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报上的是何名?”

“草民的名字是萧恨天。”

“难怪!”那将领恍然大悟,笑道,“自从于大人下令全城寻找萧恨天,假冒这名字想讨封赏的刁民已不下十人,也难怪他不信了。”

“可草民真是萧恨天!”萧恨天急道。那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忙问:“就是日间在京郊玉佛寺附近孤身大败瓦剌铁骑的萧恨天?”

萧恨天脸上一红,忙道:“杀了一百多号瓦剌鞑子不假,不过却是无数百姓奋起反击的结果,并不是我萧恨天孤身一人之功。”

那将领似乎信了几分,想想却道:“今日冒萧英雄之名者实在太多,我也不敢轻易信你。不如这样,你既然能率领一帮寻常百姓击杀一百多名瓦剌铁骑,定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我今日便在这儿等你来动手,你若能于军中把我擒下,我便信你是萧恨天,连夜便带你去见于大人。”

萧恨天一看也没别的办法证明自己,只得点头道:“那好,你小心了!”说着人已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在那将领身旁护卫尚未反应过来时已抢到他的身前。那将领武功竟是不弱,虽慌不乱,当先一矛便刺向萧恨天胸膛。这一矛迅疾凶狠,若放在战场上倒是很难躲闪的杀招,只可惜他如今面对的是罕见的绝世高手萧恨天。只见萧恨天不躲不闪,一把便抓住了矛头,跟着猛往下一拉,便要夺下他的长矛。那将领也颇为悍勇,被萧恨天生生从马上拽下来也不放手,二人同时发力,只听“啪”的一声响,那长矛便从中而断。萧恨天立刻以断矛为剑,向四下一扫,逼开围上来的兵勇,然后再次扑向那将领。那将领却突然放弃了抵抗,同时下令众兵卒停手,并对萧恨天叹道:“你是不是萧恨天都已经不重要了,就这等勇士,我也该向于大人推荐!”

于大人的府邸离这儿并不太远,简陋平常得实在不像当朝大员的官邸。当萧恨天随着那将领来到这里时,突然发觉依稀有些熟悉。借着门房通报的当口,萧恨天细细打量四周,终于发现,这儿就是先前自己发现那小女孩的所在,那歹毒阴险的小女孩便是从于大人的府邸中翻窗出来的。只一会儿功夫,门房便出来说于大人有请。萧恨天就在那将领的陪同下由门房领了进去,刚到书房门口,便见一个衣冠不整的老者披衣趿鞋迎了出来,连声问道:“谁是萧恨天?萧壮士是谁?”

萧恨天一见这老者,立刻就认出他就是当初自己在玉佛寺遇到过的晋、豫两省巡抚于谦。当时他正要上京赴兵部侍郎任,没想到众人口中的于大人便是他。萧恨天对他颇有好感,忙迎上去拜道:“草民萧恨天,给于大人请安。”

“原来是你!”于谦也认出了眼前这年轻人,顿时十分惊喜,忙扶起他叹道,“当年在玉佛寺偶遇,本官便觉出萧壮士不是泛泛之辈,学识修养不亚于博学鸿儒,却没想到萧壮士武艺也勇冠三军,能率一帮兵刃不齐的乌合百姓,击杀以悍勇闻名天下的瓦剌铁骑。直让大明官兵汗颜,更让我这兵部尚书惭愧啊!”

萧恨天忙道:“于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草民不过是和一帮被鞑子欺凌到极点的穷苦百姓,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罢了,他们才是击败瓦剌铁骑的真正英雄。”

于谦呵呵一笑,拉起他的手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大明的勇士和英雄,来!咱们房中去谈!”说着拉起萧恨天便进了书房,同时回头对身旁一个随从吩咐,“除非紧急军情,任何人不得来打搅。”

那随从小声问:“方才那位找到萧英雄的军校怎么办?”

于谦想了想,沉吟道:“他找到萧壮士是一功,能连夜给本官请来,更是懂得一丝不苟执行军令的道理。除了照约定赏二百两银子外,还可升他一级,做个副千户,明日便上报朝廷。”

那随从出去一会儿后,又回来在门外敲门,正与萧恨天相谈正欢的于谦不悦地问:“何事?”

