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满脸血污,缓缓打量着四周情形,当目光落到那个太监脸上时,那太监顿时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哭告道:“咱……咱不是瓦剌人,咱家也是……大明臣子,咱家是王振王公公的亲信,是随皇上被俘的内臣,你……你不能杀我。”

见“你是谁”没有说话,他的胆子渐渐大了一些,稍稍清清嗓子:“咱家是奉皇上之命为瓦剌人带路,让他们护送皇上回到北京城,然后与我大明签订和约,两国休战结盟,共结万代之好!”

“打死他!打死这个瓦剌人的奴才!”幸存的百姓一声吼,顿时一哄而上,拳脚相加,刚开始还能听到那太监杀鸡般的叫声,转眼间便悄没生息了。“你是谁”没有阻拦,只疾步来到那少女身旁,一把扯断她身上的绳索,把她从马鞍上扶了下来,低声道:“姐姐,咱们走!”

少女呆呆地在他的搀扶下往外便走,刚到庙外,顿时被一阵马蹄声和惨呼声吸引了目光。举目望去,只见西边官道尽头,一大队瓦剌骑兵正纵马狂奔而来,有无数百姓在官道上拼命逃命,却哪里逃得过奔马,不是被马蹄踏倒就是被砍倒在瓦剌骑手的刀下,转眼就倒下了数十人。“你是谁”远远就可以看清,领头的正是方才那个逃得性命的瓦剌兵,正领着同伴一路奔这儿杀来。

“大家快逃!”“你是谁”忙冲庙中幸存的和尚和百姓大吼。众人出来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纷纷哭道:“咱们能往哪儿逃?”

“往东,去北京城!”那少女突然表现出了异常的决断和果敢。众人一怔,跟着又哭道:“这儿离北京城还有十多里,咱们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你是谁”环视众人一眼,决然道:“身强力壮的留下,妇孺伤残先逃,能拿起武器的都随我迎上去,为他们挡住追兵。”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时一个年轻的和尚突然捡起一把刀高叫:“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就够本!”话刚出口,立刻便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忙放下刀胆怯地把目光转向一旁的了然方丈。只见了然方丈赞许地点点头,双手合十淡淡道:“除魔卫道,原也是佛门弟子的本分。”

一听了然方丈这话,所有幸存的和尚便都回院子捡起瓦剌人丢下的刀枪,没有刀枪的也拿棍棒当武器。众百姓一看,也都各自寻找顺手的家什。而老弱妇孺则在“你是谁”的指点下开始向东方逃跑。那少女本想留下来,“你是谁”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劝道:“别让我为你分心。”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羞涩,却没有把手挣脱出来,只抬起头惊喜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来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眼中闪过一阵莫名的痛苦,但跟着他就昂起头决然道:“不错,我叫萧恨天。”

看到他清亮的眼中没了以往那种胆怯和呆滞,代之以一种发自心底的哀伤和忧悒,少女欣喜若狂,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连声追问:“你一点也不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突然好了起来?”

萧恨天望着渐渐奔近的那瓦剌骑兵,缓缓把蓬乱的头发扎在头顶,然后抹抹脸上溅上的血污,用一种既无奈又悲悯的语气淡淡道:“个人小不幸与天下大不幸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

说完接过身旁一个和尚递来的长矛,萧恨天率先发足向瓦剌骑兵狂奔,身后无数手拿简陋武器的百姓和和尚们,发出一阵愤怒而绝望的呐喊,紧随在萧恨天身后冲了上去。呐喊声中,萧恨天隐约听到身后那少女带有哭意的高喊:“萧恨天,我叫于倩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瓦剌前锋一百多人在北京西郊玉佛寺一带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新上任的兵部尚书于谦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自从皇上土木堡被擒,包括原兵部尚书邝野在内的不少大臣也都与皇上一同被擒或死于战乱,朝廷顿时乱成了一团。幸有以于谦为首的一干留京大臣力劝皇太后另立新君,以免受瓦剌要挟。皇太后听从了众大臣建议,尊被俘的正统皇帝朱祁镇为太上皇,另立其弟朱祁钰为新君,改年号为景泰,新君登基后立刻升于谦为兵部尚书,总理北京防务和所有军国大事。于谦刚一上任便收到这一份难得的喜报,心情稍好了一点,立刻把这份报喜的谍报交给书记官道:“把这份谍报抄摘千份,上奏皇上,下传百官和全军。不!要传遍整个北京城。这是自明军土木堡大败以来从未有过的胜仗。虽然消灭瓦剌一个百人队实在没啥可得意的,但咱们现在实在太需要一次胜利了,哪怕它根本就微不足道。也幸亏这次胜利,瓦剌侦哨、轻骑才不敢轻易深入我腹地,抢掠杀戮我更多的黎民百姓。”

书记官忙接过谍报转身要走,却又被于谦叫住,问道:“对了,那位赢得这次胜利的将领叫什么名字?本官要上奏朝廷,为他请功!”

