一的董昆藏匿于襄阳韩家庄。就说现在,各地乡野愚民秘密结社,吃素戒酒,禁绝房事,尊弥勒佛,拜光明神,尤其遇到天灾人祸之际,各种秘密结社更几成燎原之势。朝廷正忙于应付外患,无暇顾及内忧,咱们身为武林中人,也该为皇上分忧才是!”

“你是说那些乡野愚民啊!”有人哑然失笑,言语中颇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些目不识丁的乡下人,没必要如此紧张吧?再说他们大多不谙武功,不是武林中人,岂能掀起大浪?”

“是啊是啊!”许多人也在附和,“他们结社也不过是想在遇到天灾人祸之际,能相互扶持熬过去罢了,咱们总该给人留一条活路吧?”

“活路?每有天灾,百姓不仅有朝廷赈济,更有咱们的捐助,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信奉太祖爷早已明令禁绝的白莲教,甚至还秘密结社?”说到这欧阳飞云一声叹息,“诸位真是菩萨心肠啊!不过却忘了魔教当年是如何风生水起的。数十年前,不正是魔教教主段天机假借传教秘密结社,网罗了江湖上一大帮恶汉,终结成了天下第一大的白莲魔教,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安全,让中原武林人人自危?当时正是为了对付风起云涌的魔教,咱们才歃血结盟,费了多少心机,经过多少艰难,又牺牲了多少武林精英,才扑灭了魔教那场漫天大火,难道诸位就忘了吗?”

众人一时哑然,似乎又想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场中原武林与魔教的大决战。年长者心有余悸,年轻的则跃跃欲试,很想再有一次这样的大战,以给自己一展身手。欧阳飞云不等有人打断,又质问众人:“诸位能专心习武,想来家中都有丰厚产业,想必不是乡绅便是富贾。难道诸位就忘了魔教当年是如何对付乡绅富贾的吗?就算后生晚辈没亲眼见过,可也该听长辈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