随从小声禀报:“那位军校不要封赏,他只想见于大人一面。”

于谦略一犹豫便点点头:“好吧,让他进来。”

不多时那将领进来,对于谦拜道:“末将京师禁卫司百户庞忻,参见于大人!”

于谦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甚是英俊、肤色白皙红润的年轻将领,有些不解地问:“你为本官立下一功却不要封赏,那你想要什么?”

庞忻抬起头,眼中闪着刚毅之色:“我想调往前锋营,迎击瓦剌大军!”

于谦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怪道:“如今军中谈瓦剌即色变,你却要离开最后方的禁卫司,调往最前线的前锋营,这是为何?”

庞忻昂然道:“若北京城破,前锋营禁卫司又有何区别?与其在城中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迎击瓦剌大军,若能击败瓦剌立下军功,也不枉我投军之志。若不幸以身殉国,也不负大好男儿的一腔热血!”

于谦眼中露出一丝赞许,略一沉吟便道:“那好,你以后就跟着本官。”见庞忻眼中似乎没有欣喜,反而有一丝失望,于谦便笑道:“你放心,跟着本官定少不了你冲锋陷阵的机会,退下吧。”

庞忻退下后,于谦转向萧恨天感慨道:“军中像这样的将领实在不多了,尤其像萧壮士这样的勇武忠义之士,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国家危难之秋,不知萧壮士愿否投入军中作数十万将士的表率?你若从军,本官立刻保举你做一百户,为国家出力。”

萧恨天在国家危难之时为国出力倒是愿竭尽所能,不过却又不想受军纪约束,便拱手搪塞:“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愿听从于大人差遣。不过在下一介武夫,既不会带兵打仗又不会出谋划策,从军之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于谦一呆,无奈叹道:“本官知道你是志在江湖的高人侠士,不愿受朝廷约束,不过如今国家危难之际,真正的侠士该有莫大胸襟,把天下百姓装在心里才是。”

萧恨天默然半晌,终于点头道:“那好,在瓦剌未退之前,草民愿在大人帐下听令,不过瓦剌一旦败退,草民便要归隐山林,不受朝廷约束。”

于谦面露喜色,呵呵一笑道:“那好,咱们便约法在先。”说着便伸手与萧恨天相击。萧恨天没想到于谦能以兵部尚书之尊,竟与自己击掌相约,心中颇为感动。击掌毕,于谦回身从身后的墙上取下一柄长剑,递到萧恨天面前:“这是本官先祖传下的一柄宝剑,已有三代历史了,原本以为没有用到它的机会,但如今异族蹂躏我中华,也该是它出鞘的时候了。只是本官一介文官,这等宝剑在我手里也是埋没。都说宝剑赠壮士,本官如今便把这宝剑赠与萧壮士,希望你能用它杀敌立功。”

萧恨天正待推辞,不过一见于谦眼中的那鼓励期许之色,便知道这剑上寄托有于谦的希望与企盼。萧恨天也就不再客气,双手小心接了过来。仔细打量这剑,只见剑鞘黯淡,外观古旧,也不知是何年代之物。轻轻抽出一截,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寒光夺目的剑面上隐然有鱼鳞状细密纹理,剑锷处有蝇头古篆,上书“含光”二字,竟是罕见的上古神兵。萧恨天不禁大赞了一声“好剑”,不过出于礼貌并没有把剑全拔出来,而是把剑推回剑鞘,然后慎重地挂在腰间。自从他闯下黑风崖后,那柄当年义兄让敌人送上来的龙泉宝剑就已失落。如今这剑比之龙泉剑更为趁手,这让萧恨天对于谦在敬重之外,又多了层感激。

听远处谯楼更鼓已在敲三更,萧恨天便要起身告辞,却被于谦拦住道:“如今深更半夜你能到哪儿去?不如就在厢房暂时住下,明日待我奏明皇上,不但要为你封官讨赏,还要让你骑上高头大马,披红挂彩在全城巡游一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英勇杀敌的英雄,让所有官兵都知道瓦剌铁骑并非不可战胜,让他们都以你为榜样。”

以萧恨天的性格本不喜张扬,不过听于谦这安排,并非单单是让自己游街风光,而是安定人心、鼓舞士气之举,萧恨天也就不好反对了,只得告辞出来。出门时突然想起一事,便犹豫着回头问:“于大人,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让你知道?”

