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她想起昨夜貌似在北边组织起的防线,便往那儿凑了一凑,果然看到几个郭军的头盔正在战壕里向着北面探头探脑。

又遇到活的自己人,她简直要感动了,过去之前先喊一声:“自己人!”然后在一堆枪口中爬了过去,摔在战壕里。

放松下来的士兵和她一道瘫软着喘气,黎嘉骏一边喘一边问:“你们,看到,秦梓徽,秦长官了吗?”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一路过来看到小股的人她都问了,基本没有答案,却不想这里的人都点头,往旁边指:“他受伤了,在那呢!”

黎嘉骏一顿,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轻声道了个谢,又问:“还有别的伤员吗?”

“秦长官一并照顾着。”

她点点头,往他们指的方向走去,在战壕拐角处有个挖得比较宽的地方,那儿搭着一个草棚,一角已经塌了,隐隐可见里面躺着几个人,她走进去,正看见有四个人紧凑的躺在那儿,都没什么声响,秦梓徽坐在一个砖块上,垂头坐着,一点一点的,显然正在极度的昏昏欲睡中。

她悄声走过去,发现那几个伤员并不是中毒,便放下心,蹲下来查看他们的伤口,处理的居然还都不错,只是卫生实在难以保证,她叹了口气,也坐在了一边。

外头又传来一阵拼杀声,炮火隆隆降落,落在周围,轰轰轰不断爆炸,感觉这方小天地就这么被包裹在中间,静谧到近乎安详。

旁边传来一阵申银,黎嘉骏闻声去看,一个伤员抬了抬手,忽然喷出满嘴血沫,抽搐了一下,再无声息。

她连忙去看看其他三个,都昏迷着,没什么动静。

不会把脉,不会看相,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掀开他们的衣服看看伤口,然后傻眼一样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能让气氛都尴尬起来。

“休息一会儿吧。”秦梓徽突然开口,声音疲惫。

“你醒着……”黎嘉骏凑过去,“听说你伤了,我瞅瞅?”

他摇摇头,一动不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快走吧,鬼子要是冲进来,我护不住你。”

黎嘉骏早就累得瘫软,闻言只能强颜欢笑:“没事,不就是个死。”

秦梓徽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你真以为遇到你就只是个死了?”

想到他话里背后的含义,黎嘉骏一阵发冷。

就在此时 ,一阵尖利的叫喊声突然从远处冲进,日军又一次冲锋跳进了战壕,拼杀声越来越近,棚内唯二的活人各自拿起手边的武器,他们是伤员,子弹自然全给了能打的人,此时手上只有没子弹的枪和一把大刀,正凝神听着,就听到一个日本兵大吼着,闭着眼睛就冲过来,一看里面有人,抬手就要开枪!

秦梓徽猛地扑了过去,从侧面一把抱住鬼子,两人滚到了地上!黎嘉骏在一旁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一枪托敲晕了日本兵,秦梓徽空出手来抄刀子就补了一刀!

正松了口气,黎嘉骏只觉得后头忽然一凉,忽然一双手臂伸出来抱住了她,紧接着就是一阵大笑:【是个女的!女的!】【哦哦!】外头一阵欢呼!

黎嘉骏几乎要崩溃了,难道这么一会儿功夫,战壕外的士兵全被杀完了?!

她此时挡住了秦梓徽,身后的日本兵并没有看到他,可看他的表情,几乎要择人而噬,凶残的扭曲起来,她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保住他!

【扔到外面不要弄死!】抱住她的日本兵在往外走,外头传来应和声,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枪响,附近又有一支队伍过来了,见是日本兵,没头没脑一阵打!

【受到攻击!隐蔽!】远处传来大叫,抱住她的日本兵也不敢再乱来,松开她后拿着枪就往射击死角滚,黎嘉骏连滚带爬的逃回棚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抖,牙齿都在打颤,刚进棚屋,就被秦梓徽一把拉进去,他的手铁钳一般,夹得她手臂生疼,却比她抖得还厉害!

