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都,是,人。

这已经是交警亲至都无法hold住的混乱了,难民,商人和普通市民汹涌在码头上,拖家带口,行李满身,几乎人人都举着手,有的是招呼人,有的则捏着船票,很多成组织的大多在一旁的棚子里观望着,守着货物的,守着自家老板的,皆一脸焦躁。

早知道很多人乘大船到此,都必须换小船,所以这般大规模滞留的场面也在意料之内,可黎嘉骏还是被吓到了,手紧紧抓着二哥的手臂:“哥,咋整?!”

“整啥!就这么整!”二哥咬牙切齿,一扶帽子,打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往前一望,整个人的气势就血腥了一下,他探手握了一下抢,还是松了开来,“所有人下车!背货!”他命令道,“嘉骏,那箱材料你来拿!快点!”

大家听到命令,全都行动起来,姜副官很是无奈:“黎少,这车……”

“停在旁边,你先去雇人把剩下的都运了!然后你留在这!和小李一道负责把车运过去!”

“是!”

黎嘉骏虽然无所谓自己也当苦力,可是她却没想到上来就是重量级的,她那小身板,手脚并用要在这样的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尚难于登天,此时双手抬着一个有她半个身子大的皮箱子顶在头上,整个人像一朵蘑菇一样行走,那简直难得要跳河了,她前后左右的汉子没一个腾得出手帮衬,一群人各自顶着木箱皮箱大麻袋在人民的海洋里左支右绌,没一会儿她就汗流浃背,手抖如筛,脚步也蹒跚起来。

好沉!

好想砸死前面那人!

身边还有一个哭叫着的娃娃被老爹顶在头上从她的箱子边飘过去,哭喊声中是所有人化成一股洪流一样的怒吼:“我们有票!让我们上船!”

船就在眼前,烟囱里黑烟腾腾。

“快点!那船不上人了!就等我们!”二哥在大吼,“骏儿!撑得住吗!”

黎嘉骏涕泗横流:“成!成的!”

二哥抬头看了她的箱子一眼,忽然一顿,转而低下头,领着汉子们闷声炸宇宙,疯狂往前挤,黎嘉骏几乎是被带动着往前扑,总算跌跌撞撞的冲上了船,最先上船的几个立刻反手接过她的箱子把她往里拉,待李司机和姜副官跳下船,船员立刻关上了船门!将众多殷殷伸过来的手挡在了岸上。

黎嘉骏虚脱的坐在地上,靠着船舱呼哧呼哧喘气,一旁坐了一个运输队的士兵,就是他刚才转手接过了黎嘉骏的箱子,此时他一边喘气一边笑:“黎秘书你熊的!”

“哈?”黎嘉骏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你咋提的这个箱子啊,比俺的沉多了,唉呀妈呀,刚提上俺差点给你扔出去,哈哈哈!”

“……哈?”

士兵似乎感觉到哪里不对,闭上了嘴,嘿嘿嘿傻笑。

黎嘉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双手抬了抬堆在一边的一个木头箱子,这箱子很大,她差点就抱不住,幸而边上钉了木条方便抓握,她咬牙一提,差点仰天倒下去!

嗷!这木头箱子比她的皮箱子轻多了( Д)!

她这才明白过来,其他汉子抬的都是电台,每个箱子顶多两个电台裹着稻草,一个电台也不是实心的,外壳包裹着一个金属核心,看着大,其实并不重。

而她那个皮箱子,美其名曰资料,白话点讲是纸,却是密密实实一箱子纸啊!她大学坐飞机回家一箱子衣服永远不超重,一小箱子书年年超重啊!

所以说她,唯一一个女哒,扛了全车队最重一个箱子吗!

越想越悲愤,连二哥刚才看她一眼突然沉默的样子都想起来了,他肯定明白啊!黎嘉骏愤而转头呐喊:“哥!”

二哥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你知道!”

“咳,本来想给你最小的箱子嘛!”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穿小鞋?!”

“……”他摸摸鼻子。

旁边众人看得乐不可支,纷纷落井下石:“黎秘书,长官肯定是故意的!打他打他!”

二哥肃起脸:“放肆!以下犯上!”

这话一出,果然没人嬉笑了,黎嘉骏才不管,她捶着酸软的手,哭哭啼啼:“欺负人,嘤嘤嘤!”