于谦忙问何事。萧恨天这才把今日夜里看见有夜行人从他房中翻窗出来的事向他汇报,但不知是何原因,萧恨天隐去了那个夜行人是个小女孩的细节。于谦顺着他所指那夜行人出没的窗口看去,有些疑惑地自问:“那儿并非军机要地,有关军事、城防的机密文案,本官通常都留在了兵部衙门。谁会去那儿偷什么东西?”

说到这于谦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变色道:“是本官明日要呈给皇上的奏章!走,咱们快去看看!”

说着便当先向外而去,萧恨天忙让开一步,紧随在他的身后陪着他来到天井中。就在这时,萧恨天陡然感到一丝异样的气氛和杀意扑面而来。几乎凭着本能,萧恨天闪身便拦在了于谦身前。就在这当儿,只见天井中央那棵高高的梧桐树上,一道淡淡的光华凌空而下,直指萧恨天身后的于谦。这道光华并不迅疾,也不华美,甚至平和淡泊得几乎要完全融于这黑夜,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但却偏偏给人已无从抵挡之感。萧恨天忙拔剑横胸,刚封住那道光华的来势,它已中途变线,轻盈地绕过了萧恨天长剑的阻拦。萧恨天忙再次变招,不想那道光华已抢在他之前再次改变了攻击线路,像是知道萧恨天后面的变化一般。萧恨天大骇,自己的剑法早已到了信手施为,无定无式的剑道至境,对方居然也能料到自己后面的变化,这是什么样一个对手啊?萧恨天忙后退两步,把身后的于谦堵回书房,自己则挡在书房门外,把整个房门尽数封死,以含光剑拼死抵抗。

自从萧恨天剑道初成离开剑庐以来,还从来没有在剑法上遇到过对手,但今夜这刺客的剑法却像萧恨天一样,也达到了自然而然、信手出剑的剑道臻境。甚至比萧恨天更为娴熟自然,即便是做刺客,他的身形也曼妙轻盈得像个飘然出尘的仙人,让人不由心生仰慕。更为可怕的是,他似乎还能预料到萧恨天剑上的部分后续变化,能依其变化而预先抢攻,顿时把萧恨天逼得手忙脚乱,只十来个照面身上衣衫便为对方剑气所破。幸好对方尚顾忌萧恨天的悍勇和含光剑的锋利,不敢过分紧逼,不然萧恨天只怕要伤在对方剑下了。

院子中的打斗声终于惊动了于府的兵将,众人举着灯笼火把呐喊着向刺客围了过来。那刺客见自己再难得手,只得无奈退开两步,流转自如的身形也稍稍一顿,在众人手中闪烁不定的火光映射下,萧恨天才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就这惊鸿一瞥顿时让萧恨天面色大变,不由失口惊呼:“东方庄主!”

萧恨天这一惊呼让对方怔了一怔,不过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萧恨天来。几乎毫无停顿,返身一剑逼退身后围过来的几名兵将,他跟着便如白鹤腾空一般向天井中央那株梧桐树掠了上去。萧恨天刚松了口气,却见半空中他突然反手把剑掷了下来,那剑便如一道流星直奔萧恨天咽喉。这一剑来得突然而迅捷,萧恨天不及细想,本能地抬剑斜拨,那剑便被拨得变了方向,向萧恨天斜后方的一扇窗口射去,跟着窗后就传来一声痛哼。萧恨天一听顿时魂飞魄散,这一剑居然借他这一拨之力,刺中了在书房窗后观战的于谦!

慌忙返身冲进书房,只见于谦倒在靠窗的椅子上,面色灰白,那剑就赫然插在他的肩头。萧恨天顿时惊惶失措,忙叫道:“于大人……”

“没事,还死不了!”于谦语气从容,但这从容仍无法掩饰他中气的虚弱。说着他抓住插在肩头的剑柄,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剑拔了出来。萧恨天忙并指封住他伤口周围的血脉,然后撕下一幅衣袖扎住他的创口,跟着急叫医官上前处理。于谦虽是文官,却表现出了武将也少有的硬气,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爹爹!”随着一声惊呼,一个白衣少女已拨开众人挤了进来。见于谦面色惨白,脸上汗珠滚滚而下,肩头更有血迹渗出,她顾不得理会旁人,忙扑上去握住于谦的手急问:“爹爹,你觉得怎样?这是怎么回事?”