他表情近乎空白,只是不断的喘着粗气,外面枪声密集,他在棚屋中困兽一般转圈,时不时提刀看看外面,刚才受到攻击的日本兵已经跑开,可依然还在附近。

他终于想起什么,从一个木箱子里掏出一串东西,走向黎嘉骏。

等黎嘉骏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秦梓徽正在往她身上绑什么东西,一看清那是什么,她几乎要疯了:“你干嘛!你神经病啊?!”

那是一串系好的手榴弹!一根引线就全炸的那种!

不管她怎么挣扎,秦梓徽压在她身上,默不作声的往她身上绑着,待她挣扎的狠了,就用力制住她的双手,目疵欲裂:“你想被俘虏吗?!想被那群畜生糟蹋吗?!”

黎嘉骏几乎要哭出来,可她早已没有了哭的力气,只是拼命摇着头,也不知道是强调不要绑,还是说她不想被俘虏。

秦梓徽继续手下的动作,咬牙道:“不要怕,不要怕,真到那个时候,我来拉引线!”他顿了顿,柔下声:“我们一起死……”

他快疯了……

黎嘉骏真崩溃了,嘶吼:“谁要跟你一起死啊!我们是赢的!赢的!我不要死在这!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可无论怎么挣扎,她身上还是被绑了一串手榴弹,绑完了秦梓徽还意犹未尽,唯恐黎嘉骏挣脱,把她紧紧禁锢在怀里,手上揪着那根引线,双眼死死盯着外面。

直到外面再一次传来中国话,紧紧只是那么一小会儿,黎嘉骏却觉得自己恍若隔世,待到外头冲进人来说日军又一次被打跑时,她几乎已经超脱了,甚至能微笑起来,略平静的时候,才明确的感到秦梓徽全身轻微的抽搐……

“放开我吧,没事了。”她声音嘶哑,却不得不开口,身上绑一串炸弹的感觉真心不怎么样。

秦梓徽恍若梦醒,犹豫了许久,才缓缓放开,他呆呆的爬到一边坐着,一会儿看看黎嘉骏,一会儿看看外面,终是不堪重负般垂下头,埋在双手中。

黎嘉骏小心翼翼的给自己拆着炸弹,百感交集。

一波战斗后,外头又陷入了暴风雨前后的寂静中。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一阵轻轻的吟唱声突然响起,声音干涩嘶哑,又没什么精气神,连调子都没有,极为难听。

虽然知道他在干什么,可黎嘉骏还是忍不住失笑,阻止道:“换个正常的!”

秦梓徽一顿,头从双手中抬起来,略有些错愕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垂眼轻笑:“不喜欢听啊?”

“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轻声道,却更像是早就明白,颇有些解脱的意思,又不甘心似的调笑,“你以前还说非我不嫁的。”

“额。”黎嘉骏挠挠脸,“别胡说了,刚才我又没怪你……话说你是伤哪了,我给你看看?”

“只是晕罢了,离炮太近。”秦梓徽随意的解释,又感慨,“和我一起死的不是喜欢我的那个三小姐,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种关头,这样的话题黎嘉骏一点都不紧张起来,她只是坐直身子,义正言辞的反驳:“你怎么知道你会死呢?我们又没输!”

“争取时间罢了,我们懂。”秦梓徽淡然道,“原来的弟兄已经不足三成了,如果我们打光了,大概就完成任务了吧,接下来的,就看后来人了。”

“不是!我们真的赢的!你怎么就不信?”

“黎三小姐,我知道你挺傻的,倒不知道你还瞎,你也在这儿快十天了,可看到获胜的希望了?当初就让你走,你偏不走,既不喜欢我了,何苦留着殉情?”说到最后,又成了熟悉的嘲讽体。

黎嘉骏压根不吃这套,她虽然累得抬不起手,却还是拼力一拳捶过去,咬牙:“就看不得你那白莲花的样子,我瞎我承认,当初死追你的那会儿最瞎不过了,现在我这双招子可明亮了,我就是来这儿看大胜仗的!”