书记官惭愧地摇摇头,讷讷地答不上来。于谦见状一挥手:“立刻去查,打胜仗时的勇将本官不稀罕,败中取胜的才是真英雄,可惜现在军中这样的英雄实在是太少了。”

“爹爹,我知道!”随着一声娇语,女儿推门闯了进来,手里捧着一碗糯米羹。于谦见是送消夜来的女儿,疲惫的眼光中不禁闪过一丝怜爱,嘴里却不耐烦地道:“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军国大事女孩子家少插嘴。”

“我当然知道了!”女儿不满地撅起小嘴,愤愤地把糯米羹重重地搁在案头,赌气道,“除非你问我,不然我保证你查遍所有部队也找不到这位英雄,不信你就慢慢去查。”

于谦听女儿话里有话,不禁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从来只听说过隐瞒失利军情的将领,还没听说过打了胜仗却不上报的勇士。再说要我兵部干吏都查不出来,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千金小姐又岂会知道?”

“千金小姐怎么了?”女儿骄傲地昂起头,一脸自豪,“我偏偏就亲眼见证了这场惨烈之极的战斗,目睹了那场悲壮血腥的胜利。”

于谦勃然变色,连忙喝问:“你出城去了?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你居然敢出城?”

女儿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紧张,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迷醉,像陶醉在自己的冥想中,眼望虚空喃喃自语:“若不是如此,我又怎能见证这场伟大的胜利?我又岂会认识那位天下无双的英雄?”

于谦眼里蕴有怒火,颔下青须也在微微颤抖,很为女儿的大胆莽撞恼怒。但最终还是国事占了上风,来不及教训女儿,他先问道:“他是谁?那次战斗又是怎样一回事?”

“他叫萧恨天,”女儿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眼中既有骄傲又有羞涩,但更多的是崇敬,“是他,赤手空拳在玉佛寺击毙了几名想抢劫玉佛的瓦剌兵将;也是他,率领数十名玉佛寺的和尚和年轻力壮的难民,以棍棒锄头迎击虎狼般的瓦剌铁骑;更是他,孤身一人冲入敌阵,一矛刺死领头的瓦剌将领,才使瓦剌铁骑未战先乱,胆气为之夺,众百姓才能以乌合之众,尽歼瓦剌大军。”

在从未亲眼见识过战争的女儿眼中,一个百人队当然就算大军了。于谦也无心指出女儿的浅薄,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瓦剌人战斗力极强,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明军精锐,在数量相同的情况下也远不是瓦剌骑兵的对手。就算这位萧恨天英勇无比,可也无法率几十个乌合之众以简陋的武器击败瓦剌铁骑啊!”

女儿顿时涨红了脸,眼中也泛起星星泪花,哽咽道:“刚开始他们也确不是那些豺狼般的瓦剌骑兵的对手,刚一交手便倒下了大半,但他们的壮举激励了附近那些难民。他们不再惊惶逃命,而是返身加入战团,越来越多的百姓把那一百多瓦剌人重重包围起来,人人以棍棒、拳头,甚至牙齿奋勇杀敌,以死伤无数的代价,终于将所有瓦剌人一举歼灭。狼藉的尸体难以计数,鲜血染红了方圆数十丈的范围,直叫天地为之变色。”说到这女儿眼中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星星点点直落到地上,这泪水中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悲伤。于谦一脸震撼,遥望虚空怔了足有盏茶功夫,才抚掌叹道:“民心可用,北京可守,社稷可保!”

说完他猛地转向女儿,急切地问道:“这位英雄还活着吗?他现在在哪里?”

“活着,肯定活着!”女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虽然后来参战的百姓实在太多,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跟着又被人流蜂拥着逃回了北京城,一路上都没再看到过他。但我肯定,他一定活着,一定会来北京!”