二哥没办法,找人负责把东西搬到货舱,就回来,蹲在她面前,背对着她:“上来。”

黎嘉骏毫不客气的扑上去,他刚站起来,船就一晃,开了,她大半个身子都在围栏上,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人山人海在码头上汹涌着,船笛鸣响的那一刻,更大的声浪冲天而起,却又转而因为失望而高高落下,举着票的手放下了,人们头顶的娃娃们也仿佛明白了什么,停止了哭泣,和身…下的大人一起呆呆的看着船起航。

贩夫走卒,军民男女,他们眼里全都隐射倒映着一条船,那船身雪白,映在眸中,像是某种光芒,然后缓缓消失。

上船时的轻松心情忽然就没了,船上的人看着岸上,岸上的人看着船,没有送别,没有欢呼雀跃,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随着人声的减弱而升起,揪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黎嘉骏爬下二哥的背,她没心情再玩笑了,只想快点回到房间中,不再看这情景。

二哥把她安排到一个船员休息室就走了,他们并没船票,这是船长安排下来给腾出来的,也就一个上下铺供他们两人,其他运输队的成员只能去货舱睡吊床。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宜昌城还近在咫尺,不由得一阵心累,干脆倒头睡下。

这船叫民权号,隶属于卢作孚的民生公司,载重也就八百吨,却明显超载,一开始太忙乱了没注意,只当过道上满满的人只是没回房而已,却不想那些人不是没回房,而是真没房,她一觉醒来,开门就踩到一坨软软的东西。

趁着灯光定睛一看,艾玛,吓毁了,过道上横平竖直的全是人!躺着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过了一百本恐怖片!

然后她默默的关上了门,除非拉撒,都不出门,蹲在房里种蘑菇。二哥每日都要清点货物,去船长处商量事情,基本没什么闲下来的时间。船上物资不够,乘客都是自备粮食,有很多侥幸混上船的难民,衣衫褴褛,吃喝拮据,有时候就扎堆往上望着,看着一等舱,虽然没什么行动,但也着实恐怖。

宜昌到重庆走水路要三四天,是漫长且危险的一程,但同时也美绝人寰,因为这一段路也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统称,三峡。

即使以前曾经玩过一次,但重走一遍,跨越了时间,感觉自然是完全不一样,可惜的是上辈子她是穷学生,吃不消船上物价,吃着泡面游三峡,而这一次却是有钱没处花,啃着干饼逃命。

这正是开春化冰,水势最盛的时候,逆流而上破费力气,沿途还要经过许多水流湍急的险滩,船且行且停,马达轰鸣,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等到第二日傍晚一个叫驼背滩的地方时,船却停了下来,还下了船锚。

此时二哥正巧在房中,两人一道往外看,这儿河道相当狭窄,除了左手边一个滩涂,右边却直接就是万丈垂崖,夹在这儿的水流很是湍急,看过去让半个旱鸭子黎嘉骏心惊胆战。二哥低咒了一声,如往常碰到险滩一般走了出去,黎嘉骏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出去,正碰上一群船员在大声呼喝,有一个大副站在船头,朝着悬崖挥舞着旗子。

黎嘉骏好奇望过去,竟发现那悬崖的石壁上竟然有一条狭小的路!那小路极为狭窄,甚至只能说是一条缝隙,基本平行于船只,那而站着长长的一排人,密密麻麻的近百个,一眼看去白花花的,竟然一丝不挂!他们正扛起什么东西,顺着他们的动作往回看,船上不知何时已经被绑了许多粗大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正系在悬崖上那一排人身上!

这该不会是……这肯定是……长江纤夫!黎嘉骏几乎无法思考,只能盯着悬崖上那在石缝中排成长长一排的人。

竟然是纤夫!传说中的纤夫!

大副举起了旗子。

忽然,一阵高亢嘹亮的声音在山涧中响起:“嗨!拖!扛!出艄类!”

紧接着,就有一群人低沉而大声的响应:“嗨!嗨哟哟!嗬嗨!”

与此同时,石缝中的人,他们一起动了!