“哈哈呵呵呵呵咳咳……”秦梓徽被她捶到了土墙上,靠着墙边边笑边咳嗽,他刚想说话,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炮响,泥沙碎石淅淅沥沥落下,惨叫响了一片,待余音过去,他又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待我休息会儿,我会把你送出城的,你会游泳吧?”

黎嘉骏简直气乐了,可她也明白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会赢,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油尽灯枯,却怎么都等不到援军的消息,要不是知道历史,恐怕她也得绝望,可这个时候,就算是生拉硬扯她也得扯出个希望之光来!

她挪了两下,一屁股坐到他身边,竖起一根手指头,严肃道:“来,既然你不信,咱们说道说道!你知道你们总司令和白总参吧?”

他无奈的点点头。

“刚开初我还没咋地,可刚才突然想起来,北伐后校……委员长可是和桂军开过战的,你们总司令(李宗仁)和白总参都是广西人吧,那时候他俩可是真正的叛将,和委员长简直没话好讲,可你看现在委员长让总司令守台儿庄就守台儿庄,让白总参留徐州就留徐州,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派了,司令、总参可有二话?这个时候,他们哪还计较过以前那点旧怨?”

秦梓徽听着,微微抬了抬眼,倒是认真听起来。

黎嘉骏觉得这几日各方的消息汇聚起来,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变得越来越清晰,以至于她都激动起来,她双眼放光:“你知道现在临沂谁在守么?“虽然知道她明知故问,可秦梓徽还是捧场的答了:“庞炳勋将军,和张自忠将军。”

“对呀!”黎嘉骏一拍大腿,“就是他俩,我当初听说张将军千里驰援临沂我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明白了,长城抗战那会儿我就在二十九军,听过他们讲老西北军那点旧怨,当初老冯兵败分家,这庞将军打的可是张将军的主意,想吞并了他手下的兵,那时候可是动了真火的,张将军差点被活活炸死,这何止旧怨,简直是大仇!可你看,就他俩现在就杵在临沂,抱着团给咱台儿庄挡着鬼子的主力!前两日在指挥部还听说,张将军的五十九军已经快砸光了。两人要是还讲着那仇,张将军自己好好的南线蹲着,不主动去临沂,任庞将军失守失责,谁会觉得是张将军的错?但是,但是他们现在站在一起打了呀!”

秦梓徽的双眼中隐有亮光闪动。

黎嘉骏越说越激动:“还有,还有!”她简直要说不下去,硬是扯回脱缰的思维,强迫自己尽量清晰的说道:“从徐州开战到现在,来了多少部队,你算过吗?你看,滕县,川军来了,川军啊!他们出川后走到山西又走到这儿,多远!接着,这儿,还有临沂,都是老西北军,有仇的没仇的,都在了;淮河那儿和张自忠将军一道打了胜仗,现在还守在那儿的,是于学忠将军带领的,咱东北军!外面在给日军包口袋的,汤恩伯将军带的,中央军!最开始外围阻截的,山东军!还有前两日刚到的滇军,在西面;江苏保安团,在北面!还有一战区来的战防炮!广西学院的飞行员!你自己扳指头数数!”

她说着,自己扳指头数起来:“川军,西北军,东北军,滇军,桂军,山东军,江苏保安团,中央军……你看看他们,从北伐到中原大战,这些部队相互之间谁没点血仇?可是现在,都来了,什么中央军地方杂牌,能来的,他们都来了!”

黎嘉骏笑着,却眼泪直掉,她抓着秦梓徽的手狂摇:“你说,我们怎么不能赢!?怎么不可能赢?!”