“来人!”于谦对书房外一声招呼,一个随从立刻飞奔过来。只听于谦吩咐道:“传令下去,在城中寻找一位名叫萧恨天的普通百姓,一旦找到他,无论早晚,立刻以最恭敬的态度把他请到本官这儿来,我要委他以重任。我要让北京城所有官兵都以他为榜样!”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小魔星智计百出 光明使一剑动天

就在于谦传令全城找寻萧恨天的时候,萧恨天正为一餐饭发愁。从祁连山黑风崖逃下来后,他大脑中便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愿望还依稀有些清晰,那就是回到过去,回到不知道真相、不知道身世,甚至灵智未开的孩提时代。就为这个愿望,他本能地沿着旧路从祁连山辗转几个月再次来到北京郊外的玉佛寺。若不是偶遇那位善良的“姐姐”,他或许会凭着本能继续往关外去,直到回到生养了他的长白老林。但一切都是缘,他为这少女在寺中长住了下来,意外地遭遇了瓦剌人的血腥,这血腥和瓦剌人的残暴再次刺激了他,就如一剂以毒攻毒的猛药,再加上瓦剌兵那一刀背狠击其头部的药引,使他的大脑终于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也终于明白过去的一切都已无力改变。发生过的一切自己也无法逃避,他也终于体会到颜臣萧当年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深意,似乎早已暗示着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明白这一点后,萧恨天坦然接受了这个名字,这是他命中注定了的。

毫无目的地在北京城宽阔昏暗的街道上踯躅,萧恨天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虽然那个叫“于倩茜”的“姐姐”就在北京城,可偌大的京城却到哪儿去找?再说又以什么理由去找人家?萧恨天想到这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倒希望自己头脑还像原来那样混沌,那就不用考虑为什么了。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响,日间那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让他的肚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饥饿,浑身上下也尽是血污,衣衫早已碎成布条,再加那一头蓬松的乱发,跟逃难进京的难民已经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时,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从街边一幢高楼的窗户中无声地翻了出来,跟着便从屋檐上一掠而过,轻盈得像一只暗夜里的灵猫。小偷!这是萧恨天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跟着又摇摇头,想小偷哪有这么高明的身手?萧恨天本没心思管别人闲事,不过转而一想,要真是小偷,若能为失主追回赃物,大概失主总会给点银子道谢吧?萧恨天自从冲下黑风崖后,身上就再没有过一枚铜板,一旦恢复神智,他很快就感受到了银子的重要。于是不顾疲惫,飞身掠上屋檐,向方才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掠过数重屋檐,萧恨天顿时暗自心惊,只见前方那黑影身形纤瘦矮小,似乎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轻功却出奇的好。轻功虽不是萧恨天所长,不过得浑厚无匹的内力之助,江湖上也很少有人能胜过他,但他偏偏就追不上那小偷。萧恨天见状好胜之心顿起,内力全身流转,只觉身体顿时轻盈起来,脚下再一加力,耳旁顿时风声呼啸,脚下房檐飞逝。不一会儿功夫,萧恨天内力的优势总算显了出来,渐渐拉近了与那小偷之间的距离。

那小偷终于发现了追来的萧恨天,忙像兔子一样突然转向逃跑。萧恨天虽然速度快上一筹,但那小偷身形异常灵活,一时半会儿竟抓他不住。二人便在这北京城的重重屋檐间玩起了老鹰捉小鸡,不一会儿,那小偷终于不敌萧恨天悠长内力,被撵得气喘吁吁。见逃跑无望,他也不逃了,突然转身叉腰瞪着萧恨天质问:“你追我干什么?”

萧恨天本已一爪探出,要先抓住这滑溜无比的小子再说,但却在手指离他前胸衣襟不足一寸时生生顿住,跟着慌忙收了回来。只见对方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眉目清秀,模样乖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正理直气壮地叉腰瞪视着自己。对方虽然年纪不大,却显然是个女孩子,因此萧恨天本能地缩回了手。

“傻呆呆看着我干什么?干吗不回答?”看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似乎萧恨天是小偷才对。萧恨天心中有气,便把手摊开伸到她面前,冷冷道:“拿来!”

“拿什么?”她又是一瞪眼。萧恨天道:“你偷的东西!”