于谦勉强笑了笑,淡淡道:“有刺客行刺,受了点小伤,没事。看看你身后是谁?”

少女依言回过头来,立刻就看到身后的萧恨天,朦胧泪眼中顿时闪过莫名惊喜,欣然而羞涩地道:“萧大哥,是你!”

萧恨天一见这少女,心中也是一阵温暖,不过有众兵将在侧,于谦又受伤,萧恨天不敢把心中的喜悦表露出来,忙垂下头低声期期艾艾地应了句:“是于……小姐。”

这当儿医官已让众人先把于谦抬去卧房,于倩茜也随着去照顾父亲,离开时仍依依不舍不住地向萧恨天回望。待众人渐渐散开后,萧恨天这才回想方才那一幕,不禁越想越怕。那东方庄主剑道居然比在剑庐时更为精进,甚至临敌应变能力简直与过去判若云泥。就看他离开时反手那一掷剑,轻易便把寻常剑手视为生命的宝剑毫不犹豫就扔了出来,已完全把剑视作工具,真正做到了剑藏于心。这才是把剑道的不依成法,无定无式的精髓用到了极致。尤其可怕的是,他能预料到那一剑若是直接射向于谦的话,定会被萧恨天挡开,所以便先射萧恨天咽喉,让萧恨天自己把剑拨向于谦。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算到萧恨天在这一剑威胁下的变化,甚至要估计到他格挡的方位和力度,才能以恰到好处的力量使长剑最终飞向真正的目标。这一掷包含了多少苦心孤诣的心机、临敌应变的急智,以及多么精妙的用剑技巧啊!若不是萧恨天在拨开来剑的一瞬,隐隐觉着有些不妙,稍稍收住了一分力,恐怕这一拨真要酿成终生遗憾了。萧恨天自问自己达到剑道至高境界多时,也决没有想到一柄普普通通的剑竟然可以运用得这般巧妙,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医官才带来了让萧恨天放心的消息。那一剑虽然令于谦受伤不轻,却也没伤到筋骨要害,大约悉心医治调养上一两个月就可基本康复。于谦在病榻上仍不忘国事,口拟了保举萧恨天的奏折,然后又把前一天所写所有奏折让兵部的副手带给皇上后,他才暂时放下心来,在伤痛和疲劳的双重打击下沉沉睡去。

萧恨天一直守在于谦的卧房外,自从昨夜那一场刺杀后,他已不敢离开半步。心知以东方庄主的剑法武功,若要在暗中觊觎行刺的话,也只有自己能勉强抵挡片刻,整个于府乃至整个军中,很难找到能与东方庄主一搏的绝世高手了。

这期间于倩茜也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偶尔也出来端茶送饭。虽没与萧恨天说过一句话,但二人四目交流,却又另有一番旖旎风光。若不是父亲身负重伤的话,她大约会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于谦被刺的消息很快就惊动了皇上,不仅派御医来为于谦疗伤,同时也责令东厂派人保护于谦的安全,并负全责。之后又下旨封萧恨天为百户,作为于谦的贴身护卫紧跟在他左右。并让于谦潜心养伤,暂不要为军国大事操劳。但在于谦的坚持下,皇上也只得答应他在府中料理国事,每日散朝后,由兵部侍郎把皇上披阅后的奏章送来,每日早朝时再由他把于谦口拟的奏折给皇上呈上去。这日于谦正翻阅皇上批复的奏折,突然对着其中一本怒道:“气死本官也!”

在一旁侍候的萧恨天和于倩茜都不明所以,忙问何事。于谦指着奏折叹道:“前晚那一场刺杀让本官忘了上楼去查看夜行人因何光顾,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说着于谦把那本奏折递给萧恨天,“他是悄悄涂改了本官的奏折,让原东厂厂督王振这奸贼一个最重要的帮凶逃脱了惩罚。”

萧恨天看了看那奏折,原来是于谦上奏皇上要查抄土木堡大败的罪魁祸首王振的家,并斩他几个重要的走狗以安民心,同时也除掉几个恶名远播、为非作歹的东厂奸贼。萧恨天见奏折中列出来的几个人名中有一个名字被人涂掉,再看不清楚是谁。萧恨天不由笑道:“这还不好办,再上一封奏折让皇上把此人斩了便是,这有何难?”