第143章 新人故人(修)

接下里的一切,发生的如做梦一般快。

四月四日,大口袋开始收缩,汤恩伯指挥的军团从四面包夹日军,几乎一天的时间,就把日军后续主力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了极致,城内日军的精气神完全变了,此时他们面前的台儿庄几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可是他们却忽然意识到,要接收这座城,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生平第一次,黎嘉骏在战场上看到日军大规模的撤退,他们和任何企图撤退的种群没有任何两样,跑的比来时还快,军官声嘶力竭的指挥也无法掩盖他手下那些兵仓皇失措的模样,像一群群夹着尾巴的狗,畏缩着身形,气焰全无,就算路过一两个受了伤的中国士兵,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连动手都不敢。

撤空了敌军的台儿庄陷入了一时的寂静,像个差点遭到凌虐的大姑娘,在恶徒突然离开后反应不及,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的望着头顶的蓝天,不知道该做什么。

直到确定日军真的走了,才慢慢的开始有欢呼声自远处传来,像是一股浪潮,汹涌到了面前,那些欢呼声嘶哑激烈,一声声就像还在战场上厮杀,仿佛下一秒就会咳出一口血来,最后大家也都不喊了,只是从各个战壕爬出来,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烟尘滚滚,傻傻的张望,面无表情。

没有受伤的人开始相互照顾,先找到活着的抬到一处,死了的则排在一边,很快所有人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全师幸存人数十不足三,三个中平均一个半失去了行动能力,也就是说每个人要抬七具尸体和两个伤员,而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连呼吸都吃力,在欢呼和兴奋过后更是头晕脑胀,最可怕的是,他们并没有脱离战时的状态。

黎嘉骏躲过好几个让她胆寒的士兵,他们垂头坐着,死死握着钢刀,你一走上前,他们就警惕的抬头,龇着牙,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的盯着你,仿佛再多一步,就会被他们一刀砍死……管你是谁。

这是抗战以来第一次胜利的会战,其意义简直三天三夜说不完,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让人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她把秦梓徽送到了火车站。

池峰城炸断了南门的便桥,使得南岸的火车南站得以幸存,他们刚到时,火车正轰隆隆的停下,很多士兵和医生下了车,正在维持秩序和救治伤员。

担架兵放下秦梓徽就走了,站台上哀鸿遍野,横七竖八躺满了伤员,军医一身的大褂已经被血染了好几层,此时就好像穿着喜服在那儿检查伤员,看到伤重的就塞一张票,意味着可以先送上火车到后方医院去。

到了秦梓徽这儿,看到黎嘉骏坐在旁边,似乎愣了一下:“你……”

“大夫你还认得我?!”黎嘉骏惊喜,指着秦梓徽,“他,他……”又说不出话,她其实很心虚的,因为秦梓徽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担心,就怕是那种震坏了内脏莫名其妙就死的病,那简直要叫天不应,大夫看了一下,略一沉吟,无奈:“脏器倒摸不出有损伤,大概是震了脑子,小伙子,有没有想吐的感觉?晕不晕?”

秦梓徽抿着嘴,坚定的摇了摇头。

黎嘉骏闻言就有些着急,这伤得不重,大夫便不给伤员票啊,可到了这个时候,她脸皮反而薄了,之所以有伤员票,还不是因为火车运力不够,事关人命,若这时候走后门太不人道,她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看军医又看看秦梓徽,很是郁闷。

大夫想了想,望向黎嘉骏,霸气一指:“你,一边站着。”

“啊?”黎嘉骏摸不着头脑,看看秦梓徽,他闭着眼装没听到,也没个反应,心想虽然人家长得俊,这大夫也不至于当街施暴,囧囧的蹲到了废墟另一边,愁眉苦脸的想办法,蹲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姿势活像是在拉粑粑,便干脆一屁股坐下,刚坐下,军医就诊断完了,绕过来朝她叹气:“是炸晕了,得去看看脑子,小伙儿倔强,我特地给他说严重点,他才肯拿了票回去。”