他们身体前倾,上半身几乎完全平行于地面,一手扶着岩壁或身上的绳子,另一只手则时不时垂落撑着地面,他们的每一步都跨得很大,幅度几乎相同,可他们每一步也很慢,慢到仿佛永远不会有下一步。

可就在他们走出第一步时,船虽然纹丝不动,却有什么东西忽然绷紧了,仿佛蓄势待发。而等到他们跨出第三步,第四步时,在船的马达声中,船竟然真的动了!

当机械的最大力量都无法与自然抗衡时,人似乎就成了唯一的决定性的外力作用,悬崖中的人他们所走的石缝的高度似乎都不足以让他们站直,可就是这么一群全裸的人,拉动了一艘小火轮!

船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竟然有船员搬出了鼓和铜锣,应和着纤夫们的号子,一下一下,在山涧中回音袅袅,愈发震撼。

船渐渐往前,同时靠近了悬崖,黎嘉骏这才看清,那群纤夫果然一丝不挂,而且大多黝黑瘦弱,最可怕的是,其中竟然还有老人和女人!也都一丝不挂!

他们为什么都不穿衣服?!怕磨坏至少也要挡三点吧!

暗流丛生的一段路通过悬崖上纤夫的拉动解决了,可这还没完,在号子头的号令下,就在悬崖这边的纤夫放下绳子的那一刻,船又是一震,竟然是另一边的滩涂上,又有数十个纤夫踏着水在往岸上拉,同样的全裸,同样的黝黑瘦弱,这一次她只能远远看到他们的背影,却也足够看清他们悲伤惨不忍睹的伤痕。

“骏儿!还看什么呢,马上船要开了,等船头拉正。”二哥走过来,“况且他们什么都没穿,你这样盯着好吗?”

“他们……他们为什么什么都没穿?”黎嘉骏怎么也想不明白。

“怕坏呗,穷到拉纤的谁有第二套衣服?成天的出汗泡水,什么衣服禁得起这般糟蹋?自然还是不穿了呗,你看,他们鞋都没有。”

黎嘉骏顺着看去,发现果然,纤夫的脚就直接踏在水中和滩涂上,任石子磨砺。

她又回头,悬崖上的纤夫正坐下来休息,他们竟然也没穿鞋子。

又一阵幽远的号子响起,滩涂上的纤夫都放下的绳子,沉默的散到一边休息。船则顺利通过了险滩,继续加足马力,缓缓前行。

“成了,过了这儿,就要到重庆了。”二哥颇为如释重负,“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你常看到?”

“成天运货谁不见个几回,其实前面好几个滩都有呢,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的都自己过了罢了。”二哥习以为常,“第一次见也确实震撼了一下,但见多了也就那样,谁叫没办法呢?”

可黎嘉骏却只是沉默,许久,她问:“哥,你说,沿海运了三十二万吨工业入川?”

“是啊。”二哥顺口答了,忽然反应过来,神情慢慢肃然起来。

“所以,等以后技术发达了,再也不需要纤夫,谁还会记得曾有这么一群人,用肩膀拉了三十二万吨?”

二哥沉默。

她不记得在未来的那一次短途旅行时,是否有注意过这些险滩和悬崖上斧劈一样的石缝,但她却清楚的知道,不管时石缝还是滩涂,都空无一人。

仿佛从来不存在过这群,赤身裸体的长江纤夫。

第五卷:大后方不死河山

第151章 到达重庆

朝天门码头人来人往,热闹的仿若新年的集市。

江边百级阶梯往上去,房屋和街道仿佛换了个角度继续攀升,一直抬头到了极处,还能看到巍巍的屋檐,三四层楼的木楼却硬是拔升出了摩天高楼的气魄,楼房层层叠叠的排布在山上,便巍峨的有如几十年后的现代化都市,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敬畏向往的感觉。

曾有人说过,重庆是个3D立体的城市,这让一直苦于如何向“愚蠢的平原人”形容山城的与众不同的黎嘉骏有茅塞顿开之感,而在此处,山城的风貌便可略见一隅了。自从进入重庆地界,两边开始出现山高屋更高的景象时,二哥便一直偷眼瞟着张嘴仰望的黎嘉骏,指望她发出惊讶的呐喊,结果却是在周围人“啊哦额咦”的惊叹这个与众不同的风貌时,黎嘉骏回头嘲讽的看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重庆啊?”

