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一身红艳艳的连身裙,长发披肩,神情哀怨,大晚上的像孤魂野鬼,黎冉吓得差点没厥过去。女孩儿拉着黎冉的手就开始哭,“你把和平哥哥还给我好不好?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了呜呜呜。”

黎冉:“……”

看这男人不知何年何月欠下的风流债,当真是生生不息啊。

把女孩儿打发走,黎冉心事重重回到家。

恰好,顾和平来电。

男人一说话,就带着一分撒娇,“亲爱的女朋友,考验够了没有?差不多得了吧,天天这样冷战,我也没有多余的发挥空间是不是?不如先和好,以后再看我表现?”

也许有一时冲动,也许是深思熟虑,也是是还想进行最后一次考验,黎冉脱口而出,“顾和平,我们分手吧。”

顾和平差点断气,“怎么了这是?”

黎冉心一横,“分手。”说完,又立刻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她才不会收回,心想再说几句,然后他给个台阶,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顾和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准备点礼物,约个时间,我就跟你回去见你父母行么?”

终于注入一丝甘甜,黎冉掐着分寸,骄傲道:“不要。”

顾和平当即就在电话里发了飙,“有事没事?搞半天把我当猴儿耍呢。行啊,分。哥还你一片海阔天空,再成全你个碧海蓝天!”

电话挂了。

黎冉懵了。

自这之后,顾和平真没再有过联系了。

要说多悔恨,黎冉真不至于,或许小顺和小西说得对,打一开始,她就给顾和平判了死刑。如今不正好兑现嘛。她安慰自己,没关系,这是一早就知道的结果呀。

可为什么一低头,眼睛还是酸酸的呢。

这段恋爱正儿八经算下来,两个月不到,称得上是无疾而终。

他们在一起时,没怎么昭告天下,如今分了,也能图一个默默无闻,不至于太难看。

黎冉继续当她快乐的淘宝店长。

顾和平依旧作天作地浪迹天涯。

两人回归轨道,生活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只有老程那天惊觉,对周启深说:“和平好像不太出去玩儿了?”

周启深正和在青海拍戏的赵西音聊微信,头也没抬地说:“也就这一阵子。”

哪有那么多一往情深,顶多是短暂的堵心和一分似有若无的遗憾。

半个月后,顾和平又成了没事人,应了周启深那句“就这一阵子”。他和狐朋狗友又约上了,昼伏夜出,人生苦短,仍是那位潇潇洒洒的顾公子。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要说近期唯一的喜事,就是四月中旬时,听闻赵西音怀孕了。周启深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们这个消息,顾和平当场一句嘹亮的京骂。

周启深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咬着烟,人生得意须尽欢,啧,满脸嘚瑟。

他晚上的飞机,赶时间,便说回来再给干儿子捎份礼物。

白天事情多,所以走得晚,一路风驰电掣,终于赶点上了航班。到太原时,已是十点多。合作公司的供应商早早候在机场接机。

顾和平是过来山西谈合同的,对方把他当金佛,好吃好喝伺候着。光接机就来了三辆豪车,一堆人前呼后拥,还夸张地安排了黑衣保镖。

顾和平真是一脑袋问号,什么土包子。

风风火火把他拉去当地最好的会所,大厅装修得金碧辉煌,全是流光闪闪的镜面墙,差点没把顾和平闪晕。两排长腿旗袍迎宾娇声齐呼:“欢迎顾总!”

进到包厢,才发现别有洞天。

乙方四处引荐,这是王总,那是李总,过眼云烟,顾和平一个都没记住。后来又进了一位,黑色呢子衣,高个儿,身材结实,看着不过四十出头,英俊稳重,十分气派。

旁人介绍时的语气都不一样了,点头哈腰,极尽谄媚,“这是岑董,是福山金矿和珞宁金矿的大当家。岑董,这位是京城顾总,顾和平。”

顾和平识人有眼力,知道此人气度不凡,绝非泛泛之辈,于是态度也热情了些,伸手相握,“岑董您好。”

岑飞健睨他一眼,笑眯眯的,“好,年轻有为。”

正寒暄,他手下进来汇报,虽压低声音,但顾和平站得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小姐已经安顿好了,在隔壁包厢唱歌。”

岑飞健的妻子癌症过世,单身至今,家里有金矿,有煤矿,有银矿,据说在南美还有一座钻石山。真真儿的隐形富豪。十几年未娶,最最疼爱女儿。

他嗯了声,交待:“送点蛋糕进去,别放草莓,她不喜欢。”

话落音,门又被推开。

这次,冒出一颗小脑瓜,仰着头,冲岑飞健说:“爸!把摩托车钥匙还给我,我要回家看易烊千玺唱歌啦!”