“啊?”黎嘉骏觉得自己犯傻的次数有点多,但她真没听懂医生的意思,“大夫,您的意思是……”

“你个姑娘家家生个病装严重点撒个娇就成了,人家可是爷们儿,能嘤呀嗯的说这儿晕那儿疼么?你在一边站着,人必须得绷住啊!当然不肯往重里说了,其实他倒不是特别大的事儿,但得加紧治,你好好照顾着啊。”军医语重心长,捶着腰站起来,“哎哟我这把老骨头也真是操碎了心。”

黎嘉骏点头哈腰:“先生您慢走!哎哟那儿有块石头!哎要我扶您不?”

送走了军医,黎嘉骏走到秦梓徽身边一屁股坐下,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可咋整,你脑震荡了!”

秦梓徽这时微微靠在台阶上,轻轻的喘着气,闻言略微不满的望望军医走去的方向,又看向她,反而安慰起来:“不是多大的事,不会死。”他语气那叫一个轻柔婉约,差点点儿就吐气如兰了。

“都严重到拿票了,医生又不是瞎的,怎么办,伤什么还能行,这病可就难治了!就算后方医院,能有多好的器材?医疗物资别说,医生水平也难讲啊!”黎嘉骏满脑子都在想脑震荡怎么整比较好,在现代它算是小事儿,可无论大小事儿,她都不懂,此时只能瞎纠结,丝毫没注意到秦梓徽的异样,她伸出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晕不晕?看得清几根手指不?”

秦梓徽一脸无奈,抬手抓住按在一边:“够恶心了,别添乱了。”

“我着急诶!”

“我都不急……”他抬眼看了看,又垂下眼,迟疑道,“要不,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

黎嘉骏卡壳了,一脸呆滞,她很想说她是真不爱听戏了,可看他的表情,却好像是那种好不容易撕开伤疤流着血逗你开心你要是敢说个不字儿就死给你看的样子,只能绞尽脑汁,想到自己最后一次听戏听到的剧目,结巴道:“木,木兰从军……吧。”

“呵……”秦梓徽一笑,“我还当你会点金殿装疯。”

黎嘉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哪一出,哭笑不得:“你还真能记,我都没当回事儿。”

“是啊,你当然不会当回事儿。”秦梓徽略有点叹息,“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指着你的那一刻,是我那十七年,活得最像个人的时候 ……”

“……”黎扒皮无言以对。

“然后,我就再不能忘了那个感觉了,说实话,散场后跪在你们面前,也是我最害怕的时候……我怕我刚知道像个人是什么感觉,就再不能翻身了。”他说着,刚还直视着她的双眼又游移开去,“所以,后来,我还是,有点,谢你们的。”

“……”黎扒皮面无表情。

“那么……黎,小姐。”秦梓徽盯着自己的手,嗫嚅道,“我,是否,可以,叫你,嘉骏?”

黎嘉骏刚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结合刚才的话,脸腾的烧了起来,一时间都有点糊涂了,只是混沌道:“额,这个,当然……”

“当然不可以!”一声暴喝自身后传来,转眼就有一双手自黎嘉骏腋下穿过,猛地把她举起来,几乎是拖到一边。

黎嘉骏正愣神,等反应过来,转身一看,整个人都懵掉了,本能却比思维更加快速的反应过来,眼睛霎时间一阵酸热,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她手忙脚乱的去擦眼睛,就怕看不清眼前的人,可眼泪擦去了又流,她只能抓紧眼前人,大哭:“哥!”

眼前人,竟是二哥!他一身戎装,大瞪着双目,眼眶发红,眼里也蓄着泪,嘴上却一贯的不饶人:“你还有脸喊!还有脸哭!没良心的东西!做你哥都要被你气死了!”