跑重庆跑了快五年的二哥:“……”卧槽到底谁没见过重庆啊!

这么码头吃水很深,江面宽阔,各色船只沿着码头密密层层的排出去,几乎遮天蔽日,就算每一艘船上只下一个人,那也得千百个,所以栈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一时间甚至看不清该在哪儿停泊。可即使如此,在民权号缓缓靠近时,岸上还是爆发出一阵欢呼,人头攒动,旌旗挥舞。

又是一批物资到了,又是一群亲人来了,无论怎么想都可喜可贺。

黎嘉骏趴在夹板最前头眯着眼睛往岸上望,二哥的行程早就通过电报知会了在重庆的家里人,想必他们此时一定就等在码头上,虽然知道很快就会团聚,可她还是忍不住张望着,希冀着能先看到一两个。

人群中有不少居高临下的孩子,都是被家里的大人驼在背上的,她没法在一片天灵盖中看到亲人,便去关注孩子,虽然离得远,可还是让她锁定了一个穿着小西装的身影,似乎就是她许久不见的大侄子黎一专!

“砖儿!”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黎嘉骏率先大吼一声,大老远的开始疯狂挥手,还啪啪啪的跳了几下。

那小孩儿傻傻的看着这边,什么反应也没有。

这一点也没影响黎嘉骏的热情,她吼着,跳着,蹦跶着,激情四射,终于在许久以后,当船上的人和岸上的人都能对上眼时,那熊孩子才呼的举起手,指着她低头一阵喊。

黎嘉骏也看清了,还真是她的小砖头,她顿时热泪盈眶,:“砖儿!!!!”

砖儿也热泪盈眶:“二叔!!!!”

“……”妈的。

一旁二哥呵呵一笑,非常优(zhuang)雅(bi)的抬手挥了几下,也不看一眼可怜的石化妹子,拍拍她的肩膀:“准备准备,下船了。”

“我不!”黎嘉骏哭丧个脸,“我要回战场!浪我去死!”

“又咋地啦?”

“你瞧,咱并排站着,你还戴了帽子,凭啥他就不认得我?明明你也很久没回家!”

“你得了吧。”二哥笑,“他为什么不记得你,你也有脸说?谁说我很久没回去,这一年我隔三差五回,你呢?”

“嘤嘤嘤……”

“家里就怕小姑姑小姑姑的吊着他,结果吊回去一盒骨灰,那叫什么事儿,你要是真难过,回去好好呆着,好赖跟你侄子把脸混熟了!”二哥朝岸上看了眼,又挥了下手,“来,看岸上。”

她看过去,熊孩子的胯O下,大哥的头略有些吃力的仰着,正眯着眼定定的望着她,一旁,大嫂吴尹倩一只手直直的指过来,一会儿朝她看,一会儿跟砖儿说着话,砖儿听了两句,抬头朝她看,又开始挥起手:“三姑!!!”

“……”黎嘉骏一个“诶”字就卡在喉咙里,再次憋得热泪盈眶,艾玛这个叫法好土不想认啊肿莫破!

二哥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嗤的笑了一声,催促:“跟着我,我们先上岸,别走散了。“他已经与船长打过招呼,货等人走完再运。

黎嘉骏本来也没什么行李,她就这么背着个小包死死拽着二哥的衣角,快到舱门时改为抓手臂,二哥在前头劈波斩浪,其实两人也不怎么需要使劲儿,因为人流本来就是往外移动的,他们顺着人流就下了船,还没歇口气,岸上就有大波的人涌上来,大喊着:”棒棒,棒棒!“哎哟,棒棒军!

听着这声音,她差点笑出来,这个特色在几十年后依然存在,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以为是打劫的,因为他们大多光膀子,天冷了穿得也很破旧简单,手里拿着长棍或者扁担,见你提着行李便围上来不停嘴的“棒棒吗,要棒棒吗”意思是给你提东西。

重庆多山,朝天门码头本身就是一个下马威,除了码头处一块狭小的平地,迎面就是高达百阶的石梯,那写着“朝天门码头”的牌楼就在头顶上。提着行李爬山是个苦活儿,总有人是吃不消的,棒棒军就此应运而生,他们像蚂蚁一样在所有人多的有台阶的地方生存着,大多数人青年时干起,一干就几十年,甚至一根扁担可以传家,到老时家中的顶梁柱们各个猿背蜂腰,小腿肌肉纠结,透着一股不健康的壮实感。