她眼珠又是一闪,马上盈盈一笑:“好!给你!”说着便把手伸了过来,紧握的小手鼓囊囊的,似乎握着个什么东西。这一下大出萧恨天意料,本以为她要抵赖或狡辩,却不想这么爽快地就交了出来。萧恨天暗叹一声“侥幸”,要是她抵赖或狡辩的话,自己还真不知怎么应付才好,总不能以强凌弱,动手搜她的身不是。这样想着便伸手去接,却又不好主动去碰她的小手,便只是静静地等她把东西放到自己掌中。只见她狡黠一笑,猛一下子张开了小手,一道寒光蓦地从她手中弹了出来,砭人肌肤的寒气堪比严冬的冰雪,直凉到人心底。萧恨天知道不妙缩手时,那道寒气已透进了掌心。总算萧恨天反应敏捷,于几不可能的瞬间翻掌躲过了那道寒光的正面,带着一抹血珠把手掌缩了回来。

那女孩跟着一转腕,手上的寒光直划萧恨天胸膛。萧恨天忙弯腰躲开。又见那女孩脚下连环飞出十来腿,姿势轻盈迅捷,曼妙无比,招数却异常阴狠毒辣,再加手中那道闪烁不定的尺长寒光,猝不及防之下恐怕很难有人躲得过去。

只可惜这次她的对手是萧恨天,在最初一瞬的被动过去后,萧恨天一掌震开女孩的双腿,同时曲指弹开刺向自己咽喉的寒光,顿时把那女孩逼开了数步。只见她脸上笑颜依旧,还笑吟吟地问萧恨天:“你还要不要了?再把手伸过来啊!”

萧恨天一看自己手掌,只见一道细而深的伤痕直达掌骨,显然是为一薄而利的锋刃所伤。若不是自己反应敏捷,只怕半只手掌都要被割了下来。萧恨天又惊又怒,赶紧封住受伤处的穴道,暂时止住鲜血。然后盯着女孩手中那不足一指宽,闪烁不定的寒光质问:“那是什么鬼东西?”

“君有磐石坚,我有‘绕指柔’!”女孩嘻嘻一笑,得意洋洋地摆摆手中的兵刃,“这‘绕指柔’的滋味如何?”

萧恨天这才看清她手中那件兵刃,只见它长不足一尺,宽不足一指,软软的闪烁不定,像柄极短极细的软剑,却又没有剑柄。本该是剑柄的地方只有一个圆环,像戒指一样套在女孩右手中指上。看它那柔软的模样,完全可以很容易卷进女孩的手心藏起来,果然不愧为绕指柔!萧恨天见状一声冷哼,怒道:“小小年纪,心肠便这般歹毒,无冤无仇也连下杀手,若是旁人,只怕早已死在你手中了!”

女孩笑颜如花,点头道:“在我‘绕指柔’下,很少有像你这样轻易逃脱的,看来你的命真大,武功也还可以。不如跟着我吧,我保你在北京城不被任何人欺负。”

萧恨天一声冷笑:“好大的口气,可惜你现在别说保别人,只怕连自己都保不了。”说着萧恨天一掌拍向那女孩,先用掌势逼住她的绕指柔,在要够着她时突然又变掌为爪扣向她的手腕,打算先制服她再说。萧恨天这一全力出手,女孩便完全没了反抗的机会,不想她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立刻便把萧恨天这必中的一招化解于无形。萧恨天不怕她出手阴险毒辣,却怕被人看见说自己欺负一个小女孩,不禁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你伤我的事我不计较就是,只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就算了,我也不送你去见官了。”

“我哪有偷东西?”女孩泪水涟涟,模样十分委屈,边抽泣边道,“我只不过是夜里出来逛逛,你干吗就咬定我是在偷东西?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这一问倒把萧恨天给难住了,一想也对,自己并没有看见别人偷窃,只不过是看见她从一个窗户翻出来而已,倒是自己莽撞了。这样想着萧恨天便讷讷的有些不好意思,却猛然注意到小女孩眼中有狡黠的光芒闪动。萧恨天一怔,立刻道:“要看你偷没偷东西很简单,只需回到方才那个地方,把主人叫起来问问便知道了。”

那女孩面色蓦地一变,但跟着又笑道:“好啊,你前面带路。”这一笑脸上依旧还带着泪水,倒使她看起来愈发天真可爱。萧恨天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心知就在这副天真烂漫的外表下面,却藏着一颗蛇蝎般的心肠。深吸口气,他缓缓道:“为了防止你再逃跑,我要先闭住你部分内力,使你不至于再以高明的轻功逃逸。还有,你若再哭,我还要闭住你哑穴,以免你惊动旁人。”

女孩目光闪烁没有说话,默然半晌后突然叹道:“好吧,真服了你了,我不过是偷了些散碎银两,大不了咱们一人一半。”