顾和平听见这声音,看见这号人物,表情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岑月一顿,慢悠悠地转开眼,然后定在他脸上。

她发愣不过一秒,立刻恢复从容,漂亮的眼睛往上扬,笑意淡淡,古灵精怪。

岑月扯了扯她爸的衣袖,“我不回家了。”

岑飞健纳闷她主意变得这么快。

岑月对顾和平眨眨眼,淡定解释:“因为这里有更好看的呀。”

顾和平心里咯噔一跳,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一只待宰的顾绵羊。

咩~

第101章 顾和平番外(完)

顾和平这时才恍悟,之前在北京时, 岑月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诸如“包养你要多少钱”“你愿意做上门女婿吗”等近乎童言无忌的言论, 原来是真的。

据他判断, 岑飞健的身家应是相当殷实, 举手投足也不似一般的暴发户。

至于岑月,一声招呼后, 她也不再跟他搭话,坐在靠门边的沙发上,低着头玩手机。岑飞健看女儿一眼,也由她待了。一包厢的老爷们儿,喝酒唱歌那是例行作业。顾和平交际能力没的说,和谁都能称兄道弟。不多久,也是半斤酒量入了喉。

沾了酒, 乙方那个能管事儿的就有点云里雾里乱搞了。豪迈一挥手,把经理叫了进来, 舌头捋不直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很快,进来一堆长腿旗袍美女, 香水味驱逐酒味,顾和平差点没被熏晕。

他坐在长沙发上, 还没缓过劲儿呢, 衣摆就被人扯住,晃了几晃。

顾和平晕着脑袋侧过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窜过来的岑月。

她歪着头, 白皙干净的一张脸上是被流彩灯耀出来的光亮。顾和平下意识地低下头,“你说什么?”

岑月大声了些,告诉他,“你选左边第三位,她在这里的点单率很高的,服务评价不错。”

顾和平:“……?”

“其它的就别选啦,都是老油条了,你不会喜欢的。”

顾和平心想,小姑娘,你特么真是个人才啊。他甚至一瞬间恍然,她说过对自己有好感这回事,是不是幻听来着?哪有给喜欢的人推荐别的女人的?

“不好。”岑月忽说:“我爸要唱歌啦。”

“什么?”

她已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我们走吧,我爸唱歌可难听。”

出了包厢,她一直揪着他的衣袖,顾和平哎哎哎地叫唤,“我衣服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岑月说:“拽下来不正好?”

“啊?”

“刚看到那么多美女,你应该很热才对。”

顾和平听出她话里有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拐着弯儿骂我。”

岑月点点头,“就是让你知道。”

顾和平诶嘿一声乐了,“你叫岑杠杠吧。”

到这,岑月终于笑了起来。

两人站在窗户边透气,顾和平问:“你拍完那电影,是不是从青海直接回的山西?”

“没呀,我还回北京收拾行李了。”

“以后怎么打算?留家还是去北京?”

“先在家陪陪我爸。”

顾和平“哦”了声。

岑月问他,“你过来出差的?”

“嗯,谈合同。”

“那你好好谈吧,别跟他们一块儿玩。”岑月一本正经道:“你要想玩儿,问问我,我带你找对的地方。”

顾和平哭笑不得,“喂,小姑娘,能不能矜持点了?”

岑月说:“我要矜持,你就不会知道我对你有好感啦。”

顾和平躲不开她注目的视线,坦然,诚实,还有一分恰到好处的升温。好像表达心意这回事,是她人生字典中再正常不过的习惯。就如喜欢晴天,喜欢喝奶茶,喜欢跳钢管舞一样简单。

顾和平当然不为所动。

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对别人说过的胡话鬼话太多,早就刀枪不入,心如硬石了。他看着岑月,就觉得这姑娘简单、直接,心思不躲不藏,有小聪明,但没坏心机。

岑月站得腿有点麻,对他抬了抬下巴,“走算了呗,我送你回酒店。”

顾和平笑,“会开车?”