传说重庆火锅就是发源于这朝天门码头,出自这群码头最底层的棒棒军和纤夫之手。

二哥似乎担心黎嘉骏被着一群汉子吓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到身后,对于最前头的棒棒道:“你,找二十个人等着,一会儿有货要搬。”姜副官不在,他什么都得亲力亲为,“找齐了人在旁边等着,人下光了就搬。”

“要得要得!”那棒棒骤然得了大生意,刚才像复读机一样揽生意时无神的双眼都亮了起来,转身喊了一嗓子,立刻无数人响应,他因身负“圣旨”,挑人的时候格外趾高气扬,很快挑出来的和被挑剩的就分了两拨,看那样子,显然都是关系户,挑剩的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耽误,转头继续招揽散客,二十个棒棒很快就过来了,兴高采烈的。

毕竟一看二哥的架势,就知道是不会讨价还价的,肥得一比那啥!

黎嘉骏很着急,人流中她都要看不到大哥他们了:“哥,我先去找大哥吧!我好像看见砖儿还在他头顶呢!”

“你别走开,让大哥他们过来。”二哥铁掌如钳,“好不容易押解到这儿了,可不能最后一刻晚节不保了。”

黎嘉骏哭笑不得:“什么押解啊,我又不是不肯回来!”

“但你更愿意往外跑!”二哥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叉进来,“姑姑呜呜呜呜!”

“诶!”黎嘉骏想也没想就响亮的应了一声,转头就看到大哥顶着砖儿挤到了面前,她心脏砰砰砰的直跳,本来在船上时脑子里模拟了无数遍的飞奔拥抱姿势,在大哥的瞪视下却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只能低下头,要哭不哭的嗫嚅了一句:“大哥……”

一边二哥把不断挣动的砖儿抓下来逗弄着,大哥得了空,抬手摸了摸她早已纠结成一块的头发,抖着手摸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将她慢慢的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低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黎嘉骏头埋在大哥怀里,到底还是忍不住,鼻涕眼泪一道流了下来。

这个城市对她还是陌生的,或者说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可是她却时常有身心满足无所畏惧的感觉,这种感觉都出现在奉天的黎公馆,在北平的南锣鼓巷,在上海的黎宅,让她忘了前路的悲观,身无负担,全身心的做一个笨蛋。这种感觉不需要繁复辞藻的赘述,只需要一个字,家。

她又回家了。

“回去领家法。”大哥的胸腔里冷冰冰的冒出一串字。

“……”哦瞬间不爱家了。

一旁砖儿还不甘寂寞,探手过来抓黎嘉骏的头发,抓了几下后还傻笑,放鼻子上闻闻,立马皱了脸:“呕!”

“……”二次暴击。

“砖儿还记不记得小姑姑呀?”二哥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出来的。

“记得呀,小姑姑在哪呀?”砖儿说着,眼神穿透黎嘉骏,往远处看去,“小姑姑很漂亮哒,还给我举高高呀!”

“……”致命一击,K.O。

黎嘉骏默默的咽下一口血,低下了头。

“哈哈哈,这倒霉孩子,这么坏像谁的啊。”二哥猖狂的笑,顺带嘲讽黎嘉骏,“妹子喂,你不能更蠢了,刚才他不是就在叫你啊,五岁的孩子都能玩儿死你哈哈哈!”

黎嘉骏一遇到家人智商就直线跌停,除非离家否则不能解套,此时也只能认命的摸摸鼻子,完全想不出应对办法,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忽然问:“嫂子呢?”

“娘去看妹妹啦!”砖儿奶声奶气的,“妹妹肚子饿啦!”

黎嘉骏这才想起,她离开的时候,嫂子肚子都老大了!她惊喜:“对呀!嫂子生啦,女孩儿?”

二哥悠悠然:“你回来,就是男孩儿了。”

“啥意思?”

两人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大哥搂着她的肩略使劲儿,把她往回带:“走,上去看你嫂子。”

“二哥呢?”黎嘉骏还要往后望。

“我去交差,家里见!”二哥在后头摆手,忽然想起什么,大叫,“诶!哥,你儿子!”