说着掏出一包银子作势要分,见萧恨天全然不为所动,她只得一脸无奈地把那包银子全递过来,悻悻地道:“算了算了,全归你了。我不过是一时贪玩,你可千万别送我去见官啊。”说到这,可怜巴巴地望着萧恨天,软语哀求,“放过我吧,大哥哥。”

这声“大哥哥”叫得楚楚可怜,让萧恨天心里也不由一软。若是她一上来便这样哀求,萧恨天多半不会再为难她了。不过经过方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后,萧恨天已不敢再轻易相信她。只看她那身夜行衣的质地,她也决不是那种为些散碎银两动心的主儿,更不会是一时贪玩随手牵羊偶然动兴。既然穿着夜行衣作案,自然是目标明确,有备而来。想通这一点后,萧恨天不为所动,冷冷道:“说实话吧,你偷的是什么东西?要不交出来,要不咱们去找失主对质,没有多余的选择。”

女孩没有理会萧恨天的逼迫,却直盯着萧恨天身后兴奋地喊道:“师父,快来帮我,我让这小子给逼得不行了!”

萧恨天没有回头,只竖起耳朵屏息聆听,只听身后屋檐上有野猫在踯躅,房檐下有家燕在小声嘀咕,远处有睡梦中的人在喃喃呓语……至少身后五丈之内并没有可疑的声音。萧恨天放下心来,冷笑道:“还想用这等幼稚的办法来骗我?”说着越加警惕地盯牢这小女孩,生怕一个疏忽,滑溜如泥鳅的她便要凭着高明的轻功溜了。

就在这时,只觉身后凭空射来一缕阴寒刺骨的凉气,冷得几乎瞬间便能让人浑身血液凝固。萧恨天大骇,不及转身便反手一掌拍出,同时向前一跃,以期远离对方再说。不想反手这一掌虽挡住了那股阴风,但对方却如附骨之蛆一般紧追不舍。萧恨天连连变换了几个方向都不能把对方甩开,甚至都看不到对方一片衣角。却只听见对方在身后嘿嘿冷笑道:“乾天玄气,你居然是魔教中人,甚至是教主的人选,不然也没资格练那《乾天玄玉诀》。仇某更是放你不得!”声音嘶哑低沉,几乎不类人声。

萧恨天越加惊骇,这人闲庭信步般就能紧紧追在自己身后,让自己根本看不到他的人影,这份轻功完全超出了萧恨天的想象。即便白莲教八大魔神中轻功最好的追风魔神柳轻烟,轻功也没法与此人相提并论。更令人恐惧的是,他方才那一指之寒,居然能穿透萧恨天至刚至阳的乾天玄气直达其胸腹,那种至寒至阴的内气,似乎刚好是乾天玄气的克星。

二人一追一逃,转眼便冲出数十丈,在掠过一棵千年榕树时,萧恨天顺手从树上折下一根枯枝,凭着直觉反手便刺,跟着折腰转身,这一刺堪称信手偶得的妙招,是剑道之精髓所在。这突如其来的一刺总算阻了对方一阻,萧恨天也才得以转过身来,与对方面对面而立。清朗月色下,只见对方身形瘦削高挑,乱发披肩,脸上有刀疤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出他本来面目,也难以估计其年纪。不过看他眼中那冷漠阴冷的神情,总该在四五十岁之间。见萧恨天终于转过身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负手冷笑道:“好剑法,看来仇某还真低估了你。”

萧恨天紧握着枯枝,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已明白,这丑陋阴狠的长发汉子,是自己练成乾天玄气和剑道两大绝技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决不输于自己的对手,也是堪与义兄金刀法王或剑庐主人东方俊雄一较高低的绝世高手。尤其他那身匪夷所思的轻功,更是萧恨天平生仅见,甚至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二人肃穆而立,身未动,已有一寒一热两股气浪在空中不住砥砺交接,直欲酿成一场绝世风暴。

以萧恨天至刚至阳的乾天玄功,居然无法抵御不断侵入体内的寒流,心知是今日午间那一场大战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以疲惫之躯已无法与对方抗衡。萧恨天无奈之下只得出手抢攻,手中枯枝连环三击,跟着又横扫斜挑,在对方凝神戒备时萧恨天突然翻身落入屋檐之下,跟着发足向小巷中狂奔。既然跟对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又全然没有胜出的把握,萧恨天干脆落荒而逃,以他现在的心性,根本没心思跟人恃强斗狠。