“开车来的,有证驾驶。”岑月径直朝前。

这应酬局可有可无,走与不走都影响不了什么。顾和平随她坐电梯下楼,岑月走得快,先去取车。没两分钟,一辆拉风的大摩托就停在了顾和平面前。

岑月戴着一只黑色头盔,短短的机车款羽绒服,单脚撑地,双手扶着车把,酷酷冲他吹了声口哨,“上车。”

她还丢过来另一只头盔,骚粉骚粉的,后脑勺还印了个hello kitty。顾和平把头盔转了一圈,满眼嫌弃,但最后还是戴上了。

他坐上后座,调整坐姿,“我记得你在北京是不是也骑过一次啊?带着小西。”

“嗯。”岑月言简意赅,油门一拧,轰隆隆,“走了。”

速度一上来,顾和平便往后仰,下意识地抓住岑月的肩。

四月晚风微凉,灯火欲眠,街景往后退,一帧帧的镜头,速度太快,顾和平什么都没记住。岑月身姿纤瘦,挨得近,能看见她小小一只,背往前倾,架势倒是熟溜的很。

她停车后,顾和平费劲去脱头盔,不得要领,半天没摘下来。

“你别动。”岑月按住他的手,解了一下旁边的纽扣,“好了。”

顾和平大口呼吸,发型也软趴了,“你一女孩儿怎么喜欢玩这个?”

岑月一手夹着头盔在侧腰,甩了甩头发,“那你一三十多的男人干嘛还不结婚?”

顾和平笑,“又不犯法。”

岑月倒很直接,“你和你女朋友分手了没?”

她拍完《九思》离京前,就从赵西音那儿有所听闻。

顾和平心思一静,笑容淡了几分,“小姑娘,别瞎打探哥哥**。”

岑月哦了声,“那就是分了。”

顾和平气乐了,“妹妹,咱能不往心上插刀吗?”

岑月做了个打枪的手势,“砰砰砰。”

顾和平笑了,眼神微收,三分玩笑五分认真,还有两分似是而非的调侃,“苦海无涯,早点回头是岸。”

意思明白着,你那点少女怀春的喜欢,赶紧收网。

别爱我,没结果。

搁以前,顾和平和人玩玩也不是没有过。但岑月这女孩儿,他没想法,也知道碰不得。意思要表达清楚,话也得往委婉里说。她聪明,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岑月自然听得懂,静静看了他两秒,也就这两秒,顾和平总觉得她眼里有类似于惆怅惘然的情绪。

自顾自的,不是给他的。

顾和平把头盔放在摩托后座,走了几步到栏杆边,双手搭在上头,远眺江对岸的风景,他神情是认真的,语气仍是不正经,有搭没搭地扯淡,“我跟你说啊,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三十好几了,身体也不太行,你年轻漂亮,随便挑一挑都能找个比我好的。”

岑月听得认真,半晌没吱声。

顾和平侧头看她一眼,以为她意难平呢,笑眯眯地说:“而且,我不来异地恋。”

岑月:“那我去北京呢?”

顾和平顿时愁眉,“哎呦喂,说半天了您还没懂呢?”

岑月嘁的一声,“我又不傻。”

顾和平审视片刻她此时的状态,琢磨着她的心思,最后划出结论,这丫头,典型的大智若愚,拎得清。

“但有一说一啊,你总夸我长得好看,这点真谢谢你。”顾和平拍拍胸口,“我要早个十年,受你这鼓励,一定进娱乐圈当个小鲜肉才不负你的苦心。”

岑月摇摇头,“那您可千万别,我这人口味儿比较偏门。”

顾和平一愣,靠了声,“你自己数数,这是今晚第几次骂我了?”

岑月撇撇嘴,“该骂。”

安静几秒。

顾和平倏的一声叹气,从栏杆边走过来,走到岑月面前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行。

“小月亮。”他叫她。

岑月嘴角微动,嗓音清亮地应了声,“嗯。”

“我今晚跟你说的,明白意思了吗?”顾和平问。

岑月没吭声,脸往一边别开。

顾和平伸出手,果断地捧住她的脸,掰正,逼着她直视自己的眼睛。而后沉声说:“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找个好人,好好谈恋爱。听见没啊小姑娘?”