于谦摇头叹道:“当初要杀王振这些爪牙,为了不在京中造成太大恐慌,本官仅仅列出了这几人,并向皇上保证,不再追究东厂其余厂卫的罪责。皇上也才同意抄斩这几个人以儆效尤。如今圣旨已下,决不可有任何反悔。这人只得任他逃脱,真是可惜了!”

见于谦恼恨不已,萧恨天不禁问:“这人究竟是谁,能让大人这般痛恨?”

于谦叹道:“此人便是东厂千户韩志豪,他不但是厂督王振的副手和干儿子,在东厂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地位智谋武功,在东厂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以后只怕再无杀他的机会了!”说完遗憾不已。

萧恨天陡然听到韩志豪的名字,心中顿时一惊,没想到世事难料,这么快韩志豪就从权力的巅峰摔到了地面。想想昨晚的情形,萧恨天既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万一昨晚自己真抓住了那个小女孩,又或者没有于谦遇刺这场突发事件,于谦因自己的汇报事先发现奏折被涂改的话,韩志豪就难逃一死了。若真如此,自己何以面对九泉之下的义父义母?一想到这,萧恨天更为昨晚的种种巧合暗自庆幸。于谦见萧恨天面色有异,不由问道:“怎么?你认识此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灵珠盗牌戏群雄 志豪设宴逼义兄

萧恨天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他本是我的兄弟。”于是便把自己和韩志豪的渊源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于谦听完半晌无语,最后叹息道:“为何同样的家庭环境,同样的家庭变故,在不同的人身上却产生如此迥异的影响?你遭遇多种不幸,仍不失赤子之心。而那韩志豪则拜在权宦门下,作威作福,为虎作伥,以更大的残暴来报复世人对他的不公。京中说起这个东厂韩千户,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至朝廷大员,下至黎民百姓,莫不谈之色变!”

说完于谦又对萧恨天叮嘱道:“你们既然是兄弟,我无权干涉你们的私交,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希望你千万要把持得住自己。有机会你替我转告他,让他痛改前非,老老实实做官,本本分分做人,这样或许会活得久一些。”

“我定会转告。”萧恨天回答道。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人禀报道:“于大人,东厂遵旨派人来保护大人安全,现就在大厅外等候召见。”

于谦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对萧恨天道:“我对东厂的人向无好感,不过既然是皇上的恩典,我也不能拒绝,你就替我去见见他们,以后他们就暂归你调遣。”

萧恨天刚要遵命离开,于倩茜也追了上来,笑道:“我也去见见他们,毕竟以后爹爹的安全还要靠他们来保护,我总得了解一下才能放心。”

二人说着来到外面的大厅,只见早有六人等在那里。萧恨天陡见上首那个满面伤痕的丑汉,不由失口惊呼:“是你!”那人也是一愣,细细打量了一下身着崭新军服的萧恨天,立刻若无其事地对萧恨天一拱手:“在下仇海,拜见百户大人。”

萧恨天手握剑柄,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终于还是缓缓放开剑柄,抱拳与那人为礼。他已然认出,这仇海居然就是那晚追杀自己,轻功异常超绝的丑脸汉子。就在这时,萧恨天身旁又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大哥哥,原来是你啊!咱们真是有缘呢!”

萧恨天转头望去,竟然是那晚潜入于府偷改奏章的小女孩。此刻只见她换了身粉红猎装,显得既活泼天真又聪明伶俐,脸上那欣喜若狂的模样不似作伪。若不是萧恨天眼光不善,只怕她就要上前拉着萧恨天叙旧了。萧恨天身旁的于倩茜疑惑地看看二人问:“你们认识?”