不想那人却不遵循“穷寇莫追”的古训,竟发足追来。萧恨天不禁暗暗叫苦,心知以对方那匪夷所思的轻功,自己要逃过他追踪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正焦急间,突见前方大街上有一队人马正举着灯笼火把往这边而来,似乎是一队巡夜的兵将。如今瓦剌兵直逼北京,北京城一到天黑就全城戒严,以防有瓦剌奸细破坏或制造恐慌。若在平日,萧恨天遇到巡夜的官兵定会躲得远远的,如今被追急了,也顾不得许多,迎着那队兵将便冲了过去。那队巡夜官兵乍然见到暗处有个黑影冲来,纷纷拔刀散开,连连喝问。见对方只是一人,众人才稍稍放心了一些,领头的小校见萧恨天衣衫褴褛,神情慌张,浑身更有干涸的血污,不禁警惕地喝问:“什么人?为何深夜在街上狂奔?”

萧恨天看看身后,见那丑汉并没有追来,显然他对官兵也有所顾忌,萧恨天这才舒了口气,忙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一时冒犯了众位军爷,还望恕罪。”

“哪有这么简单!”那小校心中惊惧稍去,立刻就拿出官家的威严,厉喝道,“于大人早下了严令,一到天黑全城戒严,任何人没有兵部手谕,不得在户外活动。即便无家可归的难民,也只能在几处指定的地点休息。你敢违反兵部戒严令不说,身上还满是血污,形迹又十分可疑,定是瓦剌奸细,带回去!”

萧恨天本欲争辩,转而又一想,方才那丑汉也不知是不是还在暗处觊觎,只等官兵一走又要动手,这样的话还不如到牢里暂时躲避。于是便道:“我虽不是奸细,不过还是跟你们暂去大牢,希望你们明天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哪有那么容易!”几个官兵说着便把萧恨天捆了起来。萧恨天见这绳索对自己来说并无多大限制作用,自己随时都可以震断,也就没有挣扎,任他们把自己捆在马鞍上,蜂拥着去刑部领赏。这过程中那丑汉一直没有现身,大约也是知道在如今这个非常时期,若贸然杀害巡夜官兵的话,会在城中造成极大的恐慌。

战时衙门的效率比平日远远要高,萧恨天刚被押进刑部大牢,便有司狱连夜提审。一听萧恨天报上自己的名字,那司狱官顿时勃然大怒,顺手就给了萧恨天一鞭,并骂道:“你他妈知道于大人在全城寻找萧英雄,就假冒他的名字来消遣老子,找打!”

萧恨天冤枉吃了一鞭,忙分辩道:“我真是萧恨天,决不是旁人假冒。”

“还敢顶嘴!”司狱官说着又是一鞭抽来,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要是萧恨天,老子还是瓦剌大汗也先呢。这弥天大谎你也敢撒,你以为自己有几颗脑袋?”

“是啊!”一个参与审讯的衙役也插口道,“想萧英雄何等威猛,孤身一人杀退瓦剌一个万人队,定是天神下凡一般的人物,岂会像你这般窝囊?”

萧恨天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还成了名人,竟要防止别人假冒,那场小规模的战事也被渲染得如此离谱,如今倒真不知怎样解释才好了。见几个衙役取了刑具准备用刑,萧恨天不敢再任他们施为,浑身内劲暴涨,顿时震断了身上的绳索,一把扣住司狱官道:“我真是萧恨天,快带我去见于大人。”

以萧恨天的为人,向来都不愿跟官府打交道,不过如今情非得已,只得先见了那位于大人再说。到不是要讨什么封赏,而是说清自己身份,免得落在这些无良衙役手中受苦。

众衙役见长官被擒,呐喊着便围了上来,不过投鼠忌器,一时也不敢过分相逼。萧恨天挟着司狱官出得大牢,一到外面不禁暗叫一声苦。只见四周灯火通明,无数兵卒蜂拥而来,转眼间便把大牢包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大开杀戒,恐怕很难闯出去。萧恨天不愿把事情闹太大,忙对领头那将领高叫道:“将军大人,草民不是奸细,更无心寻隙滋事。”

“那你为何闯出大牢,还扣押朝廷命官?”那个将领手提长矛,跨骑骏马,年纪不大,却很有大将风度,为人也颇有些老成持重的模样,并不急于令部下动手。萧恨天忙道:“我刚报上自己名字,这位官长便要对我用刑,说我是冒名欺哄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