岑月默了默,也伸出食指,忽的在他眉心一点。

顾和平笑了,别开头,躲过她的手,然后站直了,退后两步,对她摆了摆手,“走了。”

他转过身,薄风衣的外套漾开半边弧形。

“顾和平。”岑月叫他。

男人脚步顿住。

岑月不说话,但气氛中的犹豫和迟疑那样明显。

顾和平一阵微叹,说:“我真跟你玩儿,那也只是玩儿,骗身又骗心的,吃亏的还是你。和平哥真的不骗你,你就当我是只鸽子,倒腾两下迟早得飞走的。”

说完,他真走了。

过马路,进酒店旋转门,再往右,直至背影不见。

顾和平订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回北京。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依旧孑然一身。

下飞机后,他就摇铃子呼朋引伴,松着衬衣领扣笑得吊儿郎当,“晚上老地方喝一杯。”

赵西音怀孕后,周启深几乎变成了五好男人,上下班准时按点,推掉了大部分应酬,俨然一个老婆奴。老程终于说服昭昭,在第n次求婚后,抱得美人归。

顾和平笑他,“不容易啊,咱们程哥有名分了,不再是没人要的老野狼了。你俩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老程说:“婚礼得迟点。我爸妈拿我俩生辰八字去香港算了吉日,今明两年犯太岁,估计得大后年了。”

顾和平:“这么久?”

老程笑,“没事儿,先领证。昭昭说,不办婚礼也行,我带她去旅旅游,到处走走。”

顾和平竖起拇指,笑得真心实意。

两人举杯轻轻相碰,喝尽最后一口红酒。

老程往沙发一靠,姿势放松,看了他好几眼,语重心长道:“哥们儿,不年轻了,也该收收心了。”

顾和平笑得没个正行,不疾不徐答:“收啊,哥又不是没收过。这不,人家不相信而已。我能怎么办?哭爹求妈告奶奶让她死心塌地跟着我呐?”

老程嗤声,“你就装。”

顾和平笑,“真没装。”

老程说:“我可告诉你啊,那天我听小西提了一嘴,说黎老爷子在给黎冉安排相亲了。”

顾和平还是那副平静表情,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安排的哪家公子啊?”

“哪来那么多公子,国防科大出来的高材生,做什么新型武器研发的。”

顾和平点点头,“比我强多了。”

老程乐的,“嘿?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顾和平只笑,不说话,懒懒散散躺向沙发,一条腿搭在扶手,坐没坐相,躺没躺相的,偏偏看起来又挺贴合他气质。他闭着眼,养神。老程一度以为他是心里装着事儿,有感而发亦或是心有戚戚。于是清了清嗓子,试图安慰:“你要真喜欢,也不是没有机会,你要不喜欢,就当我这话放屁。”

他念叨了许久,顾和平始终没回应。

老程这才惊觉,靠,他是真的睡着了。

之后,顾和平在国贸应酬的时候,碰到过一次黎冉。黎冉请工厂合作方吃饭,也是一大堆人。顾和平出来上洗手间的时候,恰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两人对视一眼,没躲没藏的,都挺淡定。

顾和平笑着打招呼,“黎大店长,巧啊。”

黎冉翻了个白眼,这人永远没个正形儿。

“在这吃饭?”他问。

“对啊,请客呢。”她答。

“哪个包间啊?要不要一块儿?”他又问。

“不用,我们人多,怕吃垮你。”黎冉笑嘻嘻的又答。

顾和平连连点头,“那是,当我没说。”

黎冉气的哟,白眼都快翻不回来了,“抠门鬼。”

顾和平笑得意气风发,说:“听说你前阵子去相亲了?”

黎冉气急败坏,“谁这么大嘴巴?”

其实用不着老程告诉,这个圈子就这么大,顾和平想知道也不是难事儿。黎氏家大业大,什么消息都瞒不住。他审视了一下黎冉的反应,明白了,“看来相亲失败。”

黎冉一脚蹬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和平也不躲,劲儿不小,他权当挠痒痒,哈哈大笑。

“为什么失败啊?”

“他们那单位性质保密,早上进去大门就相当于失联,还经常性的秘密出差。”黎冉也不瞒着,蛮坦然地说:“我不习惯。”

顾和平笑意未收,平声说:“那注定失败,你本来就缺安全感。”

黎冉侧过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竟有那么几分百转千回。

顾和平还她一个特别正经的眼神,没有九曲十环,没有似是而非,仍是笑着,说:“你回吧,我放个水。”

黎冉努努嘴,然后擦肩而过。

走了十来步,她没回头,也不知道顾和平是否还在原地。但还是举起右胳膊摇了摇,是再见的手势。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于转角,顾和平才从墙后探出身子。他负手环胸,站在原处盯着早已没影的一团空气许久,然后低下头,极轻地笑了笑。

春尽夏逝,秋散冬来。

十二月中旬,赵西音生了个女孩儿。

周老板俨然成了一个炫女狂魔,有事没事就往群里砸照片。老程和昭昭领了结婚证,继续经营着她们的小茶馆。连周启深的秘书徐锦,也传来媳妇儿怀孕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