“这位姐姐好漂亮!”小女孩说着丢下萧恨天,转而拉住于倩茜的衣袖不住打量,跟着连连赞道,“姐姐真像是仙女下凡一般,我要是有一分半分姐姐的容貌,哪怕就只是一天半天,我也欢喜死了。”

于倩茜出身大家,家教礼法严苛,接触的也都是些不苟言笑的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率性自然的女孩,更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声地赞美过她的容貌,尤其是出自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之口。她脸上不由一红,既有些羞涩又有些喜悦,忙拉住女孩的手笑道:“妹妹也很漂亮啊,还这般惹人怜爱。”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女孩那乖巧的脸蛋。不想那女孩却突然眼眶一红,哽咽道:“可惜我自小父母双亡,也没有一个疼我怜我的好姐姐,我要有你这么漂亮一个姐姐就好了。”

于倩茜一见小女孩那凄楚模样,心中不由一软,忙拍拍她的后心笑着安慰:“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姐姐啊,有你这么一个乖巧妹妹,我也很高兴呢。”

“太好了,姐姐!”小女孩破涕为笑,就势倚入于倩茜怀中。于倩茜心中怜爱顿生,正要揽住她的肩头,手腕却被身旁的萧恨天猛一下抓住,跟着便把她从那小女孩身旁拉开。只见萧恨天面色冷硬,满怀敌意地瞪着那小女孩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在萧恨天满是敌意的目光注视下,小女孩满脸委屈,眼眶一红就要落泪。于倩茜见状不满地瞪了萧恨天一眼,挣脱萧恨天的手嗔道:“你这么凶干什么?看,别吓着了人家!”

于倩茜天性善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不由怪上了萧恨天,忙过去安慰那女孩。萧恨天却知道这小女孩貌似天真,却在这惹人怜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蛇蝎心肠。于倩茜在年纪上虽比这小女孩大上好几岁,不过要论心机讲手段,在这女孩面前只怕反而像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萧恨天怎放心她跟这女孩走得这般近?正要揭露这小女孩的真实面目,不想她已抢先向于倩茜哭诉起来:“我知道大哥哥还在恼我,那晚人家不过是一时贪玩,夜里在屋檐上练轻功,大哥哥便要把人家当成小偷抓起来。人家苦苦哀求他都不肯放过,结果我只好拿出剑来吓唬吓唬他,谁想不小心却把大哥哥的手给伤了。人家赶紧赔罪,可他还是一直在恼我。”

萧恨天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却没法跟一个小女孩争辩。于倩茜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拉起那女孩道:“走!我们到后面去说话,别理他们这些小气的男人。”说着二人便手拉手出了大厅,远远听到于倩茜在问那女孩的名字,只听那女孩可怜巴巴地道:“别人都叫我东厂小魔星,我哪有那么恐怖?姐姐就叫我珠儿好了。”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身旁仇海的呼唤总算把萧恨天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大厅中。只见仇海那貌似恭敬的眼中,不失与生俱来的孤傲,对萧恨天拱拱手,他淡淡道:“在下只是东厂客卿,并非朝廷命官,本来完全不必理会任何人的命令和差遣。不过听说是来保卫于大人的安全,仇某毫不犹豫便主动请命,希望百户大人多多关照。”

萧恨天有些犹豫起来,东厂与朝中刚直大臣之间的矛盾天下皆知,如今却用他们来保护于谦的安全。尤其这仇海,甚至让弟子来偷改于大人的奏章。若是他们稍有祸心,于大人岂不反而更危险?萧恨天不由沉吟起来。那仇海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便盯着他淡淡道:“东厂与于大人虽然不睦,但如今国家危难之际,任谁都知道于大人是撑起大明江山社稷不可或缺的栋梁。瓦剌若攻破北京,大明朝廷不再,东厂又依附于谁呢?因此东厂定会全力保卫于大人安全。再说咱们这些客卿,与东厂不过主客关系,决不会为任何人卖命,更不会把东厂权贵当成主子。如今主动来保卫于大人安全,只源于咱们还都是大明臣民,国家危难之际,个人恩怨可以暂时放开。”

仇海的眼眸仍如万古幽潭般深不可测,但萧恨天却从这眼眸中看到了一种绝世的孤傲和质朴的忠义,那是源自华夏儿女共同的本能。萧恨天心中生出莫名感动,虽然仇海眼中对自己依旧敌意不减,但萧恨天从这眼中隐藏的骄傲知道,瓦剌不退,他就决不会把这敌意变成行动。萧恨天顿时放下心来,暗忖以这仇海的武功,即便东方庄主出手也未必能占到上风。有他来保护于谦,自己肩上的负担就要轻上许多,不由向他伸出手道:“欢迎!有仇前辈相助,在下可以完全放心了。”

二人目光交汇,眼中都闪出同样的信赖和尊敬。但仇海却没有伸手,只淡淡道:“咱们不会成为朋友,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