“哥!”黎嘉骏什么都听不到,只记得哭嚎,“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想打死你!”二哥这么说着,手却死抓着她不放,“老天不开眼!怎么没在这儿把你收了!你个祸害!跑!让你跑!你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去啊?你真以为你是孙悟空啊!?就算石头生的这不也碎了满地啊?黎嘉骏!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让你爹妈老哥在后头提心吊胆的很开心吗?你狼心狗肺啊!”说完话,他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一把抱紧怀里的妹子,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捶她的背:“我都准备好来收尸了!我连收敛你的盒子都拿好了!我就想我妹子这么不省心可不能死在没亲哥照应的地方,可你特码的怎么还能活着呢?!这操心的日子怎么就没个头儿啊!”

黎嘉骏也哭,却完全没二哥这般打过草稿似的话,只能翻来覆去的哭喊:“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对不起!哥你别生气了!哥是我不对!”

“那你说以后还敢不敢了!”二哥趁机要挟。

黎嘉骏是真的走怕了,连连摇头:“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跟不跟我回家!”

“跟跟跟!”

“那他是怎么回事儿?!”二哥毫无缓冲,刷的就把矛头指向秦梓徽,眯着眼杀气腾腾,“行啊黎三,出去一趟还学会勾搭汉子了!看人家好看就晕头转向了是吧,求什么都答应是吧,你这花痴的毛病不能改改啊?!以前弄的天怒人怨的还没吸取教训啊?!吃一堑长一智你懂不懂!”

黎嘉骏此时脑子里想的居然是,二哥从出现到现在这一连串话看来真是临场发挥,否则不至于看到秦梓徽也这么反应,果然是记者出身天纵奇才出口成章!她谄笑:“我没……”

“没什么,没花痴吗?那成,跟我回去!”二哥铁臂一掐,扯着黎嘉骏转身往火车走。

“等等等等!”黎嘉骏忙挣扎。

“怎么?还说自己没花痴?!”二哥大怒,“趁虚而入的东西,信不信我现在打死他!?”

“哥!你冷静啊!他是伤兵,总要有人照顾吧!”黎嘉骏终于找回脑子,大叫。

二哥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再睁眼果然冷静不少,他抬了抬手,身边竟然凑上来一个警卫兵,他指了指秦梓徽:“你找人好好照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

警卫兵立正点头:“是!”说罢立马上前扶秦梓徽。

秦梓徽却冷下脸,挣扎着自己站起来:“谢谢长官,我自己能走。”

二哥回头看了看他,哼了一声:“随便你。”随后又凶黎嘉骏,“还看什么看!人家自己能走!”

黎嘉骏看着这两个男人,只觉得脑袋嗡的大了。

第144章 前往汉口

火车走走停停。

黎嘉骏僵硬的坐着。

看看左边,晚娘脸;再看看右边,怨妇脸,她默默咽了一口血,低下了头。

这种被奸夫抓到搞外遇还搞出生死恋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警卫兵都躲到牲口棚了好吗!凭毛啊!他们躲个屁啊!老娘才想躲啊!老娘苦在没的躲啊!好,想,死啊!

内心咆哮到唾沫横飞,表面还得给“正房”赔笑脸:“哥,渴不渴,喝水?”

二哥:“哼!”

“……”黎嘉骏捧着个杯子,回头看看,还没看见人,就被一声暴喝喊回来:“水呢!?我说了不喝吗?诚意呢!”

“……”简直要无语,她只能陪着笑又转回来双手递水,“哥,您喝,慢慢喝!不够还有,管饱!”

二哥一边喝一边翻了个白眼,他一开始喝得很慢,忽然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咕咚咕咚几下灌掉,砰的把杯子砸到桌上,歪头朝秦梓徽点了点,不阴不阳的:“出去聊聊?”

秦梓徽表情冷峻:“恩。”

黎嘉骏( ⊙ o ⊙):“你们蛇精病啊出哪去啊火车上诶!好好坐到头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